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目标——雅俗共赏
在这次创作中,一度与二度同步进行,编导之间形成共识:朴朴实实的人,扎扎实实的戏。
这个共识并非首创,我们的师长辈曾身体力行过“文学即人学”、“是戏首先就得有戏看”等艺术实践,留下了许许多多熠熠生辉的艺术珍品。此次重提,其意义就在于:在观众日益远离戏曲舞台的今天,在有人误以为“搞主旋律作品就不需要体验生活”的今天,现实主义作品仍然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我们将编导出一部熔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于一炉的戏曲,迈向舞台艺术的终极目标——雅俗共赏。
剧本文学为导演构建未来戏剧样式的“脚手架”提供了良好的基础。除了情节走向合理、人物性格发展前后反差较大等特点外,剧作紧紧扣住了百年老榨坊的兴衰,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在这里,榨坊不仅是这群山里汉子的职业依附,更重要的,它是小农文化的缩影。过去的辉煌,现时的衰落,未来的取向,无一不昭示出作品的厚度与深刻。另外,从戏的角度而言,榨坊不仅能充当“历史老人”,向人们娓娓叙述发生在戏外的许多故事,它对于全剧矛盾冲突的展开、人物命运的纠葛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还能准确传达人物的心理,传递人物的心声。如木榨受到榨锤的撞击,会发出“嗒——咚——”的声响,榨油时,这声响正常而单调;当人物心情愉悦时,声响将趋于欢跳;当人物心灵受到伤害时,声响亦可以雷鸣,似暴风骤雨。我把它确定为未来演出的“形象种子”。
朴朴实实的人
本剧的人物关系是微妙而复杂的,但这种微妙与复杂,在乡下却是司空见惯。
俏姑,二十多岁,自诩为山里头第一大美人,父母双亡,受聘于七婶的日杂店,做了挑脚女。由于长时间挑脚,往返于山里山外,不知不觉,成了较早接受改革开放信息的山里姑娘,随着戏剧冲突不断深化,不仅她自身在变,环绕在她周围的人和事也在变,可以说,她是舞台上的新人,同时也是社会大变革时期涌现出来的社会主义新人。难能可贵的是,俏姑并没有被人为地推到“英雄人物”的份上。她有七情六欲,既对自己的婚姻有将就之感,又对过去的恋人始终未能忘情,在山乡发生的变革冲突中,逐渐由不自觉走向自觉,最后采用时髦的合股集资,办起了山乡第一家乡镇企业——榨油厂。一个俏字,写尽她的风流,俏就俏在这个人物风一样野,水一样的柔,前面的俏,是人物个性的闪光,后面的俏,是人物归宿的升华。
满爹,榨坊主人,既自负又骄傲,正如他自己所说,拥有榨坊,就拥有了这封闭的小山村里风风光光做人、舒舒适适过日子的资本,这对于一个山里普通农民来说,是一种人生价值的肯定与实现。正因为如此,俏姑一句烧掉木榨,买台榨油机的戏言,使得他赫然震怒,认定俏姑决非儿子的良配,以八字不合为由,生生拆散了俏姑与天哥,将外来女玉秀收作儿媳,从而衍生出一幕幕父子失和、恋人翻脸、夫妻反情的人间活剧。由此可见,守旧人物往往依恋于落后的生产方式,这就使得改变旧有的生产方式和生活状态的社会变革异常艰难,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从表面看,满爹像个悲剧人物,但实质上,他却是折射着时代风云的历史喜剧人物,不管他是多么不情愿,当儿子“学得勤劳致富法”归来之后,他仍将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天哥、玉秀、秋哥各具性格光彩。天哥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一方面,他是榨坊的传人,另一方面,他毕竟年轻,接受新事物将比父辈来得快一些。然而,榨坊传人的优越地位,使这个貌似刚强的汉子,很难经受生活的严峻考验;当恋人离开,木榨破烂,一切都失去时,他绝望了,沉沦了,将自己埋进酒坛,终日醉卧不醒,走向个性刚强的极致。
玉秀是个外来女,无依无靠,抱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传统型女人的生活目的,嫁进了榨油坊。她贤惠、能干,同时又柔弱到了令人垂怜的地步。当然,泥人也有个土性,受到丈夫再三冷落后,她寒心了,也觉醒了,终于以出走的方式,结束了这段难以忍受的婚姻,寻找新生活的起点。
秋哥,在母亲的羽翼下长大,“娘抱我抱到六岁,我吃奶吃到八岁”,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恪,逢人说不出三句话来。在妻子俏姑的帮助下,他变了,变得能说会道,变成了山乡榨油厂第一任厂长。
其他着墨不多的人物亦可在山乡中找到生活原型。七婶,日杂店老板娘,较之其他以耕种为生的农民,生活优裕得多,故长年乐呵呵的。当榨坊瘫痪之际,她主动借钱给满爹,这个行动不仅仅是乡邻间的互相帮助,究其实,乃是因为榨油坊已经成了村民们生存空间中一个有血有肉的存在,所以,当这个存在受到威胁时,她首先想到的是修补和维护,而不像俏姑那样放弃这个存在而重建一个新的生活空间。三个帮工——狗崽、宝崽、老鬼,一个易于接受新事物,一个混沌过日子,并且还有点结巴,一个则精干世故,自认山里人是老鼠尾巴,再发也发不粗。这些人的介入,使整个戏在凝重之余,不时产生一些轻喜剧效果,为烘托主题,起了不少的作用。
扎扎实实的戏
两根线交叉缠绕,谁主谁副,难以绝然分流,是本剧情节走向的另一特色。一根线是榨坊,靠祭榨、烂榨、哭榨、修榨、弃榨等几个阶段组成;另一根线则是人物的情感纠葛,主要是婚姻不幸引起,产生出一系列人物关系的裂变,这种裂变,摆在山乡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进行,一方面增强了戏的力度,另一方面戏也就落到了实处。
香浓如油的亲情乡情。这在全剧俯拾即是,恰如缕缕油香,弥漫于整个演出,人物关系由亲到仇,又由仇到亲,是最好的注释。以天哥沉沦为例,父亲治不了他,婆娘管不了他,唯一能救他、让他走上奋发向上道路的,是昔日的恋人、今日榨坊的死对头俏姑。
土得掉渣的生活语言。在《筒车谣》中,编导作过刻意追求,决不采用书面语言去拉开舞台与观众的距离,人为制造审美障碍,而是从人物性格出发,做山里人的事,说山里人的话;俗语入戏,因为俗到家了,俗到极致了,便成大雅。
甜得发酥的乡间小调。民歌体风格的文学语言,决定音乐必须来自民间。萍乡采茶,源出于湖南花鼓戏,赣西的地方特色不甚明显,而萍乡的民间音乐,却韵味淳厚,独具一格。因此,民歌入戏,将形成本剧音乐上的特色,让人听来悦耳,倍感亲切。当然,企盼这个戏的音乐能为萍乡采茶戏走出一条新路,这是不切实际的,但能以此为契机,开展对萍乡采茶的音乐研究,使赣西戏曲音乐更趋丰富多彩。
美得要死的民俗风情。本剧深厚的文化底蕴,除了榨油坊的象征意蕴外,与民俗入戏密不可分,如祭榨、踩歌、撞酒等,便是极好的例证。美得要死,并非指舞蹈演员动作如何舒展优雅,而是从大山的文化氛围出发,用原始之美、粗犷之美、纯朴之美来取代任何矫揉造作;以生活内容为依据,抹去编舞痕迹,以戏曲神韵为标准,将生活动作舞蹈化,为戏曲舞蹈作个新的尝试。综上所述,这是一台具有喜剧色彩的正剧。
我希望,通过排练,使本剧达到戏曲的终极目标——雅俗共赏,让我们在努力探索中,求精求美,终成独具一格的大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