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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拓:从吴梅交游看20世纪前期昆曲传承

朱夏君

  吴梅出生于1884年,逝世于1939年,他治学的黄金期(自1902年出版《霜崖曲录》起,至1939年客死云南大姚终)恰好处在20世纪前半期的四十年间。从青年时期起,吴梅先生的朋辈中就有俞粟庐、黄人、丁传靖、仇涞等曲界名流。在北京大学的五年,他结识了许之衡、易顺鼎、罗瘿公、齐如山等爱好戏曲的名流和梅兰芳、韩世昌、鲜灵芝等优秀艺人。吴梅的交游圈,包括师长、朋辈、学生(将在下一节论述)、亲人构建了20世纪初期昆曲活动和昆曲研究最主要的文化共存圈。吴梅及这些性格、情趣各异的曲家和学者,折射出20世纪初期昆曲的生存状态和昆曲研究者的普遍人格。他们奠定了昆曲的研究视野和研究格局,直接影响了20世纪后半期乃至21世纪的昆曲研究。兹以时间与地点为序,讨论吴梅在各个时期的交游,以考察20世纪前半期昆曲研究文化圈之状况。

  (一)1902—1911:苏州

  黄人(1866—1913)初名振元,字慕韩,中年改名人,别字摩西,江苏昭文(今常熟市)人。黄人年长吴梅18岁,是晚清有名的文士。光绪二十六年(1900)东吴大学堂建校,黄人任文学教习,主讲文学史。1904年他掌教东吴时编撰《中国文学史》讲义二十九册,吴梅曾给予协助。1903年吴梅改定《血花飞》传奇,黄人为之作序,可惜被吴梅大父焚毁。“黄摩西是第一位在《中国文学史》的著作中推崇民族戏曲,论述戏曲学的学者。”黄人十分注意提携戏曲界后辈。1905年黄人推荐吴梅任东吴大学教习。黄人曾主编《小说林》杂志,刊登吴梅论著(1907年,吴梅《奢摩他室曲话》于《小说林》第二、三、四、六、八、九期刊出,《轩亭秋》杂剧楔子于《小说林》第六期刊出),对吴梅竭诚词曲具有启迪之功。吴梅亦对其十分钦赏,称其“凡经史、诗文、方技、音律、遁甲之术,辄能晓其大概,故其为文不屑屑于绳尺而光焰万丈。”吴梅与黄人气味相投,过从甚密。吴梅《短歌赠黄慕韩(振远)》云“书淫马癖兼游侠,破衣不浣发布镊。弃家爱作汗漫游,入门唯有糟糠妾。人服君如徐天池,君独低首钱受之。万花酝酿红崖蜜,知君恨不生同时。”《奢摩他室曲话·自序》中说:“又得黄君摩西相指示,而所学益进。”

  曾朴(1872—1935)字孟朴,笔名东亚病夫,江苏常熟人,光绪举人。曾朴以小说《孽海花》、《鲁男子》和翻译作品名世,曾创办《小说林》和《真善美》月刊,开小说林书店和真善美书店,在当时有很大影响。曾朴比吴梅年长12岁,以创作及主编为主,在学术上并没有很大发展。吴梅因曾朴、黄人等人的提携得以在当时文坛展露头脚。1906年,吴梅的《风洞山》传奇经曾朴介绍由《小说林》刊出,同年,王薇伯在《中国白话报》为吴梅《风洞山》作评点,引起反响。曾朴去世后,吴梅有《哀曾孟璞(朴)二首》“《风山》初削稿,为我介徐君。(少作《风洞山》传奇,记瞿忠宣事,君嘱徐念慈刊行于世。)持较菊亭作,(虞山瞿颉先有《鹤归来》传奇,亦记忠宣公事。)居然叹积薪。”

  朱祖谋、郑文焯、况周颐、夏敬观前三家与王鹏运合称“词坛四大家”。1910年,吴梅从河南回到苏州,适逢朱祖谋、郑文焯、况周颐三人先后旅居苏州。朱祖谋年长吴梅27岁,是前清的功名之士,他的《疆村丛书》、《沧海遗音集》、《湖州词征》被学者奉为词学圭璋,影响很大。吴梅在《与龙榆生言疆村逸事书》中说道“弟之识古丈也,由邹芸巢内伯父(福保)为介。”吴梅经常去向他请业词曲学。宣统二年(1910),朱祖谋借居听枫园,吴梅居住可园,相距并不甚远,往来由多。后朱祖谋租居鹤园,常与吴梅、汪东、张紫东等拍曲吟唱,饮宴雅集。吴梅《霜崖词录》有《秋霁》一词,前小序云“访朱古微丈(祖谋)于听枫园”等语。吴梅通过朱祖谋结识况周颐、郑文焯和夏敬观等词坛名流。朱疆村去世后,吴梅作《古微丈挽词》,表示悼念之情。

  (二)1912—1917:南京、上海

  仇继恒(1855—1935)字涞之,晚号赘叟,江苏南京人。光绪八年举人,光绪十二年进士,入翰林,曾任陕西城固县知县。光绪三十年调西安总督衙门学务处,创办陕西省第一所高等学堂(现西北师院前身),任监督。仇继恒不但深明曲理,能歌南北曲,擅长《长生殿·弹词》和《桃花扇·渡江》两出,并能奏古琴与琵琶,是当时南京最负盛名的清曲家。《卢前笔记杂抄》说南京民国时期“早年是仇涞之一班人,在‘地方公会’举行同期,每月至少四五次。”仇继恒是南京第四师范学校校长仇采的从父,两人在第四师范学校提倡昆曲传习。仇涞之比吴梅年长29岁,吴梅来到江苏省立第四师范学校后,与仇涞之志趣相投,经常在一起唱曲、制曲。“涞之唱《渡江》、《弹词》二折,口齿虽不如吴人,而转调换气,尚馀广陵先正之规,与余话秦淮旧迹,不禁有举目河山之异。”吴梅即席作北曲【折桂令】赠之,并当场定谱,请笛师正之,一时传为曲界佳话。此后吴梅在南京与仇继恒往来,有赠答之诗《复成桥听歌赠仇君涞之丈(继恒)》二首。吴梅又作《哀涞之丈》二首,“玉堂渺天上,高节着江干。空上万言册,依然七品官。舆歌纵盈路,漕癖未清端。挥手归乡国,馀生号赘安。”“记放青溪棹,曾听白雪词。李善吹铁笛,樊素按《杨枝》。高会嗟星散,浓欢系梦思。华笺珍满箧,忍读送行诗。”词中极叙仇涞之仕途之坎坷及吴梅与他交往的欢悦。按照用语及语气来看,应该是1935年仇涞之去世后吴梅做的挽词。

  仇采(1873——1945),字亮卿,一字述庵,江苏南京人,仇继恒从子,教育家,精于词曲。1905年留学日本宏文师范,专攻教育学,1911年辛亥革命后被任命为第四师范校长。仇采聘任吴梅为江苏省立第四师范学校教员,并与吴梅、汪东在南京成立“如社”。吴梅《霜崖诗录》中有《重至金陵赠仇亮卿》诗。1923年以后专治词学,编有《南京词钞续集》。1934年,在国民政府任职的廖恩焘、林鸱翔有意集合同好结为词社。仇采与当时在中央大学、金陵大学任教的吴梅、汪东等24人参加词社。

  俞粟庐(1847—1930)讳宗海,字粟庐,松江娄县人。曾从乡人韩华卿学昆曲,得长洲叶堂唱法,人称“俞派唱法”,对江南一带昆曲界影响很大。俞粟庐75岁时在百代公司灌录唱片13面,皆冠生、巾生曲子,并著有《度曲刍言》,未刊。1953年,其子俞振飞根据家学,辑成《粟庐曲谱》两册行世。《粟庐曲谱》前有吴梅所作《俞宗海家传》,云粟庐唱法“气纳于丹穴,声翔于云表,当其举首展喉,如太空晴丝,随微风而下上。及察其出字吐腔,则字必分开合,腔必分阴阳,而又混灏流转,运之以自然。盖自瞿起元、钮匪石后,传叶氏正宗者,惟君一人而已”。吴梅演唱的很多工夫、知识得自俞粟庐的指教。吴梅【正宫刷子三太师】(寄俞粟庐宗海吴门)中有“匆匆,记结夏西泠邀我共,怎消停又过春风。”这里的“结夏西泠”指的是1920年,上海爱国实业家穆藕初先生担忧昆曲“将致湮灭如广陵散”,慷慨捐资,在杭州灵隐北高峰腰际韬光寺侧,建成一座两层七开间,专供票友名家避暑拍曲用的别墅,并以“江南曲圣”俞粟庐的别号“韬庵”命名。韬庵“地临半山,门前修竹万竿,终朝凉爽,红尘远隔,凭栏清歌,笛声与竹响和答,鯈然尘外,不知世上尚有夏日之炎炎矣。年逢暑期,先生(穆藕初)必招要登临,避暑度曲。”1921夏天,韬庵别墅落成,穆藕初邀集刚成立的“昆曲保存社”成员俞粟庐及其子俞振飞、徐凌云、沈月泉等登山作雅,在韬庵拍曲之余,一面探讨昆曲的前途,思考昆曲面临的问题。此时,俞粟庐曾邀请吴梅同去拍曲。1916年俞粟庐七十岁,吴梅作【北越调斗鹌鹑】(寿粟庐七十),以后学师事之。

  丁传靖(1870—1930)字秀甫,号闇公,又号岱思、湘舲、沧桑词客、松隐行脚僧等等,江苏丹徒人。清末有名的文学家和史学家,能诗,善度曲。其《沧桑艳》传奇刊行后,很快传诵四方。1910年丁传靖携此作入都门,“一时传诵,惊为绝作。”丁传靖作《寄江南友人》称“剩有《沧桑》新院本,一时价贵海王村。”《瞿安笔记》清楚记录了1912年吴梅与丁传靖的交往。“丹徒丁琇甫(传靖),善诗词,余寓居金陵日,琇甫尊人适为江宁教官,因携柳贡禾君访之,诙谐竟日。君博览典籍,须眉如戟,一见即为有道之士。临行又赠我《沧桑艳》、《霜天碧》二种曲,皆君所手编。余携归读之,则词采葩发,雅近《倚晴》,而于声音之道,则茫乎未所有闻也。《沧桑艳》谱陈圆圆事,搜集极精。《霜天碧》则为角伎碧娘而发,无甚关系。余谓贡禾曰‘琇甫才大如此,而不知妄作,吾当有以正之。’贡禾曰‘何不移书晓之。’余欣然命笔,即嘱贡禾改之。”之后吴梅覆书丁传靖,便是有名的曲学音律著作《与丁琇甫》书,丁传靖为之心折。吴梅与丁传靖的交往以及辩论,探讨了20世纪传奇创作中忽视音律的问题,也促使吴梅有了编撰曲理及曲谱以金针度世的想法,后来的《顾曲麈谈》、《百嘉室曲选》、《南北词简谱》就是在对这种想法的实践。

  陈栩(1878—1940)原名寿嵩,字昆叔,一字栩园,号蝶仙,又号樱川三郎,别署天虚我生、超然、惜红生、太长仙蝶,浙江杭州人。晚清实业家和文学家,历任《著作林》、《女子世界》、《大观报》、《申报自由谈》笔政,善词曲。著述极丰,诗、词、曲、诗话、弹词、小说具有成就。有传奇《桐花笺》、《花木兰》、《自由花》、《媚红楼》、《落花梦》等。散曲作品辑为《天虚我生曲稿》三卷,并与华諟、何春旭合刊《三家曲》。民国时期,陈栩在上海、浙江、江苏一代很有影响。郑逸梅《南社丛谈》列为南社成员,称其与柳亚子友善,他与吴梅很可能经柳亚子介绍相识。1920年上海著易堂铅印第十二版《遏云阁曲谱》附印天虚我生曲学著作《学曲例言》。《曲海总目提要》编者曾邀吴梅与陈栩各作序一则录于书前。1914年陈栩在上海创办《女子世界》杂志。1915年吴梅的杂剧《白团扇》在该刊第三期至第六期连续刊出。吴梅和陈栩研究昆曲也有相似之观点,如笛色定调上,据周贻白考证,笛色与宫调之配合“此项分配,未知所据。旧日载籍,惟清王锡纯《遏云阁曲谱》,曾于所收各曲,均注明笛色。天虚我生(陈蝶仙)并著有《学曲例言》一书附曲谱发行,其笛色与宫调之配合。与吴说(即《顾曲麈谈》所论)相同。初疑其说或系总结《遏云阁曲谱》各曲笛色而来,一经检对,则又不尽相符。”

  (三)1917—1922:北京

  黄节、罗瘿公、刘毓盘、张孟劬四位都是吴梅在北京大学的同事。黄节是吴梅在上海神交社的老朋友,也是南社成员。黄节主攻诗学,在北大国文系讲授诗学,与吴梅气味相投;罗瘿公与黄节同是广东顺德人,但罗瘿公出生北京。他早年毕业于广雅书院,后入万木草堂,为康有为弟子。罗瘿公主攻史学、版本学,爱好戏曲,并作有剧本。吴梅在北京时与黄节、罗瘿公关系至好,其诗有“南士低徊北昆曲,一时倾倒两诗人”之诗句。

  刘毓盘,字子庚,浙江江山人,词学名家,在国文系讲授“词史”、“中国文学史”,与吴梅为苏州旧友、北大同事。吴梅《与唐圭璋言刘子庚遗事及往还事实书》说“(刘子庚)与先外舅为至交。吾始婚时相见,彼此即要好,其后常至其家。”吴梅13岁时创作《风洞山》曲二十四折,时年30的刘毓盘为之点板并填【金缕曲】一阕,云“【金缕曲】必如此方合律,时人所作,万不可学,当遵守矩度”。吴梅曾为刘毓盘填【虞美人·断梦离恨图】。吴梅离开北大后,刘毓盘修书吴梅,请他收北大学生钱南扬为弟子。

  张孟劬,浙江钱塘人,著名的词学家、诗学家、史学家。年长吴梅10岁的张孟劬在存古学堂做庶务长时,吴梅任检察官。张、吴学问志向、学术旨趣、人格品藻、气节操守基本一致,形成了两人频繁的翰墨交往以及观察学术动向、评骘时贤的一致观点。张氏《史微》出版时,吴梅写诗为贺。张孟劬进入清史馆后,在北大任教的吴梅撰写《偕孟劬崇效寺观丁香花即次其韵》、《答孟劬史馆见怀之作》、《盂劬叠韵所和因次韵再答》等诗。吴梅曾作【清平乐·和张孟劬(尔田)】,词句有“年来销得狂名,南楼试听调笙。只是寻常风月,不关莺燕寒盟”。表达张、吴两人性情相投,交谊深厚。

  刘世珩(1975—1926)字聚卿,一字葱石,安徽贵池人。辛亥革命后隐退南京、上海,以清朝遗老从事古本图书的收藏和出版,与缪荃荪、范当世、吴梅等相交游。在戏曲方面,著有《临春阁曲谱》、《重编会真杂录》、《大小忽雷曲谱》等,编辑有《暖红室汇刻传奇》,在当时影响很大。彭长卿辑注《吴梅致刘世珩书札三封》辑录吴梅1918年帮助刘世珩校勘《还魂记》、《牡丹亭》,1915年校勘《桃花扇》之往来事宜。刘世珩得到孔尚任《小忽雷传奇》、《大忽雷》杂剧,作双雷阁贮之,自号隐雷道士。吴梅曾作【北南吕一枝花】曲贺之。吴梅与刘世珩的交往,基于两人对戏曲版本、目录学的兴趣。刘世珩家藏戏曲善本很多,又精于校勘,与吴梅所藏善本可以对刊。刘世珩编刻的《暖红室汇刻传奇》大多经过吴梅校刊,吴梅校勘后为这些剧本写作跋文,论述版本由来以及存佚情况。吴氏在《南柯记跋》中说,“楚园知我,聊以乐数晨夕而已”,说明吴梅与刘世珩的交情并不是一般的顾主关系,而彼此可以问学的同道。

  许之衡(1877—1935)字守白,号饮流、曲隐道人,别署守白氏、冷道人,自号饮流斋主人,广东番禺人。许之衡是曲学音律学家,著有《中国音乐小史》、《曲律易知》、《曲律通论》、《曲学及曲选》、《声律学讲义》、《戏曲史讲义》、《曲史》、《中国戏剧研究讲义》、《饮流斋说瓷》等,另有传奇《霓裳艳》。他平生喜好收集昆班艺人的串演本,自加校订精抄,称为“饮流斋本”,或称“许校本”,曲界视为珍品。许之衡比吴梅大6岁,两人的关系在师友之间。唐圭璋《回忆吴瞿安先生》称吴梅“在北京大学时,许之衡先生也从先生研究曲学。许先生每将平日读曲疑问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到先生寓所,请先生一一解答。如此日久,许先生就写成曲学讲稿,后来就继吴先生后教曲于北京大学。”当时吴梅居住板桥寓斋,许之衡居住宣武上斜街五十五号番禹会馆,距离很近。吴梅《曲律易知·序》中称“守白寓宣武城南,距余居不半里,而近年来晨夕过从,共研此技,又与刘凤叔订交,三人相对,烛必见跋,所语无非曲律也,用力之勤若此。”许之衡执教北大,乃是吴梅推荐之功。周作人《北大感旧录》“吴瞿安教了几年书,因为南人吃不惯北方的东西,后来转任南京大学,推荐许守白做他的后任”吴梅对许之衡词曲研究具有很深影响。许之衡研究作曲法、声律学、戏曲史、曲选等领域,基本和吴梅所涉相同。20世纪昆曲研究的范畴,在吴、徐等人的著作中,已经粗具大概。

  刘富梁(1874—1936)字凤叔,浙江桐乡县濮院镇人,清末诸生。刘富梁是业余昆曲大家,以制谱和校勘曲学版本名世,曾与王季烈合作《集成曲谱》。又应刘世珩之聘,为暖红室订《通天台》、《临春阁》、《小忽雷》三种曲谱,在曲学上展露头脚,曲论有《歌曲指程》。《卢前笔记杂抄》提到刘凤叔、王季烈、吴粹伦等在当时善于打谱。“谈到昆曲的复兴,我们不能不知道它最大的困难在能打谱的人太少。从前此事要推刘凤叔(字富梁,嘉兴人),他搞了一生的曲谱;霜崖先生在日,极佩服他。”在北京的时候,吴梅经刘世珩介绍与凤叔认识,对其制谱之学深为服膺。他的《无价宝》由刘凤叔制谱,《惆怅爨》由刘凤叔、吴粹伦、徐镜清制谱。1919年昆曲曲谱《汇刻传剧附曲谱》由吴梅正律、刘凤叔定谱,刘世珩暖红室刊出,可见吴梅、刘凤叔在制谱上不分伯仲。1922年“王季烈与嘉兴刘凤叔慨于世俗曲谱有乖正音,贻误后学,遂编《集成曲谱》,选别四百余折,分为四集。”吴梅为其玉集作序,称“往余主讲北雍,与凤叔同舍居,君九处析律,岁必三四至,谈宴过从,辄扬榷斯艺,深惜古谱零落,卒无有理董之者,二君毅然引为己任。未别三年,而成就乃若此,其用力之勤为何如。”又有【南吕懒画眉】曲序云“海上赠凤叔,即题《审音订律图》后”,称凤叔“把从来法曲都检遍,甫能够新声活现”,甚为推崇此书。1934年1月刘凤叔生日,吴梅特地从南京赶到上海为他祝寿,并作【桂枝香】曲。俞平伯《忆清华园谷音社旧事》称“又获缔交于刘凤叔、汪棣卿诸耆宿”,以结识刘富梁为幸事。刘富梁在北方的谷音社与南方啸社活动有年,在当时的南北昆曲界很有声望。

  (四)1922—1937:南京、苏州、上海

  汪东(1890—1966)原名东宝,字叔初,改字旭初,号寄庵,别署寄生、梦秋,江苏吴县人。汪东出生于书香门第,曾师从章太炎,早年留学早稻田大学,入同盟会,参加辛亥革命。他精通文字音韵之学,工书画,善词曲。1927年汪东出任南京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与吴梅同事。此外,两人同入如社,经常一同出游,诗词唱和。《霜崖曲录》有吴梅【红林檎】词,是吴梅步汪东词调而作。另,汪东作《北湖看花图》,吴梅为之题【南南吕懒画眉】曲。郑逸梅《纸帐铜瓶》称汪东“性耽风雅,秉铎之余,常和同事吴癯安听曲论艺,觞咏秦淮画舫中。”汪东与张楚叔编辑《吴骚合编》,吴梅为之作序。1924年,汪东在上海创办《华国月刊》,以“甄明学术,发扬国光”相号召。吴梅的《湖州守》杂剧、《朝野新声太平乐府校勘记》先后在《华国月刊》上发表。汪东喜爱昆曲,并极具戏曲鉴赏力,常与吴梅一同看戏。“时昆曲旦角韩世昌,声誉几和梅兰芳相伯仲,赴白下演剧,吴癯安邀往听之,旭初评为:‘容态有余,唱白终带北声,不能尽合法度。’既而,世昌拟往吴中献艺,旭初私语癯安劝阻谓:‘吴人擅昆曲者多,往不利’世昌不昕,果铩羽而归。”可见汪东深明曲理,对舞台表演也有独到的见解。

  孙德谦(1873—1935)字受之,一字益庵,晚号隘堪居士,江苏元和(今属吴县)人。早年致力于声韵、训访、经史之学。辛亥革命以后移居上海。历任东吴大学、大夏大学、交通大学、政治大学教授。著作有《汉书艺文志举例》、《太史公书义法》、《古书读法略例》、《吕氏春秋通谊》等。孙德谦对两汉经学、先秦学术史很有研究,与吴梅的学问大不相同。他与吴梅是存古学堂的同事,两人经常针对当时学术界风气发表看法。孙德谦撰写《诸子通谊》,吴梅赋诗为贺。吴梅到东南大学后与陈中凡、顾实等人创办了《国学丛刊》,孙德谦给吴梅写信,对《国学丛刊》中陈、顾论文主张“秦汉经说有方士化”的观点提出了不同意见。孙德谦在信中说“公以词曲为颛门,所有经史学业,不甚肄业及之”,表示与东南大学的陈、顾等人可以商榷学术。孙德谦还与吴梅讨论了当时的学术风气,对罗振玉、王国维的学问志趣不满意。孙德谦在给吴梅的信中说,“叔蕴、静安皆为朋好,静安则过从最密,彼睹一古器,获一旧拓,详加考订,弟总嫌其穿凿而无关宏谊。有时独标新解,如释‘史籀’二字,不作字体说,人且据之以推翻许叔重矣。为学而不守亭林‘信古阙疑’之旨一任我之颠倒失实,于人心风俗,亦大有关系”。

  除了上述人物外,与吴梅交往的还有陈三立、王季烈、红豆馆主、张紫东、穆藕初、董康、刘钟和、吴湖帆等人,其中与昆曲直接或者间接有关系的占绝大部分。将上述材料和20世纪前期昆曲生存状况相联系,我们得出如下结论:

  1、20世纪前期南方昆曲活动以南京、上海、苏州等地为主,北方以河北、北京、天津等地为主。1922年,苏州最后的坐城班全福班报散之后,南方昆曲职业演员逐渐转入传习所及各大曲社担任曲友拍先,使得南方昆曲舞台表演与清曲活动互相融合。近代南方昆曲影响最大的传字辈演员,早期在上海、苏州较为活跃。北方昆曲活动则以韩世昌、白云生的北方昆弋班为主,还能间歇性地维持昆曲在北京、天京乃至上海等地的演出活动。吴梅先生早年活动于苏州、南京、上海、北京,39岁之后从北京回到南京、苏州、上海。这些地域正是当时昆曲活动最活跃、曲家和学者最为云集的地区。

  2、20世纪前半期完成了昆曲分为南北两脉的过程。南方昆曲主要传自俞粟庐的清曲和全福班的剧曲体统。北方昆曲的源流比较复杂,主要传自清末的宫廷戏班和王府昆弋班。清亡后这些戏班依附于皮黄或者高腔戏班。同源异流的两支昆曲系统在剧目、舞台表演等领域存在很大差异。吴梅入京对北方昆曲影响很大。以吴梅代表的南方昆曲学者,带着苏州、松江(上海)特有的南派昆曲的特点,与到北方的南方曲友(如赵子敬、王季烈、许雨香、俞平伯等)、拍先(如张云卿、何金海、徐惠如、高步云、陈延甫、朱以庄等)及南方昆曲演员一起为北方昆曲注入了南昆的因素,承担了沟通南北昆曲和清曲、剧曲两大源流的责任。

  3、吴梅及其交游圈代表了20世纪前半期昆曲研究的最高成就。吴梅的曲学研究涉及度曲、制曲、戏曲史等众多领域。他与朋辈互相切磋,互相砥砺,在文学史的领域之外,形成了一个鲜明的戏曲研究的文化圈,为戏曲独立于文学奠定了基础。他的朋辈既有以创作名世的丁传靖、陈栩;在度曲上自成一派的俞粟庐、仇涞之,又有擅于制谱的许之衡、王季烈;精于戏曲版本及校勘的刘世珩、董康,还有在文学史中首倡戏曲的黄人;以及以实业支持昆曲传习的穆藕初等等。吴梅和20世纪初期的这些研究者们,在政治风云激变以及西方观念接踵而至的过程中,为保护传统昆曲艺术,维护其独特品格做了不懈的努力。

来源:上海戏剧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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