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调度,这个戏剧艺术的术语,越来越被戏曲导演、演员广泛地运用在舞台创作领域。但是,运用最多的往往是在演员位置的转移和流动。位置移动当然应属于舞台调度范围,但不是调度的全部含义。舞台调度,不能等同于公共汽车总站的调度,专门指挥车辆运营。舞台调度又被称为场面调度,是指剧情进展的不同场景和画面。如果把舞台视为一个画框,其画框中静止的画面,运动的线条,以及由这些画面和线条所传达的内在含义,外部氛围,都属于舞台调度的内容。广而言之,舞台调度就是舞台艺术的视觉形象。具体说来,舞台调度是角色舞台行动的显现形式,是戏剧情节进展的显现形式。
舞台调度宽广的涵盖,将提示导演不要局限于一举一动,一走一转的精雕细刻,而要以人物行动和戏剧冲突为链条,宏观地构思全剧的造型形式,总体把握视觉形象。所以说:舞台调度是导演的语言。导演是用舞台调度来表达剧情的内涵,传达自己的创作意图。那么舞台调度应该包括以下内容:
富有语言性的形体构图:
富有行动性的部位移动:
富有过程性的动作组合。
一、体态构图
体态表达心态,人体形态传导人物的心理信息,形成独特的体态语言。《李逵下山》一剧,当李逵听到卖酒的吆喝声,“酒香引得我喉中痒”,酒瘾大发,演员此时形体松弛,重心下移,一反架子花脸的功架感;当他突然想起宋江对他下的“戒酒令”带有几分天真地说:“咬定牙关说不香,甩开大步朝前闯”,他挺身耸立,撑满功架,以一种“英雄态”战胜“酒瘾”。前后两种体态,一松一紧,一低一高表达人物自我战胜的心理过程。一个直率的粗汉,渗透了可爱的孩童气。体态为表,心态为里,互为表里,形成一种体态语言。
人物的体态组合又能揭示人物之间的关系。正身直立的杜丽娘与侧身于左右的小春香,自然展示出主仆关系;正襟危坐的周忱与躬身于左右的况钟,自然展示出上下级关系。因此,两个人物距离远近也展示心理距离的远近。视线一仰一俯,不是一方爱抚,就是另一方乞求。面向一正一侧,或是相亲或是相左。因此,导演常常用人物的体态组合,表达人物关系的进展和内心情感的变化。为了强化这种体态关系,戏曲往往采取多人的组相,来揭示某种关系。人们看了《白蛇传》中的“断桥”很难忘记那一幅幅的构图:青儿举剑,白素贞一手托住青儿,一手去拉跌坐在地上的许仙。表达杀、护、躲的不同行动;当另一幅画面出现时:白素贞坐在石头上,许仙站一旁为她梳理乱发,青儿在台右前方沉思,人们自然会明白,白素贞、许仙和解了,而青儿的距离拉远了;最后一幅画面:许仙、青儿搀扶白素贞斜一字排开,回望雨过天晴的断桥,表达云消雾散,和好如初。三组造型揭示了人物关系发展的历程,成为情节进展的三个标志,构成该剧矛盾冲突的发展线索。
戏曲导演、演员在处理这种体态组合时追求一种雕塑感;在处理人物和布景的组合时追求整体的画面感。这些经过美学处理的体态组合,随着剧情发展,呈现出系列的流动画面,也就成为戏曲冲突的显现形式。导演在精心构思这些体态组合时,不仅要注重画面的语汇和寓意,同时注重画面的形式美,注重前后贯穿的递进关系。形成有层次、有节奏、有对比的画面系统。所以,处理人物的体态构图,是戏曲导演构思舞台调度的重要内容之一。
二、运行线路
画面的变化,是靠演员的流动和重新组合形成的。戏曲演员的流动往往有着自身的形式规律。依据舞台平面常采用“米”字形和圆形的运用线路。舞台自身又有八个面部朝向。(见图一)

而在这运行线路中,有一个中心,三个点,四个犄角为停顿和造型的常用区位(见图二)。

这套直、斜、圆、曲的基本线路,也有抽象的含义,能付诸观众不同的心理感受和情感反映。纵向的垂直线——最富有力度,坚实、稳固可以增加舞台的纵深感。向后行进郑重、肃穆,向前行进强化、推进,有影视镜头的推拉感;横向的平行线——弛缓、舒展、清晰,有拓宽台面的广阔感;斜向的对角线——尖利、富有棱角,向前行进穿插、冲刺,向后行进渐远、隐退,并有人物行动方向的暗示;太极图式的圆线——以台中为轴心,给人以周而复始的无限感;多样式的曲线——柔和、优美、飘逸,加大空间迂回的幅度,如果把曲线处理成强硬的转折,增加曲线的力度,会造成紧张、慌乱的感觉。线条自身的情感因素不是绝对的,它要和运行速度、动作力度、面部朝向以及音乐伴奏等因素综合运用,才能创作出理想的效果。同时还要通过长、短、断、连的不同处理和变化的运用,创造出丰富多变的舞台构图。
试把传统的程式“起霸”和“趟马”采用的线路做以比较:
起霸:大将出征前的准备,是以对角斜线为主来完成动作,其面部朝向是4点和8点。在这条斜直线上又择定三个点,为重要动作的亮相位置,形是一线三点的线路结构。
趟马:表示跨马奔驰,是以圆线和弧形线为主,其主动作亮相位置是在交叉的两条对角线上,面部朝向分别在2点和6点,4点和8点。两者相比可以看出:起霸线条单纯、简洁、尖厉,动作设计缓慢、稳健、显得非常坚实有力。面部的8点朝向,有助于神情的延伸和放射。而趟马采取的线条,浑圆、多变。动作设计轻捷、快速、显得流畅,飘洒,给人以无限感。在这圆线中,有着无形的轴心,成为旋转的向心力,使整个构图成为相对封闭的结构。观众可以着重品味运行的线条美和珠走玉盘般的圆场功。
导演在构思调度时,对于行进线路的选择,也要注意变化和均衡,防止单一、偏坠,给观众以丰富多采的视觉感受。如《秋江》在陈妙常上船前一段戏,设置在2点和鱼点的斜线上。陈妙常上船后再采用圆线,这是全剧的主线路。中间又穿插在4点和8点的斜线上。全剧的线条结构是,中间圆线,头、尾是交叉的斜线。布局均衡,富于变化。应该使我们注意的,在表示江中行船突遇风浪,为了加强力度,一反圆形的主线路,突然转成由5点到1点的垂直线,由后区直冲到台口。像电影中拍摄火车头由远及近的冲向观众。二人在急剧的音乐伴奏声中此起彼伏,表示小船的颠簸,由圆线变直线的突转,为动作力度的增加,起了有力的辅佐,成为行船动作的高潮。所以阿甲老师说:“首先注意舞台调度的线和点,所谓点就是停顿,从这个点到那个点之间就是线,有点有线也有节奏。”(转引《雕金琢玉》《戏曲艺术》1982年第二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