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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匣子”训练法对戏曲演员训练的启示

支涛

  表演艺术是由演员来完成的,因此也可以说是演员的艺术。正如德国戏剧家马克斯·莱因哈特所说:演员既是雕塑家也是雕塑;他是现实与幻想之间最远的交界线上的人,他站在那里,双脚跨越这两个领域。演员是创作者,角色是作品,即演员用自己的身体、声音和感情作为工具和材料进行创作从而成为其创造的角色,所以说演员的艺术是三位一体的艺术。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塑造出成功的角色,必须在三位融为一体之前不断地进行训练。

  戏曲演员一般都是通过教师的口传心授、通过局部技艺的训练来培养的。这是属于身体和声音部分的训练,至于情感的训练,其方式和方法尚处于摸索阶段。这里我们引入一种名为“味匣子”的训练法,去谈谈它对戏曲演员的训练会有哪些启示。探讨一下,如果用这种训练法去训练戏曲演员,如何能实现形体体现和感情体验的内外一致。戏曲艺术以歌舞为主,用唱做念打和手眼身法步为表演艺术手段来创造角色形象。戏曲的“四功五法”是在体验基础上的外部体现,“唱念”是声音体现,“做打”是形体体现。诚然,要把戏演好,首先应该注重理解角色、体验感情。但,光有内心体验而无外部体现,也是不能把戏演好的。胸有成竹,笔下无竹,那不是画家;内有体验,外无形象也不是好演员。

  “味匣子”训练法是人类表演学大师理查德·谢克纳受印度美学启发所发明的,发展于他所成立的东岸艺术家剧团。1990年起,这个练习被广泛地运用到社会表演训练之中。在1990年代后期,谢克纳与米歇尔·明尼克以及波拉·默里·科尔一起紧密从事于“味匣子”相关的工作,使得这一练习得以进一步发展。

  古印度经典著作《舞论》的第六章中说:“味产生于情由、情态和不定性的结合。正如各种调料、药草和原料的结合产生味,同样,各种情的结合产生味。”但是味的定义是什么?回答是:可以品尝。正如思想正常的人们享用配有各种调料的食物,品尝到味,感到高兴满意,同样,思想正常的观众看到具有语言、形体和各种情的表演,品尝到常情,感到高兴和满意。由此,戏剧的味得到解释。“味匣子”训练法根据《舞论》第六和第七章中提出的八种味,把人类情感提纯成八种单一的感情。分别是:

  梵语    含义

  Sringara    爱

  Hasya      笑

  Karuna     悲

  Raudra     怒

  Vira      勇

  Bhayanaka   惧

  Bibhasta    厌

  Adbhuta     惊

  印度理论家又在这八种味的基础上,增加了第九种味:Shanta。这一种味不对应任何一种特殊的常情。相反,Shanta像光学中的白光一样,是所有味的一种完美的平衡或者也可以看成是超越的味,它吸收并排除了其他所有的味。

  1.根据九个味的不同含义,练习时可在地板上画九个同等大小且相互关联的格子。格子大小根据参与人数决定。

  2.在每种味的基础上,可以非常粗略地用某个词语给与更加广泛的定义。比如raudra表示愤怒,咆哮等。

  3.用不同颜色的笔在每个格子里写上某个味的梵语名字。

  Sringara    Raudra   Vira

  Hasya      Shanta   Bhayanaka

  Karuna     Bibhasta   Adbhuta

  需要注意的是,格子内的词语可以相互变化,但是不能超过这八种常情。中央的格子永远是Shanta或者是空着。

  4.参与者通过想象,可以在格子内标记能够激发这个味的词语、图像等等。这种想象是无拘无束的,是以能够激发或唤醒你内心中对于这个格子中的味的感觉为标准的。

  5.参与者进入到标记了记号的格子当中,根据自己的标记去用外在的姿势来表达这个味。不要有任何的思考和评判,只是去用身体表现。但是当你退出格子,你就思考刚刚这个动作给你带来的内心体验是什么?你在做的时候都产生了些什么?

  6.当内心产生了这种情感之后,再次进入到格子里。此时,不要用意念约束自己的身体,而是任凭情感去支配你的身体,随着情感的不断加强,身体的表现力会不断地加强。

  7.当单人练习进行得比较熟练以后,可以采用两个人进入的训练方式: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格子里,刚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创造所标记的情绪,互相并不注意对方。但后来他们可以开始用情绪进行对话,然后再不断地进行格子的转换。

  8.通过一定的训练之后,我们可以带着文本加入到格子中来——也就是说,带着名著中的独白或对白,或者就是为了练习所写的台词。在实际的排练中由一个作为基础的情绪,其他情绪有选择地作为补充表演出来。进展可以用总谱方式编好,或是即兴创作。

  设想一下,如果运用以上所说的方法去训练戏曲演员,能得到怎么样的启示?

  第一:程式,是戏曲表现形式的基本材料和套路。它是由历代艺术家长期的实践凝炼而成。程式化是中国戏曲表现的标准格式。焦菊隐先生和张庚先生都说过:任何一种艺术,都必须有它自己的程式。程式是艺术表现生活的基础,没有程式也就没有艺术了。但任何艺术都没有用程式化来表明它的艺术性能,唯有戏曲例外。戏曲的程式最复杂,最稳定,技术性最强,涉及面最广。譬如说“笑”的表情,就有正笑、冷笑、气笑、狂笑、假笑等二十八种笑法,并且对各种角色的笑都做了精细的规定:花面要阔而宏,武花面要宽而放,武老生要坚而永,武生要刚而脆,老生要庄而穆,小生要柔而炼,穷生要呆而戚,花旦要脆而媚,闺门旦要轻而倩,彩旦要呆而散,方巾丑要冷而隽……

  但是,在具体的人物塑造过程中,因为不同角色人物的不同需要,仅仅将“笑”用程式来区分和规定,其实是不够精准的,这样呈现出来的人物,往往会趋于雷同,容易导致模式化,人物形象比较僵化刻板,显得不够鲜明生动。如果,在戏曲演员的教学中,将程式的教学和“味匣子”训练法结合起来,那教学的内容马上就变得丰富而灵活了。例如同样是闺门旦,杜丽娘的笑,崔莺莺的笑,祝英台的笑,杨贵妃的笑,都有各自的不同,而且这些人物在具体情境中的笑又是不同的。“味匣子”训练法在戏曲演员的训练过程中,可以激活演员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这是传统的程式教学所不能达到的效果。

  依此类推,其他的各种味道,如“悲”、“怒”、“惊”、“惧”等,都可以在训练的过程中与程式相结合,甚至几种味道相结合和几种程式相结合,通过大量的虚拟情境的模拟,相信自己所作的事情,并且积极地为每一种情绪表演(表现)找到真实的依据。这样的训练,在培养演员基本功的同时,就已经在培养一个演员塑造角色的能力了。如果演员能够做到这种训练的要求,那么,他(她)在塑造角色的时候,就能够掌握外在体现和内在体验的一致和融合,一招一式不仅仅是纯粹的“歌舞”,而是有内心的依据和情感的源泉。这样呈现出来的人物,既有程式的规范体现,又有情感的到位体验,肯定是生动鲜活,具有生命力的角色。

  简单地说,“味匣子”训练法是以提炼、加工情感,找寻到不同的表现手段作为训练目的的、单独的一种训练方法。就像是一个厨师,他深知每一种味道(情绪)的做法,不论食客想要吃什么,只需要加以调配就可以满足食客的要求。对于戏曲演员来说,从内心的情感出发去寻找表现手段,其实就是从内心体验出发去体现戏曲的“四功五法”。

  常常有这样的问题,一个经典的角色,老师塑造得很成功,当后辈的学生再度去演绎的时候,可能身段会更美,唱腔会更动听,但是经常在情感的表达上较老师逊色很多,让观众有这样的感觉,好听好看而不动情。其实,这就是学生在学习中,过于强调去学习形式上的“四功五法”了,而恰恰忽略了如何去把握人物的感情,所以体现出来的唱念做打在很大程度上缺乏内心的依据,人物的刻画还只停留在粗浅的模仿阶段。“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演员如不动情,观众则不共鸣。演员要从感情上打动观众,使观众真正“惊醒起来,感奋起来”,就必须揭示人物思想感情的内在依据,就必须对扮演的角色进行洞幽烛微的体验,使人物的外部动作与其内心活动融为一体。“味匣子”训练法,其实就是一种寻找内心情感依据的训练方式。可能刚刚开始做的时候,所有的情感体现都是模式化的,但是随着内心情感的不断丰富,外在的身体表现力就会不断地改变,逐渐变得富有生命力和创造力。

  第二:“味匣子”的训练方法,要求演员必须能在情绪中跳进跳出,演员要在很短的时间(可能只有一秒钟)全身心地从一种情感转换成另一种情感。这就需要演员在短时间内找寻很有力的内心依据,并很快地替换。这种方法,是符合戏曲表演的特点的。“味匣子”不同格子之间的界线,不正是戏曲舞台上的侧幕条吗?训练者在格子之间跳进跳出,就好比演员来往于不同场次的侧幕之间,虽然同样是一条界线,同样还是那方侧幕,但是因为不同格子和不同场次提供给演员的内心依据不同,因此,演员所体现出来的情感内容也就各式各样了。

  为了在有限的舞台上反映出深刻广阔的生活内容,戏曲采用以虚拟为主、虚实相生的舞台方法,来表现角色的思想感情和所处的具体环境。戏曲等表演艺术,是时空相统一的艺术,它既受时间的限制,也受空间的限制。一个大型剧目,只能演到三个小时左右。时间长了,剧情易散,演员受不了,观众也坐不住、记不清。演戏的范围,就是一个舞台,它不能像电影那样,海阔天空任意取景;一双小脚,在一瞬间化为一双大脚,就等于过了几十年。在一块四方有限的舞台上,要展现深远而广阔的生活内容,就要想办法突破时间、空间的限制。

  所以,假如采用“味匣子”的方法去训练戏曲演员,戏曲演员在一开始就能比较容易地掌握戏曲的表演规律,领悟戏曲虚拟性和写意性的审美特征。阿尔托曾经说过:演员是情感的运动员。“味匣子”练习的目的是,使得演员像高超的球员一样从一种情感很快地走向另一种情感,在情感与情感之间不用任何思考准备,能全身心投入到每一种情感中。中国戏曲以表演为转移处理时间和空间,其实这就是一种跳进跳出的表演特征,就是需要演员能迅速地完成情感的转移。舞台上是一个有限的物理时空,根据演员的表演,舞台变化为一个不固定的、自由的时空。他说“来此已是书房”,舞台上就是书房;他走了一个圆场后说“不觉已行千里”,那就是跑了一千里。观众能接受演员这种表现方法。总之,是以表演来展示时空的变更。如果说前文探讨的是“味匣子”对演员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激发,那么在这里,“味匣子”训练的是演员的适应性和灵活性。

  感受和体验感情固然重要,但控制感情使之符合角色感情的分寸同样也不可少。调动感情和控制感情,是表演中的又一对矛盾,演员必须掌握好。舞台感情必须符台人物的思想感情和剧情发展变化的节奏,演员的感情要表演得准确有分寸,就必须对感情进行控制。如果不控制,让感情无限度地放大,就会脱离创造角色的轨道。出现这种情况,演员的角色创造就停止了,人物也就中断了,它表现出来的只是演员自己的感情,这种状况是很糟糕的。“味匣子”的迅速跳进跳出的训练方式,其实,一定程度上也是训练演员控制感情的一种基本能力。

  第三:“味匣子”的训练,还发展为两人训练以及带着文本进行训练。这就很适合将戏曲的经典折子戏应用到教学的实践中。首先从内容上看,好的折子戏矛盾冲突尖锐激烈,人物形象鲜活生动,故事情节相对完整,在结构安排上往往别出心裁、不落俗套,一下子就能紧紧抓住观众;其次,从形式上看,经典折子戏集中而突出地体现了剧种的艺术特征,即生、旦、净、末、丑的不同行当和唱、念、做、打的基本四功。基于折子戏以上的特点,在折子戏的学习中引入“味匣子”的训练方法,肯定能取得不错的效果。折子戏中,人物具备了完整的角色性格和角色情感的变化过程,这样,当演员在格子里面的时候,就会有较好的内心依据。并且能够找准每段戏之间基调的变化、角色情绪情感的变化。

  这里我们举一个经典折子戏的例子,即越剧《花中君子》中的《骂堂》一折来分析“味匣子”训练法与折子戏排演结合的可能性。陈三两被鸨母卖给珠宝商张子春为妾,三两不从,张贿通沧州知府,对其严刑拷打,逼其“从良”。不料知府即是三两失散10年的胞弟李凤鸣。陈三两与李凤鸣之间的对手戏,步步递进,层次分明,提供给两个演员的各种情绪,其实就完全包含了这九种“味”。

  人物              陈三两     李凤鸣

  花魁与赃官的争辩      勇、厌、怒、笑   厌、怒

  赃官用刑          悲、勇、惊     怒

  用刑后,逐步怀疑对方身份  笑、怒、勇、悲、惊  笑、怒、惧、惊

  姐弟相认          惊、爱、悲、怒、厌  惊、爱、悲、惧

  在这一折戏中,陈三两与李凤鸣两个人物,其实就是不断地在“味匣子”的各种味道中来往交集,每一个情境下的主要情绪都不是单一的,而是不同味道的混合,是各种情绪交织下的复杂心情。特别是陈三两,“味匣子”中罗列的所有味道,这个人物都在这一折戏中全部体验过,而且是各种味道交织的,同一种味道,在不同层次里又呈现出不同的程度和色彩。比如说,同样是“悲”,对命运多舛和世道不公的“悲哀”,和对同胞兄弟贪赃枉法的“悲痛”,是截然不同的;同样是“惊”,对赃官动用酷刑的“吃惊”,对赃官步步追问身份的“惊奇”,以及最后确定赃官就是同胞兄弟的“惊愕”,其情感的内在体验和外在表现,都是截然不同的。演员在这些折子戏的排演中,如果能依据“味匣子”训练法的要求,分析人物、理解人物,最终把握人物,找到其内在情感依据,然后再从内心出发去体现折子戏中的唱念做打,这样呈现出来的角色形象,就不仅仅是行当和四功了,而是在技艺层面上站立起来的一个鲜活的人物了。

  折子戏的学习与“味匣子”训练法的结合,是一种区别于以往戏曲演员培训的崭新尝试,这种尝试既没有抛却戏曲的本质和美感,又为塑造人物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和可能。这样的结合实践,培养和规范演员基本功的同时,又训练了演员塑造角色的能力,最终帮助演员在大戏中学会塑造一个全新的角色,这是培养演员的最终目的。吸收先进的、科学的训练方法,同时又和传统教学相结合,找到更为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是从事表演教学工作者的一个重要任务。将“味匣子”训练法与戏曲演员的培养相结合,目前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有待于我们教学实践者继续探讨和研究,并且需要一段时期的科学完整的具体实践操作,来深化和完善这一教学改革。相信这种探索带给我们师生的不仅仅是一种新的思路,而是一定能取得新的成果,最终帮助我们找到一条培养优秀戏曲表演人才的成功之路。

来源: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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