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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玦记》、《南西厢记》、《明珠记》

廖奔 刘彦君

  在明嘉靖时期的传奇创作中,陡然崛起的政治斗争题材固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悲欢离合、儿女情长的传统主题仍然发挥着重大的作用,而且,就其舞台性以及普及性而言,后者还占据主导的地位。当然,在这部分剧作中,作家对于主题的开掘,也具有了某种时代性的发展,使其带有与前代创作不同的色彩。其中最受当时观众欢迎、在舞台上长演不衰的是郑若庸的《玉玦记》、李日华、崔时佩的《南西厢记》、陆采的《明珠记》以及徐霖的《绣襦记》等。

  一、郑若庸和他的《玉玦记》

  郑若庸,字中伯,号虚舟,江苏昆山人。生卒年均不详。他曾于十六岁为诸生,习举子业,但连考皆不得意,于是退而潜心研读古诗文词,逐渐享有盛誉,与嘉靖“后七子”之一的谢榛齐名,文人士子争相与之结交。赵康王朱厚煜闻其名,聘请入邺,奉为嘉宾,特赐宫女、女妓数人,以示宠顾。严嵩父子亦尝试图与之交接,为他坚辞不见,也不受礼。八十余岁始卒。

  郑若庸一生著述极为丰富,记志、传序、散曲、传奇、小说、虫鱼,均有所涉猎。他曾用二十年之力,为朱厚煜编辑《类隽》一千卷,其中采集大量稗说奇事。又有《市隐园文纪》三卷,《郑虚舟尺牍》二卷,《蛣蜣集》八卷,《唐类函》一百卷,《北游漫稿》二卷等。他编撰的传奇作品共两部,一为《大节记》,已佚;一为《玉玦记》。

  《玉玦记》讲述的是一个书生故事:王商离家应举,临行前,妻子秦庆娘送他一只玉玦。王入试不第,在杭州结识妓女李娟奴,寻欢买醉,将妻子遗忘在脑后。后庆娘为叛将张安国所俘,剪发毁容,持守贞操。一年之后,王商钱财用尽,被李逐出,追悔莫及,只好寓居庙中,发愤苦读,终于及第,并以功授京兆尹。不久,宋将张浚击败张安国叛军,将俘囚押至京城审理,庆娘也在其中,夫妇终得团聚。

  这部剧作叙演的男女主人公的经历和遭遇,虽然未出宋元“负心”婚姻剧的人物关系模式,作者的美学理想也未脱出儒家“温柔敦厚”的诗教观,但其中还是提出了一些社会问题,例如对动乱环境中遭受丈夫遗弃的女性命运的同情描写。作为一个德貌双全的善良女性,秦庆娘尽管具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坚贞品格,却没有丝毫力量抗拒社会和家庭强加于她的双重不幸。她的坚贞虽令人赞美,但其心灵上的伤痕却不是剧作者所能够轻易治愈的。

  更为重要的是,作者从维护风化的角度提出了妓女问题。在《玉玦记》中出现的另外一个女性李娟奴,是陪笑迎客、朝三暮四的妓女形象,她见王商金尽,就与鸨母设计移居,甩掉王商,又与一位富商相处,最后竟然将其毒死。与前代文人作品中塑造的那些清高绝俗的正面青楼女子形象不同,郑若庸从反面刻画了这一形象,使之成为劝化风俗的典型。因而此剧在伦理层面上直接继承了丘濬《五伦全备记》的精髓,它显示了郑若庸作为一位王府清客的正统立场。《玉玦记》问世后,由于其影响,成为讨伐青楼的檄文,明人吕天成《曲品》卷下说:“尝闻《玉玦》出而曲中无宿客。”清人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十四也说:“一时白门杨柳,少年无系马者。”可见它的演出也是发挥了相当社会作用的。

  《玉玦记》在艺术上还是有一定造诣的,例如它的文词华美,声韵和谐。所以王世贞《曲藻》说:“郑所作《玉玦记》最佳,它未称是。”但是郑若庸写传奇犯了文人的通病,走的是邵燦《香囊记》的路子,把传奇当作诗词来作,一味讲究填词的平仄韵脚,追求词采对仗,并堆用典故,却不顾戏曲的登场特点,致使徐复祚《曲论》批评说:“此记极为今学士所赏,佳句固自不乏……独其好填塞故事,未免开饤饾之门,辟堆垛之境,不复知词中本色为何物,是虚舟实为之滥觞矣。”《玉玦记》扭转了以往南戏剧本在文词上的质陋,开文人雕琢之风,使传奇创作从此走上了形式主义之途。所以王骥德《曲律??论韵第七》说:“南曲自《玉玦记》出,而宫调之饬与押韵之严,始为反正之祖。迩词隐(沈璟)大扬其澜,世之赴的以趋者比比矣。”郑若庸确实对于后来文人传奇的典雅骈丽一派颇有影响,《浣纱记》、《明珠记》、《玉合记》都沿袭了它的风貌。对此有所偏爱的批评家也对之不惜褒奖之词,例如吕天成《曲品》卷下就说它“典雅工丽,可咏可歌,开后人骈绮之派。每折一调,每调一韵,尤为先获我心。”但事实上这类剧作难手以情动人,只好如镜月纸花,徒有其色而已。恰如沈德符《顾曲杂言》所说:“郑山人若庸《玉玦记》,使事稳帖,用韵亦谐,内‘游湖’一套,尤为时所脍炙。所乏者,生动之色耳。”《玉玦记》在后世舞台上不能流传,与它的这一缺陷极有关系。

  二、《西厢记》的南曲改编者们

  李日华、崔时佩对中国戏曲史的贡献,在于他们是最早以娴熟的南曲音律知识和艺术才能,将著名的北曲杂剧剧本《西厢记》,改为合于南曲旋律的南戏剧本,从而使之能够在舞台上长期流传。

  李日华为江苏吴县人,生平不详,约正德、嘉靖、隆庆年间在世。崔时佩,浙江海盐人,与李日华同时。据明末清初钮少雅、徐于室《南曲九宫正始》所引注文记载,二人为友人。当他们二人注目于曲坛之时,南戏正呈迅猛发展之势,繁衍出了众多的变体腔种,并在大江南北、全国上下到处流行,而北曲杂剧却已经失去了往昔的辉煌,日趋式微,明人何良俊《曲论》所谓“近日多尚海盐南曲,士大夫禀心房之精,从婉娈之习者,风靡如一,甚者北土矣移而耽之,更数世后,北曲亦失传矣”。北曲失传,元人王实甫的绝世佳作《西厢记》就将成为广陵散。虽然元代和明初已经有南戏改本无名氏《西厢记》和李景云《崔莺莺西厢记》出现,但二者的改编均不成功,绝不见于舞台。于是,李日华、崔时佩两位好友动手将北曲《西厢记》再次改为南曲,使之能够在南戏舞台上演唱。二人改撰的程序是崔氏先编订了初稿,又由李日华增删定稿,全剧凡二卷三十二出,称作《南西厢记》。《南西厢记》的改编时间最晚也在嘉靖前期,因为附有嘉靖十九年(1540年)自序的高儒《百川书志》里,已经著录“李日华《南西厢》”。由此可知,此前李、崔改本已经广泛流行。

  李日华、崔时佩二人在改编《西厢记》时,其态度是较为谨慎小心的,他们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对这部传世名作进行文学方面的润色和厘定,因而改编本里基本保留原著的情节结构和人物性格,只是在音乐曲调的转换方面做了一定的工作:将北曲曲牌改填作南曲曲牌,将语词音韵由原来北方语的只用平、上、人三声,改为四声,即按照南方语音增添了一个人声。然而,改编历史名著并非一件易事,批评家们历来对于此类作品抱有超常苛刻的态度和眼光,加之在改北曲为南曲的实际操作过程中确实存在许多具体困难,不得不从权计议,因此李、崔二人的改编本受到了交相批评。对之提出具体批评的有明人凌濛初的《谭曲杂札》,其中说:

  改北曲为南曲者,有李日华《西厢》。增损句字以就腔,已觉截鹤续凫,如“秀才们闻道请”下增“先生”二字等是也。更有不能改者,乱其腔以就字句,如“来回顾影,文魔秀士欠酸丁”是也。无论原曲为“风欠”而删其“风”字为不通,即【玉抱肚】首二句而强欲以句字平仄叶,亦须云“来回顾影,秀文魔风酸欠丁”。盖第二句乃三字一节、四字一节,而四字又须平平仄平者;今四字一节、三字一节如一句七言诗,岂本调耶?今唱者恬不知怪,亦可笑也。至《西厢》尾声,无一不妙,首折煞尾,岂无情语、佳句可采,以隐括南尾,使之悠然有余韵,而直取“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两词语填入耶?真是点金成铁手。

  凌濛初的基本批评点建立在李、崔改本对于北曲《西厢记》原有俊词妙语的“点金成铁”上,也就是说,降低了其原有的文学性。这一问题在改本中确实比较严重,李、崔之才毕竟比王实甫相去甚远,无法望其项背。事实上,用我们今天的观点来看,李、崔改本还过分迎合了当时观众的庸俗口味,在崔莺莺、张生和红娘的三人关系中增添了一些无聊的调笑,损伤了人物形象。因而明代就有人嗤笑他们:“何必割裂北词,致受生吞活剥之诮耶?”清初曲学家李渔甚至用了许多恶言损语来形容他们的改本是“聋瞽、喑哑、驼背、折腰诸恶状,无一不备于身”。然而,李、崔改本毕竟使得《西厢记》得以在南戏舞台上演出与流传,其绍续名著之功良不可没。即使是凌濛初,在发抒了上述议论之后,也还是用理解的口吻说:“《西厢》为情词之宗,而不便吴人清唱,欲歌南音,不得不取之李本,亦无可如何。”

  李、崔改本在文学性上的欠缺,引发了同时代另外一位传奇作者的创作热情,从而写出另外一部《西厢记》改本。此人就是名秀才陆采。陆采的情况我们将在下面介绍,现在专门谈他的改本《西厢记》。由于陆采具有较高的文学修养,在改编中又不愿蹈袭王作而欲锐意出新,因此在改写时颇有些离开了原本的窠臼。一些文人曲客对其文笔颇有赞誉,但也不乏意见相左。例如吕天成《曲品》卷下说:“天池(陆采号)恨日华翻改纰缪,猛然自为握管,直期与王实甫为敌。其间俊语不乏。常自诩曰:‘天与丹青手,尽出人间万种情。’岂不然哉。愿令梨园亟演之。”而凌濛初《谭曲杂札》则说:“陆天池亦作《南西厢》,悉以已意自创,不袭北剧一语,志可谓悍矣。然元词在前,岂易角胜,况本不及?”

  不过,陆本强在文词华采上,并不等于更适宜于舞台演出。事实上,当时以及以后长期演出于舞台上的《西厢记》,并不是陆采的改本,反而是李、崔的改本,这大约是因为后者更为熟悉舞台实践的缘故。明代戏曲选本,例如《词林一枝》、《八能奏锦》、《乐府菁华》、《玉谷调簧》、《万曲明春》、《徽池雅调》、《尧天乐》、《时调青昆》,清人戏曲选本如《南曲九宫正始》、《纳书楹曲谱》、《缀白裘》、《审音鉴古录》,以及近人的《集成曲谱》、《六也曲谱》、《昆曲大全》等所收《南西厢》散出,都是从李、崔改本而来。这说明,李、崔的改编本奏之于歌坛之上,常演常新。一直到今天昆曲经常上演的《游殿》、《闹斋》、《惠明》、《寄柬》、《跳墙》、《着棋》、《佳期》、《拷红》、《长亭》、《惊梦》等《西厢记》的诸折出,还都是李、崔的手笔。李、崔改本对于王实甫《西厢记》功莫大焉。

  三、陆采和他的《明珠记》

  陆采(1497~1537年)原名灼,字子玄(一作子元),号天池山人,又号清瘦叟。长洲(今江苏吴县)人。他生性好学,博才多能,在太学习业而不屑守章句,十九岁得其兄陆粲之助作《明珠记》传奇,一时传演。他原以为功名可以立取,谁知在太学二十年,累举不第,于是尽弃功名,日夜与朋友剧饮歌呼。平生好游,足迹遍及名山大川。

  陆采一生著述颇多。有诗集《夭池山人小稿》、《壬辰诗稿》、《陆子玄诗集》,故实传说集《国朝史余》八卷,其他著作《览胜纪谈》、《天池声隽》、《冶城客论》等。著有传奇五种,有存本者三种:《明珠记》、《怀香记》、《南西厢记》,另有《分鞋记》、《椒觞记》,皆有散出见于明人胡应麟戏曲选本《群音类选》。

  《明珠记》是陆采的代表作,取材于唐人薛调的传奇小说《刘无双传》,叙写唐代书生王仙客与刘无双的爱情故事。在他之前有宋元南戏《无双传》和《王仙客》,未见流传。小说的故事情节原本富有传奇性,陆采的改编又属成功,因此颇得时人赞赏。

  此剧的独特之处,在于将王、刘对爱情的执着追求,以及其所遭受的悲欢离合的爱情波折,与统治集团内部争夺皇位的政治风波结合在一起,交叉进行,互为表里,互相推动,于是,就在舞台上展现了较为广阔的社会背景,使得剧作的现实意义大大增强,一脱传奇剧作男欢女爱无病呻吟的窠臼,同时,又使戏剧情节盘错纠结、奇幻丛生。当然,其基本结构是小说里原来就提供了的,但是陆采仍然有他自己的贡献。

  剧作开头部分平淡无奇,与所有爱情作品一样先建立起男女主人公的心理关系,刘无双向王仙客赠珠订情。然后笔锋一转,由于政治局面动荡,使得二人骤然之间被迫分离,无双先是被乱军阻在城门里,又被采为宫女,送入禁掖。二人命运从此天各一方,永无相见之期。然而,刘无双随宫使赴皇陵洒扫,路宿王仙客职掌的长乐驿,却为二人沟通信息带来转机。王仙客为救无双出官结交义士古押衙,但凭借一士之力,怎样能够实现如此重大的目的,给观众留下强烈的悬念。至此,剧作一波三折,已经将观众带入曲径通幽的境地。最后,出人意外的戏剧情境出现了;忽一日,有圣旨到,无双获罪,赐其饮鸩自尽。无双饮毒酒后死去,有刘家旧仆求得尸体归葬。出宫后,被带至仙客处,三日后竟然复活团圆。原来,一切都是古押衙的安排:圣旨为伪造,传旨内官是无双旧侍女所扮,刘家旧仆即是古氏。所服毒酒,却是古押衙用茅山道士灵药制成的假死之药,服后三日可复生。这一离奇而又波澜叠起的情节,令观众于惊异中猜疑,于失望中希望,待到明白了个中缘由之后,不由得为其匠心独运而拍案叫绝。《明珠记》在加重传奇剧本的传奇性方面,作出了有益的尝试。另外,此剧极重词境的创造,寓情于景,水乳交融,十分耐读,而词采之华丽,意味之隽永,也值得称道。

  《明珠记》的结构奇巧,词句典雅,演出时的剧场效果强烈,因而受到文人词客的称赞。祁彪佳《远山堂曲品》称道说:“文人之情,才士之致,俱见之矣。”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吕天成《曲品》卷下着眼于结构,说“其布局运思,是词坛一大将也”,颇具眼光。由文词角度盛赞该剧的,如徐复祚《曲论》说:“(《明珠记》)绝有丽句”,“其声价当在《玉玦》上”。凌濛初《谭曲杂札》说:“《明珠记》尖俊宛展处,在当时固为独胜,非梁、梅辈派头。”梁指梁辰鱼,梅指梅鼎祚,都是文采派剧作家。二人一致推重《明珠记》的文藻,当然,仅仅以词藻作为评价传奇标准,未脱文人陋习。也有从剧场性角度批评其曲词提炼不精的,如王骥德《曲律??杂论第三十九上》说,《明珠记》“事极典丽,第曲白类多芜葛”。不为无见。至于此剧的曲词是否谐律符腔,有着不同的意见。据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上说,《明珠记》初写成时,曾“集吴门老教师精音律者,逐腔改定,然后妙选梨园子弟登场教演,期尽善而后出。”那么,演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吕天成《曲品》卷下却指责说它“抒写处有景有情,但音律多不叶,或是此老未精解处。”总之,《明珠记》出于一个十九岁青年之手,它所达到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而它明显的长处和缺陷,也受到了世人总体公正的褒贬。

来源:中国戏曲发展史(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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