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花鼓戏中的特殊音律现象很早就引起了音乐学界的关注。对它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对其所属律制;二是对其微升音产生由来的考究,专题研究有如下一些论文:
《湖南特性羽调初探》,《长沙地区民歌、花鼓戏音乐中的sol和re》,《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头段的律制特点》,《湖南花鼓戏音乐考察及后记》,《湘中羽调随想》,《略论“中立音”——中国中指问题》,《仪器与心理,科学与艺术——与李武华同志商榷》、《中国音阶及民族调式问题》,《“中立音”音律现象的研究》等。
上述论文对湖南花鼓戏中↑sol、↑re的来源、存在范围、所属调式音阶、律制等进行了探讨。“中国中指”的观点认为:湖南花鼓戏(以长沙花鼓戏为典型代表)中有两个中立音↑sol、↑re,它们是由左手中指的特殊力度造成的。但笔者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研究,目前得出的观点是:除了↑sol、↑re外,↑do也是一个经常出现的,代表长沙花鼓戏风格的四分之三音;↑sol、↑re、↑do都不是单单出现在中指上;“中国中指”的观点并不能很好地解释↑sol、↑re的由来。因为受环境条件和设备的限制,笔者没有能够进行相应的测音工作,所以借用姜夔老师于1985年9月所用的测音资料和李玫老师在她的博士论文里面对此数据进行的中立音分析,以此作为我论证“中国中指”不能完善解释湖南花鼓戏中微分音现象的论据。
一、微分音↑Do
对于长沙花鼓戏中微升音(又称为“中立音”)的研究,大多数专家只集中在对↑sol和↑re这两个音的分析上。其实不然,笔者听过一些老艺人演奏和演唱资料后发现:除了↑sol、↑re,↑do也是一个很典型的代表长沙花鼓戏特色的音高。此外,大筒琴师在伴奏中,其左手食指、中指对应的内、外弦音位,极容易奏出微分音。以下笔者就对↑sol、↑re之外的一些微分音现象进行分析。
二十年前,姜夔发表了《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头段律制特点》一文,刊登在1986年第3期的《中央音乐学院院报》上,第32—33页。在这篇文章中,姜夔公布了他对《刘海砍樵》头段音乐,即《双川调》的测音结果,测音的数据和计算结果如下图1—4:

测音用的音响数据是中华唱片53001甲,由著名花鼓戏演员何冬保演唱。何冬保的唱腔风格属于长沙花鼓戏中西湖路,由于他的嗓子好,唱腔比较高亢,所以根据他的嗓音条件,当时大筒定弦的实际音高为固定唱名的e—b,采用2//6弦式。按照现在一般定弦的实际音高标准d—a,当时定弦的实际音高要比现在的高出一个大二度。
经过测音和计算后,姜夔老师得出如下结果:
1、第四级音 (首调唱名re)有两个的。一个是在一般规律进行中用的,与主音(b为主音,首调唱名为la)的距离为512音分,接近纯律宽四度(520音分)。另一个是专门用在句子的终止处,与主音的距离为543音分,接近中立四度(551音分)。它在句子的终止中多处于 (首调唱名do—mi—re)和 (首调唱名mi—do—re)的进行中。
2、第五级音有两个,一个是 (首调唱名mi),在主音的上方,与主音韵距离为706音分,接近纯五度(702音分)。另一个是 ,在主音的下方,与主音距离的绝对值为511音分,接近纯律狭五度的转位——下方纯律宽四度(—520音分)。
3、第七级音有两个。一个是原位 (首调唱名sol),在主音的上方,与主音的距离为1027音分,接近纯律小七度(1018音分)。另一个是 ,在主音的下方,与主音的距离绝对值为155音分,接近中立七度的转位——下方中立二度(—151音分)。
4、第三级音d1与主音的距离为333音分,它介于纯律小三度(316音分)与中立三度(337音分)之间。
他所提出的中立音程涉及到↑sol、↑re和↑do。但是姜夔老师只是明确提出中立音“ ”即“↑sol”,把第三级音 定位在纯律的小三度与中立三度之间。他得出的结论是: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头段的律制特点是并用中立音程与纯律音程,它的调式是并用中立音程与纯律音程的羽调式。
十多年后,对微分音的现象有了更进一步的研究。李玫在她的博士论文《“中立音”音律现象的研究》中应用了“跃迁说”来解释“中立音”音律现象,并运用这种方法对湖南花鼓戏中的“中立音”现象进行律学解释。但是由于她在湖南没有采集到合乎要求的测音标本,所以借用了姜夔1986年对湖南花鼓戏的测音结果。在文章中,她首先明确提出了湖南花鼓戏音乐中的↑sol、↑do,并把它定义为“湖南花鼓戏半升宫、半升征羽调式音阶”。她研究分析的步骤是:
A.首先对具体旋律音调中的音进行测量,列出调式音阶,标明每一个唱名的绝对音高(以十二平均律为参照,用音名加校正值的形式);
B.以调式主音为0音分,折算出实测相对音高的音分数;
C.给出已知传统自然律制范畴的音程关系之相对波长;
D.通过某种跃进,进入新的逻辑规范,得到一系列新的相对波长组合;
E.把这套新的相对波长换算成以音分数表示的相对音高,以便看出实际测音数据和新的率学规范理论之间的差距。
这种分析方法的好处是:既能显示出每种调式音阶中一系列音之间的数理逻辑关系,又能观察到在律学的各种数理规律之间如何发生转化。
对于湖南花鼓戏音乐中的“中立音”现象,李玫老师得出的结论是:sol音位有两个音高,最能代表湖南民歌羽调式特征的正是这个半升的↑sol音。do音偏高,与sol音有密切的关系,可以基本保持五度框架,当音调进行强调la( ),do(1),la( )时,do音保持与主音的小三度关系,而音调进行强调do(1),sol(5)时,即使中间经过la(6),do还是偏高以求与sol保持五度关系。Re音的偏高是临时性的,只用于乐句终止时do,mi,re或mi,re,do这样音调的进行中,以保持与do音的大二度关系。
李玫老师在姜夔老师测音分析的基础上进行改进,引用“跃迁机制”进行数理分析,进一步证实了湖南花鼓戏中的中立音有↑sol、↑re、↑do。
借用姜夔老师的测音资料和李玫老师的乐律分析,笔者从理论上证实了↑do的存在。此外,笔者还从杨福生、谢元成、何冬保、蔡教章等花鼓戏老艺人的录音资料中发现了↑do的踪迹。
在杨福生老师录制的63首花鼓戏曲调中,↑do主要出现在传统川调中,但后来由其它声腔演变而来川调则不算在其中,如由衡山花鼓戏(湖南花鼓戏的另一个流派)发展而来的川调类洞腔曲调(如【过江调】)和原属打锣腔,后来向川调化演变的一部分曲调(如【嫂子调】)。在传统川调中,↑do表现得明显的有如下的几个曲目:
【十字调】《四姐下凡》、【反十字调】《小姑贤》、【长沙反调】《小姑贤》、【烂板子】《小姑贤》、【花石调】《小姑贤》、【梁山调】《小姑贤》、【安童调】《三郎和情》、【快一字调】《小姑贤》、【和调】《小姑贤》、【采茶调丢腔】《四郎反情》、民间小调《思凡》、民间小调《麻城调》。其中后三个曲调虽然属于小调类,但是在旋法和润腔上与传统川调类的角、羽调式相同,都属于湖南花鼓戏中典型的角、羽调式。
谢元成、何冬保的大筒录音中也有↑do的出现。如谢元成琴师拉奏的《十绣》(2//6)、《宁乡下路双川调》(2//6);何冬保拉奏的西湖调《芦花训子》中老生《喜腔》和悲腔》的唱段。
“中国中指”的观点认为,↑sol、↑re这两个微升音是由于中指力度的原因造成的。既然↑do也是湖南花鼓戏里面的一个典型的微分音,那么它是不是也是中指的力度造成的?笔者拟从大筒拉奏的角度,分析↑do的指位。
大筒在伴奏中使用切把,do音在几个主要弦式中的按音位置如下图所示:

注:上图中所有的“一”代表左手食指,所有的“二”代表左手中指,所有的“三”代表左手无名指,所有的“四”代表左手小指。

从上图1—5和图1—6中我们可以看出,只有在 弦中才是二指按音,在1//5弦中,低音区的do不用按音,只有高音区的do才是二指按音。2//6和 弦式中的↑do都是一指(食指)按音,而当年姜夔选取测音的湖南花鼓戏选段正是2//6定弦,食指按音。所以,笔者得出结论:微升音↑do并不是由于中指的力度造成的。
笔者在杨福生的录音资料中还发现:其它声腔类如打锣腔中的【嫂子调】《私怀胎》、【神调】《四姐下凡》、【嫂子调】《小姑贤》、【木马调】《雪梅教子》、【浓茶调】《耍金扇》、【长沙讨学钱调】。这些曲调中的mi,re都有微升现象,且它们都是1//5定弦。另外,【辞店调】《蔡鸣凤辞店》( )中的re也有微升的现象。
上述1//5和 弦式中出现的其它微分音,基本上只出现在左手食指、中指的指位上。笔者推想,这很可能与大筒采用切把,造成音准难度增加有关。
大筒演奏中为什么要大量使用“切把”?已故的著名花鼓戏琴师胡适章是这样解释的:花鼓戏曲调大都是“五声音阶”,“4”和“7”两个伴音很少用,加上花鼓戏的曲调旋律跳进多,跳度大,还要体现润腔特色的技法,如果使用二胡把位的演奏,食指不停地上把、下把,很感吃力,并且不便于食指经常使用“垫音”。如果用“切把演奏”,一个音位就能包下二胡上两个把位的十一度音,不必换把,这样对于大筒演奏跳进多,跳度大的花鼓戏曲调都十分顺当,对于运用“垫音”、“打音”等指法来模仿唱腔味道十分方便。
李玫老师运用“跃迁”,通过数理计算,明确地提出了↑do,并引申出“湖南花鼓戏半升宫、半升徵羽调式音阶”的概念。笔者也从一些老艺人的录音资料中发现↑do和偏离十二平均律音高的其它微分音的存在。这些音主要集中在左手食指、中指的按音位置上,很可能是因为大筒采用切把,音准难度增大造成的。结合大筒的演奏法,笔者证实↑do并不是由中指的指力造成的,如2//6弦中的do音就是出现在左手食指的指位上;并且笔者进一步证实,并非只有花鼓戏的川调中才存在↑sol、↑re、↑do这些微升音现象,在另一重要声腔打锣腔中也存在微升音。但是值得指出来的是,杨福生老艺人自拉自唱的丝弦小调类也是用切把,却没有出现此类的音准现象,音准都很好。关于这个问题,笔者将在下一章进行探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