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哥成功了。由他导演的现代花鼓戏《风过小白楼》,以新颖的面貌展现在益阳剧坛,去年全地区会演时获得演出奖、导演奖、剧作奖、舞美奖、音乐奖;其后,又在演出实践中几经修改,反复磨炼,不断提高,现在已被选定为参加在武汉举行的中国艺术节中南地区的剧目。这是益阳县花鼓戏剧团的光荣,益阳剧坛的光荣,嘻哥的光荣!
“嘻哥,你怎么接受这个本子?有戏!”去年六月底,我去他家,发现他正在做《风》剧的案头工作,不免为他担心。要知道,这时的花鼓戏舞台风行的还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怎么能表现这“新玩意”?据说,这个剧本在地区文化局两次组织的各剧团“看样订货会”上遭到冷眼,他为何一情独钟?“试一试”。嘻哥淡淡一笑。看得出,那一笑很有点苦涩。“既然揭了榜,就是小卒子过河——绝无退路!纵然在地区大奖赛上输光了,也要输个明白。”在剧组动员会上,他扯开嗓子,掷地有声,甩去了这几句话。此后,他就一头钻进了导演构思之中。
《风》剧的排演难度大,嘻哥心里是十分清楚的。《风》剧从一个侧面反映改革中人们的生活矛盾和心理冲突,内涵较丰厚,时代感强,人物真实生动,创作手法新颖,文学层次较高,但故事情节平淡无奇,戏剧冲突不够激烈,属于散文诗体结构,作为泥土味的地方小戏剧种——花鼓戏,能获得较好的舞台艺术体现吗?况且县剧团的演员多数来自农村,与剧中知识分子人物生活差距较大。正是这些困难,使一般人不敢接手排演。但嘻哥细细品味剧本之后,觉得排演《风》剧可以作为花鼓戏改革创新的一种尝试,也是剧团锻炼提高的机会。因此,他下定决心攻难关,废寝忘餐地实践着自己的导演构思:选择最合适的演员,和演员一起反复阅读分析剧本,并通过多种途径使大家了解熟悉剧中类似的生活和人物,组织各艺术部门深入探讨舞台体现的统一构思,把握住该剧“风”的整体演出形象,寻找最佳演出样式,力求创新。排演场上的酸甜苦辣,自然是一言难尽的,但《风》剧露面时,果然使人耳目一新,受到赞赏。不过话又说回来,任何创新探索一开始总是不完美的,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风》剧也不例外。不是吗?全省“洞庭之秋”第一批预选节目就没有它的份。当时,嘻哥真有点吃不下饭、睡不了觉,坐立不安,但他丝毫没有气馁,他坚信《风》剧的创新探索是有希望的。他和剧作者紧密合作,剧组全体人员共同努力,反复修改,反复排练,抓住“情、趣、雅、美”狠下功夫,终于使《风》剧更上一层楼。
嘻哥排练《风》剧、创新探索的成功,首先在于他对艺术事业的执着追求。他一贯认为,一个艺术团体如果不搞创作,不改革,不创新,不搞自己的东西,靠别人啃过的馒头填肚子或现演现卖几个传统戏,是决不会有多大出息的。因此,他年年都要搞出自己的新剧目,而且水平越来越高。其次,还在于他有长期的艺术实践经验和一定的理论修养。他六○年进剧团,先后在几十个戏中担任主要角色,其中,扮演的娄阿鼠(《十五贯》)、刘海(《刘海戏金蟾》)、县宫(《逼婚记》)白忙(《皇亲国戚》)假公子(《海瑞驯虎》)、冯永业(《古墓悲歌》)和现代戏《怎么谈不拢》中的新有、《浪子吟》中的张进,其唱腔均由省电台或中央电台录音播放;演《包公误》中包贵时,中国唱片社灌制了他的唱段。他从六五年开始参与导演工作,七六年以来以导戏为主,成为县级剧团中引入注目的导演人材。他先后导演了现代戏和古装戏共二十多出,均受到好评,如《古墓悲歌》还搬上了电视屏幕,并获中南“金帆”一等奖、全国“星光杯”三等奖。还要特别一提的是,他只有初中毕业的文凭,却在繁忙之中,刻苦自学戏剧理论,不断总结演戏导戏经验,并于一九八三年在省导演进修班进修一年,在诸位老师的指导下,其理论素质大有提高。近年来已在省级刊物上发表了数篇颇有见地的体会文章。正是这种坚实的艺术根基使他开创了自己艺术道路的新局面。
嘻哥适应生活的能力极强,无论是在古朴简陋的山村演出,还是在繁荣活跃的水乡献艺,他皆可随遇而安,“处处无家处处家”。去年仲夏,我应约前往他们在湘阴的演出地,爬上后台一栋陈旧房子的三楼,推门走进紧靠楼梯口的一间斗室,里面杂乱无章,壁上蛛网相连,一床一桌紧靠一头,两人共居,门口只有立足之地。据介绍,这还是他在外演出时的“最佳住所”。原来每到一地,他总是把好一点的住房让给别人。看着我有些发愣的神态,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能有个地方安身就行。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也许是受他那知足者常乐的情趣感染,我接过他递来的碗筷一同去食堂打饭,竟也十分悠然。一盆饭,两撮菜,他吃得舔嘴咂舌。一打听,这是他经常性的膳食。他从不进馆子打“牙祭”,不用说好酒贪杯了。
去年盛夏,酷暑高温,长沙不亚于南方的三大“火炉”城。此时,他与剧团正在南区文化馆一边演出,一边排练《古墓悲歌》。这里,与其说是住房,不如说是“烘房”,空间小,墙面薄,火辣辣的阳光“得天独厚”,每天凌晨三点才允许你进房歇息。接着又转入省电视台录像棚。这里,因为缺水,空调不能开,走进去片刻,蒸腾的热气就叫人晕头转向。此时此境,嘻哥似有抗热的特异功能,面对演员、乐队和摄像机,始终保持振奋的精神,绝无萎靡愁苦之态。
嘻哥身子精瘦,而精力过人,据说极少生病,不过却让我碰上了。《古》剧进入最后阶段合乐连排时,我从常德赶去,只见他眼窝凹陷,几乎可以放进两个鸡蛋,鼻梁象被刀削斧劈了似的,又尖又高。酷暑、劳累、重感冒、两眼血红,嗓子沙哑,可谓声嘶力竭,但他仍然咬紧牙关坚持着。当妻子闻讯从家里赶来看望时,他还打趣地说:“放心吧,爱人同志,共产党员是拖不垮的!”
他这种“拖不垮”的精神,再一次在重排《风》剧时突现出来。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他夜以继日地工作着,结果劳累过度,胃出血,且患伤寒症,被送进医院,高烧不退,日夜卧床打吊针,七天未进饮食。可是,嘻哥身在医院,心在排练场,最后不顾医生的劝阻,抽掉吊针就上排练场。尽管几次呕吐发晕,他仍然坚持排练到完成任务。
嘻哥的经历坎坷不平,有人说他是个富于悲剧色彩的喜剧人物。由于生活与命运的驱使,他从一个“书香门第”的子弟、一个优秀初中生,“流落”到了戏曲界。“地主出身”与他形影不离,连绵的政治风雨、十年动乱,使他饱尝了辛酸苦辣。他曾经绝望但没有去死,而是两次死里逃生。一次是在“文攻武卫”的年代,有人玩枪走火,子弹擦破他的头皮,削去一绺头发,他受惊之后却安然无恙。还有一九八四年九月三十的夜里,剧团下乡演出转点翻车,他被甩去二十多米,跌入稀泥塘,脑袋埋进泥里,奄奄一息,幸好身穿的红毛衣招人眼目,才被及时发现,大家象拔萝卜一样把他拖上岸来……两次大难不死,真是“造化”!
他的“造化”还出在家庭,说来亦十分有趣。叶己得去年春节,我和嘻哥初次见面,一见如故。彼此一样,均已年近不惑,膝下一对儿女,聊起家常来感慨颇深。对他十多年来不理家务,我很是诧异。“家里的事,扫帚倒在地上也不扶起来,没有操一份心,尽一丝力,只晓得饭来张口,茶来伸手。”他妻子陈启福说,“三次流产,两度分娩,一病倒床半月,他都没有回家护理,岳父逝世也只请假一天……”被常作笑谈的,是粮店大米多少钱一斤他至今还不知道。嘻哥心里不无内疚,可仍然有些嘻皮笑脸:“你做出了贡献,我不是逢人就夸你是位贤内助吗?等我事业成功的那天,我会郑重宣告,请所有的人不要忘了,在嘻哥的背后,站着一位伟大的女性!”这时,我才搞清,原来他早年曾发一誓:不干出一番成就来,愧对益阳“三周”(周立波、周扬、周谷城)!
现在,嘻哥在事业上日趋成熟,而且得到了许多荣誉。他是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剧协湖南分会会员、省导演学会会员,地区剧协常务理事。在艺术上获得了这个奖、那个奖,还获得地区记大功一次的殊荣,并由地、县委授予了“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然而,他在家里,还是很不称职,还是不管孩子、不管家务,一门心思扑在剧团里,扑在舞台上;而且,为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文化素质,正在刻苦攻读中国文学函授大学。好在他的爱妻的确不失为一位贤内助,忙里忙外,除了工作,家务一肩挑。虽然有时在口头上也难免哆嗉几句,但从不吵闹怨愤。她在心底里非常理解嘻哥的事业,以实际行动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在生活上给予他无限深情的慰勉。
嘻哥的名字叫周希文,今年四十岁,益阳县人,益阳县花鼓戏剧团团长。因为他为人宽厚、爽直、随和,颇具幽默感,很多同事,友人都亲切地称他“嘻哥”,我也觉得这个称呼怪亲切的,所以跟着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