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现状批评,反映了学者对于昆曲当下生存状态及其传承、发展的关注。与一般纯粹意义的学术研究略有不同,学者的研究注意到立足于解决现实问题,关注昆曲的命运和生存,表现出有学有术的特点。这也显示出了在昆曲日益受到社会各界关注的形势下,学者们自觉调整研究方向,力图面向实际问题、解决实际问题,以更好地保护和传承昆曲这门古老的戏曲艺术。总体来说,21世纪的昆曲现状批评主要关注昆曲发展的三方面。
一、昆曲的继承与发展问题
昆曲艺术的发展及其所包含的深厚的历史价值及其特殊的文化地位,使得昆曲的继承与发展等也成为热点话题。目前,昆曲的继承与发展这一问题在学界可分为两种意见,一种认识是在发展中继承,二者相互结合;一种认识是当务之急是继承,而不是发展。如今,学界更侧重于第一种认识。
昆曲的发展要在继承的基础上发展,继承是手段,发展是目的。昆曲是活的舞台艺术,不是也不应该成为博物馆艺术,必须在传承中得到保护,而传承就要有所创造和变化。因为从昆曲的历史演变分析,昆曲在发展中是会发生变化的,那种保留“原汁原味”的观点是不太可能实现的。因为“口述遗产”在传承中不会保存原样,必然会产生变革。所以,应辩证地看待继承和发展,片面地强调继承或者发展都是不可取的。一些学者对上述观点进行了阐述,如蔡正仁在《浅谈昆剧的继承与发展》(《上海戏剧》2001年第6期)一文中,通过学戏的亲身经历,认为继承是手段,发展是目的。王永敬《作为“遗产”的昆剧》(《中国文化报》2002年1月19日),从肯定文化特性、促进创造性、保护文化多样性三方面探讨了应辩证地看待昆曲的继承与革新,要重视保护、继承,并不断发掘,使这份遗产得以世代相传。安葵《保护昆曲的途径和心态》(《文艺报》2005年6月16日),分析了保护文化遗产和民族文化创新的关系,以及对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物质文化遗产不同的认知和态度,提出应如何看待昆曲的继承与保护。戴平在《保存昆曲遗产之我见》(《戏剧艺术》2004年第3期)一文中指出,作为人类的一份口头和非物质遗产,昆曲亟待保存和发展。对于昆曲遗产的保存问题,应当“既要强调‘移步不换形’,尽量保存传统的、原汁原味的东西,又要防止抱残守缺与固步自封”。片面地强调“继承”和“发展”都会导致昆曲的衰亡,应辩证地看待继承与发展。而其在《昆剧遗产的守望和创造——论昆剧〈班昭〉成功的价值》(《光明日报》2005年10月28日)一文中,从昆曲新编剧目《班昭》所取得的成功分析入手,以实例说明要达到对昆曲这一民族文化遗产的守望和可持续发展的统一,发展是最好的继承。不仅要看到昆曲存在的历史价值,更要看到昆曲所具有的尚待开发的当代价值。黄天骥《戏曲审美观的传承与超越——青春版〈牡丹亭〉演出的启示》(《文化遗产》2007年第1期),分析了青春版《牡丹亭》演出的成功经验,认为戏曲表演既要继承传统又要超越传统。“因为历史在发展,时代在前进,昆曲最终不是要走进历史博物馆,而是要与时俱进,重在发展。”李砚在《昆曲〈牡丹亭〉“传统版”与“青春版”之比较研究》(《乐府新声》2008年第4期),以昆曲《牡丹亭》为切入点,对青春版《牡丹亭》的艺术成就和影响加以总结,通过对昆曲《牡丹亭》“传统版”与“青春版”的比较研究,认为昆曲是活的艺术,不能把它当作文物,采用博物馆的方式收藏起来,昆曲不仅要继承,还要发展。
另外,还有一些文章如龚和德《关于昆剧的四点建议》、端木复《最好的保护是发展——上海昆剧团团长蔡正仁谈昆曲抢救之道》、徐涟《继承与创新——昆剧〈十五贯〉给今天的启示》、陈晶《中国戏曲中的美——昆曲的艺术魅力及昆曲的传承与革新》等,也都从昆曲发展现状出发,探讨了昆曲的生存、保护及发展等问题。
傅谨《昆曲保护与继承之我见》(《中国文化报》2001年11月24日),分析了昆曲上演剧目的逐渐减少及其面临的生存困境,提出应加大保护力度。而昆曲表演的规范性及其所具有的深厚的历史积淀,使得昆曲应该成为“博物馆艺术”。解玉峰《也谈中国昆曲作为“文化遗产”的保存问题》(《戏剧艺术》2005年第1期),对京剧音配像的具体实例进行分析,认为“原封不动”或“原汁原味”地保存昆曲在现实和理论上都是不可能的。昆曲在当代仍然有相当大的“发展”、“创新”的空间,但这种“发展”、“创新”是与“继承”传统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昆曲作为‘文化遗产’,最重要、最紧迫的是继承而不是发展。”胡旭华《古韵悠扬水磨腔的出路——关于昆曲改革问题的论述》(《湘潮》2007年第9期),从昆曲编排新戏的角度出发,认为“古典”的昆曲不一定为迎合现代观众的趣味而编演新戏,编演新戏在当代存在很多实际困难。昆曲应重视继承而不是发展。刘红庆《昆曲艺术节,创新还是灭杀?》(《西部时报》2006年9月1日),针对第三届中国昆曲艺术节的新编剧目,认为继承和创新都比较失败,遗产不应重视创新,应重在继承。上述研究基本从昆曲的文化特性及生存困境的角度出发,坚持昆曲应重视继承而不是发展。
同时,一些学者也关注到了昆曲的传承和可持续发展是离不开艺术人才的培养和涌现的,这也是昆曲艺术绵延不绝、生生不息的保证和关键。朱为总《论昆曲的传承发展与人才培养》(《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2007年第2期),以当代中国昆曲传承发展的现状为背景,就昆曲传承创新与当代生存的意义及昆曲人才培养的迫切性、重要性等进行了叙述和辨析,分析了目前昆曲人才培养的现状,并对人才的培养与保护提出了可行性建议。戴平《论昆曲可持续性发展的关键:人才接续》,从近现代昆曲盛衰两方面证明了昆曲的传承和可持续性发展,离不开昆曲艺术人才的接续。并分析了昆曲人才流失的原因,提出培养昆曲人才既要有一个宏观、长远的总方针,还要在学制学历、待遇职称、师资配备等方面,制定一系列切实可行的对策,采取有力度的具体措施。
二、昆曲剧目的创作和改编
近年来,国家加大了对昆曲的扶持力度,给各大昆曲院团批拨专项资金,进行传统折子戏的抢救、传统剧目的整理改编或是新剧目的创编,对昆曲剧目的改编和创作这一问题也进入了学者的研究视野。一些学者通过分析中国昆剧艺术节改编剧目,提出了昆曲名著改编演出的关键点是文本改编。要冲出守旧的观念模式,在艺术继承方式上有所变革,昆曲全本戏的继承方式正在趋于多元。新编昆曲剧目要回归昆曲传统应注重结构传统和文字格律规范,结构传统即要遵循叙事服从于抒情,文字格律规范即要侧重曲牌格律和宫调音律。
关注此问题的研究有顾聆森《浅论昆剧名著的改编演出——兼评首届中国(苏州)昆剧艺术节优秀古典名著展演》(《苏州铁道师范学院学报》2000年第2期)、《昆剧的编剧现状及思考》(《艺术评论》2004年第3期)。李尧坤《对传统戏曲价值的再认识——从昆剧〈张协状元〉的成功编演所想到的》(《戏文》2002年第5期),《张协状元》的改编演出,“使得人们对传统戏曲的价值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认识”。改编的成功探索,为传统戏曲推陈出新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传统剧目整理、改编过程中,应赋予传统剧目以新的立意、新的形象和新的舞台艺术。徐宏图《古剧改编的成功范例——评永昆〈张协状元〉的改编》(《中国戏剧》9004年第4期),认为《十五贯》改编的成功经验给了《张协状元》的改编以诸多有益的启示与借鉴,改编本在尊重原著的前提下所作的“体现现代意识”、“删繁就简”以及“力求创新”的追求,是对原著《张协状元》认知后的深度挖掘。于平《昆曲艺术的生产自救与剧目创新》(《中国文化报》2005年6月25日),强调当下昆曲艺术的生存和发展应确立“生产自救”的观念,在对昆曲传统剧目的整理、复排基础之上,确立在“生产自救”中实现剧目创新。可通过“古曲新翻”、“子艺新植”、“应时新作”三方面开展剧目创新,也是对昆曲传统保护的方式之一。
张洪海《青春版昆曲〈牡丹亭〉剧本改编刍议》(《兰州学刊》2006年12期),以实例为据,分析了青春版《牡丹亭》在结构、出目及曲词宾白方面的调整或删减,对以后的改编有借鉴意义。同时认为,青春版《牡丹亭》演出的成功有赖于剧本的合理改编。郭汉城《古典名著〈长生殿〉的改编演出》(《当代戏剧》2008年第5期),分析了上海昆剧团全本《长生殿》的改编演出并肯定其所取得的成就,认为改编上演必然会有所剪裁和取舍,前提是尊重古典名著的文学精神,同时还要合乎规律发展,尊重舞台艺术创造的成就。
对昆曲剧目改编和创作的关注,是昆曲研究关注现实的表现,如昆曲剧目的创编和上演基本都有专家学术论证会和研讨座谈会。北方昆曲剧院的《宦门子弟错立身》在创编之前,在长安大戏院召开了专家论证会,召集学者从多方面探讨了剧本的价值及剧目的历史性和艺术性。在上演后,又召开了专家研讨会,专家、学者从学术的角度给此剧目从多方面提出建议。有些剧目上演后还不止一次举办学术研讨会。如“昆曲青春版《牡丹亭》文化现象研讨会”曾于2006年4月21日由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主办,参会人员主要是大陆专家、学者,青春版《牡丹亭》总导演、艺术指导汪世瑜和张继青,还有剧组部分主创人员,主要研讨昆曲青春版《牡丹亭》的成就及其所催生的文化现象。2007年10月8日—11日,为庆祝昆曲被列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六周年,青春版《牡丹亭》演出超过100场,国家大剧院、香港大学、中国艺术研究院、江苏省苏州昆剧院在北京又共同举办了“面对世界——昆曲与牡丹亭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中国两岸三地、美国、日本等专家、学者参会,围绕“当代国际视野下的昆曲与《牡丹亭》”这一主题进行研讨。上海昆剧团全本《长生殿》,自上演以来至2008年,共举办过三次学术研讨会。第一次是2005年10月25日—29日,由上海交通大学主办的“昆曲《长生殿》国际学术研讨会”。第二次是在2007年6月2日—4日,由上海戏剧学院主办的“让古典走进现代——《长生殿》与昆曲学术研讨会”,来自中国两岸三地及美、加、日、韩等国的专家、学者,分析了昆曲《长生殿》的演出,并提出意见和建议。第三次是在2008年5月4日,由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主办的“上海昆剧团全本《长生殿》学术研讨会”,戏剧界的专家、学者分别对全本《长生殿》的整理、导演、表演、制作进行探讨,并提出今后应如何引导昆曲可持续发展。
从2000年至2008年,国家共举办了三届中国昆剧艺术节和四届中国昆曲国际学术研讨会。每届中国昆剧艺术节上,全国各火昆曲院团都会上演不同的昆曲剧目,或是整理改编剧目或是新编剧目。而研讨会上学者对剧目编刨的关注,也在某个侧面反映了昆曲的理论与学术的结合还是相对比较紧密的,对实践也具有一定的指导作用。比如,第三届中国昆剧艺术节共上演了七大昆曲院团的三台新创剧目和五台传统整理改编剧目,其中的新创剧目遭到了许多专家、学者的批评。那么,作为文化遗产的昆曲究竟应该如何继承与革新,再次成为业内外的焦点。继承与革新,在目前的昆曲发展的态势下,是要分清轻重缓急的。老一代艺术家越来越少,昆曲艺术的许多精华也随之纷纷流失,必须先抓抢救和保护,缓谈发展与革新。据了解,各大昆曲院团为第四届中国昆剧艺术节上排演的剧目,多为整理改编的传统剧目。如此可看出,学者对现状的理论研究在某种程度上对昆曲艺术的良性发展是具有指导意义的。
三、昆曲的生存环境
昆曲艺术的当代发展的环境本质是一种文化生态,文化生态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进程不断变化的,也受当下文化变迁的影响。如今已不具备当时昆曲繁荣兴盛的土壤,昆曲经历过了灿烂的辉煌时期,不可能再出现“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的盛况。虽然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但是在现代文化、西方文化的冲击和影响下,昆曲作为传统文化还是存在着一定的生存危机的,也有研究者认识到了这点。
昆曲作为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入选项目,在中国文化史、人类文化史上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今天仍面临生存的危机。昆曲仍然面临着设备陈旧、经费人才短缺、传统剧目流失严重、宣传渠道不畅、演出市场狭小等问题。“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命名,为昆曲的保护工作罩上了光环,增强了昆曲从业人员的使命感,但不能停留在表面的名称上,昆曲面临的诸多问题并不能说被“有效保护”了,应如何界定并实施“有效保护”,还需要国家、业内人士的共同努力。面对昆曲的文化遗产的称号以及昆曲的生存状况,应该在全社会创设一种了解昆曲价值和尊重昆曲艺术的风气,重在“传承”。
对这些问题进行研究的文章有:吴娟、邵珍的《“世界遗产”荣誉难掩现实困境——传世昆曲未脱生存危机》(《文汇报》2004年3月10日)、刘婷的《对北方昆曲剧院现状的调查——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头遗产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之后》(《中国戏曲学院学报》2004年第2期)。卢岚的《其曲弥高其和弥寡——对昆曲艺术历史与现状的追述》(《江苏地方志》(2004年第1期),考察了昆曲的兴衰及复兴,描述了昆曲成为“代表作”后在江苏发展的现状。从传统文化与当代都市商业文化下的人们隔阂的角度出发,分析了昆曲在当代发展的生存状态,与现代人之间在精神信仰、文化内涵以及审美趋向上的距离越来越远。郑培凯的《昆曲青春化与商品化的困境》(《书城》2008年第5期),从昆曲与俗唱、旧戏曲与新文化、昆曲与文化传承等方面,探讨了在全球化浪潮的影响下、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现代人对本民族的文化传统的漠视在短期内不会逆转。并以青春版《牡丹亭》为实例,对当今昆曲界的青春浪潮和商品化进行剖析,在肯定青春版《牡丹亭》艺术成就的基础之上,对演员的唱念及表演提出建议,并认为昆曲应具有其独立的价值和意义,不应沦落为一种文娱商品。
其它如《从〈十五贯〉到〈1699·桃花扇〉——昆曲的当代生存与困惑》、《国粹昆曲面临传承危机》、《昆曲艺术当代生存的生态、生产、生长及生机》等文章,皆从不同角度描述、分析了昆曲的生存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