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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戏剧作品中的三角情结

俞景珞

  一、对三角情结母题的认定

  一些评论评及美国畅销小说《廊桥遗梦》、评及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评及我国最近播放并深受好评的电视剧《突出重围》的副线时,无不遗憾惋惜地说:他们讲述的不过是一个没有新意的老故事而已。这里说的老故事即我们平常说的三角戏,通俗一点说就是三角恋爱、婚外恋或第三者插足。无独有偶,如今大陆港台流行的言情电视剧、言情小说都在或多或少地讲述着这个老故事。再把目光放远一点,即使是世界顶尖级文学艺术大师们也难以避开,甚至热衷于这类题材的创作: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斯汤达的《红与黑》、雨果的《欧纳尼》、莎士比亚的《奥赛罗》、《仲夏夜之梦》、奥尼尔的《榆树下的欲望》、《悲悼三部曲》、曹雪芹的《红楼梦》、巴金的《家》、《春》、《秋》三部曲、曹禺的《雷雨》、《日出》、《北京人》、《原野》等等。我们眼睛一闪便能如数家珍般地列出一长串堪称不朽之作、经典之作的名著。难道我们能简单武断地说,这些名著都是在写老套的三角戏?

  客观上讲造成这种评判上的偏颇并非始于今天。一百多年以前,歌德便有了针对性的感叹:“母题是多么重要啊,这一点是人们所不能理解的。①”且看美国M·H·阿伯拉姆编的《简明外国文学词典》对词目“母题”的解释:“是文学作品中的一种反复出现的因素,一个事件、一种手法、一种程式。”由此看来,在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三角戏”,无疑就是歌德所说的母题了。为了便于表述,这里拟称为“三角情结”。

  一对夫妻、一对情侣的爱情关系,从观念上看是符合道德规范与传统准则的。一旦有第三者介入,形成三角情结,人类丰富的情感因素、行为动作,便有了爆发的导火线。喜怒哀乐、情仇恩怨、荣辱得失、毁誉进退、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人生百味,都凝聚在这母题之中,使之丰厚饱满、具有张力弹性,有可塑性再生性与变通性。文学艺术家正是在此基础上根据自己的人生体验进行艺术创造,酿就新的艺术生命。

  长期以来,我们对这一母题,就作家及作品个例作出分析评判的研究不少,而站在一定的历史高度对此有一定的广度与深度的总体把握不多,这使我们在创作与评判描写这一母题的作品时处于某种盲目状态。假若我们对这一母题在戏剧文学作品中的展示类型、嬗变层次、发生根源及发展方向,有清醒的认识,有参照的系数,我们在进入创作自由王国的过程中便能攀上一个新的台阶。

  二、三角情结母题的展现类型

  对于描写这一母题的戏剧作品来说,三角情结是人物设置的基本构架,是情节发展、矛盾冲突的诱发点。它们有的凹藏在戏剧故事的深处,有的则作外表性的呈现。纵观其在戏剧文学作品中的展现,就三者之间的人物关系而言有由亲到疏、由近至远、由超乎常情到至理常情的类型区别。

  A、父母子(女)之间的三角情结,是这一母题的深层次展现

  西方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用精神分析法对古希腊悲剧诗人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作深入研究之后,发现俄狄浦斯杀死父亲、娶母亲为妻全是在无意识情况下进行的,他杀死父亲时并不知他是自己的父亲,他娶母亲为妻时并不知道她是自己的母亲,那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呢?难道真是鬼使神差吗?弗洛伊德并未将此原因按惯例转嫁给上帝安排,命运无常之类的神学禅谈,这不符合他的理论原则。他在人自身寻找原因,在大量的实例中发现人类除意识知觉之外,还有一种无意识心理潜藏在心灵深处,不被人所察觉,却有萌动复现的可能。因而他得出俄狄浦斯王“杀父娶母”式的“恋母情结”是人类无意识心理表现之一的结论。我们对此结论可能不容易接受,可却不得不承认他对无意识心理的发现,为现代心理学的深入研究开辟了更为广阔的天地。文艺复兴时期莎士比亚在名剧《哈姆雷特》中用这一母题将人的无意识心态表现得扑朔迷离,复杂细微。在现代,美国剧作家奥尼尔在《悲悼三部曲》中则是非常理智地用生动强烈具体明确的外观形态来表现人的无意识心理。“杀父娶母”式的“恋母情结”有意无意地将我国“严父慈母”一词的诠释发挥到了极致。我国史书记载中这样的三角情结不乏其例:战国时期楚宣王的妻子姜宣是其儿子公子汲的恋人;汉武帝刘彻的宫妃赵婕妤是其儿子刘据的情人;唐太宗李世民的宫妃武才人是其儿子李治的情人;曹丕的妃子甄春梓是其弟弟曹植的情人等等。这些史例,使改革开放以来,西方文艺思潮输入我国以后,国内当代剧作家在创作中表现这一母题时有了理论依据与史料依据,产生了一些不同凡响的历史剧。如歌剧《深宫欲海》、蒲仙戏《秋风辞》、话剧《曹植》、电视剧《则天武后》等都是以三角情结为基本构架,而来深层次地表现这一母题。应该说开创我国深层次表现这一母题先河的是我国话剧奠基人曹禺先生。他在话剧《雷雨》中将父亲周朴园、继母繁漪、儿子周萍之间的三角情结表现得带有强烈的民族心理特征,因而有别于西方“杀父娶母”式的疯狂。

  B、夫妻与情人之间的三角情结

  假若一个类型是血亲之间糊里糊涂的窝里斗的话,那么这个类型则是内忧外患式的外族入侵。假若上一个类型表现的是人的无意识心理的话,那么这一类型则是意识与感知正常的情况下的情感碰撞。它跳出了家庭狭小的圈子,步入了社会,发生率高,涉及面广,因此此种类型的故事也就吸引了更多的剧作家。

  在古希腊悲剧诗人欧里庇得斯的代表作《美狄亚》中,主人公伊阿宋抛弃了对他有过莫大恩情的妻子美狄亚,要和国王之女格劳刻成亲。几经波折,美狄亚对丈夫的爱变成恨、变成疯狂。最后她近乎变态地杀死了格劳刻连同自己与伊阿宋生的两个孩子。《美狄亚》是世界戏剧史上最早描写这一母题,并将人物推向极致的作品之一。在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之一的《奥赛罗》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三者插足并不存在,只是因小人作梗,由一块小手帕引起误会,导致奥赛罗杀死了自己心爱的妻子苔丝德梦娜。奥赛罗是黑人将军,苔丝德梦娜是白人美女。这本是一桩对当时来说极为难得的跨越种族的爱情婚姻。而在种族隔离、种族歧视较深的社会里,奥赛罗的民族自卑心理敏感如蝉翼,妻子不贞的阴影,使他痛苦得疯狂,导致悲剧。此外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大雷雨》与奥尼尔的《奇妙的插曲》也同属这一类型:女主人公不爱自己的丈夫又不能与所爱的人结婚。《大雷雨》中的女主人公在不幸的婚姻生活中发出的呐喊,好象是黑夜里透露出一线光明。

  我国传统戏曲中描写这一母题的名作也不乏其例:《秦香莲》中的陈世美,成了人们眼中喜新厌旧、忘恩负义、趋炎附势的人的代名词。《琵琶记》中的赵五娘,成为忍辱负重、糟糠自咽、孝顺公婆的贤媳良母的典范。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里,在我国传统道德的规范中,它们发挥了不可估量的教化作用。白朴的《梧桐雨》写了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皇帝李隆基。可美人杨玉环却勾搭上了权欲熏心的安禄山,导致了安史之乱,盛唐由此走向衰落。马致远的《汉宫秋》写的也是这一母题,表现王昭君出塞和亲,与汉元帝生离死别的爱情悲剧。在我国浩如烟海的传统戏曲剧目中,大致国家兴亡,小至家庭解体,上到皇帝龙体,下到庶民百姓,政治上的、道德上的、经济上的、心理性格的种种现象都在这一母题上得到体现,而且所占比例不少。我国革命戏剧运动的奠基人和戏曲改革运动的先驱者田汉的剧作《名优之死》、《丽人行》、《伏虎之夜》、《咖啡店之夜》、《苏州神话》等表现的也是这一类型的母题。《名优之死》中名老生刘振声对坤角青衣刘凤仙恩重如山,他们之间有师徒之情,父女之爱。刘振声最讲究戏品戏德,可刘凤仙一旦唱出名气后就像臭肉给苍蝇叮上一样,同当地流氓绅士杨大爷相好起来。为了维护艺人的尊严,在同社会丑恶现象作斗争中,一代名优刘振声被气死在舞台上。在《丽人行》中作为主线的革命知识分子章玉良同梁若英本是一对夫妻,上海沦陷后章玉良转赴大后方昆明从事抗日活动。留守上海的梁若英两年未得知丈夫的消息后和王仲原同居了。抗战胜利前夕,章玉良回到上海,在组织的协助下找到妻子和女儿,由此产生了一场情仇恩怨、真情假意的心灵撞击。而这一切都是在爱国与卖国的大主题下进行的。此外夏衍的名作《上海屋檐下》、曹禺的名作《原野》写的也是此一类型的母题。在我国当代剧作家中,盛和煜的《青青马桑树》、《山鬼》,和曹宪成的姊妹篇《梨花带雨》、《杏花春雨》等也大都在三角情结这一母题上做文章。在《山鬼》中少女杜若子与田遣本是一对情人,却被部落首领高阳抢去成亲。成亲后的杜若子仍与田遣重温旧梦,被高阳捉拿。田遣承担责任保护杜若子喝毒酒死去。高阳听屈原说欲求天下绝色第一的美人,便要把妻子杜若子借给他,期限三天,屈原拒绝。部落便要依风俗将屈原这正人君子绑上铜柱祭“廪君”,如此等等。《山鬼》中这两个三角情结及其独有的艺术氛围所表现的人性张扬与文明尴尬,具有丰厚的哲理意蕴。

  描写这一类型母题的作品,或是棒打鸳鸯鸟,或是孔雀东南飞,或是痴心女子负心汉,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其表现手法的多样性并未受母题框架的限制,而是同现实生活中的多样性成正比例。

  C、你我他,一般的三角情结

  感情专注、忠贞不渝是一种美德。而搞三角恋既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别人。单相思也是如此。弄不好会使人处于一种进退维谷,尴尬危险的境地。这一类型的母题描写,既可产生悲剧,也可产生喜剧。

  在莎士比亚的喜剧《仲夏夜之梦》与《第十二夜》里,由于阴差阳错张冠李戴,把这一母题展现为一种奇丽的色彩。席勒的《阴谋与爱情》,同样的母题描写被恩格斯称为:“德国第一部有政治倾向的戏剧。”雨果的《欧纳尼》表现出新兴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与道德理论追求;契诃夫的《海鸥》、《三姐妹》表现一种外在的宁静与内心的现实主义冲突。我国古代南宋戏文中《王魁》、《赵贞女》、《张协状元》基本上写的是同一个类型的母题。在王实甫写的《西厢记》里,因见崔莺莺与张生一见钟情,仗着父母之命的郑恒便要上门抢亲。患单相思的人若与社会势力相结合就会以一种强暴的不肖之徒的形象出现。这一三角情结以喜剧的形式,唱出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千古绝唱。元末盛行的“荆、刘、拜、杀”四大南戏,有三个是写这一母题的。在明清传奇剧上孟称舜的《娇江记》与粱辰鱼的《浣纱记》等也竭尽心力将这一母题打上深刻的历史烙印。在我国当代戏剧作品中,涉及这一母题的佳作名著不胜枚举,有陈健秋的《偶人记》、《水上饭店》,颜梅魁的《油窄坊风情》、《蜡染女》,刘和平的《甲申祭》,陈芜的《家花香,野花香》等。势力雄厚的湖南剧作家群体,几乎每个人的创作都涉及过这一母题。

  以上同一母题的三种类型,表现无意识心理与感性心理为主的作品大多是悲剧;感情与理性交织在一起,令人无所适从时大多为喜剧;而理性战胜感性的作品大多为悲喜剧或正剧。

  三、三角情结母题的拓展与嬗变

  三角情结母题作为一个概念是不变的定数,而在具体运用描写中它是可变的常数。好比万花筒,三块镜片,几点色斑,随着运动的变化可组合成无数赏心悦目的韵味无穷的图案与花色。其在剧作中的具体运用大约可分为如下三个方面:

  A、三角情结的多层次组合

  应该说三角情结的单层次体现并不意味着重复。但毕竟体现得多了,透明度也就高了,容易看到内在的骨架,也容易使人产生厌倦。人们情感的丰富、社会交往的复杂,给三角情结的多层次组合提供了生活依据。这种组合即在母题核心层次的基础上从生活出发根据需要组织几个三角情结,并使它们有机地凝聚成一个整体。这种组合有时成网状交织型,有的伸展成台阶递进型。

  契诃夫说自己的《海鸥》里有“五普特的爱情”,因为剧中有五个三角关系,其中最主要的是主人公特里波列夫爱宁娜,而宁娜却爱特里果林。其他四个三角关系都或明或暗地成网状交织在这一主要的三角关系巾。曹禹先生的《雷雨》是多层次网状组合的典范。剧中七八个人物,几乎以每个人为中心都可以与另两人组成一个三角关系,而每个三角关系又与其他几个三角关系都有密不可分的血肉关系。每个人物都牢牢地粘结在不可逃脱的关系网中。造成一种巨大的神秘力量,推动着这个封建旧式家庭走向没落。

  奥尼尔的《悲悼三部曲》介乎多层次网状组合与台阶递进组合之间。曼侬的妻子克莉斯汀和他们的女儿维莱利亚同时爱上船长卜兰特,形成两个三角情结的网状组合。曼侬被害死,他与妻子及卜兰特之间三角情结消失。接着维莱利亚同弟弟奥林设计杀死卜兰特,致使母亲自杀。于是由母亲、女儿及卜兰特组成的三角情结的第二层次到此终结,第一个网状组合随之解体。维莱利亚准备同彼得结婚,同时有意让弟弟同海丝儿结婚,不料弟弟受恋母情结的驱使,偏偏恋情于姐姐。这样又形成第二个网状组合。维莱利亚为了保守住曼侬家族的秘密与彼得结合,逼死了弟弟奥林,于是第二个网状结构中的第一个三角情结层次消失。海丝儿失去了所爱,为哥哥彼得的幸福逼迫维莱利亚公开了曼侬家族的秘密。彼得得知真象后拒绝了维莱利亚的爱。最后。维莱利亚只得把百叶窗钉得紧紧的,单独与死人住在一起。该剧四个递进层次组合成两个网络结构,上一个层次的完结推动下一个层次的兴起,下一组网状结合则是上一组合的承接与深化。三角情结在这部剧作中像一个隐密无底的陷井,维莱利亚的潜意识灵魂由隐到显,由里到外表现得愈来愈清晰强烈。《悲悼三部曲》成为内心外化的表现主义杰作。

  相对而言,三角情结多层次递进组合较为典型的是魏明伦的川剧《潘金莲》。剧中老色鬼张大户求潘金莲不得,泄愤把她许配给三寸丁武大郎,此第一个层次。潘金莲嫌弃武大郎,有意于武松,遭武松训斥,此第二个层次。潘金莲失意受王婆引诱勾搭上西门庆,谋害武大郎,此第三个层次。武松回来查清武大郎的死因,杀死西门庆、潘金莲,为哥哥报仇,是第四个层次。这四个层次排列有序,层层递进,环环相扣,互为因果,把全剧推向高潮。

  三角情结的多层次组合需要较高的结构能力与圆熟的编剧技巧。但这种组合毕竟受舞台时空的限制,在量与度的把握上日显艰难。组合层次愈多结构愈困难,漏洞愈容易显露,人为的痕迹愈明显。因而作家们不得不另辟新径。

  B、三角情结中的人格分裂与变异

  人的自我都是相对的,他们都有一张面孔。因为环境的变化,生活的压力,心态的变化,他们不得不将自我赋予一定的形式或带上面具。于是他们又有无数张面孔。这种变化实际就是人格的分裂与变异。

  在皮兰德娄的怪诞剧《亨利第四》中,主人公亨利第四同贝克雷笛同时爱上玛蒂苔。在这个三角情结中,亨利第四的人格反差以极端的形式出现。他清醒时是个弱者、失败者,被人当作傻瓜,受尽凌辱嘲弄,遭情敌暗算,大脑受损,失去情人。而神经失常发了疯的亨利却是个胜利者强者。他能报复情敌,夺回所爱。能大胆评击时政,说正常人不能说的话,做正常人不能做的事,并获得以前凌辱嘲弄过他的人的拥戴。这种自我与假面交替的人格变异产生的效果,使人在哭笑不得的怪诞氛围中感受到一种哲理思想的冲击。在川剧《田姐与庄周》中,庄周为了试探田姐是否对自己忠贞不渝,幻化成风流倜傥的楚王孙前去试探。这样庄周的人格分裂成两种:即是超脱尘世,旷达睿智的圣者,又是具有七情六欲,自私狭隘的俗人。在试探过程中田姐既是谨守三从四德的贤妇,又是纲常礼教的叛逆。圣人自我的庄周,希望田姐是贤妇,每当田姐抵制拒绝楚王孙的求爱,庄周便感到欣慰满足又觉失望。每当田姐透露出对楚王孙的情感与依恋,庄周便感到痛苦愤怒又觉得意。最后庄周通过人性八卦炉的熬炼,战胜了圣人自我,试图成全田姐与楚王孙,却使田姐失去了人身依附而在社会压力面前死去。三角情结中的人格分裂手法,使人物的内心矛盾以具体的外观形象展现。全剧在感性冲撞中透出更为强烈的理性色彩。在陈健秋的《偶人记》中,紫霞仙姑看偶人戏时,喜爱上了木头人梦官,认为他举手投足,吟哦咏叹间无不缱绻温柔与诚信。于是将梦官等点化成活人。谁知点化成活人的梦官对紫霞并未投桃报李反而无情无义,与伶人蕊娘一见钟情,一起私奔。紫霞无奈,只好又将梦官点化成无生命状态的偶人。在紫霞、梦官、蕊娘三者之间构成的三角情结中,梦官的人格分裂成两个方面,他被人操纵,没有独立自主的思想行为时惹人喜爱,当他活得自由自在,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婚姻时却为众人所不能接受。从不自觉到自觉的人格分裂招来的社会褒贬的错位,使观众不得不产生严肃的理性思考。

  三角情结中的人格分裂往往开始以感性为主扎入水中,而结尾却以理性为主浮出水面。在剧本中将人物的多重性格,复杂心理展现在观众面前,使观众对人物了解得更深刻更透彻更全面。

  C、三角情结母题的泛化或淡化

  一个时期以来,现代剧作家为了获取更多的生活真实,表现人物复杂的生存状态,往往采取散文式片段式的结构手法。这种结构不是以因果链条中的逻辑关系来设置人物,展开矛盾的。因而三角情结在这类作品中往往泛化成多组人物中的一组,多条线索中的一条,多个片段中的一个片段。有的甚至淡化成一个情境,一个细节或一句话。 

  陈键秋的话剧《水下村庄》是一部反映特定群落变迁史的作品。剧中人物柳湘涛、杨细娥与许秋凌问的三角情结,是全剧主线外,许多副线中的一条。在雾溪,柳湘涛与杨细英在初恋中分手。柳湘涛移民湖区后与许秋凌恋爱结婚。柳湘涛经常思念杨细英。许秋凌并没有争风吃醋,只有会心的玩笑,善意的嘲弄。二十年后,当柳湘涛踌躇满志地回到雾溪,见到杨细英时竟难以辨认。四十多岁的杨细英竟变成了一副小老太婆模样,头发白了,连嗓子都是嘶哑的,艰难的岁月磨去了她当年的风彩。这种三角情结并没有造成情感冲突,但却起到了一种衬托主线的作用,使全剧充满着岁月积淀的凝重的沧桑感。西部话剧《桑树坪纪事》中的多组人物,多条线索靠一种整体氛围结构而成。榆娃、许彩凤及仑娃之间有三角关系,这是桑树坪人生百态中的一态。它在整体结构中淡化了,而在具体描写中却强化着。剧中结尾榆娃带伤离乡,一去不回;许彩风不愿嫁给仑娃而投井自杀,仑娃也落了个家破人亡。这组三角情结的穿插使全剧表现的桑树坪人的生存状态显得更加全面真实。

  在欧美结构现实主义名剧《塔克纳城的小姐》中,在主人公卡洛塔太太同妈妈嗳争夺智利军的三角情结里,仅让耳聋眼花不能自理的妈妈嗳在圈椅里回忆一下罢了。那是剧本穿插的好几个故事中的一个,是众多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构件中的一个附件。在美国剧作家奥达茨的《等待老左》中,三角情结淡化成片段里的一个细节:女主人公埃德娜威胁丈夫乔,如果乔不同大家一道和老板作斗争,她就要与旧情人哈斯一起生活,如此而已。

  社会的文明开放,人格心态的健全完善,舆论法律对道德的评判规范,是促使戏剧作品中三角情结走向泛化和淡化的原因之一。让理解、宽容及自我调节战胜或化解痛苦、怨恨和忧虑,是戏剧艺术反映生活走向的必然趋势。

  四、三角情结主客观统一的原因

  在戏剧艺术发展历史的横向与纵向座标上,如此众多的戏剧作品表现三角情结这一共同的母题,是不容置疑的客观事实。那么人们会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产生呢?为什么戏剧作家们都被这一母题特有的魅力所吸引呢?显然,对这一宏大的复杂的艺术现象作一般的简单分析是不够的。因为一旦接触单个剧作家的创作心态时,许多问题便扑面而来了。有的剧作家在进行艺术构思时并没有理性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写这么一个共同的母题,而这一母题构架却会悄悄地溜到他的笔下;有的剧作家生活中并没有这方面的深切感受,创作起来却总受这一母题的支配,并能把它发挥得新颖别致:有的剧作家生活在扼杀人性、鄙薄情爱的年代,却能采用这一母题构架发出对新生活的呼唤;有的剧作家非常理智地意识到描写这一母题极易导致创作上的大忌——艺术重复。因而极力想避开它,可写完作品一分析又觉其毫无例外地落入了这一母题框架之中。创作灵感的突发,创作心态的独特变异,本身便有了不可捉摸的神秘感。显然,只有对剧作家群体共有的主观内象进行深入的透视观照,才能使它与客观统一起来,才能揭示它的全部真谛与奥秘。现代心理学对集体无意识心理的研究填补了用社会学、美学和文艺学的观点解释这一现象时所留下的疑惑和空白。

  现代心理学对集体无意识的研究,找到了人类心理与原始意象之间的关系,接通了原始文化与现代文明的链条,同时也发现到古往今来众多的剧作家共同描写这一母题的心理基础。现代心理学家荣格认为:“原始人在前心理发展阶段对外界的认识思维足无意识的。集体无意识是无意识的深层。在前心理状态演变成人的心理状态的漫长的过程中,宇宙因素包括在无意识(思维)状态中的道德的、经济的、法律的因素,在集体无意识中沉淀了。构成这些因素的原始意象如诞生、死亡、乱伦、结婚即是原型。原型作为集体无意识内容的象征显现为神话故事。神话故事是多种类型母题的集中表现。②”根据荣格的这一研究成果,我们能在集体无意识——神话故事——文艺母题间找到剧作家创作心理的连结点,三角情结母题正是如此。

  在我国古代神话中,羿与嫦娥是夫妻。羿外出漫游时同洛神宓妃相爱。宓妃的丈夫水神河伯责骂宓妃不贞,嫦娥则怨羿无情。河伯伤心气恼,化作白龙前去侦查,却引起河水泛滥,淹死无辜百姓。羿一箭射瞎河伯的一只眼睛。河伯上告天帝大吵大闹。宓妃虽爱羿,但为两个家庭的幸福,加之又惧于河伯的凶狠,只得忍痛中止了她与羿的关系。而嫦娥与羿裂痕却愈来愈深,终于她俞偷吃灵药飘上月宫。羿、嫦娥、宓妃之间形成的三角情结是我国神话故事里原型构架之一。

  在古希腊神话中,奥林波斯众神的领袖,全能的主宰宙斯的妻子赫拉,不宽容宙斯所爱的任何女性。宙斯的第一个妻子勒托在分娩前被她害得无处容身;河神护拉斯科的女儿伊奥被她害得变成牛到处流浪;酒神狄赛尼索斯的母亲塞墨勒被她害得饮剑而亡。宙斯既恨她又爱她。曾用铁锁缚住她的脚,用铁链把她吊起来。宙斯、赫拉、勒托等形成的三角情结是西方最古老的神话故事原型构架之一。

  令人惊奇的是受原始神话故事的影响,后世戏剧作品中的三角情结的类型、变异和拓展都能在古代神话中找到影子。《俄狄浦斯王》本身就取材于古希腊神话,即那种杀父娶母式的窝里斗;夫妻与情人之间的三角情结,正是羿、嫦娥与宓妃之间形成的三角恋。而且,三角情结的多层次组合,人格分裂变异,母题泛化,在中西方古代神话中都有表现。宙斯的妻子赫拉既是嫉妒残害女性的凶手,又是孕妇和妇女的保护神。我国古代神话中的西王母既是美貌绝伦,能歌善舞的仙女,又是“虎齿豹尾、蓬发可怖、其状如人”的怪物。一种手法,一个班件,一种程式若能构通原始意象,连接神话原型的,大都有其永恒的生命力。

  神话故事是集体无意识的象征显现,集体无意识是人类共有的超种族超个性的心理基础。在每个人的集体无意识中都潜藏着巨大的原始意象,带有强烈的原始文化的印记。它们在人脑机制中有复现的潜能,并作为集体沉淀在人脑机能中世代相传。神话中的三角情结作为集体无意识中的重要原型之一,也同样沉淀在人类每一个成员的深层意识之中。无怪乎现实生活中人类在不断地重复着三角情结展现的悲剧和喜剧。剧作家是“个体的人”,也是“集体的人”,尽管他们的创作心态不同,灵感突发各异,但是每当他们的创作力量占上风时,总不由自主地无一例外地受自身集体无意识的控制与影响。当艺术家“从无意识中激活原型意象,并对它加工造型精心制作”时,“我们会获得一种不寻常的轻松感,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员运载和超度,在这一瞬间,我们不再是个人,而是整个族类、全人类的声音,一齐在我们心中回响。一个用原型意象说话的人,是在同时用千万个人的声音说话。他吸引、压倒并且与此同时提升了他正在寻找表现的观念,使这些观念超出了偶然的暂时的意义,进入永恒的王国。他把我们个人的命运转变为人类的命运……这就是伟大的艺术的奥秘。③“当然,三角情结无形之中成了古今中外众多剧作家所描写的共同母题,也不排除社会现实的影响以及文艺思潮使然等因素,而剧作家的独有的阅历、个性、气质、才学、情操、意志、情感、审美追求等因素则决定了这一母题所幅射出来的千差万别的各具姿态的作品风貌。

来源: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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