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是祁剧发展的旺盛期。据祁剧已放名鼓师刘道生听其先贤老辈说,康乾时期,祁阳(包括祁东)境内,祁剧江湖戏班(专业班)已发展到38个。那时祁阳分为16乡,平均每个乡有专业戏班2.375个;业余戏班之多,则不可胜数,县城内各街道多有,乡下稍大一点的村院或几个小院联合起来也成立业余祁剧戏班。到嘉庆以后,又有新的发展。那时祁剧繁荣的原因有二:一是祭祀活动更加繁多;二是祁剧的表演艺术更加精湛魅人。
一、清代的祭祀活动
官祭 清承明制,包括祭祀都继承下来,且有发展。《祁阳县志》嘉庆版载,《大清令典》说:“凡府、州、县建社稷坛,顺治初定,每年春秋仲月上戊日致祭。雍正二年,刊颁祭祀典礼,在县日县社之神。”此外还要祭“风、云、雷、雨、山、川、城隍”,祭坛设在驿马门外阳家桥右;还要祭“先农神”,祭坛在城东三里许的栗山坪演武亭后面;还要祭厉鬼,祭坛设在朝京门(罗口门)外坛岭上。这是朝廷规定的、由知县亲自率众按《大清令典》的规定,隆重祭祀。这些祭祀源远流长,清代是照葫芦画瓢或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已。祭祀的开销由官方负责。祭祀后是否演戏,不详。但另有几种官祭是要演戏的。
关帝庙 自三国以来,历朝帝王认为,关羽忠义神勇,对其追封的名号不断上升。佛教还封他为伽蓝护卫,道教则封他为降魔大帝。清代更是推崇有嘉。《大清会典》载:“顺治元年,定以每年五月十三日致辞祭。九年敕封曰忠义神武关圣大帝。雍正三年敕封关帝三代公爵,造神牌供奉后殿。”祭了关公,还要祭其曾祖父光昭公,祖父裕昌公,父亲成忠公等“三代公爵”。清廷自撰故事说,入关时,关公显圣,帮了清兵的忙,故开国伊始,便令天下隆重祭祀。其《祝文》曰:“帝,浩气凌霄,丹心贯日,扶正统而彰信义”。清帝入主中原,自称“正统”,所以要祭祀这位“扶正统而彰信义”的红脸汉子,号召汉人都像关公那样“扶正统”——臣服于、效力于爱新觉罗氏的统治。所以大力地宣扬关羽,大建关帝庙以供祭祀。百姓也喜欢祭祀关羽,因为他是佛教的伽蓝护卫,道教的降魔大帝,儒家的忠义典范。求子求财求平安者祀他,求福求寿求官者也祀他。此外,诸般疾病久治不愈,小儿夜啼不止,鸡鸭发瘟,耕牛被盗等等,都向他祈求保佑,赐福降祥。由于官民都祭祀,故关帝庙香火旺盛,关帝庙遍布祁阳县境内各地,如从县城至文明铺,约15公里,竟有关帝庙五座:县城、石桥铺、丁家岭、新铺子、文明铺,都有关帝庙。庙内均有戏台,供善男信女祭祀。为求神必须“许愿”,或许献袍,或许施斋,或许捐油,或许捐款……最常用的酬神方式是许唱戏一天、两天或数天……所求之事稍有“灵验”,就必须“还愿”——兑现。每到关帝的诞辰或磨刀日,全县关帝庙内便大唱祁剧以还愿。全县关帝庙星罗棋布,同时演戏,热闹非凡。
火神庙、天后庙 《祁阳县志》嘉庆版《大清会典》曰:“每年六月二十三日致祭。巡抚陈宏谋,檄增春秋两祀,其祭日遵照(湖南祀典)内载:每岁祭期,由长善两县择详情,与天后庙同日致祭。”“祭费准省城拟定银一十两五钱八分,各府、州、县自行捐备。”
为什么要大祭火神?当时祁阳城内外房屋,多为竹木结构,砖木结构耗资甚大,非巨贾豪门不建。竹木虽便宜,却易燃,一家起火,四邻遭殃,如果遇上大风,可殃及两三条街,甚至半边城或整个村院。旧时没有消防队,只好求助于火德星君。祁阳火神庙在朝京门内正街、在昭陵街、中仓街分岔处(现在已拆毁,修成人民路路面)。每逢火神诞辰,城乡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祭祀。祭祀者须宰杀鸡鸭血祭,殿前铺以可吸收牲血的草荐。草荐血满,再加一层,如此可增至七层,成为一座高高的血祭之坛。官祭《祝文》曰:“尊神正统离明,体阴用阳,配坎福民,有功民社,祀典崇新。兹届仲春、秋敬荐豆馨,惟望神灵默然,心曜含精,上报怀柔之圣也,下锡康吉于苍生。”
火神庙内有戏台,专供善男信女还愿求神之用。
天后庙在南长街西端,内中亦有戏台,可供演出。后来成为大同戏院和电影院。
龙王庙 《祁阳县志》嘉庆版载《龙王庙》:“在江南岸,前知县肖国璋重修,祭祀日期,于春秋仲月辰日致祭,祭品仪注,悉照永定神庙之制。先期斋戒一日,不理刑名。”龙王庙在县城黄道门对岸,殿宇宽广,有巨樟庇护,内设戏台。1949年10月后被拆毁。20世纪80年代,百姓集资又建。湘江横贯祁阳,众水汇于湘江,夏秋常发洪水,百姓受灾甚惨。唐润之有《祁阳观大水》诗曰:
水如大寇拥祁城,覆瓦摧梁观者惊。室乏人居鱼作主,巢无鸟处鳖伶仃。
山将辟地为沿岸,天欲阔湘为洞庭。料是化蛇长右出,一时水患及生灵。
祁阳水多,故以种植水稻为生。可是有些年又久旱无雨,出现颗粒无收的旱灾,于是求助于龙王,一不要发大水,二不要干死禾苗,故常祭祀。官祭《祝文》曰:“神德洋寰海,泽润苍山,允襄水土之平,经流顺轨;广济泉源之用,膏雨及时。绩奏安澜占大川之利涉;功资育物,欣然无类之蕃昌。”故官祭民祀,唱戏以求酬。
城隍庙 迷信说,阳间有知县治理,阴间有城隍福佑。所以,城隍是阴间的父母官,必须祭祀。《祁阳县志》嘉庆版的《祝文》曰:“神德懋聪明,功隆捍御,壮金汤于千载,崇墉表畿甸之规。节风雨于四时,和会佐岁功之叙,祸淫福善,显呈有赫之灵威;阜物康民,默然无私之化育。”官民于是祭祀之。庙在今电影院、百货公司之左,昭陵街之右后。现已拆毁,另建铺面、住房。
城隍庙内设有戏台,供百姓祭时演戏酬神之用。
民祀 民祀是知县不以官方身份参与的祭祀,也不出资拨款,一切费用由自愿祭祀的百姓自筹。祁阳自古有“信鬼神,重淫祀”的习惯,所祀之神甚众。
岳武庙 此庙祀岳飞。知县宋溶《新修岳鄂王庙碑记》载,岳飞“生抱精忠,死为霖雨”。还举例说“乙卯(1795)夏旱弥月,吁王神有应,率所部迎祷,越日大雨如注,四野沾足,万众欢呼。王之报答,固如响也。夫祁之民人,崇奉我王,而王之福惠我民人,又屡信而有征。”宋溶认为岳王的功能极大,为国可保山河,为民可驱旱魃。降雨救禾,给了老百姓最现实的好处,故处处祭祀他。祁阳的岳圣殿甚多,均有戏台,供求雨抗旱演祁剧之用。
玉皇阁 县城的玉皇阁建在长沟里(又名宝塔街)。玉帝总管三界、十方、四生、六道,在民间宗教信仰中,视为最高神祗。明清便有“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的民谚。每年正月初九为玉皇诞辰,道教在这天举办祝寿祭典,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玉皇阁设有戏台,老百姓则四时朝拜,求神许愿,尔后则酬神还愿,大唱祁剧。
财神殿 财神即赵公明,在民间信仰中有多种形象。他黑面浓须,头戴铁盔,手执钢鞭,坐跨黑虎,曾为“正一玄坛元帅”,故又名赵玄坛、赵公元帅。据说他有驱雷役电,呼风唤雨、除瘟祛疾、治病禳灾、买卖和合等本事。在《封神演义》中,被姜子牙咒死,元始天尊授意封为真君,统率招宝、纳珍、进财、利市四神。他是神界的财政部长。老百姓的神龛上,多供奉这位骑虎、执鞭的财神爷,希望能招财得宝。祁阳县城财神殿在南司街,香火旺盛,求神许愿者甚多。有戏台供酬神演戏还愿,四季不绝。
此外还有万寿宫,娘娘庙和部分祠堂,均有戏台。供演戏之用。
二、祁剧演出的习俗
祁剧在本世纪20年代以前,多活动在农村集镇,为适应时令节日、庙会墟期、酬神还愿、喜庆寿诞、集市贸易等民俗活动,而演戏酬神娱人,久而久之,演戏便有了一个不成文的周期表,世世代代,相沿成习。
庙会戏 农村惯例,上半年多演神诞戏,因为多在神庙中,故曰庙会戏。
包公戏 正月初八包公诞辰。 玉皇戏 正月初九诞辰。
土地戏 二月初二诞辰。 文昌帝君 二月初三诞辰。
寿佛戏 二月初八诞辰。 岳飞戏 二月十五诞辰。
百花娘娘 二月十五诞辰。 观音戏 二月十九诞辰。
娘娘菩萨 三月初三诞辰。 财神戏 三月十五诞辰。
牛王戏 四月初八诞辰。 龙船戏 五月初一至初五。
火官戏 六月廿三诞辰。 雷祖戏 六月廿诞辰。
观音戏 九月十九成佛日。 关公戏 五月十三为关羽磨刀日。
还愿戏 还愿戏有三种基本形式:一是集体还愿。这是一村一院或一姓的祭民,为保六畜兴旺,五谷丰登,老少康泰,或春祈秋报,或二年一报、三年一报、十年一报、三十年一报、六十年一报,演各种戏文;二是单家独户还愿。家境较好或富豪人家,在神、佛、祖宗面前许下演或一天、两天或三天戏的心愿者,则单独还愿;三是加戏还愿。一般平民,无能力请戏班,只好出钱在别人或集体演戏前,加一个小折子戏,也算是还愿。还愿的原因有多种:
病愈还愿戏 某人得了重病,吃药无效,就急去求神许愿。一旦病愈,便认为是神佛保佑,就请戏班酬神演戏。演出地点,大都在庵堂寺观。演这类戏,一般在青黄不接时期,戏价低微,演员无路可走,不演戏又难以维持生活,只好降低戏价,善男信女便捡个便宜。
求财还愿戏 某人出外做生意,先到某菩萨面前许愿,祈求保佑财源广进;若后来居然赚了钱,那怕并不多,就认为是菩萨的恩赐,就请戏班演戏酬谢。演这类戏时,每一天先要选演一曲发财的喜彩戏,如《陡然发富》、《四季发财》、《温凉宝盏》、《麦内藏金》、《财神登殿》等等。演求财还愿戏时,主人对艺人很热情大方,每天台上“打加官”的“红包”(彩礼钱)封得较厚。
得子还愿戏 旧时有钱人家,娶来媳妇,一年半载尚未怀孕,于是到处求神许愿,祈求菩萨保佑,早生贵子;以后怀孕了,生下的又是个男孩,全家欢喜,为了感谢菩萨,也要请戏班演戏,并祈求菩萨保佑孩子长命百岁。在演戏的那些天,主人大摆筵席,戏要演《观音送子》、《仙姬送子》、《刘禧捡子》、《三元贵子》等等。旧时重男轻女,没有见过生女孩也唱戏的。
消灾还愿戏 某处发现大面积的霍乱、痢疾、伤寒、疟疾、痘麻等流行病时,即说是天降灾星,难以躲避,群众就惊慌起来,公推一个为首的,邀请戏班来演戏,祈求菩萨保佑,百病消除。演的戏必须要四门大戏中的《观音》或《目连传》。一般是只演《观音》,因为观音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好菩萨。
求雨戏 某地遭受干旱,久晴不雨,以为是老天爷在作怪,于是有人首倡演戏求神,演《岳飞》。绞岳飞这天的戏,祭民们要沐浴斋戒,诚心祷告,望上帝早降甘霖。传说岳飞父子是腊月三十晚上,在风波亭被秦桧杀害的,天降倾盆大雨,因为老天爷对忠良受屈,会用雨代替眼泪,落得个倾盆滂沱。倘在演戏几天中竟偶尔下了雨,就说是老天爷被岳王爷之死感动了;如果并未下雨,说也怪不得老天爷,是祭民们罪孽太重。演《岳飞》一定要最好的戏班,一般的戏班群众不请。
喜庆戏 这类戏的范围很广,包括入学、中秀才、中举、中进士、升官、荣归、祝寿、添子、宴宾等等,不一而足。
衣锦荣归戏 某人在外做官,荣归故里,就说是祖宗坟地或屋场风水好,神灵保佑,定要请戏班来演戏,一是炫耀,二是酬神酬祖。演戏时先要演一出做官的彩戏,如《文武高升》、《伍伦升官》、《五代褒荣》、《荣归祭祖》、《五子加官》、《巧装荣归》、《一门进士》、《忠孝双全》、《全家福禄》等等。
祝寿演戏 寿主有财有势,攀的高亲,交的贵友,每逢寿期,定要请戏班去演戏,以光耀门楣。求寿靠寿星、寿仙,祝寿的当天早上,寿主要求戏班在厅堂中扮演《八仙庆寿》,又称为“走八仙”。八个神仙穿袍服,在音乐伴奏中,双双向寿主跪拜,而后寿主子孙才一对一对跪拜。台上演出时,每一天要先演一出寿戏,如《王母上寿》、《老君上寿》、《九锡上寿》、《赵延求寿》、《汉灵帝上寿》、《郭子仪上寿》等等。
修族谱戏 清代每个族姓每隔三十年左右都要修一次族谱。族谱修好后,一定要请戏班演戏以示庆贺。各大族祠堂都建有戏台,供修谱演戏用。人多族大公款多的甚至要邀请两个戏班同时演出,并要选择名声大的戏班。两个戏班演出,叫“打串台”。演谱戏每天都要选演一出本族在历史上有名人物的戏,如刘姓演刘邦的戏,赵姓演赵匡胤、赵子龙的戏,朱姓演朱元璋的戏。
彩堂戏 有些有钱人家,或宴宾朋,或饯行客,或娱晚景,或夸富豪,也招集名伶,在深宅大院,演戏请酒,请客人随兴点出戏演,求个吉祥高兴。清同治初,杨恩寿过祁阳,曾作《兰华寺行》:
汾阳不碍喜豪华,丝竹东山谢傅家。歌场南部成垂手,公子西湖正建牙。 兰华寺是祁阳豪门陈大受旧宅。像陈大受这样喜欢演戏的官宦人家,还有几家,如大忠桥五里山曹家大院,还建了座三尺多高的平台,专供演彩堂戏之用。
此外,旧时还有集市贸易演戏,罚人违规演戏等习俗;有些赌场,为了招徕赌徒,还演赌戏,且为期甚久。
清代祁剧的蓬勃发展有一个过程。初期,清承明制,明朝祭祀演剧,清王朝照演不误;到康乾时,统治者也有了戏瘾,宫廷也养戏班,各地戏班便更加发展蓬勃。祁剧在祁阳的繁荣也是逐步发展的。嘉庆版《祁阳县志·神会》记载当时祁阳的演剧说:
祠庙不一,如真武、寿佛、关圣、水神、火神,所在俱有公会,每岁诞辰,结彩张灯,建醮演剧,为费滋多。然亦城市为然,乡村则春秋二社而外,别无报赛。
此时祁剧有只在县城繁荣,乡村还没有普及。同治版《祁阳县志·神会》记载便不一样了:
祠庙不一,文武二帝、祀典明垂,真武、岳圣、水神、火神、寿佛,声灵赫濯,所在多有公会,每岁诞辰,建醮演剧,为费滋多。向唯城市为然,然或遇祈雨、消灾,乡间酬愿、醮谢,转胜城市。
以上两条文字,都很简洁,内容基本上相同,可是一个“然或”,便成了乡间“转胜城市”。两部年代相去不远的县志,在“演剧”上做的文章,却颇不相同,这说明,那时祁剧的繁荣和发展已成生活中的大事,因为全县城乡,都在祁剧艺术的薰陶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