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夏耶在《音乐四万年》中曾指出,“在音乐的起源上有三个重要主角可以分辨,它们是神、国王和音乐本身。”其中、神是最早的、也是最主要的,它在音乐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经历的时间最长,也许有几万年的时间。其次才是为国王的音乐,大概只有几千年的历史,作为为音乐本身服务的历史最短,顶多就是几百年时间。这样看来,音乐为神服务这一点是值得高度重视的。其实我国的一些古籍中对此已有所论及。如《吕氏春秋·仲夏记》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这个乐舞由三人表演,他们手执牛尾,且歌且舞。从所唱八部乐歌的内容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为祭祀图腾祖先、天地之神的乐舞,是纯粹为神服务的。《诗经·陈风·宛丘》:“坎其击缶、宛丘之首、无冬无夏、值其鹭羽”。“缶”为古代祭天祀神时的一种盛酒土器,覆之则为乐器。古人击缶而歌,说明最早的乐器并不是一种专门的乐器,而是从某种为神服务的祭器发展而来的。联系傩坛活动中的种种响器,它们多介于祭器与乐器之间,是一些具有典型意义的准音乐形态,因此,通过它们来探索音乐起源也许能获得一些新的线索和佐证。
在全国各地的傩坛中,介于祭器与乐器的响器较多,它们形态各异、称谓不一。如牛角、师刀、法环、扇鼓、蜂鼓、令牌、响板、神鞭、降魔杵等。由于它们是为神夏服务的,又具有通神的作用,所以被视为祭器;也由于它们能帮助傩坛歌舞渲染气氛,强化节奏,配合舞步,所以也被视为乐器。看来它们既是祭器、又非祭器,既是乐器,又非乐器,但更多的成分是祭器,因为它们同神曼的关系甚为密切,巫术上的实用功能胜于艺术上的审美功能。不过,这并不削弱它的价值,因为,后世的某些乐器正是从这种似是而非的响器形态过渡而来的,仅以下面几种为例。
1、牛角 傩坛牛角多用水牛角制成,(也有少数用羊角制成的),长约八十厘米,呈弯曲锥角形状(图I),一般用泡桐木作吹嘴,吹奏时发出一种神秘的闪烁声,这是一种不悦耳的声音,它在傩坛祭祀中的主要作用在于交通神灵。但它的特殊效果又起到了巫术环境特有的音乐气氛作用。作为吹管乐器的原形,牛角在这里确实起到了“活化石”的作用。
从研究吹管乐器的起源出发,人们必然会联想到旧石器时期狩猎或战争中形成的种种拟声工具,如骨哨、号角、喇叭、笛等。它们大都用于信号的目的、或为捕鸟、捕鲁作诱饵,或作为一种激烈游戏的号令。我国古代音乐起源摸仿说也许正是从这方面受到启迪的。直至今天,一些边远少数民族地区仍有各式各样的拟声性乐器流行。牛角作为一种音响工具,具体产生于何年代虽无法稽考,但它的原始性是无可怀疑的。从国外来看,欧洲中世纪就有用公牛角制作号角的记载,学者们认为这是一种有着史前传统的乐器,至少在公元十世纪时就已广泛流行了。近年,考古工作者在山东营县出土了一件二至三千年前的原始吹奏乐器——陶角,其形状和构造同当今傩坛牛角毫无二致这就为傩坛牛角的原始性提供了实证。
2、师刀 各地傩坛使用的师刀形状多样,称谓也不一致。陇南叫法环,江苏叫刀环,山西叫晌刀,湖南叫司刀,四川、贵州则叫师刀。这是傩坛巫师跳神时手中挥舞的一种环状铁制道具。(图2)由于环上系有许多小铁圈、舞动时沙沙作响。它同牛角变相配合更增添了一层神秘的巫术色彩。作为一种节奏乐器,它同现代乐队中的沙球具有相似的音响效果。因此,师刀同牛角一样,也兼有祭器与乐器两方面的功能。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各地的师刀形状不尽相同,但大多数是呈环状的,加上手柄,恰似一张拉开的弓箭。对照旧石器时期欧州特洛亚·费莱尔洞穴中披着兽皮手持乐弓的巫师奏乐形象以及中外原始文化中出现的种种弓形乐器,使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测师刀这种乐器很可能是从原始时期狩猎用的弓变形演变来的。据说牛角、师刀作为一种乐器本来就同原始宗教有关,倘若此说成立,师刀必然成为原始文化“活化石”的佐证。
3、扇鼓 这是一种流行范围较广的打击乐器,东北三省称单鼓、陕西称羊皮鼓、甘肃称槟鼓甩辫子、安徽称端鼓或喜鼓,河北、山西称扇鼓。作为傩戏中的扇鼓、主要是山西曲沃《神谱》傩戏中的扇鼓、它既是一种祭祀导具,又是一种演奏乐器,同样,是介于祭器与乐器之间的一种响器。
扇鼓构造之骨架为铁圈,于圈上蒙驴、马、羊皮而成,因形如团扇、故名扇鼓。扇鼓皮上一般绘有花纹图案。下置一手柄,缀以铁环或小铜镲,用藤条敲击鼓面,并震动铁环沙沙作响。据考,扇鼓同古代大傩中的鼗有一定的渊源,《周礼·春宫·宗伯》载:“掌教鼓鼗”,郑玄注:“如鼓而小,持其柄摇之,旁耳还自击。”这种双耳系绳的形制和奏法当接近现代民间流行的“拔浪鼓”(又称贺郎鼓)。鼗又叫鞞,这是一种“有柄单面鼓”,与扇鼓亦同,可知鞞即为后世之扇鼓。《后汉书·志第五·礼仪中》曰:“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其仪:取二十人为侲子,皆赤帻皂制,执大鼗”。大鼗即鞞、鞞即扇鼓,说明今日傩戏中的扇鼓乃直接渊源于汉代宫廷大傩中的鼗。此外,鼗又称鞉、鞀,《诗经·周颂·有瞽》有“应田悬鼓,鞉磬柷圉”的记述,可见,鼗的历史还可上溯到远古。总之,扇鼓历史悠久、功能分明,是音乐起源(乐器起源)研究中,祭器向乐器衍变的重要史料,具有珍贵的学术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