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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喉”的发声技巧

康保成

  那么,转喉或转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技巧呢?新昆腔的创始人魏良辅留下来的《南词引正》和《曲律》对此似乎并没有一个明确说法,他只是强调:1、声音要“发于丹田”。2、“五音以四声为主,但四声不得其宜,则五音废矣。平上去入,逐一考究,务得中正。”3、“过腔接字,乃关锁之地。有迟疾不同,要稳重严肃,如见大宾之状。”然细加琢磨,这三点都与转喉有关。上文已述,稍晚于魏氏的沈宠绥,将昆山腔的特点概括为“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启口轻圆,收音纯细”,无疑更明确地提示了转喉的特点。且沈氏声明:“予编中诸作,亦就良辅来派,聊以描绘,无能跳出圈子。唯是向来衣钵相传,止从喉间舌底度来,鲜有笔之纸上者,姑特拈出耳。”这样,沈宠绥的《度曲须知》和他的另一部重要著作《弦索辨讹》(1639),便可视作记录改革后的昆曲歌唱技巧的珍贵文献。所以,我们拟以沈氏曲论为主,参照魏良辅的主张,来探索转喉的发声技巧。

  细读沈氏曲论,便不难发现,自觉运用音韵学的理论,解决度曲与唱曲的理论与实践问题,是其最主要的特征和精华所在。也正为此,沈氏对“气发丹田”未予涉及。故我们只能就与魏良辅所强调的后两个方面有关的论述略作探讨。先看四声问题。

  强调唱准四声,不是魏良辅、沈宠绥的发明。但沈氏曲论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将四声与反切紧紧结合起来。众所周知,用同一种方言讲话,四声不同,文义便不同,遑论其他。例如现代普通话中的“衣服”和“姨父”,声母、韵母全同,唯声调不同,意思便截然不同。所以唱准四声是传统戏曲歌唱的基本要求。但是歌唱不同于讲话,在歌唱时,某些字的四声应当发生变化。哪些字要变?在何种情况下变?怎样唱才能作到既“字正”义“腔圆”?沈宠绥在《度曲须知??四声批窽》及所附“四声宜忌总诀”中作了详细说明,其中多次使用“转腔”一词,值得注意。例如他在论述去声时说:去声一般应高出,直唱本字,但“若去声阳字,如被字、泪字、动字等类,初出不嫌稍平,转腔乃始高唱,则平出去收,字方圆稳。”我们知道,声母发音轻清而音高的谓之阴,重浊而音低的谓之阳。同时,中古音韵的浊上声到近古变为阳去声,被、泪、动均属从浊上声变来的阳去声。所以,凡属阳去声的字,发音须“转腔”,其特征便是“平出去收”。他在论述平声时说:平声“出字后,转腔时,须要唱得纯细,亦或唱断而后起腔,斯得之矣。”何谓“转腔”呢?这就涉及到沈氏对魏良辅改革昆曲的基本评价,亦即对“转喉”技巧的概括:“声则平上去入之婉协,字则头腹尾音之毕匀”。可见,沈氏是依照音韵学中的反切法,把一个字分为头、腹、尾三音,与四声紧密结合起来。所谓“平出去收”、“转腔”云云,均是指出字与收音,亦即某一字的头、腹、尾音声调的转化而言。这可能就是转喉或转音。

  沈氏极其重视反切,他的《弦索辨讹》选《北西厢》等剧曲和一些散曲,详细标明唱法,其中用反切法给某些字注音,但又不是每字必注。显然,所要注音的字一定出于歌唱的需要。所谓反切就是用两个汉字为一个字注音,上一字取其声母、下一字取其韵母,二者拼合,读出被切字的读音。但若是读得慢,一个字听起来便像是两个音;假若该字的韵母有韵头、韵尾之分,即通常所说的有“介音”,听起来就成了三个音。这也就是沈宠绥所说的“头腹尾音”。显然,把一个字唱成两个音或三个音,“平直”就变得委婉曲折了。证之以沈宠绥《度曲须知??字母堪删》,便可知我们的推测不误,沈说:“予尝考字于头腹尾音,乃恍然知与切字之理相通也。盖切法,即唱法也。曷言之?切者,以两字贴切一字之音,而此两字中,上边一字,即可以字头为之,下边一字,即可以字腹、字尾为之。如东字之头为多音,腹为翁音,而多翁两字,非即东字之切乎?箫字之头为西音,腹为鏖音,而西鏖两字,非即箫字之切乎?翁本收鼻,鏖本收呜,则举一腹音,尾音自寓,然恐浅人犹有未察,不若以头、腹、尾三音共切一字,更为圆稳找捷。试以西鏖呜三字连诵口中,则听者但闻徐吟一箫字;又以几哀噫三字连诵口中,则听者但闻徐吟一皆字,初不觉其有三音之连诵也。夫儒家翻切,释家等韵,皆于本切之外,更用转音二字(即因、烟、人、然之类),总是以四切一,则今之三音合切,奚不可哉?”可见,沈宠绥是自觉地把音韵学的反切理论运用到昆腔唱法中来的,“切法即唱法”,这是沈氏度曲理论的精粹。这里的“转音”,我认为即“转音若丝”的“转音”,“初不觉其有三音之连诵”,就是“转音若丝”的意思。

  在《弦索辨讹》中,沈氏还用各种符号标出该字的发音方式,如闭口作□,开口作■,撮口作○,鼻音作△,穿牙作●等。这是以往曲谱所固有的。但沈氏最为重视的是“阴出阳收”或“开口出闭口收”的字面。为了强调这类字面的正确唱法,凡“阴出阳收”的记▲,开口出闭口收的“左记□右记■”。何谓“阴出阳收”?沈宠绥在引《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仙吕宫】中的13只曲子并标明唱法后说:

  近今唱曲家于平上去入四声,亦即明晓,惟阴阳二音尚未全解。至阴出阳收,如本套曲词中贤、回、桃、庭、堂、房等字,愈难模拟。盖贤字出口带三分纯阴之轩音,转声仍收七分纯阳之言音,故轩不成轩,言不成言,恰肖其为贤字;回字出口带三分纯阴之灰音,转声仍收七分纯阳之围音,故灰不成灰,围不成围,适成其回字。此等字旁,予一一记▲。今度曲名家,正从此处着精神,决不嫌繁碎。

  在音韵学中,阴阳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根据韵母收音是否带有韵尾而分为阴声韵和阳声韵二类;另一种是根据声母发音是清或浊将字头分阴阳,轻清而音高的谓之阴,重浊而音低的谓之阳,故有些音韵学家也将之称为清浊,而不称为阴阳的。沈宠绥所谓的阴阳,指的是后一类区别。我们再看他的《度曲须知??阴出阳收考》,便更加明白:

  《中原》字面虽列阳类,实阳中带阴,如弦、回、黄、胡等字,皆阴出阳收,非如言、围、王、吴等字为纯阳字面而阳出阳收者也。盖弦为奚坚切,回为胡归切。上边胡字,出口带三分呼音,而转声仍收七分吴音,故呼不成呼,吴不成吴,适肖其为胡字。奚字出口带三分希音,转声仍收七分移音,故希不成希,移不成移,亦适成其为奚字。夫切音之胡、奚,业与吴、移之纯阳者异其出口,则字音之弦、回,自与言、围之纯阳者殊其唱法矣。故反切之上边一字,凡遇奚、扶,以及唐、徒、桃、长等类,总皆字头则阴,腹尾则阳,而口气撇咍者也。”

  弦、回、黄、胡与言、围、王、吴均为阳平声,所不同者弦、回、黄、胡为清音,而言、围、王、吴为浊音。浊音又为阳声,故谓“纯阳”:清音然为阴声,故谓“阳中带阴”,所以只有阳平声清音才能应用“阴出阳收”的唱法。

  进一步说,所谓“阴出阳收”也和反切相关。如上所述,在歌唱中把一个字拖长便成为两个音或三个音,开口唱字头时音调为阴,而腹、尾则用阳,便在唱一个字时实现了声调的阴阳变化,亦即实现了转音、转喉,自然较之“平直”的唱法婉转悦耳。

  什么是“开口出,闭口收”呢?沈宠绥曾举出《西厢记》【混江龙】中的“男”字为例,但未加说明。浅见以为,此字本属监咸韵,应为闭口;但若出口便直唱本韵,则音不响亮,亦无韵致。所以“男”字出口应先唱家麻韵,启口张牙,字头唱若“那”字,然后急转字尾,以监咸韵“安”音收口,便成男字。这就是所谓“开口出,闭口收”。这里的关键,也是须分辨一字的头腹尾,将一个字唱成两个音或三个音。

  四声之外,魏良辅特别重视“过腔接字”,称之为“关锁”,此外还把“过腔难”称为曲中“五难”之一。何谓“过腔”呢?钱南扬先生《南词引正校注》云:

  过腔接字,必须交代清楚,才能使人听得明白,所以说是唱曲的关锁之地。清徐大椿《乐府传声》“论交代”云:“一字之音,必有首腹尾。必首腹尾音已尽,然后再出一字,则字字清楚。若一字之音未尽,或已尽而未收足,或收足而于交界之处未能划断,或划断而下字之头未能矫然,皆为交代不清。”

  可见,唱好“过腔接字”的关键,也在于处理好字音的首腹尾亦即掌握好反切的唱法。王骥德《曲律》(1610)“论腔调第十”云:

  古之语唱者曰“当使声中无字”,谓字则喉、唇、齿、舌等音不同,当使字字轻圆,悉融入声中,令转换处无磊块;古人谓之“如贯珠”、今谓之“善过度”是也。又曰“当使字中有声”,谓如宫声字而曲合用商声,则能转宫为商歌之也。又曰“有声多字少”,谓唱一声而高下抑扬,宛转其音,若包裹数字其间也。“有字多声少”,谓抢带、顿挫得好,字虽多,如一声也。又云善歌者谓之“内里声”;不善歌者,声无抑扬,谓之“念曲”;声无含韫,谓之“叫曲”。

  按,这段话实来自北宋沈括《梦溪笔谈》,但又添加子王骥德的解释。《梦溪笔谈》卷五《乐律》云:

  古之善歌者有语,谓当使“声中无字,字中有声”。凡曲,止是一声清浊高下如萦缕耳,字则有喉唇齿舌等音不同。当使字字举本皆轻圆,悉融入声中,令转换处无磊块,此谓“声中无字”,古人谓之“如贯珠”,今谓之“善过度”是也。如宫声字而曲合用商声,则能转宫为商歌之,此“字中有声”也,善歌者谓之“内里声”。不善歌者,声无抑扬,谓之“念曲”;声无含韫,谓之“叫曲”。

  按沈括的说法,善歌的人在两字之间过渡时,由于声音圆润,衔接时字便融化在行腔之中,故谓之“声中无字”。“字中有声”指的是,同一个字用在不同的曲牌、宫调之间的转换处,也应做到了无痕迹;字未变声音却发生转变,故又称“内里声”。宋人已经认识到转音、过渡的妙处,这一点没有疑问。但王骥德的时代新的昆曲已经流行,所以除了“声中无字,字中有声”之外,他还提出“声多字少”、“字多声少”这两种情况。“声多字少”,就是将一字唱成多音而造成的,例如“箫”字,由于把它分解成头、腹、尾,听起来便像是西、鏖、呜三个音连唱,这样的情况多了,势必造成“声多字少”,婉转抑扬。“字多声少”指的是抢带与顿挫,即平时所说的跺板,与转喉、转音无关,可不论。

  总之,将魏良辅的简单提示与沈宠绥的曲论对照来看,气发丹田,将四声与切音有机地结合起来,唱好一个字的头腹尾,将一字一音唱成“一字多声”,同时又在声与声、字与字之间从容过渡、衔接,做到“声中无字”,也就达到了婉转悠扬的效果,这就是转喉所要求的演唱效果,也是昆曲有别于其他声腔的重要特征。

  上文已述,唱法的变化,必然引起旋律、节奏的变化。明潘之恒《鸾啸小品》(1628)卷二云:“何少英啭喉蹙口作怪声,士女皆媚之。”这里的“怪声”,其实就是新声之意,是一种人们不太熟悉的声调;“士女皆媚之”,可见受欢迎的程度;“啭喉蹙口”,是把发音与口形结合起来,啭喉时应当蹙口即缩口,把口形收小。

  众所周知,改革后的昆山腔,在音乐上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出现了赠板,就是将原来四拍的曲调唱成八拍,使演唱速度放缓,甚至有顾起元《客座赘语》(1617)所说的“清柔而婉折,一字之长,延至数息”的情况。这就是“一字多声”的艺术效果。我们注意到,佛教诵经,竟然也有大致相同的效果。明末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1635)卷三记明代北京隆安寺的诵经为“称号”:“为哀曼声,一字数转,千号半百刻,渊渊悠悠,如大江海波也。”毫无疑问,相同的演唱效果必与相同的发声方法相联系。上引沈宠绥曲论中提到“儒家翻切,释家等韵”,可见他已意识到昆曲演唱与佛教有某种联系。但说翻切(即反切)属于儒家,是错误的,因为反切也创始于佛家,详后文。

  不过,在讨论昆曲演唱的佛教渊源之前,不能不先谈唐乐。这不仅是由于佛教诵经直接影响到唐代的俗乐演唱,而且历来有昆曲源于唐乐一说;更有趣的是,唐乐演唱中也有一个与昆曲术语一模一样的“啭喉”,这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特别关注。

来源:中国古代戏剧形态与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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