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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祁剧《昭君出塞》及其他

俞 林

  昭君和番一事,源出于史实。《前汉书》卷九,元帝纪竞宁元年条,卷7下《匈奴传》;《后汉书》一百一十九卷《匈奴传》等都有记载。在历史上,王昭君原是一个宫娥女,当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的时候,汉元帝敕令选五名宫女送给他。王昭君当时入宫数岁,不得见御。因而请求参加这一和亲之举。她远离大汉,嫁给单于,封为“宁胡阙氏”,(即皇后的意思)并生了一儿子伊屠•智牙斯。入番两年后,呼韩邪单于死,王昭君上书请归。汉成帝敕书“从胡俗”,于是复嫁呼韩单于的儿子(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累若鞮单于)又生了两个女儿。长女云娘为公主,还曾回国。在这很长一段时间,匈奴与汉朝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争,母女二人在民族团结上起了很大作用。这在后世留传的王昭君故事,颇异其趣。现在还能看到最早在民间流传的《王昭君变文》残本(见《敦煌变文集》卷一,记述王昭君嫁单于之后思乡回国,是抑郁而死的,单于夫妻义重并以番礼厚葬。较诸历史已有不少出入。唐诗中,为世人传诵的杜甫诗云: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怒恨曲中论。

  这首诗也是以伤感的情绪,着重写昭君的哀怨。看起来,在唐代以前,王昭君和番的故事在民间不断丰富和流传当中,王昭君是做为一个爱国主义形象深入民心的,也逐渐成为人民和诗人怀着敬意来叙说和悼念的传奇历史人物。及至元代,不少戏曲家,要把王昭君的故事翻衍成戏曲,搬上舞台,王昭君的形象便更为典型化了。在元代杂剧中,以写汉元帝为主的并久负盛名的马致远的《汉宫秋》;关汉卿的《汉元帝哭昭君》;有写昭君为主的吴昌龄的《月夜送昭君》;张时起的《昭君出塞》。在明代杂剧中,有陈与姣的《昭君出塞》(见盛明杂剧);尤侗的《吊琵琶》和薛旦写昭君和番之后,梦中与汉帝相会的《昭君梦》。在明人传奇中有《昭君出塞》和《和戎记》。其后,随着戏曲声腔的发展,加“滚”形式的弋阳腔《和戎记》,(昭君亲自和番)更是脍炙人口,应该说这是影响最为广泛流传的演出本。《缀白裘》所收的《青冢记》、《送昭出塞》和《钠书桓曲谱》所收的时剧《昭君》都是其所出,直到今天各剧种演出的《昭君出塞》一脉相承,都是在这个剧本中发展起来的。

  从王昭君和番的故事的形式和发展来看,很明显是与当时的民族矛盾有着密切的关系。在民间传说中和戏曲舞台上的王昭君,是作为一位富有民族气节的女性而被歌颂的,表现了人民的强烈的民族感情,使得王昭君这个人物与爱国主义结了不朽之缘。

  今年年初,北京文化界借湖南祁剧《昭君出塞》在京公演之便,邀请北方昆剧院李叔君、孟祥生和北京市京剧团小王玉容、孙盛武等同志,举行了一次祁剧、昆剧、京剧三个剧种同台演出《昭君出塞》的观摩活动。三个剧种的《昭君出塞》在故事内容上是一致的,并且都把在原本中遗留的丑化番兵番将的大汉族主义的情节和唱词全都删除民。但在人物性格处理和艺术表现方法上,各具特色。表现了“百花齐放”的景象。

  祁剧、昆剧、京剧三个剧种的剧本,其中昆剧的本子原于《青冢记》,主要是删了出塞前半场上鞑子的戏,又把戏里胡话白口,翻语成为北方语。京剧的本子,大体是所谐“时剧”昭君的路子,唱昆头不和吹腔。这两种本子都以歌舞为重。有“唱死昭君,做死王龙,翻死马童”之说。唱词和情节大体相同,人物的性格描写也极为相似。这次演出都没有较大的改动。祁剧本子其根源是祁剧宝河高腔的老本子,又参考了《缀白裘》所收《青冢记》及湘剧弹腔的本子,重新整理改编的。

  祁剧改编的《昭君出塞》,比较认真地下了一番“推陈出新”的功夫,获得较大的成功。这里想着重说一下这个剧本。他们是重新安排了原有的情节,合情合理地描写了王昭君在出塞和番一路上的情景和感情,创造了王昭君把出国怀乡的幽怨和恨奸责帝的悲愤揉和在一起的真实感人的性格。王昭君性格的美,在祁剧改编本中被突出、升华到了极高的境界。人们看了这个戏,不能不对王昭君的身世和处境寄予极大的同情,并深受感动。原因并不在于王昭君最后舍身投江,而主要是由于改本在这方面刻划了王昭君怨恨汉王懦弱无能,抒发“朝中将士千千万,反要我红粉佳人去和番”的愤恨不平的心情;另一方面又抒写了王昭君舍不得祖国大好河山,更不忍与父母生离死别的悲凄痛苦的感情。可以看出,祁剧改编本是有意识地把王昭君塑成一个极为光辉的爱国主义者的形象。她是在匈奴进犯,汉帝无能,文武官员怕死的情况下,为了祖国免受涂炭,百姓免遭兵,抱着牺牲个人的决心,负起和番重任,而远离故国的。祁剧改编本,在掌握和突出主题时,真实而具体地刻划王昭君的性格,以及概括地反映当时时代面貌等方面,都获得很大的成功,使这个改编本在三个剧种的同场演出中,独树一帜,光彩夺目。

  祁剧《昭君出塞》是从王龙在长亭接驾演起的。王昭君幕内唱“离别泪涟涟”,把昭君离宫别家、内心万分凄切悲痛的感情带上台来。上场道:“怎舍得故国山河,无端贼子弄朝权,喂呀呀!汉刘王,你好懦弱无能。”将原本“怎忍舍汉宫车辇”一句,改为“怎舍得故国山河”,便冲破了王昭君眷恋个人荣华的狭隘感情,突出了她那爱国主义的伟大襟怀。这段唱点明了主题,成为全剧的一条主线。在这场戏中,文武众官长亭送驾的一情节,祁剧处理为:当王龙报知众官送驾的时候,昭君蓦地一惊,啊!还有这样多的繁文缛节?于是愠然作怒:“不用!”极为自然地引起下面的唱:“文官济济成何用,就是那武将森森也枉然。朝中将士千千万,反教我红粉佳人去和番。群僚呵!居心何忍?于心何安?”这小小的改动,增加了不少的色彩,较之用文武众官上场,更能表现昭君的精神面貌。接下去便是登辇起程。在这离别长安的最后时刻,昭君自己也很清楚,事已至此,伤感是无尽的,但感情抑制不住,不禁昏迷过去。同是这一细节,京剧的本子不是这样处理,但也别有妙处。车辇已备好,昭君在车外逗留徘徊,几次反复,不忍遽然登车。同样是表现了昭君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也是非常合理的。换马出关,这时,连朝夕相伴的宫中姐妹都不能再送了。祁剧改编本没有放过这一细节。在宫女们跪拜作辞的时候,昭君不忍卒视,挥手使去,宫女们含着眼泪做了最后拜别,悄然退下。及至昭君抬起头来时,宫女已经离去了。昭君这时又依恋不已,回头再望,但宫女们已经走远了,只好继续登程。这段戏,没有一句唱词和说白,但是再一次极为真实地表现了昭君离国前的痛苦。再往前行,马至分关,“南马不过北关”。“漫说人有思乡之意,说是那马也有恋国之情。”这当然是一个好关目。祁剧改编本,从那老本子里因袭了下来,没有什么改动,带转马头。远望家乡的描写,在几种《昭君出塞》的本子里,都一致改写昭君思念汉帝:“思我君,想我君实只望凤枕龙衾同欢会,又谁知凤只鸾孤一样是肝肠碎。”(见《摘绵奇音》—《和戎记》)。其他几种本子与此大体相同。但祁剧改编本完全改了,改为昭君思念父母,这样一改,便精简了头绪。并且变昭君“思刘想汉”为“怨刘思汉”,更突出了主题。行至番、汉交界之处,昭君行将离国,王龙献上金镶玉嵌琵琶,昭君边弹边泣,抬头望见南归雁,更增离怨之情。这时,琴音乱,琴弦断。祁剧改编本把它做为突出的场面,刻划马上琵琶的昭君,又深入一层描写昭君的哀郁和怨恨。接着便向王龙倾诉“五难忘”:一难忘故国山河好;二难忘父母养育恩;三难忘故土好黎民;四难忘御弟千里迢迢护送情;五难忘三千铁甲兵,为国日夜操心,如今枉费心情。

  祁剧改编本在这里并没有别出心裁,只是突出了家国之念,减弱了儿女之情,恰当地对昭君的可贵的精神面貌做了总结性的慨括。最后以“黑水舍身”而终。

  祁剧《昭君出塞》的改编本,对王龙的描写有极大的创造性。在《摘绵奇音》中的《和戎记》里,昭君出塞和番时,有一位被昭君称为兄弟的护送使臣,由丑角扮演,没有什么戏,是不重要的配角。但是《缀白裘》中的《青冢记》里安排了由“副末”扮的王龙,他是一个颠三倒四的毫无心肝的庸人。王龙上场唱的“杂板令”便是不伦不类的。昭君告诉他“我有五恨在心”。他说:“我也在想呀!”昭君问他想什么?王龙唱:“他那里也是一个娘娘,我这里也是一个娘娘,他那里是一个国母,我这里也是一个国母,一般的富贵,一般的受用,何须愁怨?”他简直是一个毫无气节的人。在祁剧的《昭君出塞》中的王龙用小生扮演,是作一个新科状元出现的。他是奉旨更名王龙,封为国舅,护送昭君和番的。他有一定的政治感,昭君和番,关系国家荣辱,“朝中枉食千钟粟,却教红粉去和番。”他感到耻辱难当。对昭君怀着无限的同情,但爱莫能助。一路之上,触景生情,他与昭君的心情同样复杂。祁剧《昭君出塞》的马童,虽是一般角色,但在改编本中,也给予性格化了。他不失为热爱祖国的血性男儿。昭君和番,他也感到屈辱不安,作为一个护送者,只有精心地牵引着昭君乘坐的马,任它山路崎岖,风沙扑面,他都努力设法减少昭君旅途的劳顿,借以自慰。而没有京剧和昆剧《昭君出塞》中重表现马童的翻摔扑跌功夫。

  总之,祁剧《昭君出塞》改编本,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处处考虑到突出主题思想,并且注意了人物性格的刻划;同时在表演艺术上,谢美仙同志认真苦学苦练,继承了老艺人一枝梅多少年来对昭君这个角色的创造成果,结合剧情,深刻地体会了角色,恰如其分地做了细致合理的表演安排和设计,成功地创造出了具有崇高品德的爱国主义的古代艺术形象。她演的这个角色,是演出了王昭君的内心感情。王龙与马童两个角色,经过导演的全面处理,在戏里起了很好的配合作用,红花绿叶,相得益彰。祁剧《昭君出塞》从剧本到演出,生动地说明了对待戏曲传统,坚持继承和发展的原则,无比正确。只有认真地贯彻“推陈出新”的方针,才能使传统剧目获得新的生命。祁剧《昭君出塞》改编本和演出,还有一些不能令人满意的地方,在这里提出来供参考:

  第—,昭君在离开长安和在番汉交界的地方弹奏琵琶的时候,曾先后两次望见北雁南归,虽然先后感情不尽相同,但不免有些重复。

  第二,昭君、王龙、马童三个人对待和番这一事件,由于身世、处境不同,感情的变化和深度迥然有别。如何从剧本到表演有分寸地表现出其间差异,避免“一道汤”,便会更合理、更生动。

  第三,这次演出,音乐配器是丰富了,但感情不够充沛。原有的高亢优美的高腔、帮腔,似乎没有很好地发挥。也许是巡回演出,人手不足,但削弱了昭君那种一腔幽怨、铭心刻骨的悲愤交织的复杂情感的表现力,很是遗憾。

  看了祁剧《昭君出塞》,很容易联想到昆剧和京剧的《昭君出塞》如何进一步提高的问题。我想,就祁剧改编优秀传统剧目的坚持继承和大胆创造的精神来说,是非常值得学习、借鉴的;但在具体改编时,人物性格的处理,尤其是王龙,并不一定照搬祁剧的路子,自己特有的风格完全可以保留。主要是如何使这个剧本的主题思想和表演艺术做到有机地结合,提高剧本的思想性,增强艺术感染力,这是要下功夫的。

  此文发表于1959年第一期《戏剧研究》

来源:祁剧名伶谢美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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