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万历以后的南戏诸声腔盛演剧目,根据上节的描述应该是大量的。这里仅挑选对于后世地方戏舞台有广远影响的部分剧目作些简单介绍。
《破窑记》,元代无名氏作,《永乐大典??戏文二十》列其目,题为《吕蒙正风雪破窑记》,明人徐渭《南词叙录??宋元旧编》著录,题为《吕蒙正破窑记》。金元院本有《抛绣球》一目,或许即演同一故事。元人关汉卿、王实甫皆有《吕蒙正风雪破窑记》杂剧,后者今存脉望馆抄校古今杂剧本。明人姚旅《露书》卷十二说:“元大内杂剧许讥诮为乐,尝演吕蒙正。”说明这一题材在元代曾经十分流行。至于南戏与杂剧何者先出,史载不明。南戏《破窑记》在明代民间的演出极其兴盛,故事家喻户晓,其传本有万历金陵富春堂刊《李九我批评破窑记》,其折出则为明代诸多戏曲选本大量采撷,《乐府菁华》、《玉谷调簧》、《摘锦奇音》、《词林一枝》、《八能奏锦》、《大明春》、《徽池雅调》、《时调青昆》都收有其中散出。剧写宋人吕蒙正微时,为宰相刘懋女刘氏千金彩楼抛球选婿挑中,刘懋不纳,刘千金毅然随吕移居破窑中,最后以吕氏高中状元而大团圆结束。此剧站在小民的立场,极力夸张宰相女在破窑中所受到的熬煎,窑内无床无褥,无桌无凳,无锅无灶,无粮无食,吕蒙正前往寺庙乞食,亦受尽凌辱。剧中演尽穷酸受辱之态,为平民百姓所爱看。然而,相国女下嫁破窑,屡困不屈,凭恃的是她始终坚信“自古道儒冠不误人”,坚信穷书生终究发达,这是当时文人信仰的流露,是科举制度深刻影响社会观念的具体事例。剧中还渲染命运前定的观念,让太白星神出来说吕蒙正有相国之份,命山神土地守护破窑。剧中极言穷困受辱的几场戏,如“破窑居止”、“斋后钟”、“雪地辨踪”、“虎扣窑门”等,刻画逼真,描情细腻,脍炙人口。万历本已经有明人改动痕迹,例如将刘懋不认婿写成是为砥砺吕蒙正意志,以免他不奋发求进,但后面又有刘懋晓喻街坊邻里,不许任何人接济小夫妻,夫人探窑看女还要瞒着刘懋,尤其是吕蒙正赴京赶考之后,刘懋还不接回居于豺狼虎豹出没的深山破窑中的女儿,致使其遭遇“虎扣”大吓,就实属不经了。这是明人改动原本而不完善的结果。大约也因为事属不经,此剧极少为文人所注目,不见文人评论。明代无名氏有《彩楼记》一本,今存抄本,系《破窑记》的改本,吕夭成《曲品》卷下于“能品”内著录,评曰:“作手平平,稍入酸境,且是全不核实。古人好诙谐如此,然亦古质可取。”祁彪佳著《远山堂曲品》,干脆对两种版本都不着一词。刘千金故事在明代民间的流传演化中,逐渐转变成王宝钏彩楼招婿、为薛平贵守寒窑十八年的故事,有无名氏《王宝钏》曲词、《龙凤金钗传》鼓词讲说其事,其情节又被明清兴起的梆子、皮簧声腔剧种吸收,成为广为传演的剧目《红鬃烈马》(又称《彩楼配》、《武家坡》、《大登殿》等),1934年还被熊式一译成英文,名《王宝钏》,由英国伦敦国家人民剧院上演,轰动一时。《破窑记》故事的长期流传和转化,显示了这个剧目的顽强生命力。
《金貂记》,无名氏作。以唐代名将薛仁贵、尉迟敬德为描写对象。写薛仁贵遭皇叔李道宗“谋反”诬陷下狱,尉迟敬德不平,上殿奏本时,打落李道宗的门牙。皇帝李世民大怒,要将尉迟敬德斩首,多亏徐勋保本,才将他谪贬为民。后辽邦苏保童来犯,徐勣保奏薛仁贵复职出征。李道宗又遣刺客欲害其妻与子丁山未遂,被削职归田的尉迟敬德收留。薛仁贵兵败被围,李道宗阻挠援救,最后故意要请尉迟敬德带“老幼疲癃”之兵前去解围。程咬金到尉迟田庄宣诏,尉迟敬德装病,但被程识破,乃随程御敌。在内外夹攻下,苏保童败走,薛和尉迟两家团聚。剧中因薛仁贵有家藏金貂,薛妻与薛子在逃难时以卖金貂得遇尉迟敬德,故名《金貂记》。剧作对李道宗的奸佞阴险、薛仁贵的逆来顺受以及尉迟敬德的嫉恶如仇、憨直坦率等性格特点刻画得栩栩如生,并带有浓厚的民间创作特色。现存比较完整的刊本为明万历年间金陵富春堂刊本(缺七出),系根据元人杨梓《功臣宴敬德不服老》杂剧及有关薛仁贵的传说改编而成。明刊《乐府菁华》、《玉谷调簧》、《摘锦奇音》、《词林一枝》、《八能奏锦》、《尧天乐》都有此剧选出,说明当时此剧非常流行。后世地方戏里也多有改编上演。
《百花记》,无名氏作。出自民间传说:元朝秀才江六云进士及第,授浙江道御使,奉命探听安西王谋反事。六云微服私访,被安西王手下捉入府中,安西王爱其才而委以重任。安西王近侍八竦铁头陷害六云,将其灌醉送入王女百花郡主寝床,欲借百花手杀之。谁想百花见而爱之,约为婚姻,赠剑以释。安西王反,百花点将发兵,以六云为参赞,先为六云斩却八竦铁头。后王师来征剿,六云为内应,安西王被俘,百花遁入德清庵为尼。六云上奏获准,与百花结为夫妇。此剧已无传本,明刊《时调青昆》里收有“百花赠剑”一出。《百花记》的情节结构能够跳出当时一般传奇格范,给人以题材的新奇感,因而受到民间舞台欢迎。祁彪佳《远山堂曲品》将其列入“能品”,评价说:“结构亦新,但意味尚浅。”明人王异有改本《花亭记》。清代各地方戏里多有“百花赠剑”的出目。
《列女传》,无名氏作。本事出汉刘向《列女传》,元人石君宝有《鲁大夫秋胡戏妻》杂剧。戏演鲁国大夫秋胡娶妻三日而别,数年后返家,于桑园遇妻采桑而不识,悦而戏之并欲赠以金,妻拒而归,知是丈夫所为,愤而投水,为婆母所阻,秋胡谢罪后团圆。剧本今逸,仅明刊《尧天乐》选有“秋胡戏妻”一出。后世各地方戏多有《秋胡戏妻》、《桑园会》一剧。
《和戎记》,无名氏作。写王昭君故事,前有元代白朴《汉宫秋》杂剧。此剧在白朴基础上改编,将王昭君投水死后匈奴主动送回毛延寿,改为昭君要求匈奴先斩毛延寿,然后投水死,颇有新意。因此剧为民间作品,被文人所恶,祁彪佳《远山堂曲品??杂调》批评说:“明妃青冢,自江淹《恨赋》而外,谱之诗歌,嫋嫋不绝。乃被滥恶词曲,占此佳境,几使文人绝笔。”祁氏感慨这一题材被民间之作占去,演出影响过大,致使文士不敢措手,倒说出了一些真实情况,明人只有陈与郊写了一折南北合腔的《昭君出塞》杂剧,仅为文人案头作品。今存明万历富春堂刊本。明代诸多戏曲选本都有此剧选出,《怡春锦》题为《青冢记》,《尧天乐》题为《和番记》。清代诸多地方戏里都有以昭君出塞为题材的剧目,一直盛演不衰。
《香山记》,又名《修善记》,无名氏作。妙庄王第三女妙善好善乐修,为王所恶,遂辞王入清秀庵为尼,王焚庵而不死,至香山紫竹林说法。王疾不能疗,妙善舍手眼为父合药,王大悔悟。后妙善奉佛旨为观世音菩萨,合家亦皆得道。今存明金陵富春堂刊本。明刊《尧天乐》选有“观音扫殿”、“南园采芹”二出。此剧因系民间作品,文学色彩不够,遭到当时文人的蔑视,如祁彪佳《远山堂曲品??杂调》说它:“词意俱最下一乘,不堪我辈着眼。”但因为敷叙观音菩萨生平事迹,在民间信仰里得到支持,因而在后来的地方戏中长期流传,演为《大香山》等名目。
《长城记》,无名氏作。本事出《左传》、《说苑》、《列女传》、《郡国志》、《古今注》等。演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这是一个极为流行的民间传说,历代文学作品多取为题材,前代戏曲剧目即有宋元南戏《孟姜女送寒衣》、金元院本《孟姜女》、元杂剧《孟姜女千里送寒衣》、元明杂剧《孟姜女死哭长城》等。剧本今佚,明刊《摘锦奇音》、《词林一枝》、《尧天乐》皆收“姜女送衣”一出,《大明春》亦收此出,题为《寒衣记》。同时还有《杞良妻》传奇一部。后世地方戏多有孟姜女送寒衣、哭长城的剧目。
《同窗记》,无名氏作。写梁山伯与祝英台爱情故事,在民间流传极早极广,戏曲剧本取作常见题材。宋元南戏有《祝英台》,元杂剧有白朴《祝英台死嫁梁山伯》。剧本今佚,明刊《摘锦奇音》、《徽池雅调》、《尧天乐》、《时调青昆》、《秋夜月》、《万家锦》等都收此剧散出,《群音类选》所收剧名标作《访友记》。当时文人也多以此题材作传奇,如朱少斋有《英台记》,朱春霖有《牡丹记》、王紫涛有《两蝶诗》等。祁彪佳《远山堂曲品??杂调》《英台记》评语说:“祝英台女子从师,梁山伯还魂结祷,村儿盛传此事。或云即吾越人也。朱春林传之为《牡丹记》者,差胜此曲。”可见这一题材影响之广泛。清代地方戏里更是广为演出这一故事,名之为《柳阴记》等。
《织锦记》一名《天仙记》。顾觉宇作。顾生平不详,大约为艺人。本事出自《搜神记》,宋元戏文有《董秀才遇仙记》。董永行孝卖身为奴,途逢仙女,愿以身相从,织锦偿还董永所欠之债。剧本已佚。明刊《八能奏锦》选有“董永槐阴分别”一出。《尧天乐》选出题《槐阴记》,《万曲长春》选出题《织绢记》、《卖身记》,《乐府菁华》、《时调青昆》选出题《织绢记》。明人心一子有《遇仙记》传奇,吕天成《曲品》卷下说:“心一子所著传奇一本《遇仙》,董永事。词亦不俗。此非弋阳所演者。”可见是改编自弋阳腔的民闾之本。清代地方戏里广泛演为《天仙配》、《槐阴树》等剧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