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日
刘继庄《广阳杂记》云:“予在郴州时,有巫登刀梯作法,为人禳解者,同诸子往观之。见树二杆于地,相距二尺许,以刀十二把,枫缚于两杆之间,刃皆上向,层叠而上,约高二丈许。予至稍迟,巫已登其巅矣。以红巾为帕,而勒其手,束其腰者亦用红布,著足里间如妇人装,而赤其足,蹲踞梯上,梯之左悬一青布衫,并一篮贮一鸭于中,下一巫鸣金鼓向之而祷。久之,梯上之巫探怀中,出三茭连掷于地,众合声报其兆焉。巫乃历梯而下,置赤足于霜刃之上而莫之伤也。乃与下巫舞蹈翻掷,更迭唱和,行则屈其膝如妇人之拜,行绕于梯之下久之而归。旁人曰此王母教也。刀梯之戏,优人于目连戏者,然其跃往往能之,然其矫捷腾跃,远胜于巫,非奇事也,然其中亦有鬼神之说。又闻南巫有打油火法,热油于釜,百沸面沃之以水,绿火腾上,巫以熵收之。至病人见魔之所,启其袖而数放之,碧焰满空,物遭之而烯也。”
卷二又云:“衡山水月林主僧静因,馈赠余闻山茶一包,苋菜一瓶,闻则安切,音赞平声,此衡人俗字也。此茶出石罅,以鸟含茶子附罅中而生者,极不易得,衡岳之上品也。最能消胀……其味辛,与黄豆同煮,以器喾之,而沃之以腊醋。久之辣极,与京蚰之腊菜味同,而鲜美过之。以芥为之一振辣菜,而苋亦芥类也。”
卷三又云:“衡阳之苦瓜,即北方之辣癞葡萄,江南之锦荔枝也。闽、广、滇、黔皆喜食。味甚苦,非虚寒所宜也。”
卷五又云:“俗云‘夏至有风三伏热,重阳无雨一冬晴’。验殊不然,及阅《感精符》云‘夏至酉逢三伏热,重阳戊过一冬晴’。乃知俗说之误。”
卷四又云:“汉阳渡船最小,俗名双飞燕。一人而荡两桨,左右相交,力均势等,最捷而稳。且其值最寡,一人不过小钱二文,值银不及一厘:即独卖一舟亦不过数文。故谚云:‘行天下路,惟有武昌好过渡。’
卷三又云:“郴州地当骑田岭峤,高在天表。相传郴地与南岳祝融峰齐,理或然也。自瓦窑坪而东南,山皆秀丽,林木丛茂,溪流湍激,漩复处为转水之车,设架置轴,顷二轮于轴端……,名曰简车。郴谚云‘一滩高一尺,十滩高一丈,仔细思量起,郴州在天上’。”
三月十五日
刘继庄《广阳杂记》卷四云:“旧春上元在衡山县,曾卧听采茶歌,赏其音调,而于词句懵然也。今又至衡山,于其土音虽不甚解,然十可三四领其意义,因之而叹古今相去不甚远,村妇稚子口中之歌,而有十五国之章法,顾左右无与言者,浩叹而止。”按全祖望附语云:“继庄之才极矣,顾有一大不可解者,其生平极许可金圣叹,顾吴人不甚知继庄。间有知之者,则以继庄与圣叹并称。”继庄对秧歌见解如此,全氏何由知之?花鼓与淫词有殊,得此益可信也。
又卷三云:“亦舟以优×款予,剧演《玉连环》(即《连环计》,楚人强作吴歌,丑拙至不可忍。如唱红为横,公为庚,东为登,通为疼之类,又皆作北音,收口开口鼻音中,使非予久滞衡阳,几乎不辨一字。”此昆曲清初亦盛于湖南之证。
又卷三云:“楚中佛事,钹鼓之外,加以铜锣,哀雅梵音之中,忽闻此声,令人惊悸。”知铜锣阑入雅奏为后起,惟锣与鼓又秧歌之本乐也。
三月十六日
二时扶病往韦家院坝,到地方剧研究会,到会者仅李紫贵、曹慕髡、陈志良等,寿昌竟不至。李谈杭(州)、嘉(兴)、湖(州)平剧班演村台戏情形,谓每演约五剧,一生剧、一武剧,后台进食后再演一旦剧、一武剧、一送客戏以为常。前二剧佳,则进食时村人以酒肉卤蛋享之,不佳则无之。村人嗜好之戏,短打为《四杰村》,长靠为《战宛城》,戏班能演二剧,则必受欢迎。开台跳灵官、财神、加官后,上一戴文生巾、披髦,说吉庆语,必此角开口然后演唱。人谓此角为《盗宗卷》之某某,其手被斩,故不露也。……
三月十八日
宋郑文宝《南唐近事》:“魏王知训为宣州帅,苛政敛下,百姓苦之。因入觐侍宴。伶人戏作绿衣大面,胡人若鬼状。旁一人曰:何主办者是?对曰吾宣州土地神。王入觐,和地皮掠来,因至于此。”绿人大面,胡人若鬼,则所扮为钟馗,此钟馗与参军戏之关系也。
三月十九日
宋曾三异《因话录》云:“纸钱起自时,纸画代人不知出于何时。今世祷祀者用之。刻版刻印,染肖男女之形,而无口。北方之俗,岁暮则人画一枚,于腊月二十四夜佩之于身,除夕焚之。有谑词曰;你自平生行短,不公正,欺物瞒心,交年夜,将烧钱,犹自昧神明。若还替得你可知好事,争奈无凭。我虽然无口,肚里清醒。除非是阎家大伯,一时间批判昏沉。休痴啊,临时可怕各自要安身。”
梁宗栗《荆楚岁时记》云:“十二月八日,谚云,腊鼓鸣,春草生。村民打细腰鼓戴胡公头及作金刚力士以逐除。……《吕氏春秋·季冬记》注云:今人腊前一日,击鼓驱疫,谓之逐除。……”
三月二十二日
《剧学月刊》五卷六期云:“奉天评戏原起于山海关左,在最初唱时,丑角持一棒棰,故原来的名字为“棒棰戏”,后南下讹音为嘣嘣戏,北上至奉天,改为“奉天落子”。但嘣嘣戏腔调原为影戏的还阳调,似非杵歌。”按嘣嘣戏为花鼓后期取用评书作剧材之一阶段。
又四卷三期佟晶心《民间的俗曲》(下):“《稗史汇编》‘靖康(1127)初,民间以竹径二尺长五尺许,冒皮为首鼓,成节奏,其声似日通同诈’。”按《宣政杂曲》已言之为渔鼓。(这一形式)宋靖康已有之证。
又引《画舫余谭》云:“无业游民略熟《西游记》,即挟渔鼓诣诸姬家,探其睡罢浴余,学说一、二回,藉消清倦。”盖(清)嘉庆时事。
又云:“大鼓书虽为北方特产,其来源仍由南方移往。”《扬州画舫录》云:“大鼓书始于渔鼓筒板,说孙猴子化,以单皮檀板,谓之段儿书。后增弦子,谓之靠山调。此持周善文一人而已。大鼓书乾(隆)嘉(庆)前已有。《明会典》所谓‘花梨拍板’即梨花简。”而现时说孙猴子化的而开场用渔鼓。《东京梦华录》有“鼓板小唱”,大鼓书之来源最早为宋也。
又引姚元元《竹叶亭杂记》:“每年坤宁宫祀灶,其正坑上设鼓板,(皇)后先到,高宗(乾隆)驾到,坐坑上,自击板鼓,唱《访贤》一曲。执事官听唱毕,即焚钱粮,驾还宫。”盖圣人偶当游戏,亦寓求贤之意。不知何独于祀灶时唱之。……谓大鼓书曾经乾隆宠爱,故北平有《子弟书》。或曰乾隆所唱即高腔也。
又引《都门琐记》云:“大鼓书北妓所奏,以架支鼓,鼓小而扁,面面皆可击。妓倚门立,左手拍板,右手击鼓,师以三弦叶于门外。有《昭君出塞》、《南阳关》、《绕口令》等曲,其音繁碎急促,有一气至一二十句者,莫知为何调。”又引《都门纪略》云:“弹弦打鼓走街坊,小唱闲书急口章。若遇春秋消永昼,胜他荡落女红妆。”可知大鼓书男女可也唱。
又引《扬州画舫录》云:“小唱以琵琶、弦子、月琴、檀板合动而歌。最先有[银纽丝]、[四大景]、[倒扳桨]、[剪靛花]、[吉祥草]、[倒花篮]诸调,以[劈破玉]最佳。有于苏州虎丘唱是调者,苏人奇之,听者数百人,明日来听者益多。唱者改唱大曲,群一噱而散。又有黎殿臣者,善为新声,至今效之,谓之[黎调],亦名[跌落金钱]。二十年前尚哀泣之声,谓之[到春来],又谓之[花木兰]。后以下河土腔唱[剪靛花],谓之网调。近来群尚[满江红]皆本调也。其京舵子[起字]、[马头调]、[南京调]之类,传自四方,间亦效之。而鲁斤燕削,迁地不能为良矣。于小中加[引子]、[尾声],如《王大娘》、《乡里亲家母》诸曲,又以有传奇中《牡丹亭》、《占花魁》之类谱为小曲者,皆土音之善者也。陈景贤善小曲兼工琵琶,人称为‘飞琵’。潘王士能吹无底洞箫以和小曲称名工。苏州卞七以小唱冠江北,后多须,人称卞七胡子。朱三工四弦,江鹤亭招之入唐山草堂”。又四卷九期,李家瑞[劈破玉]引王廷绍《霓裳续谱》[剪靛花]一首云:“姐儿无事去游春,……远远望见雾里游湖的船,尽都是俏郎君(重唱)。弹的是琵琶、筝、弦子共月琴。唱的是[寄生草]、[劈破玉]、[万年青]”。
三月二十五日
段安节《乐府杂录》:“驱傩用方相(开路神)四人,戴冠及面具,黄金为四目,衣熊裘执戈扬盾,口作傩傩之声,以逐疫也。又十二人皆朱发,衣白画衣,各执麻鞭,盖辫麻为之长数尺,振之声甚厉,乃呼神名?子五百,小儿为之,朱褶青襦戴面具,以晦日于紫宸殿前傩。”
又云:“傀儡子……起于汉(高)祖在平城为突厥所围,其城一面即突厥妻阏支氏,兵强于三面,垒中绝食,陈平(谋士)方知阏支氏忌妒,即造木偶人运机关舞于陴间。阏支氏望见,谓是生人,虑其下城,突厥必纳妓女,遂退军,高祖乃脱祸出。史但云陈平以密计免之,盖鄙其策下耳,后乐家翻为其引歌舞郭郎者,发正秃,善优笑,里间呼为郭郎,凡戏场在俳儿之首也。”凡戏场云者当指其他戏场,不限于傀儡子。引歌舞者,指歌舞戏,古舞之源为傀儡,其义亦明。
又云:“俳优开元(唐明皇时)中黄幡绰、张野孤弄参军,始自后汉馆陶令石耽,有赃犯,孝和(石的上司)惜其才,免罪。每宴乐即令其白夹衫,命优伶戏弄辱之。终年复用,故为参军。开元中,李仙鹤善此戏,明皇特授李仙鹤正参军,以食其俸。(唐)武宗朝有曹叔度、刘泉水殊妙。咸通(唐懿宗时)以来有范传车、上官唐青、吕敬敬三人弄假妇人。大中(唐宣宗时)以来有孙乾饭、刘玻瓶。近者郭外春、孙有熊。僖宗幸蜀时,戏中有刘真者尤能,后乃随驾入京,籍于教坊,弄婆罗门。大和(唐文宗时)初有康西乃、米禾稼、米万捶。近年有李伯魁、石瑶仙也。”按参军与假妇人、婆罗门并举盖参军之类耶?
唐·崔令钦《教坊记》:“踏摇娘,北齐有人姓苏,疱鼻,实不仕,而自号为郎中。嗜饮酗酒,辄殴其妻,妻含悲诉于邻里。时人弄之,丈夫着妇人衣,徐行入场行歌,每一叠,旁人齐声和之。云:‘踏摇娘和来!’以其且步且歌,故谓之踏摇:以其称冤,故言苦。及其夫至则作殴打斗之状,以为笑乐。今则妇人为之,遂不呼郎中,但云阿叔子。调弄又加典库,全失旧旨,或呼为谈容娘又非。”如丈夫着妇人衣为弄假妇人,则参军、郎中或可通也。
按:宋王灼《碧难漫志》引《文酒清话》云:“唐封舜臣性轻佻,德宗时使湖南,道经金州,守张乐燕之,执杯索《麦秀两岐》曲,乐工不能,封谓乐工曰:‘汝山民,亦合闻大朝音律!’守为杖乐工。复行酒,复又索此曲。乐工前:乞侍郎举一遍。封为唱彻,众亦尽记,于是移席动此曲。封既行,守密写曲谱,言封燕席事,邮筒中送与潭州(长沙)牧。封至潭,牧亦张乐宴之。娼优作褴褛数妇人,抱男女筐稆,歌《麦秀两岐》之曲,叙其拾麦勤苦之由。封面如死灰;归过金州,不复言矣。其所弄亦假妇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