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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人,点亮一方舞台

孟蔚红

  主持人语

  三个女人一台戏。经历了曲折演艺经历的雷玲此番能以黑马姿态亮相第26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大赛舞台,她的背后有两位保驾护航的女人,团长罗艳运筹帷幄,两年时间让湘昆起死回生;恩师张洵澎的点拨则让她大放异彩。三个女人的昆剧传承梦,不懈追求,百折不回。

  本期嘉宾

  张洵澎(中),1941年3月生于上海,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戏曲教育家,国家一级演员,上海师大艺术系兼职教授。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曾获第六届上海戏剧白玉兰表演艺术主角奖、主演的昆剧电视剧《牡丹亭》获全国电视优秀戏曲片一等奖、全国电视“飞天奖”和“金鹰奖”。现为文化部振兴昆剧指导委员会委员等。

  罗艳(左),昆剧演员,湖南省昆剧团团长。

  雷玲(右),昆曲旦角。1990年毕业于湖南省艺术学校,同年进入湖南省昆剧团,著名昆剧表演艺术家张洵澎的入室弟子。

  采访手记

  (2013年5月8日 成都)

  第26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大赛雷玲昆曲专场之前并不被看好。说实话,我也很犹豫,一是没听说过这个演员,还有就是湘昆,湖南居然有昆剧也是闻所未闻。看过后,深深庆幸没有因为自己的狭隘而错过一场精彩的表演,雷玲在《千里送京娘》《说亲》《百花赠剑》三折戏中,声线的优美和做舞的规范严谨显示出她深厚的功底,表演的细腻则将三个迥然不同的女性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令人无限回味,一扫过去对昆曲难免有些呆板的印象。昆曲原来是如此生动、鲜活、灵动、大气。演出结束后观众叫好欢呼无比兴奋,争相与演员合影,交流,久久不愿散去。

  雷玲眼中含着泪水,她的身边,有两个女人和她一样激动,张洵澎和罗艳,让雷玲如一匹黑马在梅花奖大赛中如此惊艳,也让在全国昆曲七个半团里几乎一直垫底儿的湘昆,能以如此训练有素、传承有序的面貌让人刮目相看。

  转天的采访,如众星拱月,张洵澎主讲,一众人围坐四周虔诚聆听,这倒不仅是尊敬师长,而是张洵澎的那份夺目的风采,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以她为中心的气场,她坐在那里,看似随意,其实颇有仪态,看她讲戏时优美的身眼手法,耳边是她软软柔柔的吴侬细语,不知不觉间,觉得自己从内到外也开始变得柔软。正如雷玲所说,和老师待在一起永远不会觉得倦,听她说话,看她举止,都是一份享受,久而久之也会受到感染,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变得优雅起来。

  73岁,按理应该称张洵澎为老人,可她那由内而外散发的美,让她与这个词相去甚远,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孩也会相形见绌。而她的活力和爽朗,聪慧和幽默,又让她的美多了一份温暖、亲切和灵动。张洵澎的美,天生丽质之外,更多的来自她世家的教养和昆剧的熏陶,这让她待人得体、谈吐有度、举止有仪。得见有幸,又不禁轻叹,这份美或许要成为绝唱?

  幸好总有人不这么认为。罗艳,湘昆现任团长,17岁便跟随在张洵澎身边直到现在,她说第一次见老师就认定了她,唱腔很干净,没有很多装饰音,从不瞎唱,也从不乱说,乱动,戏在她手里从来不会是塌的。罗艳觉得,张洵澎身上保留了昆曲最正宗的一脉,要从她的身上抢戏,所以,罗艳几乎是一手拽着张洵澎的手,一手拉着雷玲的手,然后把雷玲交到了张洵澎的手中。

  雷玲何其幸运。采访完之后张洵澎要先离开去机场回上海,酒店分别的时候,雷玲抓住老师的手,眼泪就下来了,张洵澎也湿了眼眶,不停地说,今年哦,《牡丹亭》一定要拿下来。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老师,如此地想把自己的东西挖出来给学生。这是雷玲的幸,更是昆曲的幸。

  叙述

  走进她们仨的昆剧传承梦

  规 矩

  1954年,旧上海滩银行家的女儿张洵澎报名考进了上海戏曲学校的昆曲班,与蔡正仁、计镇华、张铭荣、方洋、刘异龙、顾兆琪、顾兆琳、华文漪、梁谷音、岳美缇、王英姿、王芝泉、王君惠、蔡瑶铣、李炳淑、杨春霞、夏慧华等人一起,成为昆曲艺术一批承上启下的重要人物,人称“昆大班”。昆大班的老师们,特别是“传”字辈老艺人以至俞振飞校长原都是在昆曲衰败过程中煎熬过来的,所以都竭尽全力来培教这批可爱的学生,曾经一度濒临失传的昆曲香火,就这样延续了下来。

  当时十二三岁的张洵澎,可谓天真烂漫。她有一个不知道愁和苦的童年,住在华山路一套法国公寓里,家里有几个佣人,出入都有小汽车,家境优越。进了艺校后,这些生活让张洵澎觉得很脸红,每周六的思想课让她最紧张,每次她都主动自我批评身上的小姐脾气,要拼命改掉骄娇二气,在学校总是主动去最差最累的地方,见到马桶就拼命刷。

  资产阶级大小姐的生活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精彩,实际上是很封闭的,她家住在法国公寓二楼,她几乎从来没有下过楼,她住的房间窗户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打开,在公寓里走路都不能发出声音,开门关门都必须轻轻的,稍微大声一点公寓的管理人员就会出来呵斥制止。在家里,父母要求更多,比如对人的尊重,对信义的坚守。

  所以,到了艺校,张洵澎有一种走出深闺的兴奋和好奇。但无论她怎样想让自己改造得和大家一样,已经融入血液的闺秀气质却怎样也抹不掉,学习昆曲这门优雅优美到极致的艺术,对她来说并不难,尤其是那些闺秀们的情感和举止,仿佛就是她自己生活的再现。后来《牡丹亭》能成为张洵澎的代表作之一,原因也正在于此。

  观众说张洵澎,台上是小姐,台下也是小姐。张洵澎说,现在的小孩平日里都是张牙舞爪,站、坐都没有样子,更别说做人规矩的缺乏。所以,现在张洵澎教学生,首先教的是做人的规矩。张洵澎说,哪怕是给你打扫清洁的阿姨、伯伯,你都要说声谢谢。

  过去科班有句话,做戏先做人。说起来容易,其实很难。张洵澎说,她之所以愿意收雷玲为徒,不仅因为她功底好,聪明,接受力强,更因为她特别能为别人着想,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演出来的戏一定会大气。

  功 底

  雷玲说,没有一定功底的人,跟张老师是学不了戏的。因为她对表演的要求特别高,比如对待脸部表情,眼睛、眉毛、嘴型,都有要求,甚至每个字完成后嘴归什么位置都有要求。

  要达到这样细腻入微的表演,需要有扎实的功底。张洵澎教雷玲《百花赠剑》,百花公主是闺门旦,但她也是统领百万大军的巾帼英雄,怎么可能扭捏呢,所以她的举止在程式之内,但也必须爽朗利落,比如掏翎子一定要抬腿。张洵澎说,现在好多《百花赠剑》走样走得不行,因为没有功底,能省的动作就省了,还有《惊梦》里思春那段,动作本来就不多,做起来不难,要做到位却不易。表演没了看头,只剩下讲故事,故事又都是家喻户晓的,这戏怎么能让观众看起来有劲?

  雷玲说,别看老师七十多了,功比她还好,腿抬得比她高,圆场走得比她还溜。要把老师的本领学到手学到家,没有功力不要想,想抄近路,急功近利,走不通。罗艳早就知道这个的重要性,现在团里招的有五十多个娃娃的昆曲班,专门从上海请来一个操功老师,从开台步开始训练,用规范科学的方法让孩子们打下坚实的功底。

  创 新

  张洵澎的启蒙戏是《游园惊梦》,16岁,老师说大小姐,坐在那儿,思春,她问什么叫思春,老师就说,就是小姑娘想春天,她说为什么要想春天啊?老师说,想春天就想春天,不要问了。所以年轻时演杜丽娘,张洵澎是本色出演,小姐演小姐,倒也有模有样。

  随着阅历的丰富和表演的成熟,张洵澎不满足了。“文革”后传统戏恢复演出,张洵澎去杭州看望老师姚传芗,告诉老师想改,老师说,好。回来她就开始修改,首先是想让杜丽娘动起来。在她看来,昆曲其实是载歌载舞的。杜丽娘这个人物,过去老师教的时候总说她含而不露,张洵澎觉得含而不露是一种神态,但她的性格不是含而不露的,不然她不会去死,具体在表演上也不能含而不露,表演就是要拿出手段来,通过肢体语言,眼神变化来传递杜丽娘的思想情感。比如说“惊梦”大段思春唱段,就几个动作,全是表演,现在好多表演没了,张洵澎说,现在好多《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不是杜丽娘,而是杜大娘,老气得像得了忧郁症。要知道杜丽娘是十三四岁的青春少女,一定是热烈而有生命力的,不把感情演出来,这个人物的光彩和性格也就没有了。

  有人看了张洵澎的《牡丹亭》,这样描写——张洵澎是把杜丽娘演绎得最为妩媚妖娆的人,她的扮相可谓“一笑万古春,一涕万古愁”。更有她的舞,记得《寻梦》那一出,着一身云蒸霞蔚的罗衣,细步香尘……舞姿翩然,眼波尽诉风情月意,袅袅青烟里不着痕迹的笑靥如花。每次看这一出,都在这双雾锁烟迷的眼里,忘却了朝代,恍若惊艳于这颠倒众生的红尘一梦……

  张洵澎到处吸收别的艺术之长来丰富昆曲的表演,民族舞、芭蕾舞等,她都学习借鉴,她的红娘加了印度舞的东西,妙常用了孔雀舞的动作,甚至亭会里出现了梦露那个著名的捂住白裙的动作……所以张洵澎的表演风格被称为“中西合璧”和“东方舞皇后”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但张洵澎不接受她的表演是另类或者甚至是独树一帜的说法,她觉得这是一个成熟的戏曲演员的必然,尤其是昆曲,被称为百戏之母,别的剧种都学昆曲,奶妈也要丰富自己,吸收营养啊,看自己的老师,朱传茗、沈传芷、姚传芗、言慧珠、俞振飞,哪一个不是有创造性的演员?

  不过,张洵澎、罗艳都反复强调,创造一定要建立在深厚的传统功底之上,这样才能做到融入,做到万变不离其宗,否则,所谓创新的东西就不对。雷玲也说,学老师的那些动作,大致看都差不多,可仔细看就是没有老师的美,没有里面的那种劲道和韵味。说到底,还是没到那个火候。

  抢 戏

  采访一开始,张洵澎说到头天的演出还很兴奋,她提到《百花赠剑》里江花佑的扮演者,说这个演员的激情好得不得了,很喜欢,她问雷玲,是不是你们湖南人吃辣椒的缘故?然后话锋一转,但是缺少了功底,有了功底,就知道节奏之间的距离是多少,本色一定要有度,找个老师好好学,就会知道对话间停顿的距离。

  话不多,但切中要害。这些问题,如果没一个好老师提点,靠自己可能需要几年工夫才能琢磨出来。罗艳说,雷玲因为种种原因十年没唱戏了,回到舞台,就是因为跟对了老师,一年当五年,两年当十年,飞跃式的进步。

  张洵澎说,在昆曲界,从她的“传”字辈老师起就非常开明,在教学生方面从不保守,尤其遇到好学生,恨不能把身上的活儿都教给对方。到张洵澎这一代,也自觉地把昆曲的传承当做自己的责任,现在她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教学上,教学相长,跟年轻人在一起,也让她葆有青春。

  在传承这方面的思考,作为一团之长的罗艳有自己的思考和谋略。当团长两年来,她的主要思路就是培养人才,没有人,一切都是白搭,推雷玲这批演员上舞台,拜名师,夺梅花;然后再招新学员培养。她说,培养,一定是要昆曲的正宗源流,否则越学越偏,所以老师非常重要。像张洵澎、蔡正仁这些老师,都可以说是昆曲国宝级人物,他们是见过真佛,得过真传的,她现在牢牢地把他们抓在手里,从他们身上抢戏。像蔡正仁教的《千里送京娘》,到张洵澎教的《说亲》和《百花赠剑》,在全国的昆曲院团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接下来,俞言版的《牡丹亭》肯定有的,还有就是《玉簪记》《贩马记》。

  这两年的成果,证明了罗艳的决策是对的,到现在,湘昆从一个濒临关门的剧团,变得有声有色,充满希望,两届“郴州之春”昆剧艺术节举办,吸引了海内外昆剧表演艺术团体和昆剧爱好者,湘昆也得到拨款重修剧院。罗艳深有体会地说,不能单纯怪政府不重视昆剧,你没有成绩,怎么让别人来重视你?我是拿成绩来要钱。

  雷玲是张洵澎倾心传艺和罗艳人才大计结出的一枚硕果。

  对话雷玲

  记:你十年没上舞台,这次回到舞台不过两年时间,艺术上的提升按罗团长的话说是一年当五年,两年当十年。

  雷:不仅是提升,是飞跃,一个是有领导的支持,所学所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二是跟对了好老师。张老师这个老师太高级了,她教学50年,舞台60年,对昆曲的掌握,储存的能量非常大。她的表演细腻得不得了,讲究得不得了,不像现在很多表演,是将就,念白、唱腔、身段设计讲究,人物就跳出来了。老师生活中就是琢磨戏,问她什么她都能说出道理来,不明白的老师会越教越糊涂。

  记:老师是非常讲究但艺术上也是非常开放的,表演以创新见长。

  雷:老师学的传统太多了,她的创新是化在里面,糅进去的,看不见,如果传统没学到家,放新的东西在里面,会很生硬,别人也问过我昆剧的创新,我说传统还没学够,奶还没吃够,怎么能吐出东西。我现在刚入门,知道昆曲原来这么有味儿,越学越觉得自己懂得少,要能多会几出戏多好。昆曲是毒药,一沾上就会上瘾。太美了,永远学不够。

来源:《成都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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