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苗戏的产生
苗戏,或称苗剧,在我国社会主义戏剧百花园中是客观存在的。关于这一剧种,由钟敬文先生题名的《中国民间文艺辞典》中,有这样的辞条:“苗剧,苗族戏曲剧种,流行于湖南、广西、云南、贵州等地的苗族居住区,是在本民族民歌、舞蹈、巫师音乐和舞蹈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唱腔多来自苗族山歌、民歌,伴奏乐有苗笛、芦笙、牛腿琴等,剧目多为现代题材,也有根据民间故事改编的,主要有《哈迈》、《友蓉伴依》、《雄当和配利》等。”辞条中未提及苗剧的产生时间和地点。
据贵州省剧协的谢振东先生说,苗戏是50年代初由贵州首先发现并提出的。黔东南州文化局的李瑞歧先生亦提到,1958年贵州榕江曾演出过江升银据苗族嘎百福改编的苗戏。1959年,贵州瓮安陆平曾出了个抗婚题材的苗戏。曲六乙先生写少数民族戏剧概说时也曾提及。这就是说,贵州有苗戏是官方肯定了的。湖南桃源的苗戏据湖南的同志说,亦是受了贵州的影响。1989年,黔东南州黄平县文工队,推出了8场苗戏《锁在深山的爱情》。这出剧在自治州首府凯里演出后,引起轰动,被评为特等奖。后又入选参加了1990年在贵定举行的贵州省业余文艺会演,获得广泛好评。有关专家认为,《锁》剧的演出形式、故事结构、人物塑造、矛盾设置、主题提炼、语言唱词都达到了一定水准,从演出来看,象个民族戏。作为苗戏是站得住脚的。认为它不仅意味着一出新剧目的问世,更重要的是它标志着苗戏的再建立,并进入自觉的实践阶段。
鉴于上述原由,笔者对苗戏的产生时间和地点进行了初步考察,结果证实,50年代初最先出现苗戏的地方,竟是80年末再度推出苗戏的贵州省黔东南黄平县。
黄平苗戏的创始人名叫杨光昭(苗族),1925年4月出生在黄平县旧州区红梅乡射潭村,卒于1981年4月。杨光昭幼时读过私塾,后考入黄平旧州文峰小学,1938年考入黄平县立初级中学旧州分校,1941年毕业于黄平县立中学简师科。先后出任石牛天官寨保国民学校校长及辅仁、西、堰、红梅等乡中心小学教导主任、校长等职。1945年8月调赴镇远专区文化干事班训练。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任黄平红梅乡支前委员会委员;黄平县一至三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常务委员。1950年9月出任黄平县文教科副科长。是黄平苗族上层人士。杨光昭热爱文艺。任文教科副科长时,有感于苗族群众不懂汉语,倡议组织黄平民族中学文艺组,把《赤叶河》、《兄妹开荒》等剧译成苗语,由文艺组排练演出。继而创作了《送郎参军》、《丢掉幻想》、《夫妻识字》、《模范旗》等苗语歌剧,在苗族聚居地区演出。这一创举,《新黔日报》1951年5月8日三版,曾以《黄平县文教科在少数民族地区使用少数民族语言进行宣传成绩良好,全省各地都应效法与推广》为题,加编者按进行了报道。现兹将报道中的有关内容摘录如下:“杨科长(苗族)见到这情形,便亲自试编了一个用苗语、苗歌演唱的小歌剧《送郎参军》,内容是表现苗家翻身后的喜悦,大家开始过着幸福的日子;但不久美国鬼子侵占了台湾、朝鲜,有一位苗胞为了保卫自己的幸福生活,便参军去打美国鬼子,在临走时,他的爱人亲自送他。曲子用的是‘摇马郎’的曲子。剧情充满了喜悦的气氛。演出后,马上得到了苗胞很好的反映,许多苗胞都纷纷要求参军,并且问在哪里报名,他们也要去。根据这一次偿试成功后,该文艺组又把《丢掉幻想》(一个郎诵剧)用苗语演出,当台上念到‘你们欢迎美国来吗’?时,台下一致用苗语答出:我们不欢迎!这两个小剧在这几个乡一共演出14次,观众达3千5百多人次以上”。上面就是苗戏50年代初在黄平出现并披露报端的佐证。与此同时,和杨光昭同时期工作的黄平民中教师杨通庆(苗族),还创作了《旧式教学》、《送子入学》等苗戏,在该校文艺组排演。由上可知,由苗族人士创作、反映苗族现实生活,用苗语、苗歌演唱的戏剧,最早出现在贵州黄平。而后,在贵州榕江、瓮安、雷山等地才出现了苗戏。据此,苗戏在贵州问世,当有42年历史。
苗戏虽然在50年代初出现在黄平,但它在这块土地上的孕育,却是很早就开始了。黄平是苗、汉等民族杂居的县,苗族人口占全县总人口的一半以上。苗戏孕育地旧州与新州,恰好是苗、汉民族的杂居区。其特点是大杂居、小聚居。这种环境,使得一部分苗族群众主要是男姓,非适应汉族语言的交流不可。而妇女大多都不懂汉语。旧州、新州亦是汉民族传统的花灯戏、傩戏盛行的地区。据调查和有关资料记载,早在公元1800年前后,县境的新州、旧州等地的城关和农村,就已盛行花灯戏的表演,常演剧目有《进京赶考》、《张癞子薅豆》、《唐二戏幺妹》、《送子》、《上茶山》等。傩戏的流行,较花灯戏更早,因而在此时期较花灯戏更甚。仅旧州地区的傩戏班就达16个之多。从调查掌握的资料看,黄平苗族群众在清末民国初就参与了花灯戏和傩戏的演出。如上塘乌马河花灯戏班的第二代传人张永芬(又名张其书)就是苗族。张永芬生于1900年,15岁学戏,23岁出师,先后掌握了花灯戏、川戏的表演技艺,传下30多出剧目。直到1977年才去逝。本世纪20年代初,由于受“五四”运动的影响,黄平旧州、新州等地的进步青年,先后在旧州等地排演新话剧《重安根》、《偏心的婆婆》、《男大当婚》等。抗日战争时期,旧州还排演过《打回老家去》、《王老爷》、《放下你的鞭子》、《送郎打日本》、《劝人参军》、《东北一角》等新戏。杨光昭与杨通庆这两位苗戏创始人均为旧州人士,他们有文化、有追求,自然受汉族戏剧的影响较多。他们深知苗族群众不懂汉语。为了使广大苗胞能感受到新生活的召唤,他们自觉地运用了戏剧这种形式是值得赞扬的。《送郎参军》、《送子入学》等,在题意上与抗战时期所演过的新剧是多么相似。因此,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黄平的苗戏,孕育于本世纪20年代,问世于本世纪50年代初,再建于本世纪80年代末。
二、苗戏的发展
很显然,苗戏这一概念,在最初的意义上,仅是用苗族的语言、歌曲和借鉴其它民族的戏剧方式,来表现苗族群众的现实生活与心声的。它虽还不完全具备戏曲的要素。但它不可否认的是戏,是苗族自己的戏,是苗族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次。由于它适应了新生的人民政权在民族地区宣传工作的需要,因而受到了政府的重视。当然,苗戏所受到重视和推广,仅是就其所具的宣传功能而言,对于苗戏本身,它既无传统,也就谈不上基础。苗族群众欢迎它,是因为听得懂、看得懂,因而感到亲切。如果当时能把这种文艺形式更好地总结、发展、推广下来,它自然可以发展得更完整、更成熟些。惜乎黄平民中的文艺组毕竟是由学生组成,且是配合当时的中心工作开展宣传活动的,故不可能持久,加上苗戏的创始人杨光昭、杨通庆两人,分别于50年中期调离黄平,到省、州工作,他们所开创的苗戏因后继无人而告沉寂。但苗戏一经问世,它的影响便不胫而走,50年代末期,榕江、台江、瓮安以至湖南的苗戏,均以此为契机,顽强地表现着自我,终于以其存在而获得了世人的认可。
苗戏的存在是客观的。那么,何为苗戏呢?贵州黄平的、瓮安的、榕江的、湖南的、广西的、云南的都称其为苗戏,该用什么标准去认定它呢?关于这个问题,1991年黔东南州庆时,贵州省文联剧协及省文化厅艺研所的几位专家,针对黄平《锁》剧曾开过一次苗戏座谈会,有如下意见:
一、作为苗戏的断层,《锁》剧在演出形式、故事结构、人物塑造、矛盾设置、主题提炼、语言唱词、音乐等方面,都达到了一定水准;很成功,作为苗戏是站得住脚的,可以在中央挂号。
二、在二度创作上,作为新剧种,时间短,概念上不要用其它程式来束缚自己,这样有利于发展。
三、苗戏在语言上应是苗族的,舞蹈要充实,这是苗族的特色。
四、苗戏能否生存,它的走向,关键在苗族民间。苗族群众是否承认,应到苗族中去多演,把根扎在苗族群众中。
上述4点,是专家们对苗戏这一新剧种再建的宏观认识。笔者从事群众文化工作多年,但在戏剧方面足外行。因工作关系,主持并参与了黄平《锁》剧剧本的修改与排演,有些感触,借此谈点拙见。
前面谈到,苗戏最先出现在黄平,是黄平苗族上层人士有感于新生活的召唤,借鉴汉民族的戏剧形式,用本民族的语言和歌曲来反映当时当地苗族群众的思想感情的。我们从《送郎参军》、《夫妻识字》、《模范旗》、《丢掉幻想》、《旧式教学》、《送子入学》等剧目,便可感到它选择题材的现实针对性。正是这类反映苗族群众在新生活到来之际,利用简单的情节,朴实的例子,教育启发了苗族群众勇敢地面对新生活,使他们感到亲切可信。如果说这些50年代初最早的苗戏是苗族人民感情和心声的自然流露的话,那么80年代末重新出现的苗戏《锁在深山的爱情》,已经融入了文化工作者对苗戏表现形式的有意识探索。《锁》剧取材于苗族“姑舅亲”对当代青年爱情的摧残,描写了苗族青年天当和阿桑对传统舅权的抗争悲剧。题材并不新鲜。然而该剧的表现形式却赢得了苗族群众认可。在黄平、凯里及贵定演出时,该剧亦得到其它民族观众的认可。它的实践与探索,对苗戏的发展走向有着不容忽视的意义。专家们在分析《锁》剧时,有的认为它是“话剧加唱”。有的认为它是“苗歌剧”。有的则认为它“很难冠以确切的名称”。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它“可以接受、感人,是个民族戏剧。这后一种观点十分重要。《锁》剧是个民族戏剧,是从它的表演形式和内容,无论音乐、语言等方面都看出来。它是什么民族的戏剧呢?当然是苗族的。苗族的戏剧该怎样称谓?用什么标准来对其进行观照?以前没有,解放后出的辞书将其归为戏曲类,称为苗剧,是理所当然的。然而苗剧还处于发展阶段,尚无固定的程式和固定的曲牌。不能与正宗的汉族戏剧相提并论,也是自然的事。《锁》剧的形式,的确有点象话剧加唱,还有舞。称它为“苗歌舞剧”,它的说白又太多,音乐空间不够。其实,这正是《锁》剧作为苗戏的独有形式。肯定《锁》剧的独特形式,正是因为它不象或不同于其它戏剧剧种,这种不象或者不同,正是苗戏赖以发展的根本。
如果《锁》剧作为苗戏是成立的,我认为有两点对它今后的发展十分重要。
一是现有唱腔要相对固定。《锁》剧的唱腔取材于苗族民歌(包括巫歌),保留了苗族民歌的特点,优美、流畅、通俗、易唱,有独特的地域风格,且已初具类型。在《锁》剧的演出实践中,完全为苗胞接受;汉族同志听了亦觉十分优美。今后新创作排演苗戏剧目,可以采用《锁》剧唱腔的基本类型,并在此基础上充实、完善、丰富。而不要推倒重来。以不变应万变,从而强化完成苗戏唱腔的音乐定型。
二是剧本和语言。苗戏的发展,抓剧本是关键。没有好的剧本,苗戏发展就无从说起。抓苗戏剧本,同一般的剧本应有所不同,它要给苗戏中的歌和舞留有空间。剧本还要适应两种不同语言的演出需要。一是适应专业团体(包括县文工队)的舞台演出,一是要适应民间的业余演出。因此,脚本应有汉、苗两种语言的对照。即既可演苗语,又可演汉语。演员最好能通晓两种语言。如无条件,亦可安排苗、汉两组演员排演(指主要角色)。这点,黄平60年代初曾有过成功的偿试。
总之,黄平应珍视《锁》剧音乐及表演形式上取得的成功经验,多创作、多排演新的苗戏剧目,为苗戏的成熟和发展作出新的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