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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巫传说、故事谫析

杨昌鑫

  湘西古为楚域,其民族民间故事,浩如烟海,而最有楚民色彩的,应数巫传说、故事了。;

  翻开史册,楚巫,从古至今都颇负盛名。楚“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使巫觋作乐,歌舞以娱神。这种浓郁的巫风,给湖南,尤其给湘西淤积了一层深厚的巫文化土壤,而巫的传说、故事,则是在这土壤之中孕育出来的一颗闪光明珠。它,以其独特的楚民族思想意识、人生哲理、宗教功能、艺术光华在湘西民族民间传说、故事大系中,而独自成为体系。过去,论及湘西民族民间传说、故事,将它与一般传说、故事,混成一堆,没有另立巫氏“门户”。这不能不说,是研究湘西民族民间传说、故事的缺陷。笔者试图从开掘孕育其历史文化土壤着手,即刨理楚巫根蔸,将它从民族民间传说,故事堆里清理出来,启立巫氏“门户”,编修巫氏“家谱”,论述其在湘西民族民间传说、故事中的地位,艺术特色及其对形成楚文化所作出的贡献,故题名《湘西巫传说、故事谫析》。

  一

  在湘西这块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尽管民间传说、故事,是各“氏族。交错杂居,相互联理,庞杂难分,但是,巫的传说、故事,还是依然自成“家族”。不过,只要从“巫”字根蔸上去梳理,则会修出一部傩巫“族谱”。

  巫,从其产生而走进社会,就有其独自的活动圈子和文化形态,巫本是原始氏族社会里主持祭祀的酋长。原始宗教的诞生和发展,将主持祭祀的氏族酋长,推上了神坛;政教的分离,又使其裂变,成为脱离社会政务而专司祭坛的祭司,俗称巫师也。湘西则称为“苗老司”、“土老司”。

  在那万物有灵的时代,巫师被神圣化,为不同于其他阶层的“阴阳两通”的文化人。据称巫者肉体虽为凡胎俗骨,但灵魂却超凡脱俗,能往来于人世鬼神两个世界,勾通人与鬼神的爱憎、好恶、追求、感情;传递人与鬼神之间的信息,尤有一套“通神遣鬼”的法术,因而,人们非常崇敬他们,迷信他们。认为能为巫者,都是受到“精灵”点化,或大难不死,魂游天界地府回阳,与鬼魂打过交道,于是在这种人身上,获得了神秘性、神圣性。而巫在湘西,原始色彩还表现巫没有脱离劳动生产,染上阶级颜色,巫就是劳动者。他们大多集氏族的首领,出色的歌手、舞蹈者,神话及传说、故事讲述家,以至药师医生等特殊身份于一身,他们跳傩祈神驱鬼,敬祖狩猎,手执“法杖”、“宝刀”等法器,配合锣鼓乐器,念的咒语成诗,跳的动作为舞,演的整个仪式活动象戏剧,更增加了“神通”,出现了巫身世传说、故事群体。

  在这些巫传说、故事里,各族不是将巫师说成天神下凡,就说成神兽仙禽转世,或感天地日月灵光而生,或巫觋世家裔孙;个个超凡脱俗,遣神差鬼,兴云播雨,起死回生,倒转乾坤。苗族《鬼谷子先生》讲的苗巫始祖是因苗族妇女吞吃了鬼骨头上的谷子,怀孕而生并因此而得名。下地后,又得神虎抚育,并赐送本《无字天书》;只要卜问凶吉,《天书》自会见字指点,故成为了能“观天时地理”,“论阴阳五行”的巫师,创始了苗巫。土家族《乌龟神婆》的传说,还阐释了称“巫”的缘由。传说乌龟神婆,是位远古女巫,龙蛋孵出来的。在深山洞里阴河,修炼了千年,背上炼成了能驱妖镇邪的八卦,还有运算天干地支、日月转递的法术,为人们占卜凶吉祸福,请神遣煞降鬼,因而,被崇为巫始祖。传说八卦就是乌龟神婆传授的,为尊崇辟讳,以乌谐巫之音,将“乌师”称为“巫师”。世代相传承袭。巫师作法事,神桌上必放置有乌龟壳,其源就是敬奉乌龟神婆祖师,限于篇幅,其它传说,则不述说了。巫身世传说,在巫传说、故事大系里,可说是主系,其它则是由此分支的。

  巫通晓人,又通晓神鬼,其通晓方法,则为巫术,巫术是巫施行的一种极神秘手段和方法.巫通过巫术将自己神秘化、神圣化。按实施的方法,可将巫术分为三大类;即交感巫术、模仿巫术、反抗巫术。也有人按巫术达到的目的分类,又分为治病巫术、害人巫术(或曰:战争巫术)和恋爱巫术三大类。过去,湘西为人做媒,常将“鲜花插在牛粪上”。年轻貌美姑娘,因而死心塌地地嫁给个驼背老公,甚至要嫁给山神、洞神;神经质地、癫狂地,半昏迷地独自打扮妆成新娘,又唱又跳,喊某某神来了,与她拜天地呀!原因据说是由于媒巫暗地对她施发了巫术,将她的魂勾引到男的身上或神灵洞府去了。据传,媒巫会种草药,只要放点到食物里,女的吃了,则会发疯似地热恋放药者,而不管是麻子,还是跛子,巫术也就给巫树立了“超人的”、“非凡的”,令人敬畏的形象。

  巫术,既神圣而又神秘,对大多数人是保秘的。特别是对外族人更是“天机不可泄漏”。认为泄密了,则不灵了,甚至会受到祖师惩罚。过去,湘西巫师授徒,其戒规最严的条款,则是“保秘性”。拜师时,师要徒立誓,若泄了教密,受何惩罚,俗称“认路”,意即愿走哪条归宿之路。传说,有个人拜师“认路”,立誓泄了密蹲刀把死。这个人心想,砍柴割草的镰刀,握在自己手上,蹲紧刀把,怎能将自己砍死?所以,他不“信邪”,将师传的巫术泄漏出去,大发其财。结果,一次镰刀把松了,他蹲紧时,头勾下去,镰刀口忘了朝外,用力一蹲,将自己头割下来了,走了自己立誓归宿之路。

  这些渲染巫术神秘性的传说、故事,按其内容,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修炼学法,一类是施行法术。

  在湘西,巫修炼学法传说、故事相当多,说的皆是修炼学法不易,要经受种种磨难,甚至有生命的危险。湘西苗族传讲的《张赵二郎》,是个有代表性的修炼学法传说。张赵二郎到终南山去向太上老君学法,就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太上老君有个怪脾气,学法人不能说是来学法,而要说是来斗法,方才收留。张赵二郎拜师当晚,太上老君把滚烫的油锅,化成洗脚水,给张赵二郎洗脚,要把张赵二郎脚炸焦烂,夜里要张赵二郎与他同床歇宿,半夜作法将床倒悬,要张赵二郎从梦中摔进床下毒蛇洞,喂毒蛇;白天带张赵二郎上山砍树,要张赵二郎在山脚接树,作法将树化成猛虎来吞咬;种火畲小米,撒下三斗三升小米种,要张赵二郎抬拣起来,一颗也不能少,等等。刁难,一个接一个,但是,张赵二郎由于得到太上老君女儿莲花相助,终于越过一道道险关,将太上老君斗倒了,学得法术,并带着莲花私奔到苗寨做苗老司,替人们敬神驱鬼,消灾除祸。可是,太上老君仍不放过他们,施放飞刀来砍他们。第一次放来的飞刀,被他们按住了,蘸上蛤蟆血,又放回去,表示被飞刀砍死,以免再遭暗害。但是,太上老君用舌头舔了刀上血,没有人血咸味。第二次又放来飞刀,非杀死他们不可。他们将飞刀接住,咬破指头,将血涂在刀上,放了回去,这下,太上老君才认为将他俩砍死了,不再放了。要杀他们的原因,是认为他们学取了他人法术,使法术泄漏于世,所以,现在苗老司作法念咒,都要念“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令”之类,方显灵验。土家族传讲的土老司《冬瓜儿向茅山祖师学法》,历经的艰险又不同了。相传祖师收了很多徒弟,唯有土老司冬瓜儿最若,先是帮煮饭三年,后因祖师女儿吾凤爱怜他,暗助他向祖师提出学法,按祖师戒规,学法拜师时,神台上放着香钵。学法者须具备三根香,三张纸钱,往香钵里插。插到哪个香钵,则归设钵的师傅授徒。冬瓜儿香纸插的刚好是吾凤设的香钵,于是拜吾凤为师。满师时,冬瓜儿与吾凤从师徒变成了情人。茅山祖师送冬瓜儿一把伞,吾凤就躲在伞里随冬瓜儿私奔。路上,天晴落雨,冬瓜儿都不打伞;过黄河,张天师十二大弟子撑开伞做船过河,冬瓜儿就踩水过河。十二大弟子感到惊奇,认为祖师偏爱冬瓜儿,逼着要将伞打开看。冬瓜儿将伞一打开,吾凤从里面跳了出来。十二大弟子晃然大悟了,心想原来如此,于是,联合起来,要将冬瓜儿害死,强逼吾凤陪他们玩。吾凤提出斗法,若斗赢了则随他们意。十二大弟子暗怀鬼胎,提出天气太热,大家下河洗澡,到水里斗法,吾风明白他们用意,提出把脑壳都割下来,放在岸上,洗完澡再上岸度头(土语,将脑壳接起来),看哪个度得上算赢,要冬瓜几煮好中饭,大家将头一一割下来,冬瓜儿煮饭时,把十二大弟子头,一个一个放在锅里煮胀起来,只有吾凤的不煮。等洗完澡上岸度头,十二大弟子没有一个度得上来。只得一齐跪在冬瓜儿和吾凤面前哀求,吾凤说:“这样吧!我们一路走,沿路遇见什么,就把头割下来度”。结果,路上见牛度牛脑壳,见马度马脑壳,使十二大弟子变成牛头马面十二瘟神。这些传说充满神秘性。

  巫觋施行法术,有在神堂施行,也有在郊野施行,施行对象,有祈神遣鬼,有捉精降妖,有呼风唤雨,有治病招魂,有猎禽伏兽,有移星转斗等,不胜枚举。这些,在湘西,被传说得相当神奇,独自成为体系;土家族和苗族都传说巫施法术,可使自己“摇身一变”,变为飞禽走兽,山川草木;还可以掐诀念咒,使人刀枪不入,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还可以剪纸人、纸马,化成真人真马;还可以撒豆成兵;等等。例如,土家族传讲的《老司岩》传说,说的是天旱无雨,土老司率徒弟打洞伏孽龙降雨。打洞时,土老司将草鞋脱在洞口,嘱咐徒弟说;“我进洞后,见草鞋飞上天打架,你就敲锣打豉;草鞋打得越凶猛,你锣鼓就敲得越紧!”土老司手摇司刀,吹声牛角,洞门炸开;念咒一声,腾身而进。进洞不久,果然,草鞋飞起,打起架来。徒弟赶紧鸣锣擂鼓,两只草鞋飞腾半空,象两把金光闪闪飞刀,相互猛砍,翻飞恶斗。徒弟看呆了,忘记敲击鼓锣,两只草鞋跌下地来。猛然,洞里一声天崩地裂的响声,一阵金光闪闪,土老司骑在孽龙背上飞出洞来,孽龙将尾巴一抖,把土老司抖贴在岩壁上了。土老司要他老婆施法将儿子放在罾子里,蒸七天七夜,自会救他下来。土老司老婆将儿子蒸了六天六夜,不忍再蒸了,将罾子揭开,浓烟雾气里,一只金牛腾空而起,冲到半天云里用角去撬岩壁,没有撬动。土老司仍贴在岩壁上。原来是土老司施法,将其儿子蒸变成一只牛,用角撬岩壁搭救他。由于蒸的时间未满,结果牛角未长硬,是嫩肉,所以无力撬,土老司的儿子也成了独角犀牛。土老司又作法,要他老婆拿床竹簟去河里刷洗,擂一棒锤,抽一根篾片。土老司老婆照着做,一床竹簟洗刷七天七夜,抽了三万六千根篾片。根根篾片化变成根根孽龙筋骨,将孽龙活活抽死了。雨哗哗落了,土老司化成岩壁也下不来了。这个传说,将巫觋所施行的巫术及其魔力,全都作了集中概括,可谓施行法术传说,故事的代表。

  巫仪、巫具是巫的重要组成部分,所谓巫仪、巫具,即巫祈神驱鬼,所举行的跳巫仪式及在跳巫仪式中所使用的法器,为连通往来于人鬼的“过道”,镇邪降妖的“宝物”,极富神秘性和神圣性。由于巫对巫仪设置,异于人世,罕为人见,对法器装饰、使用、置放都很离奇,故而令人肃然起敬,玄想联翩。于是,从巫的传说,故事体系,又引伸出颇具特色的支系——巫仪、巫具传说、故事。湘西各族巫师,跳巫举行的巫仪,使用的法器,其民族性还在于按跳巫的性质,施法的对象,而分为“文仪”和“武仪”,“舞具”和“武器”。譬如,大凡祈神,特别是祈祷赐福的善神,仪式则为献媚娱神的歌舞欢悦的“文仪”,使用的为彩练等“舞具”,牲醴为佳肴美酒;若是诅咒邪神恶鬼,降伏妖怪,驱遣凶煞,所举行的仪式,则见不到灯红酒绿,色悦情欢的歌舞,只有肃杀,幽暗、阴冷的“法场”,怒拍镇魔符方声响,挥舞法杖、司刀、宝剑、弹弓进行劈斩施射的武姿,堪为“武仪”和“武器”施展的画图。传说土家族祭祀白帝天王,不但是种“武仪”,在历史上还要以人头祭,后来,才改为祭以牛,猪、羊头,刺以猫血滴于酒中,代之血祭。对法器、经书,都视为神圣物品,或供奉于神座,或珍藏于秘密处,不让人们随便抚摩,因而给巫仪和巫具的传说、故事,更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这里仅以土家族跳土老司祈子及土老司经书和法器——司刀与八宝铜铃来历为代表,作详细叙写。土家族祈子为什么要跳土老司呢?传说过去有家殷实猎户,没有儿子,张榜求巫,能祈送子者偿金酬银,土老司揭下榜文,赤身裸体,浑身满画得花古里稀,敲锣打鼓,又是打跟斗,又是立天竖,乱跳乱唱,五奇八怪,一片喧嚷,这样,惊动了天地公,天地娘,打开南天门观看。他们看着这稀奇古怪的表演,看得迷了神。天地娘忘了怀抱个月伢崽,竟撒手也舞起来,将月伢崽从天上掉落下来。土老司见天空落下个伢儿,连忙用八幅罗裙接住,欢天喜地抱给了那家富户。这故事于是神奇地传开了,兴起了跳土老司祈子巫仪。而跳土老司,为什么没有经书,只有法器呢?传说土老司跟张天师学法,深受器重,满师时,张天师把一部法术齐全经书送给他,客老司知道了,问他要去了。张天师又送了半本经书给他。苗老司见了,又问他要去了。张天师见他心太好了,经书没有了,便将三件法宝——司刀、八颗铜铃、一碗法水送给他,告诉他司刀是斩妖宝刀,八颗铜铃是八宝铜铃,摇则祈求必应,法水放至神坛,隔邪罩妖,刀砍血伤,喷水封血合口,这样,“没有经书,乱搞乱好!”结果,八宝铜铃又被苗老司要去了两颗,所以,土老司跳巫作法,才没念经书,只舞司刀,摇铜铃,喷法水,打跟头,随口乱唱,至今还流传这样一句话:“客老司作法一本经,苗老司半本经,土老司乱弹(念)经!”

  由于巫仪巫具的神秘性和神圣性,对土老司跳作法没有经书,还有一种更离奇的传说,说土老司到茅山祖师那里学法术,学踩刀、踩碗、踩烧红的铧口,茅山祖师传授了土老司这些法术,但不肯传经书。土老司探听到孙悟空从西天回来了,于是,拦路向孙悟空讨取经书。孙悟空将经书送给土老司,成全他作法事灵验。客老司探知消息了,向土老司索取经书,说:“爬马桑树上天的孙悟空与你是好朋友,你再去要一本。”土老司也就照办了,再去向孙悟空要。孙悟空说:“我没有了,你自己去佛爷那里去要吧!”土老司到西天佛爷那里,佛爷说经书都送孙悟空了,土老司感到没有经书不好作法,佛爷告诉他:“你作法时,神龛前摆碗水,水上放块令牌,你就声叫声应,从张古老开天,李姑娘治地念起,由你胡念乱做乱好!”所以,土老司念的那一套,称为《梯玛神歌》,完全是开天辟地的创世史!

  巫服的传说、故事,也是傩巫传说、故事的一根“支系”。湘西土老司、苗老司,他们作法跳巫,都要穿民族性的巫服、戴巫帽,甚至面具,对这些巫服、巫帽(俗称“法衣、“法帽”),面具起源,及其在作法跳巫时所具有的重大巫术作用,也皆有传说、故事,而且也相当神奇。这里就不列述了。

  从以上所列四方面,可以粗略看出,巫的传说、故事,不是从一般传说、故事根蔸上生长出来的,确有其独特的社会文化背景和流传渠道,独自成为“巫氏”体系。

  

  巫的传说、故事,之所以自成体系,除上述产生于“巫蔸”外,最根本的还在于这些传说、故事所揭示的独特社会性。湘西巫的传说、故事,其社会性又更为深沉,它不仅将巫原始面貌完整地保存下来了,而且将社会道德伦理,政治制度和民族关系,山川风物和生活习俗,都编织进来,绘成了一幅湘西独特的巫风色彩斑烂的画卷,悬挂于巫坛神堂。

  一、倒转乾坤,颂扬女巫的无边“法力”。女巫逞雄巫坛神堂,燃起一支“圣洁”的香火,这是湘西巫传说、故事的一大特色,在湘西巫传说、故事体系中,最闪光最可贵的是保存和弘扬原始社会女巫的传说、故事。前述的苗族《张赵二郎》传说中,二郎能够将太上老君斗赢,就是因为得到太上老君女儿莲花的施法相助,莲花无边的法力,不是太上老君传授的,而是其母秘密教授的。太上老君在与张赵二郎斗法中斗输了,还不知其原因。作父亲的输给女儿,实际上是作丈夫的斗倒在妻子手里。这在巫坛上颂扬的是女巫的法力,将以男子为中心的巫坛,倒转乾坤,使阴盛阳衰,在全国各民族巫的传说、故事群里,恐为少见。

  湘西巫传说、故事,颂扬女巫的法力,不只是为揭示女巫应为巫的始祖,而为通过颂扬女巫的法力,颂扬女巫的倒转乾坤精神,踏破男权对妇女封冻的冰块,塑造敢于离经叛道的高大形象。苗族的《张赵二郎》和土家族的《冬瓜儿向茅山祖师学法》里的女巫莲花与吾凤都是两位叛逆的女性。她们蔑视道教清规戒律,跳出清心寡欲的樊篱,去追求情爱,去传授道法,将道巫溶合为一体,丰富巫的巫术,增强巫的生命力。众所周知,老君和祖师都是道教的首领,向他们来学法的张赵二郎和冬瓜儿是苗土巫师,道巫不同教,自然他们不肯传授,然而莲花和吾凤,却打破这种教规,主动地爱上张赵二郎和冬瓜儿,为他俩出主意学法。莲花叫张赵二郎与老君先斗法,自己暗中相助。太上老君施展种种法术要诛杀张赵二郎,莲花一瓶梳发油涂抹张赵二郎脚腿,就安然无恙;一根花带给张赵二郎捆到裤腰上,床再倒旋转来,照样睡得安安稳稳;一根马鞭给张赵二郎,打死了扑来的恶狼猛虎;一声口哨,唤来了成千上万雀鸟,将撒种下去的小米,一颗不少的啄起来,送给张赵二郎退给老君,使老君被斗得穷途末路,才收徒传法。莲花与张赵二郎相爱,至满师时,随二郎“私奔”,回到苗寨跳巫作法,老君才知晓,但奈何不得了,巫术超过了道法。茅山祖师女儿吾凤,躲在伞里随冬瓜儿“私奔”,将要陷害冬瓜儿道教十二大弟子,变成了牛头马面瘟神;还有将踩刀、踩碗、踩铧犁等法术,都带到跳土老司作法的巫堂来了。所以,湘西巫要敬奉太上老君,跳的巫仪有道教仪式,巫术里有道法,皆传说是女巫莲花和吾凤的创始,从而使巫在宗教场里,能燃起永不熄灭的香火。

  女巫的传说、故事,在湘西不仅多,而还讲得有名有姓有籍贯,有人的容貌,品德,至于巫术的高超,更不须提了。例如有永顺、龙山土家族传讲的两名女巫,很令人崇敬,一名是龙山县他砂乡咱乃土家山寨女巫,姓鲁,名叫拾可湼泽。她年轻貌美,本事好,胆量高,她给一家富裕人家跳完土老司,在回家路途上,施法将打她主意,替她背背篓的年轻小伙子双手粘在背篓上;回到屋里,她办饭作招待,拿一箩粘满鸡屎的蛋,叫送她的小伙子放到碓里舂,一个也没有舂烂,吓得那个小伙子规规矩矩回家。一名是牙垄及土家山寨女巫实卵妮,是位十七八岁姑娘,长得很漂亮,跳土老司远近闻名,有次,她到保靖去跳土老司,年轻人都想打她主意,有个小伙子夜里摸进她房里,要与她歇宿,她慷慨答应,睡时,小伙子明明看到实卵妮在身边。第二天早晨醒转来,却抱着只大母猪睡在猪圈里。一次,她到沅陵去跳土老司,夜里年轻小伙子围着她玩,不让她脱身,提出要坐玩一夜,她满口答应,半夜时,施一个定身法,使那些小伙子一夜坐着不动了。这些小伙子见夜里打不到主意,第二天拦在她回去的高望界山顶上,要将她强迫了,她口袋里装了一斗谷子,抓起来空中一撒,变成了很多毒蜂,叮咬得小伙子喊天叫地,抱头逃跑;她自己吹着牛角回家来了。

  象这种女巫的传说、故事,实在是体现原始社会母系时代遗风的“活化石”。

  二、惩恶扬善,颂崇巫的巫德人品。这是湘西巫传说、故事的又一特色,世俗对巫非常讲究巫德、人品,方能使巫折服人们心灵和居庙堂神圣高位,是很不了解的,湘西巫传说、故事,几乎皆是宣扬惩恶扬善的巫德,去邪从正,弃恶从善;以从善为荣,作恶为耻;利人最善,损人最恶,让人们虔诚信仰巫,崇敬巫,传扬巫,扩大巫的“香火”,使之渗透社会生活领域。

  汉朝王逸及宋朝朱熹,这伙封建士大夫站在卫道土立场,将沅湘之间的巫风,称为“淫风”;湘西巫传说、故事,也承认跳巫为娱神,但不为娱人;承认以色事神,但不事人;认为巫风是政(正)风,不是淫风,前述的几位女傩巫传说、故事,不只为显扬高超的法术,其根本实质为颂扬巫的人品,显示巫坛圣洁。莲花与吾凤,情炽而不淫乱,私奔而不私宿。莲花与张赵二郎回到苗寨,按苗家婚礼而结为夫妻,为苗家跳巫还愿,驱邪逐鬼,传法授徒,始创苗巫。现在,苗老司跳巫请祖师,请的就有莲花与张赵二郎。吾凤与冬瓜儿,情爱而不淫爱,品德洁美;惩恶而佑善,巫德高尚。前述对邪心淫欲之徒,施法而使其变成瘟凶牛头马面,不让其到人世滥施巫术淫威,残害生灵。两人婚后,跳巫施法,遣煞诛魔,行医治病,钟情深爱,每当冬瓜儿单独出外跳巫,吾凤总嘱咐平安早归,若难回家歇宿,为防不测,后门安上阴箭。这种坚贞的爱情,堪为可钦。拾可湼泽和实卵妮年轻貌美,人格高尚,面对戏谑淫乱的男子,施法而给惩罚,鞭挞其丑陋的灵魂,维护女巫亦即女性的尊严,为巫正了名!

  湘西巫传说、故事,最崇颂的还是巫为惩恶而献身的巫德。如前述的土老司斗孽龙传说,仅是这类传说、故事之代表,但能以管窥豹。土老司为将孽龙擒伏,降雨除旱,以获年岁丰收,国泰民安。当徒弟误事,身粘岩壁,丝毫没有责怪徒弟,仍作法将其子身化犀牛,再斗孽龙,不惧断绝香火;当儿子因故而化成的犀牛角嫩,撬不动岩壁,降伏不下孽龙,又作法令其妻洗篾簟,抽孽龙筋。孽龙被活活抽死了,天降雨了,五谷获得丰收了,自己却身化岩壁了。这个传说,在湘西到处传讲,到处都有“老司岩”的岩壁高耸,代代站在壁下景仰。究其原因,就是崇颂了巫的献身精神。

  在凤凰土家族除传颂这个故事外,还广泛传颂土老司陈法扬事迹,且讲得活灵活现。凤凰到处都说陈法扬是下五峒务头人。巫术巫法高得很,人品善良,心肠好,不管贫困寒门,一请就到,驱邪除魔,将样样法术都使出来。为惩治拐骗妇女,兴风作浪,淹没农田的岩锣潭里“油榨精”,他抽取身上背脊筋,炼成一根“神鞭”,施法将“油榨精”抽得粉身粹骨。但“油榨精”阴魂不死,碎骨粉身,化成毒蜂,铺天盖地扑向陈法扬。陈法扬将手中帕子弓抖,变成个吞天罩地大口袋,把漫天飞舞的毒蜂全部收罗;接着,口喷神火,将毒蜂烧成灰烬。飞山庙的飞山神,作恶多端,稍祀不敬,就降天火焚山烧寨。陈法扬为除灭他,与他恶斗,不幸背脊受伤,脓血灌流腹腔,医治难愈。在生命垂危之际,交待妻子,死后将其葬于飞山庙对面山上,与飞山庙对门对户,口里放颗大红炭火子,说,“我生前不能除掉他,死后我要吹阴火,焚烧他的庙,叫他葬身火海!”其妻遵嘱照办,只是怕炭火子烧嘴唇,用水将一截淋息,放进嘴唇,这样一放,陈法扬阴魂硬是一连吹了三年,才将炭火子吹燃,焚烧了飞山庙,惩罚了飞山神,为百姓除了一害。这类牺牲自己,牺牲儿子,牺牲妻子的精神,被崇为最高的巫德,令人崇敬,千古传讲不衰。

  巫术、巫具,是巫的组成部分,在湘西巫传说、故事中:巫术巫具为何施用,何处施用,被列为构成巫德的元素。传讲的许多故事,对巫将巫术巫具用于降妖伏魔,治穷济危,祈祥祷瑞而加以颂扬,对施以兴风作浪,制造凶恶,危害人畜而加以挞伐。前述的吾凤、冬瓜儿与十二大弟子斗法,树立了施法用器的道德标准。十二大弟子将法术施于作恶,结果,被将人头换成了牛头马面,惩罚为瘟凶恶煞,而遭世上遣诛。吾凤与冬瓜儿,将法术法器施于惩恶,施于护善,施于拯救危难,受到千古颂扬,有口皆碑。为纯洁巫德、巫师队伍,还传说前述的“认路”,师傅收回法术,惩罚恶徒的故事。《龙王四公子当“公差”》的故事,则说龙王四位王子,之所以在苗老司还傩愿时,被命令为当请神的“公差”,是因为他们拜苗老司为师,学得法后,起了谋害师傅的坏心,被苗老司收回了法术,取掉了老司职衔和法坛,令其为跑“公差人”,以纯洁巫师队伍,维护巫德高尚性。

  三、调整情境,即调整人的心境与自然及社会秩序的关系。增强人与环境间的和谐,解脱精神苦难枷锁,兴起除凶降吉之风,这是湘西巫传说、故事的另一特色。纵观湘西巫传说、故事,讲的虽是祈神遣鬼,咒诅恶凶,预演所希望之成效,不但满足受着苦难折磨的劳动者个人机体需要,而且是一种重要文化功能,究其核心是调整、建立人与境遇之间的睦邻关系,而实则又是调整人的自我心境。神鬼命运,皆是人的精神产品;社会是人与人之间的排列组合。巫术,是人术。巫术,看来是施于自然、神鬼境界,其实是施于人的精神领域,教化人们对待自然及社会,必须将感情及理智联合运用,例如,前述的《鬼谷子》传说,就曲折地反映了人与自然的矛盾,掌管降雨的金角老龙,本应降雨了,却不降,使禾苗旱死,人心不安,社会骚动。鬼谷子施法,使玉帝降旨令金角老龙降雨。本应根据不同地区旱情,分别降雨之大小,但金角老龙却故意乱降,要小雨的城内,降大雨成涝灾,要大雨的城外,降小雨变旱灾。被鬼谷子上告玉皇,玉皇将其斩首,头悬于东门,尾挂于西门,这样造成了人心惶恐不安,怕金角老龙更加作乱。鬼谷子作法,用篾扎成竹圈圈,糊裱金色纸作龙身,将金角老龙头尾连起来,每逢过年而舞之复活,祭之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样,调整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懈除了人在自然面前困惑的心境。金角老龙,在这里显然是自然虚幻化身,人造的神。故事揭示的是山区特殊自然环境,正如清代《溪州竹枝词》写的:“禾黍高低乱石间,高低收成不一般;低处要晴高要雨,天到山中做天难。”故事意象则是调整这种“难”的关系。这个传说故事,只是将人与自然关系加以调整安排。巫的遣鬼降怪,祈年禳灾的故事,还有求子求福的故事,则是调整、解除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的矛盾关系。苗族驱赶“乾罗鬼”的传说,使我们看到凡是猪发颠狂,狗爬屋顶,鸡进窠吃蛋,鸡娘变雄鸡叫,雄鸡能孵雏,鸡生软壳蛋,三月禾结穗,出门遇着死物,看见双蛇,两虎交媾,鼠作咀咀之声,蛇皮蜕在家里,作恶梦,梦在雨雪之上,梦摔悬崖岩壁,等等。本属生活殊异现象,但都认为是“乾罗鬼”作崇。还有本属生理病态的,也认为是恶鬼“麻阳鬼”所致。例如,无缘无故五指断落,脚指截掉、眉发脱落,应属患麻风症病,却传说成触犯了“麻阳鬼”。麻阳鬼府还分为五洞:一洞麻阳,为娘娘麻阳,触犯了,使人瘫痪;三洞麻阳,为白玄亥尸麻阳,触犯了,使人麻木不仁、痴呆楞傻;五洞麻阳,为漏阴浊阳麻阳,触犯了,使人眉竖眼痛,嘴斜牙歪;七洞麻阳,为地仙麻阳,触犯了,使人神魂颠倒,胡说八道,九洞麻阳,为天尸麻阳,触犯了,使人爱妆饰打份,哭笑念唱。无论触犯了何洞麻阳,皆须请土老司作法驱遣。土老司杀狗、椎猪、宰鸡。将血蘸于烂背笼和乩斗,送至深山幽壑,架锅煮猪血稀饭,敬祭麻阳鬼,然后将狗、猪、鸡吃完,留下烂背笼而归,意即将麻鬼遣囚于背笼之中,不能出来作崇了。所有这一切,在湘西巫遣鬼除怪传说、故事群体篇里,是有代表性的。它向人们揭示了巫与神鬼传说、故事,皆是一种为调整因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磨擦而出现的困惑、忧郁、痛苦、惶恐心理的方法,它还告诉人们,巫的作法,只是以“心药”治“心病”,用“精神钥匙”去开“精神枷锁”;巫师作法,有神秘性,能慑服人心灵,全是“精神”神秘性所致。谁也没见到神鬼模样,驱遣神鬼实质是消除人的“精神病态”,传讲这类传说、故事,无非是满足人们一种心理需求,创造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谐。

  四、录写风情,缝织民族间友好关系的纽带。雕饰山川风物,融汇生活习。俗,将巫风化成民俗之风,随民俗而流布民心,这是湘西巫传说、故事的最重要特色。从现在流传于湘西各民族之中的巫传说、故事,可以发现:它并不是在传讲诡异的荒唐之巫,也并不完全是由于巫的传播,几乎皆因每个传说、故事,粘附着一种民族风情,在讲富有情理和趣味的民族风情故事。而这些传说、故事,内涵非常丰富,深刻。倒如,前述的土老司将经书和八宝铜铃,分送给客(汉)、苗老司,共同跳巫作法的故,及土老司向汉族茅山祖师学法,苗老司张赵二郎向汉族太上老君学法,他们分别与其女儿相爱,结成巫师伉俪,为土家苗族驱邪祈福的故事,不仅有着浓郁的土家苗族婚俗风情,更为令人赞叹的是将各民族间的友好、联姻的血缘亲族关系,巧妙地编织进来了,谱成一曲民族团结的欢歌。因为,这些故事,都富有喜剧性,凝聚了各民族的愿望,所以,传讲这些传说、故事,不单是讲巫师了,而且意义也远远超过了本意。

  特别是许多民俗事象,都在巫传说,故事里寻出了根蔸,成为了传播民俗风情,开展维系民族友谊的文化传统活动的“活教材”,因而与民俗同寿,与民俗齐光。前面所述的《鬼谷子》故事,道出了苗族舞龙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古根。还有苗族姑娘,无论天晴落雨,都打把伞,将身子罩住,其习俗也出于前面所述的冬瓜儿与吾凤的传说。苗族四月八日椎牛祭祀的传说,被苗族奉为过四月八节日习俗的“典章”。相传,蚩尤为苗族老祖,与黄帝争战,在四月八日这天蒙难。苗族群众悲痛不已,杀猪椎牛祭之。世代相传,衍为习俗,而千古不改。祭坛上贴一联曰,“椎牛祭祖自古典章犹在,念咒摇铃至今法度不忘。”所谓“典章”“犹在”,“法度”“不忘”,不是写有什么“典章”、“法度”。因为,苗族是没有文字的,指的则是口头相传的巫故事,巫师祭祀作法的巫仪。

  还有许多巫传说、故事,给自然的山川风物,作了雕饰,加以美化。前述的土老司故事,就是典型之例。为颂扬土老司“奉献”精神,表达人民群众对其景仰之情,将自然岩壁呈现的壁斑、壁纹,取其酷似老司姿形,而将故事附着上去,使平淡无奇的无生命的岩壁,变成奇石怪壁了,有灵光了,巧妙地将土老司“奉献”精神,化成与石壁永存,万古流芳的形象。这样,山川岩壁人文化了。巫传说、故事,将巫与自然景观作这样的融汇,也就难怪它能如此征服人心啊!

  

  傩巫传说,故事,由于姓“巫”,从“巫”根蔸上生长出来,因而在艺术上,也有着“巫”氏族的特色,在民族民间传说、故事大系里,独树一帜。在这里,试分析其特点。

  一、巫传说,故事,具有交感巫术性的幻想。虚幻想象,这是任何神话,传说、故事都具有的艺术手段,但是,巫传说、故事的幻想,与一般神活、传说,故事不同之处,在于将虚无飘渺的幻想,建立在巫术特性基石上。所谓巫术特性,即巫术的实施,是有形有声有景的,幻想也就随形声景而腾飞,产生出曲折浪漫、层次丰富的情节性。嫦娥奔月传说,始终是梦幻之事,而土老司打洞“捉龙”祈雨,却是可观可触之事。古传蛇即龙也,所以,土老司要捉只青草蛇,施之以法,用竹刷驱驰入洞,然后,泼以猪狗血污,喷吐“法水”,以示作法于居住洞中阴河的龙了,迫使其伏法降雨。这种交感巫术,使巫的传说、故事情节,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收到似真似假,真假难分,情理相融,想象象征交叠艺术效果。

  巫传说、故事的形式、构造和意态,都是与人们身心的自然历程相呼应的。所以,巫术性的幻想,不象神话幻想那样,有悖人的身心情理,它,很合乎人们的思维趋向。人们的思维趋向,一般是依据自身经历、生活体验和自然现象而展开的。巫术性的幻想扣紧了这一点,前面所述的吾凤与十二大弟子砍脑壳斗法的故事,不就是很合乎人的思维趋向的幻想么?冬瓜儿将十二大弟子脑壳放进锅里煮胀了,当然度不拢了;十二大弟子没有脑壳了,当然心慌意乱,所以,见到什么,就砍什么脑壳度上去。十二大弟子变成了牛头马面瘟凶,自然是在情理之中。这种幻想“化变”,又是与巫传说、故事的形式、构造和意态,互为呼应的,既有着生活逻辑形成的具象性,也有因声感或形拟而来的象征性,为神话所没有的艺术魅力。

  巫术性幻想,当然不仅不与神话幻想绝缘,而且吸收、融合了神话的幻想。巫传说、故事,往往都汇聚有神话传说,象土老司和苗老司还傩愿的起因传说,就粘贴有远古洪水神话。不过,神话传说一经移植于巫传说、故事里,神话传说的幻想,也就被巫术性幻想加工改造了,使其也具有了巫术性,从而丰富了巫术性的幻想,这里,不详细述说了。

  二、融神话、鬼话、精灵怪话、巫术咒语于一体。将故事,传说从凡俗的布局中抽出来,放入另一境界即超自然、超社会、超人事的巫境界中去,形成巫特有的传奇性,我们只要留神听听湘西巫传说、故事,就会发现每个传说、故事,几乎都是种包孕式集合体结构,构成一个人神鬼怪自由交际的“三超”世界,令人眼花缭乱,扑朔迷离。

  稍须回顾前面所述的那些巫传说、故事,其布局结构,本都是极平常的。例如,《张赵二郎》、《冬瓜儿向茅山祖师学法》,就是拜师学法的结构而已。但是,由于不是融汇神话,就是插进鬼话,或是缝入精灵怪话,还有巫话咒语。象《鬼谷子》传说,甚至将天上玉帝及金角老龙神话,鬼骨头长鬼谷子鬼话,白虎成神、授“无字天书”精灵怪话,都串绕在一起,统收罗在鬼谷子身世故事大框架里,也就是说,与《张赵二郎》等传说一样,整个故事大框架里包孕着许多单个独立的小故事。而这些小故事又是有各自的结构,由于包孕在大框架里,形成统一和谐整体结构,其内部结构,多变有致,不象一般神话、传说、故事那样单一直线递进,象湘西重山叠岭,山连山,山重山,移开一山又一山,蜿蜒盘绕,一山一个景象,步步引人入胜。

  神话、鬼话、精灵怪话,都是幻想的艺术,浪漫主义的思维产物。由于巫要使人对于困难抱着积极乐观的信心与态度,即使处于危难关头,也能保持或重作个性及人格的调整,仅靠巫话巫术,远远达不到目的,就必须用神话作“圣典”,鬼话、怪话作动摇,转变自然秩序,解除困危,预演所希望的成效。因此,自然而然将神话、鬼话、精灵怪话都串联在巫传说、故事里来了,使其相杂交错,编织出自然界难找,社会上没见,人事中未有的光怪陆离故事,有神话般的瑰丽,鬼话式的诡谲,精灵类的怪异,咒语样的谐趣,为一种综合性的浪漫主义艺术品,比六朝志怪小说还有怪异性,比唐宋传奇更富有传奇性。

  三、运用原始思维的特性,借助梦、影、幻象,塑造具有浓厚民族精神,拥有超群力量和智慧的人物形象。这主要表现在巫传说、故事中事物的“化变”,随人物自由意念,无穷无尽。湘西巫传说、故事,无论为何类别,其核心旨为塑造巫师形象,显示巫师广大神通,故事里巫师施法术所向,法器所指,触处成精;巫咒默诵,天动地摇;一物变多物,人世换神世。例如,前述的女巫传说、故事及《老司岩》等传说,则为典型。这种出人意表的变化,乃是原始思维不定向反射的表现。巫传说、故事运用了这种原始思维来塑造巫师形象,有着最活跃的创造力;因而,化变的形象,也就千奇百怪,五光十色了,也就愈显示巫神通广大,形象高大。

  原始思维不定向反射,所创造出来的倩姿丽态,又是借助人的梦、影、幻象,进行艺术加工制作出来的。湘西巫传说,故事,没有不以湘西奇峰异境为背景,以异草怪木、枭禽猛兽为“化变”原型,将民族生活和活动作原料,加以组织结构起来,因此塑造出的人物——巫师的形象,当然就有浓厚的民族精神,拥有民族集合汇聚的智慧,能调神驱鬼,禳灾祈福,扭转乾坤舶力量了!

  限于笔者的拙笔,对湘西巫传说、故事,只能作粗线条勾勒,但其体系仍鲜明自现,其最大特点,是族系都根植在巫文化沃土层里,它具有独特巫教色彩和巫文化特色,由于它将神话、鬼话、怪话融汇进来,进行幻想和情感交和、情感与理智相伴的再创作,也就更有艺术的感染力了。还由于湘西为楚域,古今少数民族聚居,因而地域风物性、民族习俗性,也给它染涂了一层异彩。总之,巫传说、故事,体系性是很强的。

  我觉得将巫传说、故事列为体系及其研究其重大价值,还没有引起学术界关注。把巫传说、故事列为传说、故事学一个专门课题,不只是对研究楚巫文化,对中国巫文化都有重大学术价值。我在这里,只是将这个课题提出来,好文章和大部巨著,由专家学者们去写吧!

来源:湘西傩文化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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