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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连戏演出特点三探

尹伯康

  目连戏是我国演出历史最长的剧目,也是演出特点最为突出的剧目。其演出特点,诸如强烈的祀神仪式、丰富的感情色彩、浓郁的乡土气息、写实的表现手法、多样的表现手段等等,都贯穿于整个演出之中。笔者曾撰写《目连戏演出特点探源》(广东《戏剧艺术资料》第11期)、《目连戏演出特点再探》(北京《戏曲研究》第37期)二文,对目连戏上述演出特点作过一些探讨,本文拟以祁剧、辰河戏《目连传》的演出为主,对目连戏丰富多采的表现手段再作进一步的探讨。

  目连戏表现手段之概貌

  独特技法目连戏中的独特表演技法,或为其独有,或为其首创,或承袭其他表演艺术之技法而有所发展,诸如武功、特技、杂耍之类。武功如祁剧《罗汉演武》中的堆罗汉,一个大罗汉、十七个小罗汉表演许多武术套子(见照片第1页)。特技如倒大树、大上吊、踩高脚、打飞叉、耍獠牙等等。杂耍如祁剧《五殿寻母》前的“两头忙”,一人扮作两入嬉戏殴斗。还有介乎特技与杂耍之间的“哑背疯”,一个演员扮作老夫少妻(哑夫疯妇)作各种表演。

  突破舞台目连戏虽在舞台上演出,但不受舞台局限,演出中常常出现许多演员下台、非演员上台的场面。如辰河戏《请巫救母》中刘氏得病后,益利从台下请来巫婆跳神;《请僧开路》中刘氏死后,和尚被请上台行开路法事,罗卜的舅父、舅母上台吊唁、送殡,灵柩被从台上抬下来……这里,除了益利、舅父母外,巫婆、和尚、抬柩人等均不由演员饰演(不得已才由演员充任)。

  喜剧穿插有些是目连救母故事中的情节,有些则是与之无关的穿插。前者如祁剧《罗卜济贫》中,瞎子与癞子相闹的喜剧。二人来傅家求周济,每人得到一碗汤面。癞子欺负瞎子看不见,将瞎子的面夹到自己碗里,把一碗空汤递给瞎子,瞎子拿着筷子横夹直夹夹不到面,心里明白了,便有意说肚子痛,吃不下面,要让给癞子吃。待癞子伸过碗来,他将癞子的面一把倒在自己碗里,夹起就吃,令人捧腹。后者如辰河戏《耿氏上吊》中,耿氏吊死后,娘家人来方卿家“打人命”,满台追赶方卿的那种近乎闹剧的表演。

  哑剧表演如辰河戏《刘氏下阴》前,有段众鬼过场的哑剧。头戴“阳春无常”高帽的和摇旦扮的女鬼上场,涉水过涧,高帽鬼下场后,女鬼在台上生了一个小孩(鬼也生小孩,奇特),后弃孩而去;头戴“你也来了”、“一见大喜”高帽的两个无常上场,过涧,其中—无常拾起小孩,置耳边听,无声息,断定小孩已死,便丢掉,另一无常捡起,挂在伞上背着下场。另如祁剧《九殿不语》,全场都用动作和纸条上书写文字来表现剧情,只有李狗儿说了两句话。这类哑剧表演片断,都具有喜剧色彩。

  特殊装扮如辰河戏的五殿阎君,戴半节面具,双眼突出,胡须挂在下巴上;《匡国卿尽忠》中的丑奴,半边花脸半边旦脸,半蟒半靠,翎子狐裘,动女身法;《过奈河桥》中的莫子虚,半边花脸,半边白脸,穿蓝官衣露右袖,左边罩红官衣,胡须右边黑色,左边红色:《耿氏上吊》中的吊颈鬼,戴红黑二发(髯口),嘴内伸出红色长舌,面画花脸,青衣白裙,耳挂纸幡,胸前还吊着一只死鸡。

  特殊角色祁剧、辰河戏中各有一个特殊角色,祁剧称掌教人,辰河戏又叫包台师。他不化戏妆,却在多处进入剧情,参与表演。如辰河戏开台时由他“大发五猖”,“抬灵官”时由他“开光”。打叉时由他祀神:请钟馗、敬香烛、烧纸,还口中念念有词,拜叉、打卦问卜、点叉、奠叉,将五把叉插在台上,由五鬼卒拿叉下。这里,包台师出现在剧情之中,并有表演动作,是个不化戏妆的角色。祁剧掌教人,也在打叉前祀神祈福;开台前,还在后台给灵官菩萨(演员饰)“开慧眼”。包台师或掌教人,由班里德高望重的人充任。

  多种火彩如神仙出场时,用火彩制造气氛;发生火灾时,用火彩以示起火(辰河戏《香山•火焚白雀寺》)。祁剧目连戏开台时驱魔压邪的《天将迎台》,四天将各持兵器分别跳台,四件兵器上各装松香、硫磺、硝药配制的黄烟筒,放射黄烟,满台浓烟滚滚,显示天将神威;《佛贬桂枝》中,桂枝和尚三次思凡,三次用火彩,渲染朦胧神秘气氛。祁剧与辰河戏的《花园盟誓》,刘氏盟誓时都有“爆葵花”的大型火彩。刘氏的违心誓刚盟完,舞台上的焰花燃放,一声巨响,用药线牵制的五朵巨型葵花随声开瓣。接着,五鬼抛出刘氏开荤后埋下的牲畜骨头,惊心动魄,阴森可怖。

  纸扎艺术辰河戏与祁剧目连中,有许多纸扎道具。无论莲台、仙鹤、白马、马鞍、铜蛇、铁狗、飞鸟、蟒蛇、牛头、马面,都用纸扎,《孟兰大会》一折,有更多的纸扎艺术集中展现。

  像上述的一些有特点的舞台表现手段,在江西弋阳腔、福建莆仙戏、浙江绍兴戏等兄弟剧种的目连戏中也相类似,可以说是目连戏的共同特点。

  目连戏表现手段之渊源

  从上述目连戏演出的种种表现手段,不难看出其与杂剧、百戏的渊源关系。目连戏最早在北宋时代演出,如众所周知的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元节”条所载:“构肆乐人,自过七夕,便搬《目连救母》杂剧,直至十五日止,观者增倍。”这里表明,最早的《目连救母》本身就是一种杂剧,今天的目连戏当然承袭杂剧的艺术传统。杂剧与百戏在北宋时代十分盛行,二者常相间演出,目连戏吸收百戏的表演技艺,也是很自然的事。我们从目连戏演出的诸种表现手段进行具体分析,也可看出其中的来龙去脉。

  目连戏中为什么多穿插一些喜剧片断呢?这便是承袭杂剧的传统。南宋端平二年(1235)成书的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条载:“散乐,传学教坊十三部,唯以杂剧为正色……杂剧中,末泥为长,每四人或五人为一场,先做寻常熟事一段,名曰艳段;次做正杂剧,通名为两段。末泥色主张,引戏色分付,副净色发乔,副末色打诨,又或添一人装孤……大抵全以故事世务为滑稽。”“发乔”之“乔”即指戏曲动作;“打诨”之“诨”,乃“于唱白之际,出一可笑之语以诱坐客”(徐渭《南词叙录》)。这里是说,杂剧中的副净和副末通过可笑的语言、动作作滑稽表演,以逗观众发笑。《都城纪胜》又载,“杂扮或名杂旺(班),又名纽元子,又名技(拔)和,乃杂剧之散段。在京师时,村人罕得入城,遂撰此端,多是借装为山东河北村人,以资笑。”由此可见,杂剧中无论艳段、正杂剧、散段,都以逗人发笑的滑稽表演为主要内容,可以说以滑稽逗笑表演为特征的喜剧是宋代杂剧的特色。这种滑稽表演的喜剧传统,还有更早的来源。清代姚燮《今乐考证》中引汪汲的话说:“优伶打诨,亦起于唐。”唐代有《踏谣娘》,表演嗜饮酗酒常常殴打妻子的苏郎中之事,夫妻“作殴斗之状,以为笑乐”(崔令钦《教坊记》)。再古一些还可追溯到《{史记•滑稽列传》中的“优孟衣冠”和以反语谏君的优旃,已经萌芽了喜剧的因素。从周秦的优孟、优旃,到唐代的《踏谣娘》之类,到宋代的杂剧,到近代的目连戏,其间牵连着一条以喜剧为纽纫的贯穿线。

  哑剧表演,也是承袭杂剧的传统。已如前文《初探》所述,此处不赘。

  目连戏中的独特表演技法,如武功、特技、杂耍之类,则多源于百戏。百戏始于秦汉,汉安帝初年张衡的《西京赋》中述及扛鼎、寻橦、冲狭、燕跃、跳丸、走索、吞刀、吐火、侲童之类的百戏。及至隋、唐,百戏更为发展。隋炀帝大业二年(606),东都大集四方散乐,“于端午门外,建国门内,绵亘八里,列为戏场”(《隋书•音乐志》),可见其宏伟壮观之气势。宋代,百戏项目更为繁多,据史籍记载,有数十种名目。常见者如相扑、踢弄、上竿、倒立、筋斗、踏跷、走索、脱索、舞判、舞剑、舞斫刀、舞宽牌、过刀门、过圈子、装鬼神、吐烟火等等。这种百戏,常与杂剧相间演出。《东京梦华录》卷八中,甚至将杂剧、杂扮列入百戏之中。上述百戏项目,大都保留在今天的戏曲舞台上,而目连戏则起着桥梁和媒介的作用。祁剧目连“堆罗汉”中的一些武功表演与角抵相扑有关;踩高脚与长跷、踏跷实出一技;今天戏曲舞台上的筋斗通过目连戏与汉代的“侲童”一脉相承;目连戏中的大上吊(《海氏悬梁》)、吊绳(祁剧《鬼打贼》)、打布(江西弋阳腔)、男吊(浙江绍兴戏)等,与百戏中的走索、脱索等不无承袭关系;吞刀、吞丸、舞判、吐火等百戏亦见于目连戏演出中。

  目连戏中的火彩,亦出自百戏。不仅吐火、吐烟火的名目,见于《西京赋》、《东京梦华录》等书,而南宋周密所撰《武林旧事》卷六“诸色伎艺人”条中,还载有专事“烟火”的艺人陈太保、贾岛子的姓名。又从《东京梦华录》“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条中可以看到:“抱锣”一段“如神鬼状”的表演者出场前“烟火大起”,表演时“口吐狼牙烟火”,“就地放烟火”;烟火还用于间场,每个表演段落结束,往往响一声“爆仗”,烟火大起,再表演下一段落。今天目连戏中的火彩也常用在出神鬼时。

  目连戏演出中为什么常常出现演员下台、非演员上台的现象呢?这是杂剧、百戏演出方式的遗迹。因为宋代以前的各种演出,本来就无所谓舞台,而是在广场或庭院作场。宋代虽有瓦子、勾栏之设,也不是所有的技艺都在勾栏演出,还有一种路岐人,“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武林旧事》巷六)。“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中的百戏,亦“呈于楼下”。在广场、庭院作场,无台上、台下之分,演员与非演员进进出出是很平常的事。目连戏进入舞台(庙台、草台)以后,保留有这些遗迹。

  目连戏表现手段之特性

  目连戏的演出,具有不少特性。其中与表现手段有关者:如灵活性、伸缩性,既是其表现手段特性的体现,又是其表现手段之所以丰富多样的原因;观赏性、群众性,则是丰富多样的表现手段的客观效果。

  高度的灵活性目连戏渊源于宋代杂剧。如前所述,宋代杂剧是由艳段、正杂剧以及杂扮组成。其中的艳段与杂扮,是一些零散的表演片断。这些表演片断,多是演员即兴创作,无固定剧本,如明代王骥德在《曲律》“杂论第三十九上”所说:“古之优人,第以谐谑滑稽供人主喜笑,未有并曲与白而歌舞登场如今之戏子者;又皆优人自造科套,非如今日习现成本子,俟主人拣择,而日日此伎俩也……至元而始有戏剧,如今之所搬演者是。”既无固定剧本,“皆优人自造科套”,自然具有高度的灵活性,这样,表演手段也就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目连戏的产生,实即唐代的目连变文与宋代杂剧、百戏相结合的结果,也即是说用杂剧、百戏技艺来表现目连救母故事。由于宋代杂剧具有上述高度的灵活性,因而目连戏中渗入了许多与目连救母故事无关的表演片断,如《哑子背疯》、《三匠争席》、《僧背老翁》、《尼姑下山》、《僧尼相调》以及各地不同的海氏、耿氏、赵氏、曹氏、陈氏《女吊》等等;就是目连救母故事本身,也穿插了不少表演片断,如《博施济众》、《大开五荤》中的穿插。这种灵活性,给目连戏表演手段之丰富多样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

  极大的伸缩性目连戏演出的高度的灵活性,也使之具有极大的伸缩性。除了目连救母故事主体以外,其穿插部分可多可少,可长可短。短者只演三天而不损害主体,长者可演七天,而辰河戏竟有四十八本目连之说,将《梁传》(梁武帝传)、《香山》(观音戏)、《封神》、《金牌》(岳飞戏)以及“花目连”剧目也纳入其中。基于这种伸缩性,戏中穿插的表演片断,可以任意延长,以表现各种内容,体现各种技艺,吸取各种艺术样式。如辰河戏《博施济众》中,除了一般穿插的“哑背疯”以外,还有莲花闹、跛子牵瞎子,以及何氏兄弟类似相声的表演;《大开五荤》中,穿插了舅父、舅母、邻居、江湖艺人来贺喜的场面,江湖艺人可以表演吞刀、吞丸、断链(挣断锁链)、三棒鼓(耍三根棒、三把刀)、猴子戏、断铁板、刀砍胸、莲花闹等百戏技艺。祁剧《罗汉演武》中的堆罗汉,可以表演各种武术、特技,如堆牌楼、三拱桥、倒大树、抱三、鳌鱼头、蛇脱皮、长眉扫殿等套数。这样,表现手段自然丰富多采。

  很强的观赏性目连戏的演出,艺人们称为“搬目连”。“搬”即古典戏曲论著中的“弄”之意,强调多种表演技艺,极力追求其观赏性,以赢得广大观众的喜爱。其喜剧穿插,风趣、滑稽,富于幽默感,如上述的女鬼生崽、癞子与瞎子比肚力以及其他许多喜剧表演片断。其特技,难度大,技巧高,给人以新奇感,如倒大树、大上吊、踩高脚、耍獠牙等等。其武功、杂耍,套路多,花样新,给人以快感、美感。如祁剧《罗汉演武》中的堆牌楼,有大、小牌楼之分,大牌楼四层,底层五人一排,四个空位,两边各有一个挂边的,二层四人三个空,三层两人一个空,顶上一人,堆成石牌坊状,十分健美。“哑背疯”,旦角演员上身旦妆,胸前扎老人头,臀部扎被背的疯妇人脚,下穿男裤、草鞋,一个演员扮出两个角色,老汉背少妇。表演时唱旦角腔,讲旦角白,上身姻娜多姿,走老丑台步,步履蹒跚。过会缘桥时,老汉闪了腰,背上的疯瘫妇人勉慰,极尽夫妻之怜爱(见照片第3页《老汉驼妻》)。辰河戏此折,疯妇还有个弟弟引路,哑老汉用脚踢其弟,疯妇唱时,其弟帮腔故意走黄,更添一层风趣。此外,如“两头忙”之类,也富于美感、幽默感。

  最广的群众性目连戏的演出,不仅以很强的观赏性吸引观众,而且混杂入观众群中进行表演,使观众置身剧情之中。上述演员下台、观众上台的演出方式有多种表现。如祁剧、辰河戏《按院过街》,按院坐四人抬的真轿子,由鸣锣的、打旗的、两堂龙套、一堂副将前导,引按院游街,陶潛拦轿告状,头、二次以其闯道为由,当众责打,第三次才收状,带上台去审理。整个游街、告状过程中,观众在街上围着观看。祁剧《雷打拐子》的演出,事先由把子箱管箱人和另一演员化好拐子装,混坐在台下的面馆里。当台上两个真拐子被雷公、电母追下台来时,真拐子隐匿,面馆里的两个假拐子主动引雷公电母来追打。假拐子逃跑中可以任意在两边食品摊上抓吃东西,瓜子、花生、包子、粽子兜满衣襟。最后,雷公、电母在台上追着两个真拐子,将他们击毙。这便是混杂在观众中表演的例子。祁剧《刘氏产子》中,刘氏生傅罗卜前,拿一个萝卜,横三刀、直三刀切成十六片(艺人称“三刀十八片”),台上每个角色吃一片,刘氏吃后,肚子作痛,生下傅罗卜观众中求嗣者可以上台来递上红包,求得一片萝卜吃。《汤饼大会》中,傅相家请当地会首上台来吃三朝酒。这是观众进入了剧情的例子。祁剧《淘潛告状》,陶潛告状前,先到当地会首那里去求盘缠。会首要盘问他为什么告状,为什么要盘缠等等问题,回答不出便不给钱,机灵的演员可以对答如流,往往得个大红包。这里则是演员扮演的角色走进社会生活,与观众直接对话。辰河目连戏结束的那一天,观众可以参加“放河灯”,在戏台以外的某处河池边,将纸扎的荷花等飘浮物点上灯火,放入水中,水面灯火漂游,煞是壮观。这里的观众参与面则更大了。

  基于上述的诸种特性,目连戏以强大的表现力吸引着广大观众,每每演出,当地挨家挨户凑集戏资,方圆数十里的观众都来观看,群众性极广。

  目连戏表现手段之发展

  从北宋有目连救母杂剧演出记载以后,元、明间有《行孝道目连救母》杂剧,明代有郑之珍的《目连救母劝善戏文》传奇,清乾隆间有张照的《劝善金科》,全国各地还有许多不同的民间演出本。八百余年来,通过艺人的演出实践,在表现手段方面也多有创造、发展。

  明代,目连戏的演出,有张岱《陶庵梦忆•目连戏》条关于徽州旌阳戏子搬演《目连》的记载。其演技,有度索、舞絙、翻桌、翻梯、筋斗、蜻蜓、蹬坛、蹬臼、跳索、跳圈、窜火、窜剑之类;其纸扎,有天神地祗、牛头马面、鬼母丧门、夜叉罗刹之类,花费万钱;其宏伟场面,如《招五方恶鬼》、《刘氏逃棚)等,“万余人齐声呐喊”。而演员多是经过挑选的“剽轻精悍,能相扑跌打者”,凡三四十人。这里说明,明代安徽的目连戏,既承袭了宋代的百戏技艺,而又十分重视武术并在武术、纸扎方面颇为丰富。

  清康熙年间,宫廷演目连戏,“特发帑金一千两,在后宰门架高台,命梨园演目连传奇,用活虎、活象、真马”(董含《莼乡赘笔》)。这一演出,不但开清代内廷大戏的先声,并在此基础上发展成240出的《劝善金科》,而且在砌末上也逐渐发展到“从井中以铁轮绞起宝塔五座”,“从井中绞上大金莲花五朵,至台上放开花瓣,内坐大佛五尊”,“大砌末制成之鳌鱼,内可藏数十人”(曹心泉《前清内廷演戏回忆录》,载1933年《剧学》月刊第二卷第五期)。

  各地民间戏曲艺人也发挥各自的艺术才能,有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形成目连戏舞台表现手段丰富多彩的局面。笔者将祁剧《目连传》的演出本与郑之珍本作了比较,发现祁剧不仅在剧本上而且在演出表现手段上均较郑本丰富。表现手段丰富之处主要有以下一些方面:

  一是喜剧穿插。祁剧演出中的李狗儿这个人物是郑本所没有的。祁剧由于有李狗儿这个人物,也就增加了《赶狗上路》、《盗袍收仆》、《益利逐狗》、《二奴下阴》等几折戏和一些细节。李狗儿是个喜剧色彩十分浓厚的角色。为了盗取庙里菩萨的袍服,他用绳子结圈将菩萨颈脖和自己的颈脖连套在一起,一拉套绳,菩萨倒了下来压在自己身上,压得他直呼救命。道士和群众闻声出来,斥责他盗袍,他矢口否认,反说菩萨“望着我这只脸壳生得好,想打我的主意”。李狗儿死后到九殿见阎君时,满台角色都不说话,他懵懵懂懂讲了两句话,挨了两次“掌嘴”。他一口的衡阳土话,更添诙谐、风趣。又如祁剧《追赶芙蓉》,在郑本中只是《斋僧济贫》中的一个简单的情节,祁剧发展为一个演出生动、辛辣讽刺的折子戏。上述的生动表演,都是历代艺人在演出实践中,不断吸取生活素材而发展创造丰富起来的,正如明代王骥德在《曲律》“论插科第三十五”所说:“古戏科诨,皆优人穿插、传授为之,本子上无甚佳者。”

  二是表演技艺。如打叉,郑本在《过滑油山》的结尾,虽然也有“你们向前拖,我们在后叉,哎喏,拖,哎喏,叉,把这贼婆娘扯在滑油山头过”数语,显然是一种叉不离手的动作;祁剧此处还有《请瘟祈福》、《打叉大吉》两折,饰解鬼和刘四娘的演员配合打叉,有许多跌、仆、翻、滚,多者打108叉,少者36叉,一般72叉,技巧很高。又如踩高脚,郑本《公作行路》是个简单的过场,祁剧在这个过场后有《无常引路》,无常头戴约两尺的高帽,帽上书“你也来了”,脚踩八尺或一丈二尺的高跷,先坐在台沿,上路时踩着高跷在台下走动,身子高过戏台,接近台檐。他在观众群中一边踩,一边舞动刀枪,一直踩到预定的某处(见照片第2页)。祁剧《五殿寻母》前的过场中的高无常和“两头忙”的表演,都是郑本所没有的。

  三是特殊处理。郑本在《请医救母》之后,紧接《城隍起解》,刘氏被解鬼带到阴间去见城隍。祁剧在此两折之间,还有《刘氏下阴》、《请僧开路》、《二奴下阴》三折。《请僧开路》一折的处理是:“台中高扎孝堂,罗卜命益利下台,从台下请来众和尚,罗卜披麻戴孝迎和尚上台,响锣鼓,和尚打幡子,念经,作开路法事。众抬刘氏灵柩下台,送葬人随下,绕场一周,爆竹轰鸣。刘氏“鬼魂”戴假面具扮开路神,引导灵柩走出场外,然后取下面具,脱掉衣裳,现出原形。刘氏鬼魂企图逃跑,鬼卒紧追,追至台上,然后锁住。此处的处理,既是戏,如罗卜和益利的表演;又是民俗,如开路法事;既有演员,如罗卜、益利、五鬼卒、刘氏鬼魂;又有非演员,如众和尚、送葬人。台上、台下、场内、场外,到处是表演的场地,演员、观众都在剧中(见照片第2页)。祁剧《太白赠鞍》、《罗卜拜香》二折也是郑本所没有的。由于刘氏开荤,罗卜命益利去买马鞍为母赎罪,太白星君赠以马鞍,罗卜身背纸扎的马鞍,手持香凳(矮凳上插香),拜五方神,边唱边拜,拜一个神,这个神下场而去,连拜五神;然后到台下,由土地引路,三步一拜,绕场一圈。祁剧《益利扫殿》一折,刘氏听到益利的背后议论,大发雷霆,有三次丢椅子(由益利、罗卜、捡场人配合)的表演,也是郑本所没有的。

  民间戏曲艺人对目连戏舞台表现手段的发展,体现在各个剧种中。祁剧以外,辰河戏也是如此。如辰河戏“接灵官”的处理:天官、地官、水官坐高台,四宫曹下台接灵官,鸣炮;二青袍鸣锣开道,抬三牲于前,灵官菩萨大轿在后,灵官被抬到台前,停轿、停锣。这时,包台师烧纸、点香,念念有词,以香在灵官身前画符;咬断活雄鸡颈,以鸡血洒地;再烧纸、点香、画符,给菩萨“开光”。当包台师念到“点开咽喉”时,灵官菩萨一声叫,开始说话。于是台下灵官与台上天官对白,金童、玉女引匡国卿上天堂,将刘氏四娘等人打入地狱,灵官被抬上舞台。这里,不但包台师参入剧情,而且台上天官与台下灵官对白,将表演区延伸到了台下。匡国卿是“花目连”《匡国卿尽忠》中的主角,则抬灵官无疑是目连戏发展成四十八本之后的产物。又如辰河目连戏《耿氏上吊》中的“打人命”(当地称“做舅公”),傅罗卜“三朝”时傅家给观众送红蛋之类,则是将当地民间习俗搬上了舞台。

  目连戏舞台表现手段的发展,还有两种情况。一是将杂剧、百戏承袭来的诸种表现手段,在长期演出实践中逐渐融入剧情。如踩高脚的特技已作为塑造无常的技艺,《海氏悬梁》中的“大上吊”特技,巳与剧情紧密结合,成为人物和剧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二是将这些表现手段,再运用到其他剧目中去。以祁剧为例:打叉还用于(岳飞传》、《观音》和《采石矶》;耍獠牙还用于《定军山》、《卢俊义上梁山》;罗卜“拜香”技法还用于《三请梨花》;《益利扫殿》中的“丢椅子”技法还用于《武昭关》。至于诸种武功、筋斗,和喜剧穿插、哑剧表演、火彩、纸扎等等,则更广泛运用于现代的戏曲舞台上。

  结束语

  综上所述,目连戏的演出,在喜剧穿插、哑剧表演、武功特技、人物装扮、火彩纸扎等方面,都具有深厚的、源远流长的艺术传统,同时其唱腔曲牌之丰富也为诸剧目之冠。其所以被称为“戏祖”、“戏娘”,除了因为它是我国最早的、且是演出历史最长的剧目而外,表现手段之丰富是重要因素之一。它不仅是我国戏曲从杂剧到近代戏曲的过渡形态,而且在音乐、表演、砌末、装扮诸方面为现代戏曲的演出奠定了基础。

  目连戏从北宋演出以后,延续八百余年,遍及大江南北,盛演不衰,不仅是由于它宣扬传统道德——孝道的宗旨和具有祀神还愿、消灾去祸的作用所致,其表现手段之丰富多采、紧紧吸引着观众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

  目连戏演出表现手段之所以丰富多彩,最重要的原因是由于它具有兼收并蓄、广采博纳的特性。它好比一个大肚皮,什么食物都可以吸收,化为营养;它好比一块吸铁石,什么铁块、铁砂都可以吸住,相聚成团;它好比一个大海洋,任何江河之水都流入其中,汇集百川。

  今天的戏曲,要振兴,要发展,可以从目连戏吸取什么经验呢?在演出方面,最主要的就是吸取其兼收并蓄、广采博纳的经验,凡能为我所用的来者不拒,极大地丰富自己的表现力,借以吸引千千万万的观众群,并赢得新一代观众的青睐,使自己在百花争妍的艺术舞台上,立于不败之地。

来源:戏曲演出艺术散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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