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规整性和变体性的曲体结构

　　我国戏曲唱腔音乐的另一结构特征就是“规整性”和“变体性”的曲体结构。它反映出戏曲唱腔总是从不规整（自由的）发展到规整，又由规整发展到不规整（变体），这样往复循环不止的规律。而每一次的循环，都使戏曲唱腔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北杂剧、南戏、梆子、皮黄等腔的发展，都是这样。元杂剧初期是以北方的民歌、蕃曲为基础，南戏初期是以宋人之词去配“俚巷歌谣”的，很自由，很不规整，“谚所谓（随心令）者”。后来由于戏曲不断进化、完善，由低级发展到高级，便逐步规范化、定型化，成为特定的艺术形式。但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是在艰苦的实践中创造出来的，是一个历史的进程，是时代的社会审美心理的结晶，也是一个民族文化发展的标志。然而，时代是发展的，人民的审美心理也在发展，艺术也必须适应历史发展的潮流，与历史进程同步。规整性的唱腔结构，又是有一定历史局限性的，不可僵化。因此，戏曲唱腔又必须突破“规整性”的束缚，寻求新的艺术结构手法，这就是戏曲唱腔的“变体性”结构。简单说，“整体性”唱腔曲体结构，在曲牌体中就是“原型曲牌”，在板腔体中就是“基本腔调”和“基本板式”，即原板，而“变体性”曲体结构，其曲牌体的就叫“变体曲牌”，其板腔体的就是“变体”唱腔。现将二者的曲体结构分述于下：　

　　（1）规整性唱腔曲体结构。

　　曲牌体中的传统曲牌，歌词都有一定的格式，即一支曲牌的字数、句数、句法、平仄等格律都有规定；曲调也有一定格式，即一支曲牌的腔（乐）句数、旋律、曲体结构都有基本定式，形成高度的规范化、程式化，称之为“原型曲牌”，为剧坛奉为圭臬。

　　例如：湘剧《追鱼记》中的高腔曲牌［浪淘沙］，曲牌的唱词是五句，每句字数分别为五、四、七、七、四格式，平仄韵律非常规整，完全遵循唐宋以来的诗词格式。曲词与南唐李煜所作［浪淘沙］对比：

　　二者的词格如句式、句数、字数完全一样，平仄韵律也基本相同，一脉相承，足见高腔曲牌的结构是非常规整的。在唱腔结构方面，依据高腔传统的曲格，一共是两个腔句，角调式。这种规整性的曲体结构，具有较深厚的文学性和艺术性。因此，在一定的剧情中，适当地运用原型曲牌，是完全必要的。而板腔体音乐中以皮黄腔为例，它的规整性唱腔曲体结构是原板（即基本腔），唱腔分为上、下句式，词格分七言和十言体，一个唱句分为三个分句。

　　以西皮（北路）为例，上句腔第一分句落3音，第二分句落2音，第三分句也就是全句腔落在2音上；下句腔第一分句落3音，第二分句落2音，第三分句也就是全句腔结束在1音上。这就是北路（西皮）基本腔即“规整性”唱腔的曲体结构。当然，那种完全依照基本腔调格式扩大的三眼板，也应该包括在规整性的唱腔结构之内：

　　（2）“变体性”唱腔曲体结构。为了艺术表现上的需要，必须突破规整性的曲体结构的束缚，以增强戏曲艺术的表现力，这是对剧诗文学和唱腔音乐的重大变革。表现在曲牌结构上就是变体曲牌。其手法是把传奇本中的原型曲牌的曲词分开，在曲词中间或前或后插进成段的通俗的对原词意阐释性的七言、五言、四言乃至白话文的唱词，运用语音化的朗诵性的唱腔，以阐明的板头送入听众耳里，使观众得到更强烈的戏剧感染。这种唱腔结构，在南戏高腔剧种中是极为普遍的。不同剧种有不同的称谓（如“滚调”、“放流”、“数板”、“数句”等），这种“滚调”在戏曲中有强大的表现力，深受群众喜爱。“滚调”的曲文和唱腔，常常超出曲牌原词的数倍以上，极大地破坏了原型曲牌的词曲结构，变成为一种新型的曲词文学形式和新型的声腔结构形式——“腔滚结合”的“变体曲牌”。“腔滚结合”，相得益彰。

　　例：二犯淘金令

　　唱腔一反高腔正曲之常态，以生动而富有情趣的“俚俗”之词配以语调化的流畅曲调，以明快的板式节奏，运用垛句，节节层减，一气呵成，至最后一个词语才落在正腔上，是很有戏剧性色彩的。此外，变体曲牌还有着多方面的变化，它打破了传统曲牌与曲牌之间，曲牌类别之间的界限，在旋律、宫调、调式等方面，得到了更大的自由，使戏曲唱腔有着更多的发展。以二、三曲牌集为一曲，命为新名，如：［金络索］与［梧桐雨］两曲串为一曲而名［金索挂梧桐］；［驻马听］、［一江风］、［驻云飞］三曲串为一曲而名曰［倚马待风云］；又有“犯曲”，如：［淘金令］犯进（串入）了二支别曲的腔句，则曰［二犯淘金令］等等，这些变化顿使曲调新鲜雅听。增加了艺术色彩表现力。

　　变体性唱腔结构，表现在板腔体（如皮黄）中就更是丰富无比了。它不仅突破了“基调”的格式，也打破了腔系，行当之间的界限，对于唱腔旋律的发展，正反曲调的派生，调式调性的转换，各类板式的派生，曲体结构的变化等等，都可以说是丰富多彩，变化莫测的，其艺术容量和表现力，是无限宽广的。皮黄腔的变体结构，大体可归纳为不同行当唱腔和不同板式唱腔两个大类，不同行当的唱腔结构又不断可以发展为新的变体形式，不同板式的唱腔结构也同样可以发展为新的变体板式。

　　例：京剧［西皮原板］（《杜鹃山》雷刚唱段）

　　这段唱腔与西皮的基本腔比较，就有以下几个变化：一是打破了西皮腔宫调式的常规，并且打破腔系界限，使唱腔变成二簧腔系的商调式；二是改变了西皮腔传统的眼起板落的板式规格而变成板起板落；三是改变了咏腔的传统习惯旋法特点，音乐语汇具有时代的气息和新鲜色调；四是创造或者说注入了符合人物性格的“特性音调”，并且从间奏音乐到唱腔贯串全局，具有鲜明的人物形象感。这种变体的唱腔结构，完全是在规整性曲体基础上发展的结果，既保持剧种音乐固有的风格特色，又有着重大的突破和发展，注入了新的时代血液，从而引起了当代广大听众的感情结构和美学心理产生强大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