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侗、土家、瑶等少数民族聚居的沅水中、上游,有沅田水的酉溪、辰溪、雄溪、潕溪和樠溪五条主要支流,古时候有“五溪蛮地”之称。由于辰州(即今沅陵)是这五条支流的汇聚地,“辰河”便成了这一地域的泛称。这里流行的地方戏剧种,便称为“辰河戏”。辰河戏的主要声腔是高腔,并兼有昆腔、低腔和弹腔。辰河高腔源于弋阳腔。元末明初,史称“江西填湖广”时期,江西移民将弋阳腔带到了这里,经过与当地语言和民间艺术长期结合,形成了辰河高腔。辰河昆腔源于昆山腔,应该是毋庸置疑的。至于说昆山腔何时以何种方式传入这里?后来又怎样衍变为辰河昆腔?则迷雾重重,莫衷一是。查阅文献,没有见到这方面的记载。即或是在资深老艺人那里,也没有听到过相关传说。
人们对于昆腔进入的具体情况不甚了了,而昆腔作为辰河戏的一个声腔,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今,中国的昆曲声名显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辰河昆腔作为她的分支,却无可奈何地正在走向消亡。本文所述辰河昆腔遗留的只鳞片爪,虽然难以观其全貌,却能星星点点地折射出当时的历史背景,社会生态,颇具研究价值。
一
早期的辰河昆腔,与这一带土家族的彭氏土司有着至为密切的关系。
五代十国时期,天下纷争,马殷割据湖南,建立了楚政权。后梁开平四年(910),马殷任命曾为江西地方武装首领的吉水人彭瑊,前往溪州任刺史。彭瑊死后,职务由其子彭士愁承袭。彭士愁经过二十多年经营,成为今湘、黔、渝、鄂毗连少数民族地区的盟主,遂起事向外扩张。晋天福四年(939),彭士愁率诸“蛮”万余人,向辰州、澧州进击。时马殷已死,其子马希范派部将率兵迎击。彭士愁落败。取得胜利的马希范,对少数民族实施怀柔政策,采取铸造铜柱盟誓的方式,结束纷争。彭士愁虽战败,他在土家族地区的世袭统治,却得到了延续。他的两个儿子彭师裕和彭士杲,分别成为了永顺和保靖两地的土司之祖。彭氏土司历经五代、宋、元、明、清,在土家族地区连续维系了八百多年的统治。祖籍江西的汉人彭氏家族,也早已被“土化”成了道地的土家族人。正因为有这样的历史渊源,湘西的土家族较早,也较多地吸收了汉族文化。
明中叶,今湘鄂一带的“土兵”赴江浙抗击倭寇,永顺土司彭翼南亦奉命前往。嘉靖三十八年(1559)七月,为庆贺胜利,浙直总督胡宗宪设宴犒赏容美宣慰田九霄、永顺宣慰彭翼南,桑植安抚向鹤峰等土兵首领。在严守升所著《田氏世家·容美宣抚使田九霄世家》中,有这样一段记载:“(胡宗宪)酒酣,命席间讴唱为乐……及向歌[楚江秋]、彭歌[大江东]各一阙。胡公笑曰:‘我谓彭宣慰面似桃花,果然矣!’盖彭在家,常演戏为乐”(见《容美宣抚使田九霄世家》:《容美土司史料汇编》。中共鹤峰县委统战部、县史志编纂办公室;中共五峰县委统战部、县民族工作办公室编印,1983年10月,88页)。
彭翼南演唱的[大江东],是《单刀会》第一曲[新水令]首句的三字。如今的《单刀会》辰河戏作高腔演唱,而[新水令]的开头三字“大江东”却作昆腔演唱,称为“昆头子”,又称“倒脱靴”。彭翼南演唱[大江东],表明早在明嘉靖年间,永顺土司王府里,就已经演唱昆腔了。这条文献资料也是今见有关辰河地域演唱昆腔的最早记载。
清初,史学家谈迁著有《北游记》。此书记录了他顺治十年(1653)至十三年(1656)寓居北京期间的所见所闻。该书的“纪闻·上”,有“永顺保靖二司土风”的条目,记有保靖土司演唱昆腔的情形:“保靖长官司长官彭朝柱……屋舍饮食俱洁,美舍自外郡至。汉官至,例公讌。酒九行,优唱九齣……凡卜迎老巫,鼓乐幢盖。导至一荒坪。攒茅而踝跣其上,舞蹈婆娑……土官延客,优人备南北调……以上土风,有客向习彼中者,为详其事而录之”(见《永顺、保靖二司土风》,谈迁《北游录》,中华书局,1981年8月,332~333页)。
谈迁根据客人的介绍,作了以上记述。保靖彭氏土司王府酒席筵前优人演唱的“南北调”,无疑是今人所称的昆腔。这种在辰河地域演唱的昆腔,姑且将它称为辰河昆腔吧!
永顺土司彭翼南“在家”“演戏为乐”。说明他曾经参与昆腔的演唱。至于和谁一起演唱,文中并未载明。保靖土司彭朝柱的情形就不同了。他宴客时,是“优人”在演唱“南北调”。这里应该可以理解为,这些优人,便是他王府里蓄养的演唱昆腔的家班。
由明及清,永顺土司和保靖土司,都建有豪华气派的土司王府。民间有这样的说法,汉族地区王府里的所有,土司王府里一样都不缺。永顺的土司王府,便是保留到今天的规模宏大的“老司城”。历代保靖土司则更懂得享受。他们除了在保靖拥有王府之外,还修建了一座类似“行宫”的“花园”。这座“花园”的所在地,雍正年间“改土归流”以后,设立了永绥厅。民国以后,又改称花垣县,一直延续至今。在乾隆十一年(1746)所修《永绥厅志》里,有一段这样的记载:“花园,即今治也。旧为保靖宣慰司花园,有妆楼镜阁之胜,杂植各色花卉,春来烂漫似锦,与姬侍游宴其间,女士往观不禁……康熙中,曲阜孔尚任来游此园,观演所制《桃花扇》传奇,欢极而散”。文中载明,康熙年间,《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来到保靖,游彭氏土司王的花园,观看了保靖王府家班演唱他所作的《桃花扇》。辰河高腔没有《桃花扇》这样的剧目,王府家班演唱的应该是昆腔。《永绥厅志》中这样一条记述,史家多存疑惑,笔者却认为是有可能的。孔尚任有一位名叫顾彩的挚友。孔尚任作《小忽雷》传奇,顾彩为之填词。康熙四十二年(1703),顾彩由孔尚任介绍,曾在容美土司游历半年,写了一部《容美纪游》,多载有当地演唱昆腔事(顾彩《容美纪游》有云:“(容美)宣慰使田舜年君,字眉生,号九峰……余自十五年前,闻毗陵蒋子玉渊,极道容美山水之秀,主人之贤,固以心向往之,然无便往游。癸未冬,以事过枝江县,有农部孔东塘先生(名尚任)寄书候宣慰君……”)。书中有记述:“六月初一日,有保靖彭宣慰名虹,差干办舍人余星,靖之奇士,赍书来约盟。君命丙如率诸舍把,与之登坛行歃血礼,请余为之载书”(见《容美土司史料汇编》,1983年10月,296~297页,333页)。
保靖与容美邻近,且有上述非同一般的关系。孔尚任既然将顾彩介绍到容美,他自己来到保靖,观看《桃花扇》的演唱,是完全可能的。
二
清中叶以后,辰河戏空前发展,其中当然也包括用昆腔演唱的剧目。清人杨懋建有《梦华琐簿》,成书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其中有关于“长沙普庆部佳伶”瓣香的详细记述:“瓣香姓曾名超。昔在洪江,桐城朱啸崖摄会同令,朱抱荷幕中颇眷。之后乃随星桥来长沙,其画梅所教也。谭铁痴言普庆部寓所与铁痴家为邻,朝夕过从,知其行事甚悉。瓣香学南北曲最多,长沙诸郎中殆无其耦”(见杨懋建:《梦华琐簿》。转引自《湖南地方戏曲史料(一)》。湖南省戏曲工作室编印,1980年4月,69~70页)。清嘉庆、道光年间,会同县所辖的洪江,因湘黔毗连地区所产的木材和桐油在这里集散,成为当时湘西最繁华的商业口岸。这里的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外地客商纷至沓来。依山傍水而建的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同乡会馆和同业会馆则遍地皆是。这些会馆中,都无一例外地建有一座戏台。于是,洪江便有了“七冲八巷九条街,四十八个半戏台”的美名。每逢会馆祀神之日,必定会延请戏班到会馆的戏台上演唱辰河戏。平时,大量到洪江从事贸易的外地商贩,在码头上歇脚的排工、水手,都是看戏的常客。那时候,常年在洪江演唱的辰河戏班,一般都有七、八个之多。码头上唱戏的锣鼓声,此起彼伏,终朝不歇。洪江在嘉庆十四年(1809)修建了规模宏大的老郎庙。《梦华琐簿》中记述的瓣香,便是当时洪江辰河班以演唱昆腔而著称的艺人。洪江距离会同县城100里,这里繁华的都会生活,吸引了会同的县太爷朱啸崖。朱知县来到洪江码头尽情享乐。他既是瓣香的忠实观众,同时也将瓣香“抱荷幕中颇眷”,二者建立了非同寻常的关系。后来,这个聪慧的辰河昆腔一代名伶,随一位叫星桥的人去了长沙,而且还向他学会了画梅花。辰河昆腔艺人瓣香搭班到省城长沙的普庆部,而且还成了“长沙诸郎中殆无其耦”的名角。这其中透露出的信息是,在当时,湖南境内的昆腔艺人是可以随处搭班的。
早年,辰河戏无科班,艺人均为跟班学戏。学的是高腔和昆腔。清·光绪二十一年(1894),荆河戏艺人周松贵、周双福兄弟应邀到洪江教授弹腔科班。至民国四年(1915),十九年间,周氏兄弟先后教授了天福、仁和、五云、德庆、天元、遐龄等六个弹腔科班。这些艺人出科后,又都学习了高腔。弹腔自此成了辰河戏的一个声腔。弹腔进入,与高腔相得益彰。凡火爆戏、武戏都以弹腔演唱,而家庭戏、苦情戏则以高腔演唱。高腔和弹腔遂成为辰河戏的主要声腔。而只适合于在小庭深院演唱的昆腔,难逃被边缘化的命运。整出的昆腔戏自此绝演。辰河的昆腔,就只有整本高腔戏之中的某些单折了。
三
提起辰河昆腔,必然要说到辰河低腔。这种称为“低腔”的声腔,湘剧也有,叫做“低牌子”。是湖南戏曲声腔的特有现象。戏曲声腔的认定,主要在于音乐。关于辰河低腔和昆腔的音乐,吴宗泽在《湖南戏曲音乐集成·怀化卷》中,是这样表述的:“低腔、昆腔,均属曲牌体结构。传统用工尺谱记谱。其版式有:一眼板、三眼板、散板、滚板和赠板五种。演唱时,低腔较为奔放、热烈、有气势,用唢呐伴奏;昆腔较为典雅、文静、清新、优美,用竹笛伴奏。即使是同一曲牌在不同的地方使用时,用唢呐伴奏叫低腔,用竹笛伴奏叫昆腔。
低、昆腔可以单支使用,也可组成套曲,传统中称为“一堂牌子”。如九腔一堂,由[新水令]、[步步高]、[折桂令]、[江儿水]、[雁儿落]、[侥侥令]、[收江南]、[园林好]和[沽美酒]九支曲牌组成。《少绿袍·游园赠钗》、《红梅阁·判奸团圆》、《百花亭·吵闹》、《天开榜·认女》等折,均用此堂曲牌”(见吴宗泽主编:《湖南戏曲音乐集成·怀化地区卷》。文化艺术出版社,1992年9月,51页)。
低腔和昆腔在词格和曲格上,大同小异,不同的仅是伴奏乐器,即低腔用唢呐,昆腔用笛子。有人认为辰河低腔即昆腔,但艺人在习惯上,历来认为是两种声腔。辰河戏的低腔、昆腔剧目已失传。至上世纪五十年代,仅存有夹杂在高腔剧目中的单折22个。如昆腔有:《红梅阁》中的“判奸”、“小游湖”;《少绿袍》中的“游园赠钗”;《百花亭》中的“吵闹”;《天开榜》中的“认女”等,《贵妃醉酒》中的[清江引]用昆腔演唱。低腔有:《龙凤剑》中的“火烧轩辕坟”;《芦林记》中的“庆寿”;《匡国卿尽忠》中的“闻报”等。低、昆间唱的有:《拜月亭》中的“走雨”、“招商店”;《百花亭》中的“斩巴”等。直至1960年代前期,这些剧目都是辰河戏的常演剧目。辰河昆腔和低腔,以这种方式在辰河戏中存活。
1963年,黔阳地区(今为怀化市)文化局组织全地区十四位老艺人,在溆浦县进行了为期九个月的辰河戏传统艺术遗产挖掘工作。其间挖掘整理了夹杂在高腔剧目中的昆、低腔单折剧本,同时记录了361支昆、低腔曲牌的曲谱。这些曲牌,除当时还在舞台上演出的昆、低腔单折所用的曲牌外,还包括了大量早已辍演的昆、低腔剧目的曲牌。其中仅刘维贴一人便演唱了342支。刘维贴,生于清光绪25年(1899),卒于1984年。溆浦县吉家村人。他从小在私塾读书,14岁时,在读完“四书”之后,参加当地的元和班,拜师陈仑山,学习文场。陈仑山是溆浦一带辰河戏班的“全堂挂子”(即京剧所说的“文武昆乱不挡”)。刘维贴有较好的文学功底,又勤奋好学,最快就掌握了辰河昆腔所用的工尺谱,因此而深得师父喜爱。陈仑山临终前,将一本祖传的手抄辰河昆低腔工尺谱秘本传给了刘维贴。这个秘本抄录了大量辰河昆、低腔曲牌,包括若干失传剧目的曲牌。后来,他除了在本县搭班以外,还到洪江、芷江、辰溪等地搭班。他在每个辰河戏班里,都是昆、低腔戏的掌本人。新中国成立后,他参加了溆浦县辰河戏剧团。剧团凡有昆腔演唱,都是由他吹笛子伴奏。辰河戏艺术遗产挖掘时,他依据秘本上的工尺谱演唱,由工作人员逐一记谱。其中有些剧目,如《三叩辕门》、《打碑救友》、《八义图》(即《老绿袍》、《龙凤剑》、《玉簪记》、《三打周仁》及连台本《金牌》(即《岳传》等剧目,辰河戏都是作高腔演唱,而刘维贴却唱出了昆、低腔曲牌。而《绣襦记》、《长生殿》、《窦娥冤》等剧目,辰河高腔没有,刘维贴也唱出了昆、低腔曲牌。当时,笔者参与了此项活动,负责剧目方面的挖掘工作。在发现这一情况后,曾就这些剧目的情况向老人请教过。老人告诉我,这些昆、低腔剧目,他都没有见到过演出。他的师父陈仑山,也没有见到过演出,而只是掌握了这个工尺谱抄本,把这些曲牌保留了下来。并只知这个抄本是前人传下,不知传承的具体情形。1980年,黔阳地区戏曲工作室整理当年挖掘所得资料,将所记昆、低腔曲谱油印成册。
四
1981年9月,湖南省文化局组织怀化地区和湘西自治州,在溆浦县联合举行辰河戏教学演出。由老艺人将濒临失传的传统剧目,传授给中青年演员。其中的优秀剧目,由中国艺术研究院录像队录了像。其中便包括昆腔剧目《判奸》。
《判奸》是辰河戏《红梅阁》的最后一折。整本《红梅阁》作高腔演唱,其中夹杂着这折昆腔戏。在这折戏中,要演唱辰河昆腔的代表性曲牌“九腔一堂”,即由九支曲牌组成的套曲。这折戏的主角是县令李子春,为丑行应工,由辰河戏著名小生演员杨宗道(1928~2005)扮演。杨宗道的父亲杨世济早年从艺元和班,工丑行(后来改行生角),学得《判奸》。后来,他将这折丑角戏传给了唱小生的儿子杨宗道。教学演出恢复《判奸》时,遂由53岁的杨宗道担纲主演。杨宗道已多年未演此剧,经过努力回忆和艺人们的帮助,他出色地完成了这一角色的扮演,中国艺术研究院录像队录了像。并指派了一位38岁的中年丑行演员樊正明,向杨学习这折戏。剧中的裴舜卿,由39岁的小生演员谢杳文担任,卢昭容由19岁的旦行演员萧梅担任。有关方面试图通过这样一个组合,使这折昆腔戏得到传承。1984年,杨宗道应湖南省湘昆剧团之邀,至郴州传授《判奸》。同行的还有芷江剧团的老艺人向子礼,他带去了高腔《大红袍》(即《白兔记》中的折子戏《抢棍》,由湘昆剧团将其移植为昆腔。时间过去了近三十年,怀化市所属的辰河戏剧团再也没有演出过昆腔《判奸》。杨宗道已于2005年作古。向他学习此剧的樊正明已年近七十,并身患癌症,再也无法演出此剧。小生演员谢杳文已退休十年,在上海女儿处安度晚年;旦角演员萧梅则于二十年前就离开了剧团,现担任溆浦县残联主席。虽然经过了一些努力,辰河昆腔还是这样在舞台上彻底消失。只有1963年记录的361支曲牌的曲谱,1981年录制的电视片,静静地躺在资料库里,诉说着凄凉与无奈。
五
历史上,辰河昆腔的面貌,一直是模糊不清的。土家族地区土司王府的昆腔演唱,历史上盛行过,却不知所终,早已寻觅不到任何蛛丝蚂迹。出现过湖南昆腔一代名伶曾超的洪江码头,昆腔的笛子声,早已被高腔的唢呐、弹腔的胡琴声湮没。那些零打碎敲的夹杂在高腔里的昆腔单折,向来不为艺人所重视。在他处一些地方,昆腔常常是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小庭深院的把玩之物。在辰河地域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在道光元年(1821)《辰溪县志》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城乡善曲者,遇邻里喜庆,邀至其家,唱高腔戏。配以鼓乐,不装扮,谓之‘打围鼓’,亦曰‘唱坐场’,士人亦间与焉”(见刘家传道光元年(1821)《辰溪县志》“风俗”。转引自《湖南地方戏曲史料(一)》,湖南省戏曲工作室编印,1980年4月,63页)。在辰溪,士人(知识分子)参与围鼓堂演唱高腔的现象,可以追溯到清代中期,在整个辰河地域,人们喜爱的是高腔,而不是昆曲。历史上,达官显贵喜爱高腔者,比比皆是。如凤凰兵备道的道台庄赓良,驻浦市千总衙门的段千总等人,都是闻名乡里的高腔迷。究其原因,辰河高腔的戏文,多来自明清传奇,辰河戏的演出本,多与传奇原本无异,如《荆钗记》、《白兔记》、《拜月记》、《琵琶记》等。有头有脸的人物演唱此类戏曲,并不觉得是丢人的事情。一些文人学士,如辰溪县船溪驿的秀才邬世鳌等人,还成为了高腔剧本、曲牌的校订者,对高腔的发展与传播作出了贡献。再有,高腔的曲调都是辰河本地的乡音,较昆腔更能为当地人所接受。如此种种,或许正是辰河昆腔渐渐被冷落的原因。
纵观历史,一种艺术形式的兴衰,与其存在的客观环境,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土司王附庸风雅,使得土司王府里昆腔风行一时。改土归流以后,流官进入,土司王风光不再,王府里的昆腔也就停锣歇鼓了。早年,辰河班昆弋同台,昆腔、高腔并存。后来,昆腔的比重渐渐减少。清末弹腔进入以后,昆腔更失去了生存的空间。新中国成立后,虽然多方经过努力,仍然无法改变严酷的现实。近年,地处偏僻一隅的辰河戏更是面临着空前的危机。它最有特色的高腔尚且如此,昆腔就更加无暇顾及了。随着寥寥可数的老艺人的故去,夹杂在高腔戏中的昆、低腔单折已无人能演出。辰河昆腔就只能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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