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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演剧及自娱心理初探

王胜华

  戏剧艺术自诞生以来,基本都要经过由娱神到娱人的发展过程。如古希腊悲剧滥觞于酒神节,中国戏曲发源于古代巫觋。除了娱神和娱人之外,戏剧还有一项重要的功能——自娱。这一点在以业余演剧为代表的表演艺术活动中尤为突出。本文想就业余演剧和自娱心理进行一些探讨,以求教于大家。

             一、业余演剧琐谈

  在中国戏曲史的长河中,业余演剧的地位是不容忽视的。它既是戏剧之流的支脉又是源头。

  1.中国戏曲源远流长。但是真正以娱人为目的的职业演剧团体却在宋代才产生。宋代以前的演剧活动可以说是业余演剧占统治地位。

  例如汉代,歌舞辞赋多在民间,朝廷设了乐府机构,专事收集民间散乐,以供朝廷。汉代“百戏杂陈”的繁盛局面大多依赖于民间的表演艺术。正是在汉代百戏的基础上,戏曲出现了最初的剧目《东海黄公》。这是中国戏曲发展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页。

  唐代剧目《踏摇娘》在民间歌舞剧目中最为典型。它的故事是“时人弄之”,“时人”是“当时的人”,有理由认为是一般群众,而不是职业艺人。更令人瞩目的是,在表演者演出时,“每一迭,旁人杂声和之云:‘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①。这里的“旁人”当然是观众,他们不仅欣赏,也介入了演出。这使我们联想到今天的一些剧种(如青海平弦戏)仍然保留着观众帮腔的事实。

  在宋杂剧产生之前,业余演剧是广场及舞台演出的主要力量。正是由于业余演剧的创造,才使中国戏曲所必备的营养日渐丰富,将业余演剧比之为戏曲的摇篮是毫不过份的。至今的戏曲剧种仍有二十四种是由业余演剧逐步过渡为职业演剧的,其中不少是解放后才完成了这一过渡的。更为重要的,当今仍在演出的三百零六个剧种中,有近六十种保留着业余演出的形态,占剧种总数的百分之二十左右。这是一个不容忽视、不可否认的艺术现象。②

  元代是我国戏曲的黄金时代,而元代戏曲演员却是以青楼妓女为主体。过去,一般称她们是“演戏兼卖笑”,这种说法还不如“卖笑兼演戏”为妥。元代京城,当时有妓女两万多,而《青楼集》中所载艺妓只有一百多人。那么,余者一万九千人许的妓女是什么职业兼卖笑呢?所以我认为,元代戏曲表演的主力,仍是业余演员。就连关汉卿这样的“梨园领袖”,也“躬亲排场”参加演出。

  随着戏曲艺术的成熟,宋代出现了最早的票友——子弟,也就是戏曲爱好者、业余演员。

  清代乾嘉时期,集大成的戏曲剧种京剧诞生了,从此票戏之风尤盛。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还有票房,形成了戏曲的第三种演出队伍——票界。这些票友们各宗一派,刻苦钻研,义务登台。有的下海搭班,有的还达到了很高的造诣。如红极一时的票友红豆馆主“京昆文武各行的演唱和伴奏无所不能。”③

  不少票友下海唱红(或唱红下海),成了戏曲名角。例如:刘派创人刘鸿声,原是专门制做修脚刀、剃头刀的,外号“小刀子刘”,著名老旦龚云甫原是玉器工人;言派创人言菊朋原是清蒙古贵族后裔,曾任蒙藏院录士;汪派创人汪笑侬曾是河南太康知县;“老生后三杰”之一的孙菊仙是一个曾获三品衔、出身武秀才的军人……“活曹操”黄润甫;名小生德珺如;名花脸金秀山都是票友出身。在戏剧创作方面,除少数能编剧的职业演员外,几乎被票界囊括。

  在以后的革命斗争中,业余演剧更为发展,除了戏曲外,又增加了文明戏、话剧、活报剧和街头剧。几十年中,学生演剧队、农民演剧队、工人演剧队、战士演剧队、孩子剧团等俯拾皆是。

  除了京昆等大剧种外,各地方戏曲剧种无不拥有自己的业余演剧队伍。如云南花灯在“老灯”阶段,基本上处于业余演唱形态,辛亥革命后,才逐渐出现了职业演剧。但民间唱灯并未因此而停滞,每逢佳节、喜庆等,各种“逗凑班”、“凑合班”、“灯会”如雨后春笋,活跃在广大城乡,至今仍然如此。

  需要说明的是,业余演剧团体存在两种形式,一种是出于政治目的而组织起来的团体,如抗敌演剧队、文革中各种宣传队;另一种是自发性的,以自娱为目的的民间团体。后者更接近自娱的本源(前者也不排除自娱倾向),而且,后者历史更长、数量更多、影响更大,与民族心理、民俗伦理、宗教信仰、劳动生产的关系更密切。下面我们就谈谈这个问题。

  2.业余演剧与职业演剧同属上层建筑,同样要受到社会经济、政治制度、伦理观念、民风习俗乃至宗教信仰、图腾崇拜诸因素的制约。

  艺术的起源是与劳动创造分不开的。业余演剧的雏型——原始歌舞也是如此。《吕氏春秋·古乐》中记载着“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执牛尾,投足以歌八阕”即是例证之一④。原始社会的人们,没有文字,也没有丰富的语言表达能力,他们对生活和劳动的表现,最方便莫过于形体动作了。例如出猎归来表演狩猎经过或模拟野兽的动作,又如征战归来用舞蹈来重现战争场面等,这就产生了最初的自娱性活动。原始舞蹈实际是劳动生活和战斗的再现。正如普列汉诺夫指出的:“舞蹈对于原始民族有着重要的社会意义”⑤。问题在于,人们为什么要再现那些情景和动作呢?根本的原因还是自娱要求的本能。

  自娱心理是一切艺术的本源——如果这一点可以成立的话,那么关于艺术起源学说中的模仿说、劳动说、魔法说、游戏说、心灵说等观点,就会变得不那么互相排斥、互不相干了。在它们的内核中,都可以找到自娱需求的种子。

  我国业余演剧活动又与宗教、祭祀和图腾崇拜等有关系。在《尚书、尧典》中记载着“予拊石击石,百兽率舞”⑥。就是说,在击打石磬的伴奏下,人们扮成图腾中的各种鸟兽起舞。现在我国剧种中仍有十四种傩戏,傩戏的最早起源就是远古时期的驱疫活动。当时的傩祭也是源于远古的图腾崇拜,后来向娱人方向发展,一直演变为现在的“傩戏”、“傩堂戏”、“脸壳戏”等剧种。云南关索戏也是傩戏的一种。同时,周代宫廷优人的前身是远古祭祀中的巫和觋,而古优戏又是参军戏的前身。从巫觋到古优、从古优到参军戏的普及,可以看出演剧艺术由娱神到娱人,又由娱人到自娱的发展轨迹。源远流长的迎神赛社以及庙会等活动,也是与某种信仰结合在一起而产生的自娱性活动。

  同时,业余演剧又必须受到社会经济发展的制约。一般的规律是,社会秩序的安定和物质的丰富对业余演剧是有利的。汉代出现“百戏杂陈”的局面就是如此。当时,汉代统治者采取了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使社会经济得以发展。据《史记·平淮书》载,西汉时“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而不可食”⑦。正是在生产力高速度发展,物质日益丰厚的情况下,人民对艺术的需要才增长起来,正如古语所云,“衣食足而知礼乐”。

  相反,清代庚子事变后,戏曲出现了萧条,“京师板荡、诸伶散失”⑧。十多年后才渐渐地恢复过来。那么,清晚期吏治腐败,外忧内患之时,为什么还会出现那么多票友呢?主要原因是戏曲艺术的影响越来越大,同时也与当时的封建伦理、尊卑观念有联系。

  历代封建统治阶级和士大夫阶层,都视戏子为贱业,因此戏曲演员地位低下,演剧生涯为人所不齿。民间也有“王八戏子、吹鼓手”之类的诟语和戏子死后不许埋进祖坟等习俗。即使是京剧的开山祖师程长庚也是如此认识。他晚年曾让一子回故乡种田。他说:“余本家世清白,以贫故,执此贱业。近幸略有积蓄,子孙有噉饭处,不可不还吾本来面目,以继书香也。”⑨

  京剧产生之后的票友阶层,正是一批既爱好戏曲艺术,又不甘“下贱”的人物,他们在演戏和保持身份之间,找到了“票戏”这条“中间道路”。所以票友的身价比演员的身价要高得多。但,如果一旦“下海”就另当别论了。票友德珺如是清朝军机大臣穆彰阿之孙,其父为知府。他下海前遇阻挠,下海后也遭诟骂,其中竟然有梨园同行的当众讥诮。⑩

  德珺如遭鄙视,那毕竟是光绪年间。可是,当皇帝被推翻二十八年之后仍有此类事发生。一个大学生拜程砚秋为师学戏,竟然被学校指责为“行为不检,有玷校誉”,被记大过一次![11]于是一大批演剧爱好者,除少数人敢于下海外,只有一条道路可走——票戏。

  业余演剧的发展还与民风习俗、节令节日有密切关系,这一点我们将在后面谈到。

           二、业余演剧的主观动因——自娱心理

  自娱需求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原始性动机。自我娱乐、自我美化、自我欣赏、被人欣赏欲在人类生理学和心理学乃至社会学上都可以找到依据。即使一只猩猩,当它明白镜子中的“猩猩”是自己时,也会自我欣赏。

  作家刘心武同志这样写道:“我的性格,一般都认为是内向的,见到生人,尚且不免手脚不知搁处,登到台上,面对百千观众,该不成了泥胎木雕?但我偏有一种被压抑着的演剧欲,时时想见逢钻出……我们生到世上,原不仅有审美的权力,也有创美的权力啊![12]”的确,审美与创美的滋味大不相同,缺一不可。听流行歌曲和唱流行歌曲是两码事。听交响乐是享受,自己拉琴也是享受,虽然不见得高明,但其滋味是贝多芬之《田园》、《英雄》所无法替代的。因为,自娱需求没有任何代用品,必须通过自身的创造表现来满足。

  自娱心理是以自我表现为核心的。

  黑格尔在《美学》一书中写道:“人还通过实践活动,来达到为自己,因为人有一种冲动,要在直接呈现于他面前的外在事物之中实现他自己,而且就在这个实践过程中认识他自己”[13]。在黑格尔的笔下,“自我创造”、“自我肯定”、“自我实践”是同义语。列宁肯定了黑格尔的这一观点是“看出了劳动的本质,他把对象性的(客观的)人,真正现实的人,看作他自己劳动的产品”[14]。黑格尔的观点为自娱心理提供了哲学的理论依据。人常常通过劳动价值和创造成果来显示自己的存在,包括自己也列入了创造对象。业余演剧和一切自娱性艺术,都是如此。

  记得有一篇题为《盲点》的小说,主人公是一位不大被人瞧得起的农村姑娘,由于偶然的机会,参加了一次业余秧歌队。她并不太显眼却觉得自己是众人视线的焦点,为此她兴奋了一辈子,临死前的唯一愿望是扎上当年扭秧歌用的红绸,嘴里念着:呛、呛呛七……

  这位农村姑娘欣赏自己,因为她实现了自己、创造了自己,她通过艺术劳动把自己变成了“产品”。

  目前,迪斯科舞大行其道,究其原因也不外乎是这种自由、狂放的舞蹈,能使人在强烈的节奏中充分显示自我,从而达到自我肯定。

  下面,我们探讨一下自娱心理的特殊因素和效应。

  1.以美感体验为目的兴趣效能

  人从幼年起就有一种体验欲。男孩子模仿战斗,女孩子当洋娃娃的“母亲”都是一种体验。

  在意大利狂欢节中,“孩子们总是爱作大人装束,男孩有的顶盔、披甲、手持宝剑,俨然是中世纪武士或古代角斗士;有的则打扮成小木偶和马戏团的小丑,女孩子们穿着华丽的拖地长裙或结婚礼服,装扮成贵妇和新娘”[15]。孩子们的举动,除了体验欲外,很难找到其它解释。

  体验欲将陪伴人的一生。

  据说在英国索尔兹伯里平原的一个半林区中,有一个奇怪的集中营,旅游者可以花钱进入。进去之前,集中营的“典狱长”悄悄告诉他一个“秘密”。而后,由工作人员装扮的党卫军们便用刑讯逼供来索取这个秘密,和真事一样[16]。花了钱,受了罪,过上几日集中营生涯,图什么呢?体验。当然,集中营的体验不具备美感。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总是按照美的规律来创造的。只有对美感发生了兴趣,才会产生自娱行为的需求。人在审美过程中,有一种内摹仿的生理功能,即把自己想象成审美的客体,从中获取快感。而业余演剧活动却把这种内摹仿外化,行为化。要达到心理外化的目的就必须具备对审美客体或艺术样式的稳定性、积极性以及精神性的兴趣。只有兴趣效能发生作用时,审美主体才可能试图把自己生产为审美对象,才可能由被动审美发展到主动地创造美。票友票戏正是如此,都是由爱好戏曲而走上了业余演剧的道路,由观众变成了艺术创造者,产生了对审美对象的体验。

  现在,国外出现了不少实验戏剧,例如格洛托夫斯基的“贫困戏剧”、布鲁克的RRA观点[17]小剧场戏剧等,他们各有各的路数,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利用观众的体验欲,吸引他们介入戏剧的演出。我国旧社会的“目连戏”也是这样,演出与现实交溶,让观众产生“人在戏中”的愉悦,使剧目演得火爆热烈,真实诱人。

  当然,以观众身份介入戏剧远不及以角色身份介入来得深切、强烈。因为,感知不完全等同于体验,视听觉的调动远不及全身心的参与。

  2.以渲泻为目的的情感效应

  渲泻,既是一种生理需求又是精神需求。流泪是一种渲泻,泪水可以排出不少有害元素使人健康。如果每个人都能适时渲泻的话,那么抑郁型精神病患者会大为减少。

  在精神上,渲泻也是求得平衡的重要手段。

  人生活在社会上,自然会对人情世态及种种事物产生许多感想和看法,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化作剧中人来渲泻一番、发表一番,求得心理的平衡,达到评价目的。这一点,业余和职业演剧是相同的。以明代名票友彭天锡为例,“盖天锡一肚皮书史,一肚皮山川、一肚皮机械、一肚皮磥砢不平之气,无地发泄,特于是发泄之耳。”[18]

  清代某家班女演员磐山,要求改旦角为净角,她说:“我不幸为女儿身,有恨无所吐!若作净角,犹可借英雄面目,一伸胸中块垒耳!”[19]

  一位女中学生曾对剧作家吴祖光说过这样的话:“演戏真好玩,平常不敢说的话,在戏台都说出来了”[20]。事实也如此,历代演员都有(尤其是丑行)现场“抓哏”的习惯,以戏台评讥时政、斥骂奸佞,揭暴丑恶现象、表达民声疾苦,以戏台作渲泻之所,是演剧者的一项“特权”。

  例如程长庚,借演《击鼓骂曹》大骂台下的都察院的大人先生们。“长庚作弥衡,袒而坐,击鼓三,气概激昂,指堂下怒骂……堂下贵官背觳觫自愧。然剧目由己定,无以罪也”[21]。如此类事例,在戏曲史上不胜枚举。虽然有不少伶人因渲泻而获罪,甚至被迫害致死,但这一传统却没有中断。我国的戏剧中历来有影射现象,便是渲泻欲的外显。

  渲泻历来为人所向往,又何况是在戏台上当众渲泻呢!

  3.以模仿名角为目的的自居作用

  京剧形成之后,很快就产生了一大批著名演员,产生了各种流派。以这些名角和流派代表人物为核心,又形成了许许多多的票友圈子。这对于传播名家演技,扩大流派影响是很有利的,在中国的京剧观众(包括票友)中,有一种“名角崇拜癖”,各捧一角,甚至为了捧角儿大打出手。至于票友,更是以某派知音为荣,常常以“师承×××”“宗×派”等自我标榜,如谭鑫培成名后,北京出现了“无腔不学谭”、“满城争说叫天”的热潮。

  在名角崇拜的时尚中,票友的精神兴趣很快转化为模仿名角为荣的成就动机,产生了自居作用。著名老生演员刘鸿声在下海之前就以模仿谭鑫培出名,下海后有“鑫培继响,伶界推刘鸿声”之誊。又有票友王益保(字君宜)“其唱以谭鑫培为归……每一引吭,人几疑为鑫培在座也。一日,酒楼宴唱,适鑫培过其下,闻而善之。由是君宜之名,益日以起”[22]。一位票友能与名角配戏,那更是引以为殊荣了。

  据《徐九经升官记》的作者郭大宇介绍:有一次湖北省京剧团到某地演出该剧,恰好电影《徐九经》也正在放映,大家很担心剧团的票房收入。岂料,京剧比电影还叫座。按理说,舞台演出没有电影化手段(蒙太奇、特写等),布景装置也比不上摄影棚,这是为什么?原来观众们要看演电影《徐九经》的演员们。

  一般说来,票友在学艺上是刻苦认真并且不惜巨资的。如明代名票友彭天锡,“常为学得一戏不惜花费数十金”[23],云南滇剧票友鲁静山“四方求教多次外出昆明、玉溪等地寻师访友,在经济上不惜耗尽了家产。”[24]有位叫奎公爷的票友为了勾脸竟把浓浓的眉毛给刮光了[25]。由此可以看出普遍存在于票友心理中的成就动机。而成就动机的产生,必须以兴趣为前提。

  在普及样板戏的运动中,业余演剧中的演员,也往往在外部动作上模仿知名演员和角色,从而产生“我演×××演的角色”的心理满足。凡属参加业余演剧的人,一般都可以获得社会的赞许。这种赞许又反过来强化业余演剧者的精神性兴趣和成就感。所以,业余演员登台,还可以获得“卓然不群,高人一等”的快感,人们也乐于接受这种心理。自娱心理中除了自我欣赏外,还存在着被人欣赏的渴望。《盲点》中的村姑正是由于参加过秧歌队,才使自己重新评价自己,同时也使她后来的丈夫总得低她一头。

  4.以节律享受为目的的快感作用

  对于音乐来说,节奏比旋律更重要。没有旋律同样可以有舞蹈,而没有节奏,旋律也就无所附丽。在某些原始民族和土人中,至今只有一种乐器——鼓。

  普列汉诺夫说:“对于一切原始民族,节奏具有真正巨大的意义。对节奏的敏感,正如一般的音乐能力一样,显然是人类心理和生理本性的基本特质之一。”[26]

  朱光潜先生阐述得更为明确:“节奏不仅见于艺术作品,也见于人的生理活动。人体中呼吸、循环、运动某器官本身的自然的有规律的起伏流转就是节奏。人用他的感觉器官和运动器官去应付审美对象时,如果对象所表现的节奏符合生理的自然节奏,人就感到和谐和愉快,否则就感到‘拗’或‘失调’,就不愉快。……节奏总有一种习惯的模式。”[27]

  节奏加上旋律是音乐,没有旋律的节奏是节律。

  审美需要节奏,创美更离不开节奏,生活中也是有节奏的(或称节律)。每天有每天的节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月也有一个月的节律,月中月儿团圆,月尾月儿缺损;一年也是这样,春播秋种,岁首驱鬼逐疫,岁尾除旧布新。千百年来人民所习惯的节奏是不能更改的,除了科学成份外,还有风俗的因素。如果破坏了它,便会给人以不快。在我们国家,群体性的自娱活动已经固定了节律,例如,春节农闲,而且是农人每年休息享受,串亲访友,缔结婚姻的时机,于是唱春台一类的业余演剧就有了演员和观众。又如湖北恩施灯戏专在佳节和喜庆时演唱;河北新颖调专在逢年过节时上演;福建游春戏多在初春季节演出。剧种如此,剧目也有节令性的应时戏。端午节演《雄黄阵》,七巧节演《鹊桥会》,中秋节演《嫦娥奔月》,中元节演《目连救母》……在我国少数民族的大型自娱活动方面,节令潮汐更为突出。以云南玉溪地区的彝、苗、蒙、傣等八个民族为例,每年的三十多种大型聚会中,多与节日节令有关,其中二十五种有歌舞活动。例如每年六月二十三日的彝族“火把节”,每年农历二月第一个属牛天的哈尼族“祭母节”,每逢农历五月初五的傣族“花街节”,每年农历三月十六的白族“三月会”,每年正月初二的苗族“踩花山”……[28]

  这些众多的大型自娱活动的原由,有的是节庆,有的是农事节令,有的是民俗传统,有的是婚丧嫁娶。但是,除个别例外,举行的日期是不能变动的。汉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由于节律的固定,人们形成了心理预期,这是历史积淀和惯性的必然。连三尺童子也会“盼年”。有预期就必然有心理准备,历来的民间大型自娱活动,都是事先准备,有条不紊,使人们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心里预期实现了,便是快感。所以节律不能打乱,心理预期落空便是失望,失望比没有希望更糟糕。

  十年动乱中,极左路线曾迫使人们放弃了不少节令性、民俗性的自娱活动,但是现在,已经逐渐恢复了。

  5.以情爱交游为目的的libido(里比多)效应

  “里比多”这个概念是精神分析学创始人弗洛伊德提出的。他认为:一切快感都直接或间接地和性有关,在性的后面有一种潜力,这种潜力常驱使人去追求快感。这种潜力叫做“里比多”,又称性力(Iibido)[29]。弗氏甚至断言:“无庸置疑,‘美’这个概念植根于性冲动之中。”[30]

  弗氏理论固然失之绝对,但也不可否认,艺术和性是有联系的。古希腊酒神节的游行中,妇女多为裸体、并与男性纵欲乱交,如此之举,称为“性疯狂”也不过份。然而,正是这个酒神节孕育了伟大的古希腊悲剧。中国的山歌民谣,色情成份相当多,有些直接以性行为和性器官为内容。在云南省寻甸县的一些山区半山区,农民把唱歌叫做唱“雀”。而这个“雀”字——或许是偶合——正是他们对生殖器的俗称。

  自从人类进入文明时代,性便处在压抑之中,于是它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艺术。

  在我国,由于传统观念的束缚,自古以来,青年男女们便缺少交往机会,而业余演剧和其它群体性自娱活动,却为他们提供了合法合情的交游机会。古人云:“食色,性也。”

  渴望接近异性是人类本能,是无可非议的。尤其在工矿农村的业余演剧中,许多青年人的首要动机便是接近异性,其目的或择偶、或调剂、或“眼睛吃冰淇淋”(赏心悦目的意思),这些都根植于人类原始性动机之一的里比多之中。

  里比多是普遍存在而鲜有人承认的心理动机。尽管在业余演剧中结为伉俪的不多,但有过恋爱经历或追求被追求经历的却大有人在,使这一段时间变成男女交往的高峰。以东川市×××工人业余演剧队(1974)为例。

  全队37人,未婚男女32人,其中有恋爱经历的17人次(二男二女结为夫妇),单方追求过异性的5人次。女青年12人中,有9人被追求,其中被两人追求的3人,被三人追求的1人,被四人追求的1人。另有婚外恋1人次,全队37人中,仅有6人未卷入情海。

  以情爱交游为目的的自娱性活动,在少数民族中更为突出。仍以云南玉溪的八个民族为例,在25种自娱活动中,有8种是以青年男女交往、择偶为主要内容的。

  苗族踩花山,“男女青年对歌跳舞到一定时候,各自选择自己意中人,双双在花伞下,在大树下含情交谈。”[32]相类似的还有苦聪年节、哈尼族“年首扎勒特”、彝族“吃花酒”、傣族“洗澡节”等。在这些活动中,节庆、歌舞、情爱已经溶为一体不可分割。或许,正由于为青年人提供了如此机会,才更热闹些吧?

  未婚青年如此,已婚者如何呢?中老年人又如何呢?其实,情欲是不分老少的,这就是借用“里比多”一词而不用普通心理学中“性驱力”概念的原因。[33]

  近几年来,昆明地区有许多自发性的唱灯活动,多在野外,公园或其它僻静处进行。奇怪的是,围观者青年人居多,而演唱者老年人居多,演唱的剧目和唱段以男女爱悦居多。这些唱灯的老人们不施粉黧便装男扮女,打情骂俏,在外人看来不免滑稽,而他们却认真得很,兴致甚浓。想来他们在儿孙面前,理当是庄重威严,慈祥可敬。而自娱性的唱灯却为他们提供了略微释放里比多的机会。就好比一个穿着游泳衣的人,在海边不足为怪,在闹市就荒唐了。

  当然,以上所举事例,原始色彩较浓,因而里比多效应格外明显、直接。在现代的自娱活动中存在里比多效应,只不过比较含蓄内向罢了。

  我们用美国学者威尔逊的话来总结本节吧,“性是人类生物学的一个中心问题,性是渗透到我们生命存在的各个方面的一种千变万化,无限复杂的现象。在生命的每个阶段,性都以新的形式出现。”[34]

           三、自娱心理的立体复盖

  自娱心理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它的复盖是立体的。它的触角延伸到可能的所有角落。即使是天子后妃、王公大臣,也不可免地在自娱需求上与平民百姓混同起来。

  在历代帝王中就有“自作优戏”的宋徽宗、被奉为戏神的唐玄宗、艺名“李天下爷的后唐庄宗、登台作戏的叶赫娜拉氏……都是“戏瘾”很大的票友。唐代则天女皇于久视元年的某日宴会上曾欣赏过一次别致的演出,剧目有《安公子》《长命女》《大面》《兰陵王》等,演员有当时仅六岁的唐玄宗,四岁的代国长公主和寿昌公主,还有唐玄宗的弟弟岐王等皇子龙孙。[35]

  作为市民和平民艺术的戏曲,在最高统治者中尚知音不乏,那么在中下层人们中的繁荣就可想而知了。连我们的阿Q也会念着锣经唱一句“我手持钢鞭将你打!”据江苏省京剧团团长、著名京剧老艺人王琴生先生回忆,过去山东省的每个村子都有业余票房,甚至还有服装行头、刀枪把子[36]。业余演剧普及到如此程度可谓登峰造极了。

  即使是职业演剧者,也存在自娱要求。比方说“戏瘾”二字,其成份以自娱为多。旧时每到年关,戏班子则上演“封箱戏”,此时,演员们都是以反串应工。封箱是求吉利的习俗,而反串却是演员们的自我娱乐。在戏台上奔波了一年,到年尾讨个乐子图个新鲜。戏曲演员们除了演戏本业之外,一般都有自娱性艺术爱好。

  人们要求自娱的动机可以说是无孔不入的,即使是办理丧事中,也要找乐子。

  “莫搓搓”是哈尼族的一种丧葬习俗,意思是“为死亡的老人跳歌”。灵柩在家中搁置的三五月内,每十二天举行一次守灵仪式“莫伤”,白天唱送葬酒歌,晚上,“本村和外村的青年男女聚集在丧家的房前屋后,吹拉弹唱,跳‘莫搓搓’舞,借以谈情说爱,选择对象……出殡期间,土炮声不断,大号唢呐长鸣,敲锣击鼓,彩旗飞扬,哭的哭,唱的唱,笑的笑,哀伤半合着欢乐……”。[37]

  在云南汉族的“孝歌”中,也有不少历史故事、神话传说甚至互相逗趣的内容。

          四、自娱心理对业余演剧的审美修正

  1.在业余演剧活动中,出现了自娱心理和娱人心理的交叉,业余演剧者既是审美主体,又是审美对象。娱人是客观存在,自娱是主观目的。

  2.自娱要求是一种精神性(非物质的)兴趣,因而使业余演剧呈现非功利性色彩。没有哪一位自娱者将自娱活动看作谋生或赚钱的手段。

  东川有个叫赵麻子的滇剧票友,有次串戏时忘了台词,台下为之哄堂。他气呼呼地取下髯口说:“咋个?老子又不要钱!”的确,票友串戏是不取报酬的,有时甚至花钱请名角和自己配戏。云南玉溪农村的花灯社班“原来唱灯不收钱,只(由雇主)招待吃的”[38]。解放后各种业余演剧活动也是如此,不售票,不拿“包银”。职业演剧是商业性的,不花钱看戏渭之“蹭戏”“看白戏”,很为人所不屑。反过来,民众也没有买票看业余演剧的习惯。

  3.自娱心理除了个体性质外,还有一种群体自居效应。即观众看业余演剧时会想到演剧者不是职业演员,而是和自己一样从事演剧之外行业的人。于是,在业余演剧欣赏中出现了审美宽容(或称审美错觉)。观众会想到,如果自己登台也未必强于他人,而业余演剧者受到职业演员鄙薄时,也会以“你干什么吃的?我干什么吃的?”来对抗。的确,职业演员做工不如工人、种田不及农民、读书也不及学生。

  由于自娱活动中的群体自居意识,使观众常常以“青眼”去看业余演剧,审美尺度发生了变化。如果演剧者是亲朋好友或熟知的人,观赏起来就更有趣了。

  十年动乱后期,样板戏的上座率已直线下跌,致使不少单位采取送票或强制观看等办法来维持,但是业余界上演样板戏却无门庭冷落之虞,即使业余演员艺术水准如何不及职业演员,人们同样愿意欣赏,假如有人能踮起足尖或唱出曲调中的最高音,那简直要博得掌声了。

  4.由于自娱心理的非功利色彩和节令潮汐以及习俗宗教因素的影响,使业余演剧和其他自娱活动呈现出可重复性。如民间的傩舞,秧歌旱船,舞狮耍龙,乃至少数民族的那达慕、踩花山、打歌、跳月、戛光、锅庄、目脑纵歌等自娱形式,世代相传、亘古至今,年年必办。在业余演剧中也是如此。一个剧目,你可以演,我也可以演,今年能演,明年也能演。东川市一九七一年工矿农村业余大会演时,历时十余日的演出,几乎每天都有“深山问苦”。人们对此并不厌烦,相反由不同的人来扮演同一组角色,显得更有可比性,可观性。

  5.由于自娱心理的独特效应,使业余演剧不依赖于职业演剧。诚然,职业演剧中的名角和剧目,常常给业余演剧提供摹本,但是职业演剧的剧目,又常常因为物质的、人力的、艺术的种种因素,使业余演剧难于付诸舞台。所以,业余演剧的“路数”不同于职业演剧。加之没有功利的追求和经济压力,业余演剧可以因职业演剧之兴而兴,却不以职业演剧之亡而亡。

  著名话剧表演艺术家李默然同志不久前提出了一个“专业剧团办少一点、精一点,业余的多一点”[39]的建议,可谓行家之言。或许,这是缓解目前戏剧危机的一剂良药也未可知。

注释:

①崔令钦《教坊记》,见《中国古典戏曲理论集成》第一卷第18页。

②参见《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剧种表”。

③同上书第115页“红豆馆主”条。

④转引自《中国历代文论选》一卷本第3页。

⑤《论艺术(没有地址的信)》第31页注②。

⑥同④书第1页。

⑦转引自吴国钦《中国戏曲史漫话》第6页。

⑧《清稗类钞·文学艺术戏剧音乐》第350页。

⑨任二北《优语集》第196页。

⑩同⑧第212页。

[11]《京剧谈往录》第215页刘迎秋文。

[12]《艺术世界》1985年第8期第8—9页刘心武文。

[13]《美学》第一卷第38页。

[14]转引自朱光潜《美学拾穗集》第27页。

[15]《外国群众文化》(湖南省群众文化学会编)第139页。

[16]《工人日报》1982年2月4日第四版。

[17]RRA法文“重复、表演、参与”的字首缩写。

[18]同②书第273页彭天锡条。

[19]同⑨书第197页。

[20]《吴祖光论剧》第31页。

[21]同⑨书第196页。

[22]以上两条引文见《清稗类钞选·文学艺术戏剧音乐》第392页。

[23]同[18]。

[24]云南《玉溪地区戏曲资料》第四辑第14页。

[25]袁世海《艺海无涯》第17页。

[26]同⑤书第35页。

[27]见该书第78页。

[28]据云南民族出版社《云南玉溪兄弟民族》一书统计。

[29]见《中国大百科全书心理学心理学史》第50页。

[30]转引自《简明美学辞典》(苏联奥夫相尼柯夫等主编)第169页。

[31]据回忆统计,不确处本人负责——笔者。

[32]同[28]书第213页。

[33]甘肃人民出版社《心理学名词解释》(宋书文主编)第194页“性驱力只在人生的某一阶级……不象饥饿,渴驱力那样贯串于人的生命始终。”

[34]四川人民出版社《新的综合》第153页。

[35]《中国青年报》1981年3月22日第四版魏杰文。

[36]梅绍武《我的父亲梅兰芳》第206页。

[37]同[28]书第98~99页。

[38]同[24]书第二辑第18页。

[39]《戏剧报》1985年第十一期第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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