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 述
武陵戏,孕育并形成于旧常德府所属武陵(常德)、桃源,汉寿诸市、县城乡,是流布于洞庭湖区,沅水流域,武陵山脉的湘西,以及邻省鄂西南,黔东北的湖南地方大戏剧种。俗称常德班、沅河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叫常德湘剧、常德汉剧。20世纪80年代中由地方政府正式定名为武陵戏。
一、剧种声腔沿革
常德府古属楚地,民俗“信鬼而好祠”。古来巫傩歌舞活动繁盛,对常德府属地的戏曲发生发展影响颇大。元代以后,歌乐、戏曲活动逐渐活跃,有胡祗谲、姚燧、刘因等元曲家及赵世延等来常德,“遇公宴,众伎毕陈”(《元史·康里巎巎》)。据20世纪50年代常德老艺人周春彩、王元禄说,他们曾见常德市梳子巷老郎庙内太平缸上镌有“大明永乐二年置华胜班”。明嘉靖以来,常德方志累引成篇,弘治十二年(1499)《武陵志》等旧籍,言目连为常德人,有关地名、寺庙等古迹,也可证明明初已有目连戏的演出活动。明万历年间(1573~1619),常德府戏剧活动已颇兴盛,弋阳腔、青阳腔均已广泛流行。常德人龙膺在《中原音韵问》中说:“青阳等腔,徒取悦于市井嬛童游女之耳。”万历四十一年(1613),袁中道在《游居柿录》中写下他游桃花源,亲见弋阳腔演出。又在沙市赴荆州王府观剧后记述“一为吴歈,一为楚调”。楚调,即地方化的高腔;吴歈即昆腔。又万历三十二年(1604)龙膺作昆剧《金门记》在常德演出,不仅高腔已具地方特色,昆腔也已在这里兴起。至清乾、嘉年间(1736~1820),弹腔又发展起来。王昶在《雪鸿再录》、《使楚丛谈》中,多次记述他来常德,官府同僚为他“招饮观剧”,或“小饮观剧”,或“招同观剧,三鼓始别”的观剧盛况。这一时期,弹腔南北路已先后形成于荆、常、澧一带,并出现了一个高、昆、弹、杂诸腔杂陈的局面。自乾、嘉之后,高腔,特别是昆腔,开始衰落,弹腔得以发展,进而成为武陵戏的主要声腔而延续至今。
二、声腔的艺术特征
武陵戏唱腔包括高腔、昆腔、弹腔(南北路)、杂腔小调。今以弹腔为主,高腔居次,昆腔戏已极少,除《天官赐福》等吉庆戏尚可演出外,其曲牌多作为过场音乐。
高腔 早期搬演《目连传》、《西游记》等大本戏。后受青阳腔影响,在《思凡》、《双拜月》等剧中发展了滚唱。由于“错用乡语”、“只沿土俗”,形成了浓郁的地方特色。唱腔与本地方言声调相结合,使行腔、润腔别具特点;又大量吸收民间音乐以及傩愿腔、打锣腔、渔鼓、佛曲等,并由此产生了一批地方化的曲牌,如《秦雪梅教子》、《思凡》诸剧的某些唱腔。在高腔曲牌的尾部融合了沅水号子音调,并产生了湖南传统高腔罕有的终止于宫音的曲牌,如《祭头巾》、《赐马挑袍》等剧的唱腔。曲牌的基本结构,由起腔句(有散板和正板)、数板句和帮腔句(人声和唢呐)加锣鼓伴奏组成。众多的曲牌音乐,已不是以古南北曲的词曲格式为曲牌规格,而是在起腔句之后,经过大段的数板句(滚唱),再于结尾处承用帮腔梢尾。曲牌运用仍为曲牌联套形式。板式有慢板、中板、快板、消眼(紧打慢唱)等。
昆腔 艺人习惯叫“吹腔”。现存曲牌百余支。通过“吉祥戏”的延续,保留至今。今武陵戏昆腔以北曲较多,南曲较少。板式有散板、中板、慢板。昆腔词曲有严格的字、句、曲、韵的格律。演唱时,根据剧情,有用双笛为主伴奏托腔的,也有用双唢呐为主伴奏托腔的。常用的套曲有[醉花荫]、[村里迓鼓]、[油葫芦]、[粉蝶儿]、[园林好]、[倾杯序]、[新水令]等套。
弹腔 腔调分为三类:(1)正反南路;(2)正反北路;(3)杂腔小调,包括[七句半]、[潼关调]、[安庆调]、[草鞋板]和[三更天]、[太阳歌]等。北路唱腔旋律因受地方语言制约而多大跳。如(见P1202图30)等。南路唱腔则又因曲调文柔而以级进为主,间有跳进。南北路唱腔都善于用垛板大段叙事,重复中富于变化;又善于运用婉转悠扬的抒情唱腔表现人物感情,造成色彩和节奏上的对比,如《落花园》中的“四块玉”、“八块屏”和《挡曹》中的“九腔十八板”等。唱词以七字、十字齐言韵句为主,亦间有少量三字、五字句。
北路的板式有导板、一流、慢二流、流水、消眼(紧打慢唱)、三流(散板)、快一流、飞二流。南路的板式有导板、一流、一流垛子、消眼、三流、三眼、三眼垛子。板式联结的一般规律是:散板开头、慢曲在前,不快不慢的曲子在中,急曲在后,梢尾时以散板结束。艺人俗称“一条龙”。实际运用时,根据表现需要,可以组成各种板式套子。
行当分腔:北路腔的小生、小丑、小旦为同腔同调,俗称“三小同腔”;生角、净角、老旦亦同腔同调。老生与旦角则是同调异腔,行腔也有较大差别。呔腔是各种行当共用的一种特殊腔调,均用本嗓演唱,多走低腔,如《红书宝剑》中净角杜志太,《打跛骡》中生角路遥,《小别窑》中彩旦梁氏所唱。小生、小旦、小丑也唱呔腔。
语言音韵:用常德官话,遵“中州韵”。常德语言音韵的绝大部分与“中州韵”相同。旧时常德府坪与高山巷一带,属府衙所在地,流行官场用语,习称常德官话。语音声调有较高程度规范,分阴平、阳平、上声、去声(绝大多数入声与去声同调)四个调类。阴平声属高平调,阳平声属中升调,上声属低平调,去声属全升调。唱腔受到字调的制约,是武陵戏唱腔音乐产生浓郁地方风格和特色的重要因素。如《卖画杀舟》媒婆[旦]唱北路[流水]:
(见P1203图31)
武陵戏的语言音韵,分十三辙。即:江阳、庚辛、言前、遥条、中东、归维、衣齐、来台、业铁、吾五、抓拿、尤求、摩科韵,又儿尔为半韵。用韵时可近韵借字,交通相押。如中东韵与庚辛韵之宫、根、风、声可通押,归维韵与衣齐韵之飞、离、归、齐可通押,儿尔韵的阴平有声无字,只在个别戏中出现,故只算半韵。
演唱方法:武陵戏讲究发声、吐字、运气、润腔等技巧,弹腔戏不同行当和不同嗓音条件有不同的发声方法。即真嗓(又称大嗓、本嗓)、假嗓(又称小嗓)、边嗓(又称边音,比假嗓粗大)、本带边(真假嗓结合)四种基本用嗓方法。生行,或全用真嗓,唱腔讲究圆润;或边嗓为主,兼用本嗓,拖腔上行翻高;或用本带边,真嗓吐字,假嗓翻高拖腔,俗称“金线吊葫芦”。旦行用假嗓,唱腔讲究艳丽、纤细、甜润与花俏、活泼。净行用本嗓与边嗓相结合,讲究气势宏伟、刚强,间用“虎音”表现勇敢、粗壮。丑行则全用真嗓,低八度行腔,时有翻高大跳,诙谐活泼。老旦唱法以本嗓为主,老练朴实、刚柔相济。各行当行腔咬字,均分辨尖团。“江、将、九、前”四字诀,是武陵戏唱、吟字音分辨尖团的字例。“江”、“九”两字是团音字,声母字头为j、q、x,“江”念作jiāng,“九”念作jiòu。“将”、“前”两字是尖音字,声母字头为z、c、s,“将”念作ziàng,“前”念作cián。再如“尖”、“千”、“先”、“箭”字为尖音,“间”、“牵”、“掀”、“监”等字必念团音。声母要求准、韵母不能随意改变口形,字尾要归韵。尖团不分,四声不辨随意改变音韵,艺人们斥之为“飘音”、“倒字”、“走韵”。发声强调“宫、商、角、徵、羽”五音,结合喉、舌、牙、齿、唇五个发音部位。咬字有空口音,如婚、皇、灰、魂;实口音,如基、其、希、喜;满口音,如虎、呼、湖、忽;双唇音,如奔、平、布、跑;唇齿音,如发、文、方、犯;舌齿音,如知、迟、子、实等规则。在拖腔中加用同韵“衬字”,如《辕门斩子》中杨六郎唱“见老娘(昂)施一礼躬身下拜(哎)”句中的“娘”与“昂”、“拜”与“哎”同韵。但行腔字为闭口字音,也可用近韵开口字作衬字,使唱腔高扬远送。演唱运气,忌用胸部之气,要求腹部运气,即“丹田气”。著名净角演员毛太满,运气功底深厚,嗓音高亢洪亮,至老不衰,有“毛大花腔喊过九条冲”之誉;生角朱明禄俗有“小钢炮”之称。对唱腔的润色有多种方法。对字调的装饰,阳平声字多以二度、小三度上行至本音;去入声字多以六度、七度上行至本音;表情的装饰有前倚音、后倚音,使唱腔花俏、活泼、圆滑,花旦行多用此种方法;滑音多用五度、六度下滑至本音,达到唱腔圆滑,顿音使唱腔清脆、跳跃、干净、利索。在唱腔中,常加进衬词,使唱腔丰富流畅。如《卖画杀舟》媒婆[旦]唱:
(见P1204图32)
传统的创腔手法:南北路采用派生、扩展、变奏、变手(改变乐器演奏指法)和吸收民间小调等手法,产生了许多独具特色的唱腔。诸如由派生而产生的正调反唱的[子母调],反调正唱的[关东调],北调南唱的[南反北],高调低唱的[呔腔]丑腔等等。运用扩展手法产生的[旋涡子],由一个7至8小节的基本腔上句,发展成长达18个小节的富有艺术表现力的长腔。这种唱腔通过变奏又产生出不同行当、不同板式、不同声腔类别的[旋涡子],如《辕门斩子》中生角杨六郎所唱北路[一流]上句“见老娘施一礼躬身下拜”,《落花园》中旦角陈杏元所唱北路[一流]上句“家住在扬州府江都小县”,《挡曹》中生角关羽所唱北路[一流]上句“狭路上莫不是冤家来到”,《大登殿》中生角薛平贵所唱北路[慢流水]上句“待为上把她拜”以及《访普》中生角赵匡胤所唱南路[一流]上句“命何臣取西川平定两广”等唱腔,各具特点,形成一种灵活多变,又有一定规范性的特殊唱腔。在《打洞》一戏中,生角赵匡胤、旦角赵京娘所唱北路[一流]转[草鞋板],把民歌的曲调揉进唱腔之中,加上唱词句式大量三字句的叠唱,产生了独特的艺术效果。[草鞋板]的吸收,改变了北路唱腔的调式与旋律结构。由变奏重复而产生的[流水]、[垛板]是弹腔另具特点的唱腔。唱词一般多达数十句甚至百句。如《纪信替死》中的《游车》唱段;《沙滩饯行》中的《饯行》唱段和《斩李广》中的七十二个“再不能”等唱腔,字字相叠,句句相连,抑扬顿挫,起伏有致,腔韵得体,为当地观众喜闻乐见,观众常有“到戏院子去听垛板戏去”的赞誉。
20世纪50年代以来,对唱腔音乐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革和创新,创编古装剧和现代剧均进行唱腔设计。如弹腔戏《程咬金娶亲》中借用南路三眼板在北路腔中伸延,以扩腔、加腔、加句突破了[慢二流]原有的程式。又如高腔现代戏《芙蓉镇》第三场《坟地》,以传统曲牌主腔为基础,引进弹腔的“回龙”手法,同时在帮腔形式上变传统的“一字帮”为半句帮、全句帮乃至全段帮。
三、乐队与伴奏
武陵戏传统文武场面共七人,俗称“三箱七场面”。七人中一人专职检场,一人打小锣兼任半边台杂与出场道具,乐队实际只有五个半人。管弦乐叫文场,打击乐叫武场。武场乐器有堂鼓、小鼓、开口、云板、土锣、苏锣、京锣、云锣、小锣、头钹、二钹、铰子(水镲),文场乐器有唢呐(二支)、笛子(二支)、正反两把胡琴、三弦、月琴。有特色的乐器是土锣,直径495毫米,重近5公斤,为古老乐器,声音宏大沉浑,用于战争戏《黄河》、《八盘山》之中,以营造气氛。弹腔以胡琴为主,其伴奏手法有:托腔保调,跟唱腔旋律加过门,使唱腔节奏、速度、音高得到辅助;重复学舌,重复唱腔旋律作为过门,呼应对答,加深曲调印象;加花伴奏,使唱腔增添华彩;唢口(收腔),在唱腔结束处继续补充,演奏结束乐句,起到完满稳定的作用;即兴伴奏,胡琴主奏,月琴、三弦、反弦胡琴即兴加花,使伴奏与唱腔之间,产生支声复调效果;打击乐与弦乐相结合的伴奏,如在[北路一流]起板过门中,按一定句法加进小锣、二钹同击的“十二槌”,按“一、四、七”的规则加在过门的前四板,使过门旋律增强跳跃,活跃气氛。用文场、武场或文武场结合,渲染、描绘、烘托舞台的喜、怒、哀、乐各种意境和情绪,创造戏剧性效果。唱腔与过场曲牌的连接要求甚严,唱腔落什么音,间奏必须接什么音的乐曲,以求得曲调和谐统一。
武陵戏音乐中有“内五调”、“外八调”的传统转调变奏方法。“内五调”是“紧角为宫”和“慢宫转角”的转调手法。将角改变为宫(俗称“紧角为宫”),上四度转调,称为“扬调法”;将宫改变为角(俗称“慢宫转角”),下四度转调,称为“屈调”法。一支五声音阶的曲牌,通过扬、屈调手法加以派生,可分别获得五种不同宫调的乐曲。试举六字调[大开门]为例,运用扬调手法翻谱为上字调。再将上字调翻为凡字调,再而乙字调、小工调,最后在正宫调上五调还原。
大 开 门
(见P1206-P1207图33)
①母曲“紧角为宫”派生的曲调,按本调记谱,即为第一扬调。第一扬调“紧角为宫”派生的曲调,按本调记谱,即为第二扬调。以下依此类推。
屈调法,与“扬调法”原理相同。“扬”、“屈”调手法,可以用严格的四、五度关系翻成新谱。但为了发挥出演奏技巧,使曲调更加富有变化和特色,还常在保持原曲的基础上,适当的加花变奏,如上例中出现的对4、7等音的处理,富有一些灵活性。
“外八调”是转调与变奏相结合的手法,俗有“调八百”之称。较之“内五调”更为繁复。所谓“调八百”,即在一个基本曲调上,演化出八支变体乐曲作为母调。再由八支母调各自衍化出八支变体乐曲。如此无限衍生,俗称“吹无底”。这个乐曲变体群,能适应各种调门、各种调式的唱腔接字,以及间奏音乐和气氛音乐,形成了武陵戏音乐颇见功力的吹工。外八调今存有八支母调曲牌,但这八支母调之间是属于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又是怎样从一个基本曲调上演化出八支母调的道理,艺人已难以说清楚。
附:[大开门]外八调母调曲
(见P1208图34)
“内五调”、“外八调”的转调、变奏手法,可用于吹奏曲牌、丝弦曲牌,也可以用于唱腔的发展、变化。
20世纪60年代后,尤其是移植京剧“样板戏”时期,乐队增添了西洋乐器,有大、小提琴、铜管乐器、木管乐器。70年代后,又恢复到“三大件”的建制。但保留了琵琶、扬琴、大提琴、长笛等中西乐器。
图 表
武陵戏语言声调表
(见P1210图35)
武陵戏十三辙字例表
调 类 阴 平 阳 平 上 声 去声入声
庚辛韵 声 迎 稳 韵
言前韵 山 延 晚 怨
江阳韵 方 扬 枉 浪
遥条韵 高 遥 老 笑
十 中东韵 宫 容 懂 送
三 归维韵 推 随 委 锐
辙 来台韵 开 孩 海 带
字 业铁韵 车 谷 也 月
调 吾五韵 姑 胡 武 谷
举 抓拿韵 他 麻 瓦 大
例 尤求韵 初 游 手 足
摩科韵 戈 罗 我 坐
衣齐韵 基 齐 以 易
儿尔韵 儿 尔 日
说明:武陵戏去声、入声字调相同,也有入声字派入其他声调的。
(见P1211图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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