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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长沙花鼓戏传统剧目的语言艺术

刘星亮

  语言是文学的主要工具。戏剧文学不能靠作者的叙述而要靠人物的语言(包括道白和唱词)来交代情节,刻画人物。语言是戏剧创作中最有艺术性的部分。什么人说什么话,也就是说语言要符合人物身份,这很重要。并且要看他为什么说,在什么环境中说,怎么说。这样,才能表现它的性格、思想、感情。前苏联优秀作家阿·托尔斯泰曾对文学青年说:“请你们珍惜语言。让每一个字都像利箭一样一直射到观众的心坎上。”可见语言对于文学作品尤其是戏剧作品是何等重要!

  长沙花鼓戏传统剧目中小戏居多。它生长在民间,活跃在民间,不断从民间语言中吸取养料,逐渐形成了自己生动活泼、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相对而言,小型花鼓戏因其篇幅短小、情节简单、人物不多,既没有惊心动魄的矛盾纠葛,也没有引人入胜的完整故事,语言的地位就更加显得重要和突出了。尽管表演和音乐有助于观众的欣赏,但如果人物语言贫乏、枯燥无味,缺乏艺术的魅力,那还是不可能吸引观众的。许多传统小戏其所以久演不衰,与它脍炙人口的语言艺术是分不开的。

  运用多种修辞手法,引用方言土语,灵活的用韵和句式,构成了花鼓戏的语言特色,赋予了花鼓戏顽强的生命力。

  一、运用比喻、排比等修辞手法

  “比喻”是用得较多的一种修辞格。大家最熟悉的《刘海砍樵》中刘海与胡秀英互相以牛郎和织女相比的对唱已在全国流行。这是一种明喻。《秋江赶潘》中艄公唱“猛然抬起头来看”,陈妙常叫一声“公公”,艄公接唱“原来是紫竹林中一斑鸠”。陈妙常纠正说“姑姑”,艄公学她“咕咕咕”,陈妙常:“我道是谁,原来是笼内金鸡。”这里,艄公把陈妙常比作斑鸠,陈妙常把艄公比作金鸡。这是一种暗喻。同样,《打芦花》中李公、李婆把自己与物件相比,说:“公不离婆,秤不离砣,扁担不离篾丝箩。”也是如此。由此可见,巧用比喻可以使平淡无奇的语言变得生动活泼,使人受到艺术的熏陶,形象的感染。

  “比拟”是使人以外的事物具有人的属性,又叫拟人法。如《小姑贤》中杨五娘给桂妹子梳头时,见她的头发散乱,便说对门山里鸟在叫“好砌窝,好砌窝”;《打芦花》中闵子华不愿到外婆家去送信,就说外婆家有只黄犬,它说“华儿你再来我家,我就要咬你一口”。这是在让鸟和狗说人话。《打芦花》中闵子骞唱:“父子二人到荒郊,鹅毛大雪空中飘,山中树木齐带孝,江边杨柳似银条。”这是说树木像人一样在披麻戴孝。《扯萝卜菜》中茄八和湖北大姐的对唱“少女下河洗酒缸,醉死东海老龙王,虾公子醉得驼起背,游鱼子醉得滩上睡,鳜鱼醉得扯起口,螃蟹醉得横起走。”虾公子等动物本来不可能喝酒,但在他们口中却把这些动物的体态说成是因醉酒而致。茄八的另一段长唱则把园中的所有蔬菜都拟人化了,且看其中几句:“冬瓜它把南瓜骂,骂声南瓜不像人,四季得起黄肿病,大起肚子矮起身。南瓜就把冬瓜骂,骂声冬瓜是个死妖精,一年四季打起粉,汗毛长起半寸深。”这样形象生动的唱词就把那些动植物都变成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了。

  用正面的话表现反面的意思,或用反面的话表现正面的意思都叫“反语”。如《贫富上寿》中张广达和妻子去岳母娘家拜寿时,正是他们饥寒交迫,需急温暖的时候,可是出门恰遇风雪,他却唱道:“张广达出寒窑老天关照。”关照本是关心照顾的意思。这时他不说老天“不予怜悯”或“加害”之类的话,却说“关照”,显然是用的反语。又如《讨学钱》中由于陈大嫂先前说过张先生的肚子里装的是“猪屎牛粪”,后来又说是“文章”时,张先生赌气说是“猪屎”。在这个语言环境中,“文章”和“猪屎”都是反语。陈大嫂在讽刺张先生,张先生则是在反驳陈大嫂。这种反语既诙谐风趣,耐人寻味,又很好地表现了人物性格。

  “排比”是表现力较强的修辞手法之一。宋人陈骥在《文则》中说:“文有数句用一类字,所以壮文势,广文义也。”这就明确地指出了排比的构造特点和它的修辞作用。花鼓戏语言中,排比句也是经常出现的。如《打芦花》中李公、李婆的对白之一:“情理不通,礼信不合,有此情理,无此道理,狗吃冻米,断无此理,真正无理,岂有此理!”之二:“作怪人礼多,瘦狗子筋多,游鱼子上水,屎少屁多。”又如《湘潭满姑娘》中马三透听说外孙女跟希国安要好,便劝姐姐苏大娘:“……快快回去办喜事,多扯一些花花布,多做几件衣,多称几斤肉,多杀几只鸡,今年子把堂拜,明年子娃娃抱手里,接我三舅坐上席,你看何里不何里?”张广达对小舅子说:“既来之,则安之,打豆腐,包干子,关房门,闩栓子,坐酒席,看位子。”这一连串的“理”,一连串的“多”,一连串的“子”集中表达了他们所要说的思想内容,使观众听起来有味,油然发出惬意的笑声。

  “衬托”是用相关联的乙事物去陪衬甲事物,使之鲜明、醒目,充分表达爱憎感情。如《山伯访友》中梁山伯听说祝英台许给了马家,顿生嫉恨,于是唱道:“自古青竹蛇儿口,人说黄蜂尾上针,两般恶毒尤小可,最恨还是贤妹心。”这里用自古以来世界上最毒的两样东西来衬托祝英台的良心,既形象,又深刻,感情色彩非常浓厚。如果换句话说:“贤妹,你好狠心呀!”就显得有些苍白了。

  二、运用谐音、反话等表达方式

  利用音韵相同或相近的字词组成谐音的词句,使语言生动有趣,是花鼓戏写作的常用手法。如《琴房送灯》中孙氏叫女儿吴桂娟去给张集贤送灯,桂娟说要与她“商量”,孙氏却说:“张良不张良,就是韩信来了,都要你进去。”《扯萝卜菜》中湖北大姐说她是“沔阳州的”,茄八却说她是“米汤做的”(湖北话的“州”与“做”声调相同)。这里的“商量”与“张良”、“沔阳州的”与“米汤做的”音韵完全相同。又如《蔡坤山耕田》中,蔡坤山听说叫他到宛平去当知县,连忙说“我姓菜(蔡),到碗边上一痴起,碰了哪个吃大菜的,一筷子就会夹起走”。魏氏向他解释说是去“管黎民百姓”。他又说“管园里白菜,会被鸡吃掉”。这里的“宛平一知县”与“碗边一痴起”、“管黎民百姓”与“管园里白菜”只是音韵相近。《贫富上寿》中县官叫衙役去了张广达的堂规,张广达却说县官要“送我二两当归”。后来县官叫他回去“安分守己”,他又说叫他“到安化去讨米”。“堂规”与“当归”、“安分守己”与“安化讨米”也只是音韵相近。谐音一般出自丑角之口,他们并非听不懂对方的话,而是故意要“左起”说,使听者感到滑稽可笑。

  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扯在一起,尽管逻辑相悖,却能产生很好的喜剧效果。如茄八唱道:“王金龙跳进乌龙院,张文远搂抱玉堂春。列位若是不肯信,关老爷的堂客是穆桂英。”这是几个观众非常熟悉的人物,他故意将他们作错误的对接,观众当然就感到可笑了。假如说“李志良的堂客是张月英”,那就没有什么可笑的了。茄八还唱道:“麻雀子窝里生鹅蛋,树尖子上面狗砌窝,犁田犁出野鸡蛋,砍柴砍出鲫鱼子窠。”这些事物也是观众非常熟悉的。如果将一些观众不熟悉的东西胡乱扯在一起,则不但不能引发观众的笑声,反而会引起观众的厌恶。

  与上述手法相类似的反话是把很明白的正面事理反转来说。如《三喜临门》中牧童看见麒麟飞快地跑了,就说“白水田里灰直雾,高山顶上水直冲”。茄八唱“对门园里菜吃羊,厨房里媳妇打家娘”。蔡坤山说“太阳当顶的时候,送点饭来把牛吃,送点草来把我吃”。张广达说“上丘田里干了,下丘田里有一丘水,把缺口挖开,下丘田里往上丘田里放就是的”。在剧中偶然出现几句这样的反话,观众是会欣然接受的。但如果滥用就会弄巧成拙,被观众斥之为“臭滑稽”。

  还有一种俏皮话,如《打芦花》中李公、李婆说:“癞蛤蟆躲得过端午,躲不过端六。”茄八唱:“不讲古来不讲今,八月十五是清明。”张广达把“犟脾气”说成“皮匠气”。《贫富上寿》中李桂说:“人一背时盐也馊,六月间蚊子咬斧头。”蔡坤山说:“爹(dia)爹蔡坤一,爷老倌蔡坤二,我蔡坤三,嫡嫡亲亲三兄弟。”这些故意逗人发笑的语言,起到了增强花鼓戏喜剧色彩的作用。

  此外,花鼓戏语言注重喜剧性的同时,也注意让喜剧语言蕴含哲理,使观众在笑过之后还有值得回味和思考的东西。如《贫富上寿》中李桂在受到惩罚之后说:“起心害人终害己,谁知革职又受刑。”听了他这一声感慨,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害人之心不可有”等警策语而加强自己的道德修养。张广达发出“人生阳世几十春,富的富来穷的穷,哪个穷的穷到底,哪个富的富到根?”的感叹,说出了穷人对脱贫致富的向往与信心。魏氏用“山在西来水在东,山水流来到处通,山水也有相逢处,人生何处不相逢;在家不会迎宾客,出外方知少主人。”的道理奉劝丈夫放大气量,正确处理人际关系,以便在社会上安身立命,左右逢源。

  三、引用观众熟悉的方言俚语

  方言土语里有很多经过反复使用而言简意赅的话,使用这些观众耳熟能详甚至经常挂在嘴边的方言土语和谚语、民歌等撰写道白和唱词,能很好地表现事理和刻画人物,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讨学钱》是方言土语用得最多的剧目之一,你看张先生和陈大嫂的道白中,什么“四字是个‘扮桶框根’、而字是个‘粪耙头’。”和“东洋车子”、“衣架子”、“路格子”、“吃冤枉的”等等随处可见。唱词中,什么“刀又钝,鸭又爬(la)”、“烂布筋缠,线来扎(tia)”、“只有端起往外哐(kuang)”、“教你混账告摆子”、“吃哒干鱼腊肉打镖枪”、“该你的学费硬布得”等等,也是信手拈来。这些方言土语用得恰到好处,妙趣横生,无不令人捧腹。这些语言在普通话里是找不到的。试想,如果把“烂布筋缠,线来扎(tia)”唱成“纱布来缠,胶布来贴”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效果?

  花鼓戏语言中引用的歇后语有“背琵琶进磨坊——对牛弹琴。”“两个山字打垛——请出。”“哑巴吃黄连——苦口难开。”“穿蓑衣打火——惹火烧身。”“外孙打灯笼——照舅(旧)。”等。引用的谚语有“锄头斗得稳,作田才是本。”“立夏不下,犁耙高挂。小满不满,芒种不管。”“五月十三滴(dia)一滴,洞庭湖里开条坼(ca)。”“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礼多人不怪,油多不坏菜。”等。使用观众熟悉的地名,如岳麓山、浏阳门、水陆洲、猴子石、天心阁等。这些都使观众感到亲切,有趣,且有增加知识的作用。

  从民歌移植过来的“采茶歌”、“扯白歌”以及从民间广为流传的《增广贤文》《三字经》《百家姓》中“拿来”的词句,能引起观众共鸣,经常出现演员在台上唱,观众在台下哄的场面是不足为怪的。《讨学钱》除上述启蒙读物外,还从《论语》中引用词语,有的加以“改造”后作为自己的语言,有的作为押韵的起句,使之生动活泼,妙趣横生。如张先生说:“苟如也,亦如也,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也,狗肠子煮南瓜,味之有也。”作者在孔夫子的两句原话前后各加上两句经过“改造”的话,熨熨贴贴,不露痕迹。他和陈大嫂的对唱“不信但看筵中酒,张胡子莫在这里朽。杯杯先劝有钱人,老娘把你推出门。”“君则敬,臣则忠,顺手挖你几烟筒。”“唐高祖,起义师,打你几个耳巴子。”“公冶长第五,子谓公冶长,你屋里毛伢子骂我的娘。”其起句便是分别从《增广贤文》《三字经》《论语》中“拿来”的。《秋江赶潘》中的老艄翁姓冯,他说和陈妙常是家门。陈问他既不同姓,为什么是家门?他说《百家姓》上写得明白,“冯陈褚魏”应是一家。这些“拿来”的词语都切合这些人物的身份和性格,所以听起来顺耳,有趣。如果让老艄翁去说《论语》中的“之乎也者”就不妥帖了。

  四、灵活的用韵和句式

  戏曲唱词一般依“十三辙”用韵,但花鼓戏根据长沙语言中“江扬”与“言前”、“中东”与“人辰”不分的特点,这几个韵脚经常混用。如胡秀英唱“不是别人是刘海,每日打柴在此山(shan)。见过多少年轻汉,哪有刘海这般强(qian)。”又“一见刘海下了山(shan),两脚如梭走忙忙(man),怕他此去不回转,赶上前去问根源(yuan)。”这便是“江扬”与“言前”的混用。刘海唱“权且做个假依允,瞒过大姐出山林(lin),回头我对大姐论,婚姻之事我依从(cen)。”《兰桥会》中兰瑞莲唱“为人莫学桥下水,浪打江心各西东(den)。要学空中双飞雁,比翼连绵情意深(shen)。心烦意乱桥头下,挑起清泉转回程(chen)。”这便是“中东”与“人辰”的混用。这些唱段,观众听起来不但不觉得别扭,反而觉得十分亲切。

  用韵灵活还表现在有的唱词不一定一韵到底,中途可以换韵。因长沙地区流行的对口快板和顺口溜用的是滚筒韵(即上下韵),所以花鼓戏唱词也有用滚筒韵的。如《扯萝卜菜》中湖北大姐唱“家住湖北沔阳州,十年种子九不收,记得康熙十一年,大水淹得齐屋檐,只淹得一无种子二无苗,不得已出来把荒逃。”这种做法虽然不可提倡,但根据剧情和人物需要,偶然用一下也还显得自然顺畅,观众也乐于接受。

  句式灵活也是花鼓戏唱词的特点之一。它每一句的字数可短到三五字,长的可达二十几字甚至更多。如《洞宾度丹》中白牡丹唱:“栀子开放三分白,芙蓉开放一点红,皂角树是丁头把,石榴结子缠缠节节节节缠缠金呀金包银。”又如《看牛对花》中嫂子、幺姑唱:“家门奴的哥,此地名叫什么子坡?”牧童唱:“此地名叫土地坡。”嫂子、幺姑:“土地坡里什么子出得多?”牧童:“土地坡里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土地崽子、土地孙子,子子孙孙出呀出得多。”前一例是一个七字句的扩充,增加十个衬字,使句子的节奏感更加鲜明。后一例中牧童的回答是戏谑性的,用一个排比句,说土地公公土地婆婆还有“子子孙孙”,句子虽长,听起来不但不觉得厌烦,反因其违背常理而感到滑稽可笑。

  花鼓戏还有一种“你们”“大家”“列位的”等与观众互动的语言,这也是其它剧种中很少有的。如《贫富上寿》中陈老幺受到众人的指责后对观众说:“今天你们大家说,到底谁不对?”又如《湘潭满姑娘》中苏大娘见女儿与希国安亲昵在一起,便说“你看这两个东西,越来越不像话了!”至于“列位的”则用得更多。这种与观众交流的方式,能使观众身临其境,参与是非评判,以提高他们的欣赏兴趣。

  总之,长沙花鼓戏传统小戏的语言以其通俗易懂、幽默诙谐、生动活泼的艺术风格,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深深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现在仍然在不断从广大群众的现实生活中引进新的语汇,来充实自己,以期与时俱进,永远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刘星亮  益阳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原纪检组长、剧作家)

来源:中国花鼓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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