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戎扮服饰以明代戎服及寺院神将服饰为原型
《扬州画舫录》记载清代昆班江湖行头用于武扮服装有“扎甲、大披掛、小披掛、丁字甲、排鬚披掛、大红龙铠、番邦甲、绿虫甲、五色龙箭衣、背搭、马掛、刽子衣、战裙。”等多种。清代宫廷《穿戴题纲》记载戎装有箭衣(布箭衣、蓝布箭衣、宝蓝箭衣、蓝缎箭衣、青缎箭衣、镶领箭衣、龙箭衣、白龙箭衣、各色龙剪(箭)衣)、大披挂、小披挂、毛钉甲、打仗甲(绿打仗甲、黑打仗甲)、金绵凯(铠)、铠、靠(白靠、红靠、黑靠、黄靠、绿靠)、绣排穗(又称排须,月白花绣排须、绣排穗)、黄马褂(黄缎马褂)、卒马褂、搭胯、战裙(红战裙)、卒褂(白卒褂、黑卒褂、红卒褂、虎皮褂、虎皮卒褂、勇字卒褂、紬卒褂、布卒褂、补卒褂、毛(铆)钉卒褂)、箭褂、中军褂、杂褂。
以上戎装中部分服饰以明代生活中戎服为原形。
比如箭衣为骑射者之服。因采用箭袖而得名。这种衣袖,袖端去其下半,仅可覆手,冬季行猎时放下遮盖手背,保暖御寒,又不影响拉弓射箭,故称“箭袖”。有观点认为箭衣为清代满服入戏,其实不然。箭袖在明代生活中已常见。明代张岱《陶庵梦忆》卷四载:“姬侍服大红锦狐嵌箭衣,昭君套,乘款段焉”。“箭袖”在满语中称为“哈哈”。又因形似马蹄,亦有马蹄袖之称。清代统治者崇尚骑射,遂将箭袖用于礼服,平时朝上翻起,行礼时则放下。也有根据需要而加以修改,以适合演出的需要。
又如“排鬚披掛”(即《穿戴题纲》中的“绣排穗”)。它源于明清生活中的“排穗褂”,是以长毛羊皮制成的褂子。“排穗”,即麦穗子是一种长毛羊皮,色白质软,可制冬衣,极贵重。清赵遵路《榆巢杂识》:“羊皮贵羔而贱老,独口外另一种名麦穗子,皮软毛长,形如麦穗,价值最贵。”刘廷玑《在园杂记》卷一:“有皮软而长毛者,俗名麦穗子。言其毛长如麦穗也。口外风高,非此不足以御之,虽公卿贵官,至彼貂裘之上,亦必覆此一件,取其毛大压风也。内地亦有此种,不如口外者佳。”根据刘廷玑的描绘比较昆剧中的排穗褂可知,在昆剧中只是略取其意,材料与形制上与生活中的排穗褂相去甚远。
在昆剧戏装武扮时为了增宽肩部而用“胖袄”衬里。这也是明时实有的衣着。《明史》〈王复传〉提到军士的给养时说:“衣服则岁给冬衣,棉布棉花,夏衣夏布。出征时则例给胖袄、鞋、裤。”《明史》〈舆服志〉记载:“……十一年定旗手、卫军士、力士、俱红袢袄,(按:亦作胖)其余卫所,袢袄如之。凡袢袄,长齐膝,窄袖、内实以棉花。”戏装中的胖袄是没有袖子的,这是为了便于表演动作而做的改进。
开氅为武将、元帅在军中的便服。宰相告老回乡或居家时亦可穿。山大王、土豪亦穿之。现今昆剧衣箱中“开氅”大领、长及足,身后左右有摆,故亦名“出摆”或“直摆”。颜色有黄、红、黑、白、绿、紫等。周围和袖口有三至五寸左右与衣服不同颜色的镶边。衣上绣麒鳞、狮、虎、豹等走兽图案。《阅世编》“中军巡捕官……服大红斗牛锦绣以壮观。”现服绣有走兽的红开氅即其意,但若要有两个中军同时出场,则另一中军穿绿开氅,这大约是舞台上的色彩处理了。“出摆”,即插襬,于袍上挂全幅缯角,唐代时称为“燕尾”,明代则称为“插襬”。明代降臣抚顺李永芳及广宁官生降清之像(《满州实录》)、《清宫珍宝百美图》中的官员服饰,官服两旁均加插襬。《穿戴题纲》中以“出摆”指代“开氅”。《扬州画舫录》中记有“五彩直摆”和“锦缎氅衣”,可能均指开氅。明代宦官刘若愚《酌中志》卷十九中写道:“氅衣,有如道袍袖者,近年陋制也。旧制原不缝袖,故名之曰氅也。彩素不拘。”这种改制后的氅衣当即为昆剧衣箱中开氅的原型。明西周生《醒世恒言传》第一回:“我的不在行的哥儿,穿着氅衣去打围,妆老儿灯哩!”可知,明代氅衣已应用于戏曲中。
还有部分昆剧戎服的来源学者们见仁见智,观点不一,比如昆剧中“靠”。“靠”为大将的护身战甲。圆领、窄袖,袖根以下实为前后两片。后片腋下有两个“燕窝”,腰部有两根“搂带”回绕于前,成为前后两片的连缀。领部加“帅肩”。自肩部至上臂,有披片。靠的腹部,绣大虎头等纹样,背面用软衬,又用衬垫物使其表面隆起,称为“靠肚”。两腿侧各有一片护腿,另两腿侧各有一长片,束于腰际而不与靠身连接,形似甲襕裙,称为“靠脚”,又称“靠腿”、“靠牌”、“下甲”。下摆呈椭圆形。满绣鱼鳞、锁子等纹样。胸际束彩绸带。扎靠旗称硬靠,不扎靠旗称软靠。靠旗为三角形,共四面,旗上有飘带,用藤杆插在一特制的皮夹中,皮夹称为“背虎”,四角用绳将背虎捆扎在演员背部。女靠为女将所穿,与男靠大致相同,唯靠肚略小,绣双凤牡丹等纹样。靠肚下自腰至足,缀有彩色飘带数十根。两肩披片下衬荷叶袖,戴大云肩。靠是铠甲的一种艺术形象。生话中的铠甲,来是用皮革或金属制成的,不适合表演。而靠是缎制品;靠的各扇甲片、背后的靠旗及旗上的飘带都可以舞动,开打起来四下飘荡,从而加强了舞姿的美。早在隋代,歌舞百戏中已有“画衣裳为鏊甲之象”的尝试。唐代宫廷表演《破阵乐》时“舞人皆衣画甲”。“靠”的名称较早出现在《脉望馆抄校古今杂剧》的“穿关”中,但只有极少数的神和俗将项羽所穿,但这种靠的样式还不清楚。明代传奇服饰中没有“靠”,只有“甲”,江湖行头中“大衣箱”武扮第一项即为“扎甲”,很多学者如王安祈、龚和德都认为传奇的“甲”很可能就是指“靠”,且形成的时间约在明末清初。龚和德先生认为:“靠在民间舞台上的广泛运用,大概是明末清初的时候,不过那时不叫‘靠’,而叫‘甲’或“扎甲”。如崇祯刊本《占花魁》、顺治刊本《两须眉》、旧抄本《千钟禄》,就是这样记载的。直到《扬州画舫录》中也仍然称之为‘扎甲’。”他主要是结合“扎甲”字面意义做出的推断。“靠的发明大约是在明末清初。那时剧本上写作‘扎甲’‘扎靠’。这个‘扎’字很重要因为曳撒是穿的,只有靠才是扎的。”
其实,靠的形成不能排除神像服饰影响。康熙初年刊印的《天宝曲史》在“凡例”中写到:“是曲用脚色即多,妆点复难。弋阳子弟不能演亦不敢演,不待言矣。即吴下诸善歌者,亦必须冠裳委珮,后服宫装,锦瑟瑶筝,翠旗步辇,以至库甲戈戟,妆饰诸神将之物,俱色色出奇方能称意。不然,恐郊寒岛瘦,失却皇家富贵也。请笑而商之。”“库甲戈戟,妆饰诸神将之物,俱色色出奇方能称意。”点明了明代演剧使用神将服饰的因由,无疑明代神将铠甲较生活中的铠甲更威武气派而富有装饰美感,因此被当时富有的家班主人吸收到昆剧舞台上。
此外,这与历史上铠甲的发展特点也是一致的。生活中的铠甲经历过几个大的发展时期,其中之一是在唐代。唐武德中期、贞观以后,在进行了一系列服饰制度改革的基础上,渐渐形成了具有唐代风格的军戎服饰。特别是在高宗、则天两朝,国力鼎盛,天下承平,上层集团奢侈之风日甚一日,戎服和铠甲的绝大部分脱离了实用的功能,演变成美观豪华、以装饰为主的仪典服饰。铠甲上很多装饰性元素就是在这个时期发展起来的。如盛唐后期至唐末,胸腹部的圆护上也出现了各种兽头、虎吞等雕塑形象,这种改变使圆护甲失去了反光镜的作用。唐代后期还出现了一种后来称作“抱肚”的戎服附件。抱肚成半圆形围于腰间,初期一般都束于铠甲之外,其作用可能是为了防止腰间佩挂的武器与铁甲因抨击、摩擦而相互损坏,或发出响声影响军事活动。后来在戎服外也束用,成为戎服的一种装饰,至元、明时仍使用。另一个重要时期是到了明代中期以后,火器制造得到进一步发展,欧洲的佛朗机和红夷大炮也相继传入。随着近代兵器的出现,旧式铠甲逐渐废弃,代之而起的是轻便、结构简单而遮盖面积大的新式铠甲,如锁子甲、布面甲和罩甲。旧式铠甲虽然已不具有了实用功能,却仍保留在寺院的神像上,往往集唐、宋、明的铠甲形制于一身,带有明显的艺术夸张痕迹,这一现象在明代佛教艺术品中十分突出。如明代的韦驮塑像上的兽头盔、铠甲都体现了唐、宋的特点,铠甲上很多部分(如腹甲、胫甲等)都带有明显的艺术夸张痕迹。综上,明代中叶以后,生活中所使用的多为轻便、结构简单的新式铠甲;而寺院中神像的铠甲则是保留旧式铠甲的形制,且融合了唐、宋铠甲的特点,带有明显的艺术夸张,强调装饰性。戏剧服饰追求视觉美感,艺人们舍生活中的新式铠甲仿神像铠甲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参见图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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