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音乐,关于戏曲音乐的推陈出新说不出什么来。我觉得要搞舞台艺术的革新,首先必须有新剧目。现代题材的新剧目不用说,即令是新写的历史剧(甚至经过较大整理的传统剧目),也能促使舞台上艺术革新的要求,因为凡是真正新的剧目,它的作者必然对于所写的题材、人物等等有他站在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高度、站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立场的新认识和新评价,达对于历史剧来说,就是与古人根本不同的、比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深的评价。这就会首先表现在对于人物的塑造不同于传统剧目达点上,这就会引起音乐等一系列舞台艺术的革新。但是,能够推动舞台艺术作重大革新的还是表现现代生活的剧目,因为无论在作者的思想上,以及题材、人物、和斗争中人与人的关系上(拿题材来说,如象农村中的阶极斗争;拿人物来说,如象有共产主义思想的新人;拿人与人的关系来说,如象共产党员之间的批评和自我批评),都是历史上所从来没有出现过,因此也是传统舞台艺术(也包括音乐唱腔在内)所从来没有遇到过和解决过的问题,也就决无办法仅仅在传统经验的圈子里来解决,而必须突破传统,直接从生活中来求得解决。生活中的新事物既然被直接引到舞台艺术中间来,艺术就不能不出现新面貌了。归根到底,舞台上既然出现了新内容,也就必然耍出现足以表现它的新形式。
戏曲音乐的革新在革新工作中是重要的一方面,要表现新生活、新人物,甚至要好好表现现代戏曲作者对历史事件和人物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看法,音乐如果不革新也是不行的。过去有些音乐工作者受到过说他们工作粗暴的指摘(有的批评本身态度也是粗暴的,这是不对的),那绝不是因为他们要求革新错了,而是因为有些同志耍拿西洋音乐来改戏曲音乐的想法错了,要革新是决不会错误的。戏曲音乐革新成绩很大,但这几年也有极少数的戏曲音乐工作者在革新的劲头上不如从前,或者产生一种无事可做或无能为力的思想,这种情况恐怕是必须改变的。戏曲音乐工作者如果不积极起来,戏曲音乐革新工作的大力开展是有困难的。
在表现时代精神、时代感情方面,音乐起着重要的作用,广大群众非常需要用音乐来表达和抒发他们革命的热情,他们需要民歌和群众歌曲,在这同样的意义上也需要戏曲音乐。如果说在群众歌曲和民歌方面,我们曾经有《黄河大合唱》《东方红》《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们工人有力量》《社会主义好》《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以及最近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等唱出了革命人民在各个不同革命时期的心声,在戏剧歌曲范围内,我们同样也有《北风吹》《数九塞天下大雪》(《刘胡兰》《洪湖水浪打浪》《刘三姐》等许多脍炙人口的歌曲。戏剧中的歌曲同样也抒发了一个时代人民的心声,所不同的,它们是通过抒发剧中具体人物之情来间接抒发一个时代人民群众的革命感情罢了。
这种情况决不只存在于新歌剧中间,我国戏曲音乐的历史也同样显示它一直在起着抒发一定时代里某一些阶级或阶层人们的感情这个作用。在康熙、乾隆年间,汉族的士大夫中有许多人深怀着亡国之痛,在当时的舞台上也就最流行着《千锺禄》和《长生殿》这些借古喻今的作品,而《千锺禄》里《惨睹》一出和《长生殿》里《弹词》一出的曲子就成了脍炙人口的曲子,有所帮“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之说(“收拾起”是《惨睹》这套曲子的第一句,“不提防”是《弹词》这套曲子的第一句)。这两出戏所表现的乱离丧亡的低沉情绪,借这两套曲子充分渲染出来了,达就寄托了当时某些士大夫们无限兴亡的感慨,当然它们的作用是消极的而非积极的。
这样的例子很多,抗战前北洋军阀混战时期和蒋介石统治时期梅腔、程腔和麒派在某些不同阶层中的流行,如果细致分析起来,无不有着一定的社会原因。在解放初期北京市民群众中所流行的《鸟入林》《巧儿我》两段评戏曲调,是不是也表现了他们中普遍对于新生活的探求与憧憬的感情呢?这两段曲调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再唱了,代替它们的是评剧《夺印》中支书劝大队长的一段《他们可曾》,从这些流行的曲调,也可以看出评剧观众在思想感情上的变化,这也证明戏曲音乐对于群众思想教育和感情的培养上所起的重要作用。
戏曲的唱腔是抒剧中人物之情的,因此新的人物就必须有新的唱腔,新剧目中的唱腔必须用革新精神去创造,这是非常容易明白的道理。但在这方面不同的论调也很多,如必须象传统呀,流派不能走样呀等等。老实说,这些保守的论调是毫无道理的。此方程派唱腔,是程砚秋同志创造了来表现那个时代受重重压迫的妇女的感情的,所以充溢着哀伤的感情,又有控拆抗议的一面,如果我们用来创造今天的新妇女,不突破、不发展,怎么能表现新感情呢?要发展总是不能完全象老样的,要完全象老样那就只有停滞不动。又说要表现新生活,又说不能动,而不动就决不会象新生活而只会象旧生活,那不是最后还是取消了新生活的表现了么?
我觉得程砚秋同志对于创腔问题总结出来的几句经验之谈说得好,他说:“又熟悉,又新鲜;又好听,又好学。”这几句话,是他的经验之谈。在其中实际包涵着下面的一些道理:所谓又熟悉是从原有的传统基础出发,是照顾群众欣赏习惯的问题,其中也有喜闻乐见的问题。又新鲜是一定要表现剧中人物特定感情的问题,是突破旧传统的问题;在今天是一个要表现新人物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革命感情问题。又好听是一个艺术性的问题,新唱腔应当注意艺术质量,不应当潦草马虎。又好学是一个注意普及的问题。虽然应当注意艺术质量,但不能以为越在技巧上繁难就越有艺术性,而是要力求单纯。好的艺术往往是又深刻、又单纯的。又好听、又好学这两者连起来讲,还有一个在普及的基础上逐步提高的问题。总起来说,是要在传统唱腔的基础上按剧中人物性格和剧情的需要来加入新的成份,突破老的规格;用单纯朴素但又深刻动人的旋律来感染听众。我觉得如果作曲者能做到这些,他一定能创造出激动人心、脍炙人口的好腔来,使得剧中的新人物形象在观众的脑子里变得更加深刻、更加难忘。
要创作出这种唱腔来,光是向传统戏曲音乐学习,光向传统去找灵感是不够的,或者再加上从西洋音乐、西洋歌剧去找灵感也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音乐家必须向现代人民群众的生活里去找灵感。首先要懂得人,各种各样不同的人,进步的与落后的、坚强的与软弱的、各个阶级和阶层的,而首先是先进的人物,要懂得他们的感情,哪些不同的事情能引起他们的喜怒哀乐等不同的反应,而对于同一件事情,各种不同的人又会有怎样不同的反应。还有存在在人民生活中自然形态的音乐,他们的语言中的音乐,他们自己的民歌等等。只有掌握这些第一手的活生生的材料之后,再来结合传统,并从塑造人物出发来突破传统,才有可能创作出动人的新腔新调来。音乐与生活的关系是不大容易一目了然的,正因为如此,才要特别注意防止脱离生活,关门作曲。关起门,也许曲是能作出来的,但恐怕终于不会为观众所热爱。希望戏曲音乐工作者到火热的群众斗争中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