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很远很远的古代。

　　地　点　夷水流域，湘西土家族先民的聚居区。

　　人　物　巴务相——土家族赤穴首领，以虎为图腾，被五姓氏族推为新兴父血氏族联盟酋长——廪君。

　　德　姬——土著母血部落女王，以蚕为图腾，世居盐水，殁后被奉为盐神，巴务相之恋人。

　　巴虎——巴务相之武将。

　　巫　莲——蚕部落之巫首，巴虎恋人。

　　瞫心、相手、樊鸟、郑蛇——黑穴氏族心、手、鸟、蛇四大姓氏长。

　　务相之父血氏族社民若干人。

　　德姬之母血部落社民若干人。

　　第一场　立君

　　［某日正午。

　　［钟离山下，夷水之畔。

　　［幕启。台右立有象征男根的图腾柱。后侧赤穴上方插有石剑一把，赤穴侧前设神坛一座。巴务相作祭船仪式，赶、樊、相、郑四酋长立成一排，其身后分别立有心、手、鸟、蛇等图案的族旗，他们的目光一齐投向河中五根并列竞进的船桅。众为本族的土船鼓劲。

　　（伴唱）父血初立，男人当政。

　　五姓联盟，竞选首领。

　　投剑赤穴，务相获胜。

　　今赛土船，浮者为君。

　　巴务相　（诵咒）我选陶船，独辟溪径，快如野鸭，轻若柴薪，龙王保佑，破浪前进。

　　［将鸭子抛入江中，倒插石剑，跪地祈祷。四根桅杆晃动着前移，唯巴务相挑起虎皮的桅杆平稳地领先。四桅渐倾，渐沉，四酋长慌忙奔跑，呼喊。四酋长跪地祈祷。

　　四酋长　祖神保佑，我船勿沉，祖神保佑……

　　［四勇士跑上，浑身透湿，跪在酋长跟前。

　　四勇士　禀酋长，土船进水，不能前进！

　　四酋长　当奋力划桨！

　　四勇士　我等全泡在水中，险些淹死。

　　四酋长　（气馁地）嗨！

　　［虎旗船桅稳稳靠近岸边（平台）。

　　巴务相　（唱）巧烧陶船，浮水平稳。

　　龙王佑我，旗开得胜。

　　船兮前行，永无止境。

　　［四巴兵排列船头，击舷伴歌。

　　（唱）船兮前行，永无止境。

　　巴　虎　诸位酋长，四船沉江，唯巴船独浮，按公议条款，当拥戴巴务相为廪君。

　　瞫　心　（拱手称颂）赤穴务相，投剑独中，土船独浮，父血天生，助你为君！

　　三酋长　巴务相当为廪君！

　　［众呼：“务相廪君，务相廪君！”拥巴务相走向虎皮交椅。

　　巴务相　（谦逊地）甚谢诸位厚意，务相恐难当此重任。

　　瞫　心　哎，凭你智慧与贤能，定可成为五姓的首领，父血氏族的明君。

　　巴务相　钟离山上猎物稀少，树皮啃光，两穴五姓，九千社民，何以糊口，何处安身？巴务相苦无良策。

　　四酋长　我黑穴四姓愿与赤穴同起同落，共谋生路！

　　［巴兵甲背着身披树叶，作村姑打扮的德姬上。

　　巴兵甲　务相酋长，这姑娘观看赛舟，不慎落水，看样子好象上游母血部落的女子。

　　巴务相　（将她托起，让其吐出积水）姑娘醒来，姑娘醒来！

　　德　姬　（苏醒欲起身）谢酋长救命之恩！

　　巴务相　好生养息，不必多礼！

　　［巴、樊两氏的社民各持野羊的两腿相互扭打上，他们争相茹毛饮血，发生械斗。

　　樊　鸟　（鞭笞自己的社民）放手、放手！

　　［争斗仍未停止，扭下。

　　德　姬　禀廪君，我蚕族部落就在这夷水上游，盐阳境内。那里鱼肥盐多，可供大家取食。

　　巴务相　迁居择土，正合我意！

　　（唱）林中猎物少，秋果充饥肠。

　　为生敢拼死，迁居存生望。

　　要想衣食足，择土去远方。

　　四酋长　（唱）层层荒山岭，出路何渺茫！

　　德　姬　（唱）西迁到盐阳，鱼丰盐满仓。

　　瞫　心　（唱）盐阳固富饶，母血是异邦。

　　视我为叛逆，水火难相让！

　　［众面面相觑，静场。

　　德　姬　禀廪君，母血酋长德姬女王，向往廪君锐意进取之志。她不但没有敌意，还愿与诸君结为友邦呢！

　　巴务相　你是——

　　德　姬　我就是德姬——

　　四酋长　（拔剑以对）德姬！

　　德　姬　嘿嘿，我就是德姬——孪生妹妹，名叫德兰，是德姬姐姐派我前来讨取小米种的。

　　瞫　心　胡说！你是德姬派来的密探，想引诱我五姓社民入围就擒，然后一举扫平我钟离山！

　　德　姬　廪君是德兰的救命恩人，德兰怎能加害诸位，恩将仇报呢？

　　巴务相　这……

　　德　姬　廪君可移师盐阳，暂住数日；若不适意，可随时迁居。德姬绝不会勉为其难的。

　　巴务相　可是德姬旨意？

　　德　姬　女王令牌在此。（亮出翎毛令）

　　巴　虎　如若反悔？

　　德　姬　德兰愿代姐姐对天发誓！

　　［廪君摘箭递过，德姬以箭划腕滴血。

　　德　姬　德姬若有不情不义之举，德姬将死在廪君的铜箭之下！（跪地）

　　巴务相　（赞许点头）嗯。

　　四酋长　（对巴务相）赌咒无效，她不是德姬。

　　德　姬　不，我就是德姬，母血部落的酋长德姬女王！

　　众　　（惊退）啊？

　　德　姬　特来迎廪君移师盐阳，共享鱼盐。

　　巴务相　啊——

　　（唱）碧血流淌，真情可见。

　　德　姬　（唱）为结盟友，愿献鱼盐。

　　巴务相　（诵咒）谁若反叛？

　　德　姬　（诵咒）箭穿肝胆！

　　二　人　（诵咒）血咒既出，

　　青天可鉴！

　　［巴务相伸臂与德姬并齐，举血箭，划腕滴血。二人同以舌舔噬箭头上的鲜血，众跪地祈祷。

　　（众唱）血咒既出，青天可鉴！

　　第二场　春　播

　　［数日之后。

　　［盐阳境内，盐水之畔。

　　［幕启。台右侧设一祭坛，众巴男扮毛古斯（即祖先毛人）上，向立在坛前的种小米祖神作土语对话。

　　小米神　你来何方？

　　毛古斯　石牌洞上。

　　小米神　以何充饥？

　　毛古斯　山泉岩浆。

　　小米神　来此何事？

　　毛古斯　讨地恳荒。

　　［毛古斯们作粗野之敬神，扫邪舞蹈。

　　（诵咒）五谷之粮，满斗满仓。

　　瘟殃灾星，扫去蛮荒。

　　［毛古斯们作砍刺，掀卡子舞，不时与围观的蚕部落姑娘逗趣。

　　［巴虎持火把上，巫莲追上。舞停。

　　巫　莲　巴虎，你这是做什么？

　　巴　虎　放火烧荒，好种小米。

　　［众蚕女吓得躲闪，退场。

　　巫　莲　不，得罪了火神，我蚕部落会遭天火惩罚！

　　巴　虎　不放火烧山就撒小米种，我父血天王也会惩罚我族——让小米烂岩烂土，无根无芽。

　　巫　莲　你不能放火！

　　巴　虎　这火非放不可！

　　［两人争夺火把，巴虎举火把奔向平台，点燃一排排“野火”。众红衣巴女舞红裳（扮火）与巴男交替穿引，作种“火粟”舞。

　　［众蚕女暗上，见状抱头窜下。

　　［巴虎与巫莲争火把格斗。

　　［德姬着盛装，偕巴务相上。

　　蚕女甲　（呼）德姬女王、务相廪君驾到——

　　［众男女退伏。

　　巫　莲　禀女王，巴虎放火下种，火神会降罪我蚕族！

　　巴务相　哈哈……在我父血氏族，也曾有过这种古老话，结果倒是火神给我族带来了熟食。

　　巫　莲　什么叫熟食？

　　巴　虎　吃煮熟的饭，吃烧熟的肉，不再茹毛饮血。

　　德　姬　父血氏族的昨天，就是我们母血部落的今天。既然请来了贵客传授种火小米之术，就得按客人的规矩办才是。

　　巴务相　火神降罪，由我巴务相承担。（蚕女暗上）

　　德　姬　不，全由德姬一人承担！来呀，五姓兄弟，在我蚕族土地上播下巴族的种子。

　　（唱）打开山门，请进巴人。

　　讨来米种，撒满山岭。

　　借藤结瓜，福荫我民。

　　巴务相　（唱）好种靠沃土，好秧靠甘霖。

　　好汉靠帮手，好族靠系魂。（音乐不断）

　　德　姬　廪君真的愿同我蚕部落系魂结盟？

　　巴务相　只有系魂，才能谋求同化，共同发展，才能壮大族威，共御外犯。

　　德　姬　何时系魂？

　　巴务相　若这里长出了火小米，便是旺我巴族的水土。

　　德　姬　好，待火小米长出后，我蚕族一定与巴氏五姓系魂结盟。

　　巴务相　（对巴虎）来呀，将巴山的种子撒进这肥沃的土地！

　　巴　虎　（呼喊）请祖神毛人领我族下种火小米——

　　［毛古斯复上，作播种舞，巴蚕两族男女俩俩随之。

　　［一双双赤脚在冒着“烟火”的地里穿引。

　　［古朴欢快的挖土锣鼓响起。

　　［巴虎发现一烧焦的野兔，拾给巫莲，巫莲害怕地退避。

　　巫　莲　不能吃的！

　　巴　虎　为什么？

　　巫　莲　吃了火烧的野肉，得罪了肉神，肉神会收去山上所有的野兔、野猪、野羊，我们就会饿死的。

　　巴　虎　不吃白不吃。（撕咬免肉，大口咀嚼）好香呀！（猛不防将一块兔肉塞进巫莲口中。

　　巫　莲　（急吐，对天祈祷）肉神息怒，这是那个砍脑壳的巴虎作的孽。要罚你就罚他吧！

　　巴　虎　我们父血氏族早就开了荤。梅山肉神还保佑我们捕获猎物呢。

　　巫　莲　（不解地）还保佑你们打猎？

　　巴　虎　是呀，只要敬了梅山肉神，保你满载而归。

　　［大胆的蚕女甲试吃，众静观。

　　蚕女甲　好香，味道好美呀！

　　［众蚕女争着撕肉，但都不敢放进嘴里。

　　巴　虎　（举一兔腿过头）请廪君、德姬女王破口品尝。

　　［廪君接过。

　　巴务相　世人不敢破口，廪君我先破口！（吃介）

　　德　姬　世人不敢品尝，德姬我先品尝！（吃介）

　　［蚕女甲仍不敢吃，将那块肉塞到巫莲嘴边。巫莲举肉欲扔，见德姬开了口，便也随着咀嚼起来。

　　［毛古斯们脱去草服、头罩，以兔虫之肉馈赠蚕女。

　　［众蚕女争着取食，舔着手指，他们两两相邀下。

　　［巴虎以一兔腿馈巫莲，巫莲以一荆簪插进巴虎的朝天髻中为回赠。两人重归于好，热烈拥抱。退下。

　　德　姬　廪君，你的巴山勇士好厉害，把我蚕族姑娘全勾引去了！

　　廪　君　哈哈，是你女王下令招徕我巴族前来播种的吁！

　　二　人　（会意地）哈哈……

　　德　姬　这个种播得好！

　　巴务相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嘛！

　　德　姬　秋天，蚕族还可收好多与巴族的混血种！

　　巴务相　好呀！从今天起我倒要向你讨教打井熬盐之术，养蚕织锦之方。

　　德　姬　我也要向你讨教铸剑之术。

　　巴务相　这么说，巴蚕两族倒真的非系魂不可了？

　　德　姬　大势所趋，不系恐怕也是不得了的。

　　巴务相　既然如此，我五姓巴族愿留居盐阳。

　　德　姬　（惊喜地）你愿意留下了？

　　巴务相　顺应天意罢了。

　　德　姬　是个好主意，收割之时，我们就请祖系魂，怎么样？

　　巴务相　只要你不反悔就行。

　　德　姬　就这么定了吧。

　　巴务相　好！

　　［两人联袂起舞。白烟红火形成天然的屏障。

　　［廪君将系有牛角的铜剑倒插在地上，作为草标。（表示外人莫入禁地）

　　［烟火如炽，唯见丝带、衣裙、内衣裤抛向空中。

　　第三场　系　魂

　　［三月之后。

　　［盐池侧畔，招徕洞外。

　　［幕启。巴务相在池边翘望、徘徊。

　　巴务相　（唱）春播三月整，荒坡披绿荫。

　　蚕族水土旺，巴氏种多情。

　　但愿秋收时，童婴如鱼群。

　　德姬丽质多，美目牵我魂。

　　今日来求婚，投石观波纹。

　　若愿嫁给我，结盟在今晨。

　　要我嫁上门，难倒我廪君。

　　父血有新规，好马不倒引。

　　盼只盼——

　　德姬顺潮流，大发慈悲心。

　　德姬，你怎么还不来呀！（焦急顾盼，心绪不宁）

　　（唱）莫非她——

　　鸳鸯早成对，务相自多情。

　　莫非她——

　　脚踏几只船，四处留芳心。

　　莫非她——

　　视我为路人，不愿订终身？

　　莫非她——

　　害怕嫁出门，不敢违祖训？

　　是引退，是等待？

　　（我）心绪如潮意难定，

　　招徕洞外踩成坑。

　　［巴务相转身欲下。

　　［忽然，一股盐泉喷薄而出（白裙舞），德姬踏波而行，光彩照人。

　　德　姬　（唱）日落天要阴，龙走山要崩，

　　鸟走林不旺，你走（我）心要冷。

　　巴务相　德姬——

　　（唱）小河水清清，大河水浑浑，

　　任他几样水，我只一样心。

　　德　姬　（羞臊无语）……

　　巴务相　好，巴务相今日特地向你求婚。

　　德　姬　你向我求婚是什么意思？

　　巴务相　求你嫁给我。

　　备　姬　哈哈……自古以来，我母血部落只兴娶男，哪兴嫁女？应是我向你求婚才对。

　　巴务相　我父血部落只兴嫁女，不兴嫁男呀。

　　德　姬　这……

　　巴务相　这是可以改变的。你不怕得罪火神，跟我同砍火畲；你不怕得罪肉神，让部下吃火烧野兔。这两种旧习都改变了，婚嫁不是一样可以改一改吗？

　　德　姬　这就绝不能改动哪！

　　（唱）有了太阳妹，才算是白天。

　　有了月亮哥，才算是夜间。

　　男人嫁上门，才算母血古规范。

　　廪君娶德姬，除非天地要倒转。

　　巴务相　（唱）高坡入云，也有回龙山。

　　平地再宽，也有转弯田。

　　旧制再老，求新就得换。

　　你若爱我，古规就得变。

　　德　姬　不，我若嫁给了你，母血老祖会罚我们断子绝孙的！与其受罚，你我倒不如夜间投宿，白日分手，作一对露水夫妻。

　　巴务相　不，我需要的是一夫一妻的恩爱夫妻，需要百年好合的终身伴侣。

　　（唱）一个锦鸡，只有一座山，

　　一条蛟龙，只有一个潭。

　　一个情哥，只有一个妹，

　　一对夫妻，只有一个小家园。

　　德　姬　建立小家园？

　　巴务相　一对夫妻是一个小家，千百个小家成一个氏族。母血部落也应当这样。

　　德　姬　（见酒坛，计上心）好说，让我们痛痛快快地喝光这坛酒！

　　巴务相　请。

　　德　姬　请。

　　［两人豪放地抱起坛畅饮，纵情喊山。

　　巴务相　哎咳咳——（回音）

　　德　姬　哎咳咳——（回音）

　　巴务相　德姬女王——我爱你——（回音）

　　德　姬　务相廪君——我爱你——（回音）

　　巴务相　德姬——嫁给我吧——（回音）

　　德　姬　廪君——嫁给我吧——（回音）

　　二　人　哈哈……（回音）

　　德　姬　说实话，你……既然进入了盐阳，就应算是……上门郎啦。

　　巴务相　我若嫁给你，五姓氏族会……会笑掉牙的，我以后怎么配……作他们的廪君？哈哈……

　　德　姬　我若嫁给你，母血部落也会……会笑脱下巴，我……我怎配坐进这招徕洞，作蚕族的女王呢？哈哈……

　　［两人又抱坛畅饮，皆有醉意。

　　巴务相　（试探地）看来，你属于你的部落，我属于我的氏族，我们……谁都不属于谁……都难改变自己，系魂的事……只怕没有……必要。

　　德　姬　（急挽回）不，要系魂也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四姓氏长暗上）

　　巴务相　哪两个条件？

　　德　姬　第一，不管以后遇上什……什么意外，你都不能怨……怨我……

　　巴务相　我敢对天发……发誓！

　　德　姬　第二，我蚕族女子，凡与巴族汉……汉子生下的孩子……都随我母血部落……

　　巴务相　这……孩子随母亲，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同意。

　　［四姓氏长不满地耳语。

　　德　姬　一言……为定？

　　巴务相　君无……戏语。

　　德　姬　（旁白）孩子归我蚕族，就由不得你不归附我的母血部落！

　　巴务相　（旁白）德姬如此看重归属，我暂且顺水流舟，再另图良策。

　　德　姬　廪君请稍候，待我进招徕洞禀告母血老祖。（进洞下）

　　［四姓氏长齐上。

　　四　长　廪君。

　　巴务相　四位姓氏长来得正好。系魂的事——

　　相　手　系魂关系重大，不能视同儿戏。

　　瞫　心　廪君，我父血氏族不能依附母血的族魂。

　　樊　鸟　孩子归母血部落，就等于我巴族男子嫁给了母血部落！

　　巴务相　儿女归谁，都是自己的骨血；谁附谁魂都是为了携手并存，共谋生路。

　　瞫　心　归附母血部落，这不是倒退几代人吗？

　　巴务相　是的，父血氏族应时而生，不能倒退。但我们总可以在系魂之后帮助蚕族开化。

　　樊　鸟　归附母血部落是对父血部落的背叛！

　　郑　蛇　廪君，你不能为了得到德姬的欢心，就不考虑后果！

　　郑蛇／相手　（同时）父血天王会重重地惩罚你的！

　　巴务相　若父血天王怪罪下来，有我巴务相一人承担，与你们四人无关！

　　四酋长　你，你可别卖了我们！

　　巴务相　四位不愿系魂，我不勉强。我赤穴巴姓与蚕族系魂，总可以吧？

　　瞫　心　既然这样，我黑穴四姓马上离开盐阳！

　　三酋长　你会后悔的，我们走！（四人冲下）

　　巴务相　你们等一等！

　　德　姬　（上）廪君，母血老祖已恩准，你到底怎么办？

　　巴务相　系魂！我赤穴巴姓与你蚕族系魂！

　　德　姬　廪君，你真是一个开明的君主！巫莲，请神系魂！

　　［巫莲登坛，举行系魂仪式。

　　［巫莲从侧幕牵出魂布，横过舞台，巫莲念咒。

　　［巴虎将画有虎头的巴姓魂布牵出。

　　［两块魂布起伏相缠。

　　巴务相／德姬　（唱）族魂团拢来，永世不分开，

　　谁起离心意，利刀穿胸怀！

　　［众蚕女、巴男狂舞。

　　第四场　遇　瘴

　　［紧接前场。

　　［荒郊丛林。

　　［众女戴狰狞的面具，舞动雪白的披风（象征瘴雾）涌出。音乐恐怖。

　　［瞫心策马扬鞭退上，又一股瘴雾紧紧追随。

　　瞫　心　（惊惧）鬼，恶鬼，魔瘴！给老子滚开！

　　［他被瘴雾围裹，眩晕欲倒。他奋力笞马，圆场。

　　［巴务相扬鞭急上。

　　巴务相　姓氏长，请留步！

　　瞫　心　瞫心绝不回头！

　　巴务相　我以廪君的名义挽留你！

　　瞫　心　你与母血族部落系魂结盟，出卖了我黑穴四姓，背叛了父血氏族，你，没有资格再当我们的廪君！

　　巴务相　我是万不碍已，这里有鱼盐，长小米，适合我们五姓氏族生存。在盐阳立足，同他们结盟有什么不好？

　　瞫　心　结盟、立足都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讨得德姬的欢心！父血天王会惩罚你的！

　　巴务相　瞫心兄弟，你听我说。

　　瞫　心　没什么好说的，你当你的上门郎去吧！（冲下）

　　［魔瘴围住巴务相狂笑，他有些晕眩。

　　巴务相　魔瘴，可恶的魔瘴！看我来收拾你们！

　　［他念咒请神，挽袂驱魔：

　　（念咒）抬头望青天，师父在身边。

　　师郎遇魔瘴，师父解倒悬。

　　藏魂在险峰，隐魄进深坛。

　　举鞭魔瘴倒，驰马脱风险

　　……

　　［他挥鞭扫魔，众魔引退，复围上，狂笑着向他扑来。

　　巴务相　啊！师父师父，请你你不附身，咒语诀法不灵，快快救命呀！

　　［他坠马倒地。众魔拥上，欲将他撕碎。

　　巴务相　（挣扎）师父，难道真的是父血天王对我的惩罚？

　　［德姬以薄纱遮面，冲入魔群，煽动孔雀毛编的团扇，发出五彩强光。

　　［众魔瘴吓得闪开，弃巴务相而逃避。（瘴氯消散）德姬上前扶起廪君。

　　德　姬　廪君，廪君！

　　［她掏出一些丸，塞进他嘴里。

　　德　姬　廪君，快快醒来！

　　巴务相　（渐渐苏醒）谢德姬救命之恩。

　　德　姬　该谢的是你，那日若不得你打救，德姬哪里还有今天？

　　巴务相　那四姓氏长呢？

　　德　姬　我已传令一百号九寨头人，设法挽留他们，保护他们安全。但是，若有叛逆者，一律禁断鱼盐！不出数日，他们自会回到你的身边。

　　巴务相　不能断鱼盐。

　　德　姬　不这样他们决不会回头。

　　巴务相　不，我得亲自向他们道歉，请他们回来。（欲站，复昏迷）

　　德　姬　廪君，廪君！快，抬廪君回招徕洞。

　　巫　莲　今晚，请德姬女王与廪君同拜天地，共度良宵！

　　德　姬　你呀！

　　第五场　闺　怨

　　［次日午夜。

　　［德姬招徕洞内外。

　　［幕启。两排鱼油吊灯将洞内照得通明。廪君躺在卧榻上，半昏迷状。

　　［四位妙龄蚕女慑手慑脚上。

　　蚕女甲　（轻声地）德姬女王已出外巡视。快！快快！

　　［四女争先恐后地脱下草鞋，挂在门外。以此为一道禁区。

　　［她们围着巴务相嬉戏起舞。

　　（伴唱）昔日氏族长，今晚上门郎。

　　闺中千般苦，廪君今备尝。

　　众蚕女　廪君！

　　巴务相　（被唤醒）我躺在何处？

　　众蚕女　招徕洞中。

　　蚕女甲　廪君，你陪了德姬女王整整一夜，今儿嘛，就辛苦你陪陪我们几姊妹哟！

　　巴务相　（有气无力地）住手，我是廪君，是君王！

　　蚕女甲　（不屑地）在五姓父血氏族，你当君王；我蚕族母血部落的君王是德姬，可不是你！你巴务相只是招徕上门的新郎。在这招徕洞里，你应当由我们摆布！

　　众蚕女　是呀！宝贝儿，今儿晚，你可要陪我们玩个够！

　　［四女争着为巴务相脱衣解带。

　　巴务相　（吃力挣扎）走开！

　　蚕女甲　哎，拿着河水不洗船，你是个蠢宝！

　　蚕女乙　快一点，后面还有第二轮、第三轮；她们正在那里排队等着呢！

　　［众拉扯争夺。

　　巴务相　放肆！粗野！

　　蚕女甲　这个规矩你都不懂？这叫上山赶肉——见者有份！

　　［四女将巴务相按倒在卧榻上。

　　蚕女甲　对不起，我的年岁最大，该让我先上！

　　众蚕女　噫咳，这怎能按资排队呢？要上我们一齐上！

　　巴务相　你，你们这群母狼？

　　蚕女甲　这叫群婚，大家一起过日子，哈哈……

　　巴务相　我要去告诉德姬！

　　蚕女甲　德姬是个贤明的女王，她从不独占美男子，总是同我们一起分享！

　　巴务相　啊？今天你们来——

　　众蚕女　也是德姬的赏赐。

　　巴务相　（愠怒地）德姬，你怎能这样！

　　［四人拥上，放下帐慢。叫骂声、嬉笑声，从慢内传出。

　　［巴虎与巴甲暗上。

　　巴　虎　哎呀，我们的廪君正在遭受磨难！

　　巴　甲　待我前去打救。

　　巴　虎　不行。群婚是母血部落的规矩，遇上一个雄伟的男子，她们总是成群结队地上。

　　巴　甲　兴这样？

　　巴　虎　她们母血部落男人少，把男人当作她们生儿育女的工具。今晚，黑穴四姓的酋长同样落入了包围圈，那情景要多惨有多惨。

　　巴　甲　太可怕了！

　　巴　虎　（跪地祈祷）祖神保佑，别让她们取了廪君的性命！

　　［幕内女人们的笑声。

　　巴　甲　第二轮的又来了！快，我俩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被他们缠上了，那就下不了席咧！

　　巴　虎　不，我得救出廪君。

　　巴　甲　那，那我就少陪啦。（躲闪下）

　　巴　虎　（冲进帐内，抓出两蚕女）滚，滚开！

　　［又有四蚕女上，争着脱鞋挂在洞外，挤进招徕洞。

　　四蚕女　来噢，父血氏族嫁来了新郎，尝尝是什么滋味呀！

　　［六女一齐拥上，将巴虎按住。

　　［巴务相挣扎着撩开帐幔，搭箭拉弓。

　　巴务相　住手！不要命的，你们就来吧！

　　［他一箭将三盏吊成一线的鱼油灯射灭。众女哑然，惊叫逃散。

　　巴　虎　廪君！

　　巴务相　巴虎，你来得正好，要不然……

　　巴　虎　黑穴四姓的酋长……

　　巴务相　（喘着粗气）怎么样？快说，他们怎么样了？

　　巴　虎　他，他们也象你一样，被一群群女人缠上了。

　　巴务相　德姬女王呢？

　　巴　虎　不知去向。

　　巴务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传我王令：出动弓箭队，抢回四姓酋长！

　　巴　虎　是。

　　［巴务相一阵晕眩，倒在卧榻上。灯光转暗，他的灵魂分身出本魂（原装），墓魂（黑衣），族魂（黄衣）三种形象从卧榻上起身，飘来飘去，时聚时散。

　　本　魂　（唱）迁居为生存，应邀到盐城。

　　鱼盐得饱足，德姬留温情。

　　欲结百年交，非得嫁上门。

　　群婚非我愿，拒嫁又不能。

　　墓　魂　（唱）上门得安宁，免我作游魂。

　　族　魂　（唱）上门犯大错，分明毁家庭。

　　快刀斩情丝，及早离盐城。

　　本　魂　（唱）上门非我愿，回寨枉为人！

　　族　魂　（唱）你不能上门！

　　墓　魂　（唱）你应该前行！

　　［三魂争执，追逐扭打，墓魂、族魂同时揪住本魂。

　　（唱）铤而走险，

　　你就是巴族的罪人！

　　本　魂　（唱）我欲前行，不愿当罪人，

　　可是啊——

　　离开德姬，两脚重千斤。

　　父血天王呀——

　　求你给我力量，请你指点迷津。

　　父血天王　（低沉而威严的画外音）巴务相，我的儿子，你是父血氏族第一个传人，你是五姓社民最敬仰的明君，你应当从爱情的泥沼里挣脱开身，率领社民出外择土！上门是懒虫，懒虫，懒虫！回寨是懦夫，懦夫，懦夫！唯一能脱枷解锁的是你自己，你的唯一出路就是解魂！将你巴姓的魂从母血蚕族的魂里解脱出来，离开盐阳，披荆斩棘，去寻找生存之地！

　　本　魂　（迷茫地）解魂？这可是对德姬和她母血部落的背叛！

　　父血天王　孩子，你要醒一醒，德姬温情是套在你脖子上的枷锁，母血的族魂是套在我父血脚上的绊绳！不摆脱它，不砸碎它，父血氏族就只有倒退，退到赤穴、黑穴的原始中去！退到群婚的母血部落时代！

　　本　魂　父血天王，我不会留恋德姬那温情的怀抱，但我希望带着她和她的蚕族离开母血的旧窠，成为我父血的成员！

　　父血天王　未站稳脚跟，就去营救他人，会与他人同归于尽！

　　本　魂　若要强行解魂，我不知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敢去设想。

　　父血天王　你想开发蚕族，让母血强壮起来，这固然很好；但是，你要清醒地看到，她们已经强大，已经成为你前去择土的最大障碍。

　　本　魂　我该怎么办？

　　父血天王　解魂还须系魂人，我的儿子！

　　本　魂　难道除了解魂就没有两全之策。

　　父血天王　两全之策是有的，但必须是在解魂之后。

　　本　魂　解魂之后又该怎么办才能两全？

　　父血天王　这是天机，不可道破，全靠你自己去感悟！

　　本　魂　谢谢你父血天王，巴务相知道该怎样去做了！

　　父血天王　好，三魂合体，永得安宁！

　　［声如洪钟，震慑得墓魂、族魂与本魂合为一体。

　　第六场　神断

　　［数月之后，秋收时节。

　　［盐场一角。

　　［幕启。巴虎操练蚕女剑术过场。四蚕女挺着大肚子，抱着沉重的步子，在大锅边熬盐，四巴兵挑柴上。蚕女甲晕倒，三蚕女急上扶起。四巴兵接过盐铲，熟练地继续操作。巴务相偕着大肚子的德姬上。

　　巴务相　德姬，你的蚕族女子与我巴氏社民结下丁不解之缘，孕育了新的一代。

　　德　姬　（指着自己的肚子）这里还有一个！

　　巴务相　（手摸德姬腹部）我们的孩子正在拳打脚踢，等不及来看这个新的世界呢！

　　德　姬　眼前是一个新世界。他们生下来后有小米吃，有熟肉吃，有铜剑耍，还有自己的阿爸心痛他！在我蚕族部落能知道自己阿爸的孩子就是他们这一代人。

　　巴务相　从他们这代起，有父母，有家庭，分清血缘，防止乱伦，我们的子孙一定会一代比一代聪明。这就是对偶婚的好处。

　　德　姬　（不解地）什么叫对偶婚？

　　巴务相　两两配对，不再成群结队地嫁娶。

　　德　姬　我还是不明白。

　　巴务相　就是……一个男人配一个女人。比如说……你和我成了一对，不再同别人去配，要是再同别人……

　　德　姬　（追打巴务相）谁同别人，谁同别人！你好坏啊！自从有了你，我就不再要别的男人，整天陪着你，你还嚼腮，冤枉别人！

　　巴务相　不，我只是打比方。我是说只有对偶婚姻，才能组成家庭，强健种族。

　　德　姬　好，我今天要作一个让母血老祖也吃惊的决定。

　　巴务相　你准备颁旨？

　　德　姬　对。（对内）传我王令：我蚕族部落从今天起，不准一群配一群，只准一个配一个。

　　［内传：“女王有令……

　　巴务相　好！种植火畲，采用熟食，如今又推行新婚制，德姬女王这样从善如流，革除旧制，蚕族部落一定能兴旺发达！

　　德　姬　这还得感谢你这个送种人啊——

　　（唱）巴氏进山来，蚕族眼界开。

　　教我种火畲，米香重山外。

　　传授铸剑术，御敌多能耐。

　　对偶建家园，养育新一代。

　　为谢开发恩，特发此令牌——

　　赏百名蚕女，随巴兵成家。

　　巴务相　谢女王一片厚爱。

　　德　姬　另将这附近十口盐井划给巴族所有。

　　巴务相　盐井不能随我迁徒，巴务相心领就是了。

　　德　姬　怎么，廪君来此不到一年，便要迁居？难道德姬有待慢巴氏之处？

　　巴务相　不，蚕族、巴族情同兄妹，亲如一家。只是盐阳人口密集，日久必然匮乏。据我探马来报，沿夷江东下，有一道鱼峡关。那里不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土地肥沃，鱼类甚丰，正是巴族世代繁衍之所。

　　德　姬　廪君留足盐阳，究竟有何条件？

　　巴务相　若德姬女王下嫁廪君，为巴氏贤媳，廪君倒可以考虑。

　　德　姬　其他陈规，我可破除，唯独婚制，我母血老祖古规森严，一旦触犯，将被驱逐出境，永世不为接纳。

　　巴务相　（唱）德姬破陈规，远近传盛名。

　　种粟开火禁，不怕怒火神。

　　熟食社民壮，傍山创农耕。

　　假如是，嫁娶破先例，

　　女王你，万古留美名。

　　德　姬　德姬为蚕族求福，不图桂冠，若要改变“男嫁女方”的千古旧制，实不敢从命。请廪君留足，朝夕佑助，则蚕族定有兴旺之日。

　　巴务相　要巴务相作女王的贤内助，只怕也难从命。也罢，你我虽为人君，却各有规制遵循，不可逾越，也不便勉强。只求在巴氏开跋之前，将巴族族魂解脱，归还我族。

　　德　姬　这……

　　巴务相　望女王恩准。

　　德　姬　按族规条款，要求解魂者连同族人要接受神的审断。

　　巴务相　巴务相愿代替巴族接受神断。

　　德　姬　您将招来杀身之祸呀！

　　巴务相　巴务相愿一人承担。

　　德　姬　（愠怒地）你就去祈求母血老祖的恩赐吧！（对内）神巫设坛，请神明断！（拂袖下）

　　［灯光转暗，音乐恐怖。蜡烟冉冉，牛角声声。神坛之上立有象征女阴的巨石，巫莲纹身登场，在阴石前歌舞降神，一架刀梯立在坛边。

　　巫　莲　（诵咒）蜡烟冉冉，冲开南天，

　　母血老祖，请降神坛。

　　巴氏廪君，系魂在先，

　　今欲解魂，祈求神断。

　　［德姬戴着狰狞可怖的面具，扮母血老祖在蜡烟中飘然而降。巫莲将巴务相的铜剑摘去退下。

　　巴务相　（跪地）母血老祖在上，请允许我巴族解魂离去。

　　德　姬　（冷酷而严厉地）

　　（唱）巴氏务相，诱我女王。

　　异端邪说，迷我兵将。

　　假意系魂，乱我规章。

　　速速拿下，五花大绑。

　　砍头示众，以服万邦！

　　［众持剑蚕女拥上……铜剑架

　　于巴务相脖颈之上，并将他推

　　向刀梯旁。

　　［巴虎率众巴兵持刀以对。

　　巴务相　住手！父血天王说得好：“解魂还须系魂人！”巴务相要以赤诚感动母血老祖，让我巴族五姓平安离去。

　　［巴虎等退立一旁。瞫心急上。

　　瞫　心　廪君，我黑穴瞫姓族人被母血部落团团围困，进退不得。

　　巴务相　啊？令弓箭手领先突围。

　　瞫　心　我军奋力突围，却有几十个兄弟死伤在铜箭之下。（拨下肩头的铜箭递给巴务相观看）这箭头打有廪君的虎头纹记。

　　巴务相　这……

　　瞫　心　这就是我们教她们打造的箭头！我早说过，我们应提防母血部落的煞手锏、回马枪，你不信！

　　［樊鸟、郑蛇急上。

　　樊鸟／郑蛇　廪君，我黑穴樊、郑两姓族民被蚕部落围困在夷水之畔。

　　巴务相　正好突围，沿夷水而下直抵鱼峡关！

　　樊　鸟　蚕族断我鱼盐数月之久，我军将士饥饿难忍，不少人已投靠德姬部落，成了他们的上门郎。

　　郑　蛇　我早有预言，贸然系魂必招来杀身之祸。怎么样？今日应验了吧？

　　母血老祖　哈哈……巴务相，你五姓社民全在我的掌握之中。这些后果你都没有想到吧？若要保全五姓族人，劝你归顺德姬女王，充当地的社民。

　　巴务相　不。当初系魂，是希望蚕族结为盟邦，成为父血氏族的成员，希望我们共同创建属于自己的家庭，一道乘船，寻找定根的土地。

　　瞫　心　今天，你已作茧自缚，铸成大错！

　　巴务相　巴务相有罪于巴族，愿受天罚，只求老祖解脱我巴族之魂。

　　德　姬　真要解脱巴族之魂，必得遭到三种天罚！

　　巴务相　请老祖明示。

　　德　姬　第一，你必须率领巴族将士向我阴石叩拜谢罪。

　　众巴兵　（骚动）啊？这是对我巴族的侮辱！

　　巴务相　兄弟们，为了巴氏摆脱羁绊，另寻繁衍之地，请随我向母血老祖谢罪！

　　［众巴兵无奈，只得随巴务相向阴石跪拜。

　　德　姬　第二，凡与蚕女生下的男女全为我母血后裔，将新生的婴儿全部归还我族！

　　巴　兵　不，这孩子是老子的！

　　蚕　女　孩子是我的！

　　［四蚕女与四巴男争夺婴儿。

　　巴务相　巴兵听令，既为蚕女所生，当随我忍痛交付婴儿。

　　［巴务相亲吻婴儿，将婴儿交与巫莲。四巴兵亦交婴与蚕女。

　　德　姬　很好。解魂第三条款，取巴氏首级祭我阴祖，以消除沾污在我族魂布上的邪秽！

　　巴务相　这是你们蚕族的人头祭。不过，请母血老祖信守诺言，巴务相献上了首级，你得让我五姓社民安全离开盐阳。

　　德　姬　本祖决不食言。

　　巴　虎　（拦住）廪君不得轻生，巴族大旺之日还靠你领头去开创！巴虎蒙受恩泽深厚，请让巴虎代廪君赴死。

　　巴务相　巴虎，你不能这样。

　　巴　虎　这是解魂的唯一办法。我死之后，请将这根荆簪还给巫莲，望她将我的儿子带大。不管等到什么时候，也要将儿子的魂解脱出来，归附我父血氏族。

　　巴务相　我会照办的（背过身去拭泪）。

　　巴　虎　廪君，保重——

　　众巴兵　巴虎——

　　［巴虎向刀梯奔去，一排锋利的刀尖穿进他的身子，他抱着刀梯含笑死去。

　　巴务相　巴虎——

　　众巴兵　巴虎——

　　巫　莲　（抱婴儿奔上）巴虎——你说要带着我和孩子去找落脚地，你怎么丢下了我们，就这样走了？

　　［静场。巫莲晕倒在巴虎跟前。

　　德　姬　（心情沉重地）巴虎，休得怪我不仁，我，也是为了挽留你们呀！

　　巴务相　你——到底是谁？

　　德　姬　（对巫莲）将魂布退给廪君。

　　［巫莲将长长的魂布拖出，递给廪君。

　　巴务相　巴族之魂，你终于自由了！（捧魂布，亲吻）

　　德　姬　我宣布，巴氏五姓从此不再依附母血部落。限七日之内离开盐阳境内，若七日后仍留在我地，则巴族五姓永远属于我母血部落的奴隶！哈哈……

　　第七场　射蛾

　　［第八天，日出时。

　　［夷水侧畔，廪君帐外。

　　［幕起。天空一片昏暗。廪君立在阳石之上图腾柱边眺望，心急如焚。樊鸟急上。

　　樊　鸟　廪君，一百艘陶船已全部下水，五姓社民正整装待发。

　　巴务相　好，传我王令：一旦云散天开，听到牛角之声，便扬帆远航，顺这夷水而下，直奔鱼峡关。

　　樊　鸟　嗬——（急下）

　　巴务相　（焦虑地）哎！今儿是第八天了，天色还是这么昏暗，陶船怎能开跋呢？这……真是急煞人哪！

　　（唱）七日不开天，河道行船难。

　　五姓困盐阳，我心似油煎。

　　今日不离境，解魂也枉然。

　　倒退作奴隶，非我巴族愿。

　　今日开了船，难闯几险滩。

　　触礁伤亡重，出兵忌贸然。

　　更有德姬情，萦系我心间。

　　我若离开她，棒打鸳鸯散。

　　是去还是留，举步愁更添！

　　［曋心急上，脱去蚕族服装。

　　瞫　心　廪君，适才从巫莲口中探得，德姬她……

　　巴务相　嘘——她正在帐内熟睡，这也许是我俩最后一次厮守，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瞫　心　（轻声地）七日来，德姬女王为何每晚前来投宿，次日天亮之前却又总是匆匆离去。

　　巴务相　我也觉得反常。

　　瞫　心　这就是连续七日天昏地暗的原因。

　　巴务相　巫莲说些什么？

　　瞫　心　（耳语）……

　　巴务相　化蛾？

　　瞫　心　（点头）每日凌晨，德姬邀来母血部落所有蚕女，化为灰蛾、遮住阳光，让天地昏暗。

　　巴务相　（止住）嘘——此举果真属实？

　　瞫　心　有贴身蛾裙为凭。巫莲说，只要将德姬的蛾裙撕毁，她三魂便失去了一魂，也就无法飞翔，遮天蔽日了。

　　巴务相　这，让我仔细想想，你千万别声张出去。

　　瞫　心　嗬。（退下）

　　［巴务相悄悄从帐内捧出德姬的系有形似飞蛾的麻裙。

　　巴务相　德姬呀德姬，你的眷念之情全在这蛾裙之中啊——

　　（唱）蛾裙湿淋淋，德姬拳拳心。

　　夜夜妩媚多，日日飞不停。

　　铁骨也寸断，铜翼也烤熔。

　　香汗洒如雨，惊世佳丽情！

　　我若捧裙还德姬——

　　又将聚众飞天遮日船难行。

　　［抽剑欲劈蛾裙。

　　我若将它碎万片——

　　德姬伤了魂，务相怎忍心？

　　德　姬　（搬开帐幔，露出头来）廪君！

　　巴务相　（急转身，藏蛾裙）哎，德姬！

　　德　姬　可见我的内裙？

　　巴务相　这……天还未亮，别忙起来，我俩还是重温一次昨夜的美梦吧。

　　德　姬　谢你美意。只是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伴你；今晚，我一定早来投宿。

　　巴务相　你，有何要事，这般紧急？

　　德　姬　我，我得召集蚕女，炼铜造剑，你手中拿的什么？

　　巴务相　啊，这内裙被香汗湿透，待我洗净晾干。

　　德　姬　（裹披毯急出，厉声地）不！谁碰女王内裙，谁就会被剁去十指！

　　巴务相　哎，不碰就是，德姬何必动怒。

　　德　姬　（忙掩饰）哦，我怕你触犯族规，会遭来横祸，给我，给我！

　　巴务相　外面寒风袭人，还是伴我再睡一会儿，一旦日出，我就给你。

　　德　姬　还是铸剑要紧。（挥动手臂，负痛垂落）

　　巴务相　（抚臂）这玉臂为何这么红肿？

　　德　姬　哦，我正带领蚕女仿照廪君妙法，连日铸造铜剑。

　　巴务相　巴务铸剑，衣裳千孔，手掌满泡；德姬为何衣裙完好，掌无火泡？

　　德　姬　这——掌蒙熊皮，身遮牛皮，哪会受你那皮肉之苦？哈哈……

　　巴务相　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口舌，好一个银铃般的歌喉！

　　［两人热烈拥抱。

　　巴务相／德姬　（同时）德姬/廪君

　　德　姬　能天天呆在一起该有多好！

　　巴务相　跟我走吧，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德　姬　不，我的部落需要我。你留下来吧，帮助我们创造美好的生活。

　　巴务相　呃，五姓氏族推我为廪君，就是希望我能带领他们寻找成家立业之地。这双手，这双脚都不是我的，它属于我们的巴族。

　　德　姬　人不留客天留客，只怕今天还会昏暗。

　　巴务相　（试探地）也许这就是母血老祖的留客妙计吧？

　　德　姬　不不！

　　巴务相　七天已过去，今晨再不起航，连我五姓氏族都要归附于她——这正是她的圈套！

　　德　姬　母血老祖只想挽留廪君，并无并吞之意，望廪君体察老祖的一番苦心呀！

　　（唱）廪君施恩重，我族得启蒙。

　　跟着你——

　　开禁种火粟，熟食味更浓。

　　仿照你——

　　造船捕鱼多，铸剑壮军容。

　　有了你——

　　衣食得饱足，御敌可称雄。

　　挽留你——

　　为与巴族同发展

　　失策处——

　　还请廪君多宽容。

　　巴务相　（唱）德姬情意厚，廪君步难停。

　　拓疆占风水，择土先择邻。

　　父母两血统，水火难相容。

　　既然族规难更易，

　　不如各自奔前程。

　　德　姬　我，这就去规功她更改族规，弃旧图新，把内裙给我。

　　巴务相　德姬，待我把话说个明白，更改族规，就是放弃母权，我估量她没有这个胆量，我也不会勉强。但是她施展法术，遮天蔽日，误我行期，分明是逼我倒退，投入她的怀抱，我——

　　德　姬　你敢怎样？

　　巴务相　我决不会让她活到天明。

　　德　姬　廪君呀，她何尝不愿随你而去。可她，也是身不由己啊——

　　（唱）既为母血祖，当护祖上训。

　　一旦遇仇敌，九死不顾身。

　　改制随巴族，反叛为罪人。

　　蚕族共讨伐，万代留骂名。

　　巴务相　母血老祖也该为我作个设想呀——

　　（唱）太阳往西行，河水向东流。

　　顺应得昌盛，忤逆志难酬。

　　既为父血长，当为巴族谋。

　　岂念儿女情，倒退入歧途？

　　德　姬　（抑郁地）事到如今，你们俩谁也不会让步了？

　　巴务相　并非巴务相有意发难，只请母血老祖高抬贵手，让我出行。今后，我们两族仍然是友好邻邦。

　　德　姬　好吧，让我最后劝她一次，把内裙给我！

　　巴务相　你一定得要回它！

　　德　姬　（坚决地）一定！

　　巴务相　（伤感地）看来，你意已决，我无法让你改变。今日一别，只怕今生今世再难相见，求你给我这件内裙作信物，让我永远珍藏。

　　德　姬　不行！（急改口）哦，对不起，这是母血老祖赐给的，失去它就不是蚕族部落人。（从帐内取出内衣）给你这件内衣，你穿着吧，让我永远紧贴你的身子。

　　巴务相　（无奈，接衣）我会的。（默默地将内裙交给德姬）

　　德　姬　廪君给我什么信物，让我带在身边？

　　巴务相　这带在身边的信物么……（猛然被提醒，转身拔剑，割下一绺长发）这绺青丝请你扎在头上，让我永远在你耳鬓厮磨。

　　［巴务相以颤抖的双手将青发扎吊在她耳边。德姬双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德　姬　廪君——难道我们就此一别，就永远不会再见面？

　　巴务相　人生就是这样，宝贵的缘份往往失之交臂。

　　德　姬　不，我深信：挚爱可以改变旧我，改变一切。不信，今天我俩打个赌。

　　巴务相　倘若真能那样，不管千年万年，我仍希望我俩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德　姬　（甜甜地一笑）千年万年太久，我看，应该是今天才对！（欲下）

　　巴务相　德姬请回，你说“今天”是什么意思？

　　德　姬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你等着，不要离开这里！

　　巴务相　（抓住她）德姬，告诉我，你是不是母血老祖？你一定得让我弄个明白。

　　德　姬　（贴耳低语）我告诉你，我不是母血老祖。我若是她，我就该千方百计让我俩作母血部落的第一对夫妻。

　　（冷不防吻了他的脸颊，笑着奔下。笑声在夜空回响）

　　巴务相　（发呆，讷讷地）作母血部落的第一对……夫妻……

　　瞫　心　（急上，惊诧地）廪君，你为什么不将蛾裙毁掉，为什么反而将它退给了德姬？她穿上蛾裙，会再次飞天，聚集成千上万的飞蛾，遮天蔽日，让我们不敢行船，让我们倒退为母血老祖走卒。

　　巴务相　（猛地打他一耳光）住口！

　　瞫　心　（拔剑）你打我？你背叛了五姓氏族，你还有资格打我？我跟你拚了！

　　巴务相　（抽剑挡住）你是头蠢猪，我不准你污蔑她！你道她是谁？她就是母血天王！

　　瞫　心　（怔住）哦？

　　巴务相　（喘着粗气）她很想跟我们一道去迁徒，去择土。可是她必竟是母血部落的酋长，她无法离开招徕洞，她无法改变自己。

　　瞫　心　我不信！你爱她，袒护她都可以；但是，你不可以放弃阻止她飞天的机会！你更不可以让我们在今天沦为她的奴隶！

　　巴务相　我知道怎么做，你滚，你滚开！

　　瞫　心　不，你不夺回那蛾裙，我就死在你的面前！（拔剑欲自刎）

　　巴务相　（止住）瞫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的巴族！我也在为巴族作努力，只求你给我一个时辰。

　　瞫　心　不！已经再没有时辰了！今早再不起航，我们巴族就全完了！你应该这就行动！

　　巴务相　我已经留给她一绺青丝（转身抽泣）那是标记！你知道我会怎样作了吧？你这个蠢猪，你给我滚！（挥剑将瞫心逼下）

　　［东方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突然成群的飞蛾在空中飞舞，天色忽又转暗。有数只飞蛾绕着巴务相盘旋，久久不愿离去。最后剩下那只稍大的吊着一绺青丝的彩蛾。

　　巴务相　彩蛾，你就是德姬！我求你带着你的蚕女回来，回来！求你不要逼着我干蠢事啊！

　　［巴务相追蛾，扑蛾，彩蛾飞向远方。

　　（伴唱）德姬恋廪君，回旋不愿离。

　　廪君追德姬，心底流着血。

　　巴务相　（唱）前世非冤家，相逢路何窄？

　　既是鸳鸯鸟，偏作新旧敌。

　　德姬宽恕我，非我心太黑。

　　只为氏族求生路，

　　忍心绝情造罪孽。

　　搭箭满目泪，如举千斤璧。

　　［巴务相登上阳石，搭箭张弓，双手剧烈颤抖，无力地垂下。

　　巴务相　父血天王，难道非走这一步不可？

　　难道这就是你不肯道破的天机？

　　难道这就是你对儿子的惩罚？

　　［瞫、樊、郑、相四酋长上。

　　四　人　（怒责）廪君，你为什么不发箭，难道你为了一己私情，就丢开我父血氏族的前程而不顾？

　　［巴务相复举箭拉弓，耳际绕着德姬的银铃般笑声。

　　德　姬　（幕内声）廪君，我打算让我们俩作母血部落的第一对夫妻，哈……

　　巴务相　德姬！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我俩成为夫妻？告诉我吧，我已经不能再等待！快快告诉我呀！

　　瞫　心　廪君，你在对谁说话？你再不发箭，再不射死德姬，我们四姓部落就马上开船离开这里，就是死也要离开这块鬼地方！（跪地）请廪君射死彩蛾！

　　樊鸟／郑蛇　（跪地）请射死彩蛾！

　　四　酋　请廪君射蛾！

　　众巴兵　请廪君射蛾！

　　［巴务相复冲上阳石，搭箭开弓，一声呼啸，箭向高空飞去。

　　［突然，传来德姬一声惨叫。带着青丝的彩蛾翩翩回旋，渐渐下坠。

　　巴务相　（哭着呼喊）德姬，我的德姬！

　　［巴务相奔下，抱着负箭的德姬，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他将她安放在阳石之上。巫莲抱着德姬的儿子与蚕女甲暗上。

　　巴务相　德姬，你真蠢，你怎么用这样的方法，争取做第一对夫妻？

　　德　姬　除了这样，别无选择。只有现在，我才有权答应您的求婚，有权作你的妻子。

　　巴务相　为什么？为什么非这样不可？

　　德　姬　我希望蚕族的魂永远依附着巴族的魂，但作为蚕族的女王，我只能装扮母血老祖强迫你留下，我没有其他的权利。我只有死，只有离开我的部落，才有权利让步——让我的遗嘱起到我生前起不到的作用。（对巫莲）我宣布：我蚕族部落从今天起与廪君的五姓氏族系魂。

　　众蚕女　与他们系魂？

　　德　姬　（点头）还要废除群婚，组建家庭。

　　众蚕女　组建家庭？

　　德　姬　这是我蚕族走出蛮荒的唯一出路。

　　巫　莲　德姬女王，难道你不怕在阴间遭到列祖列宗的惩罚？

　　德　姬　一切罪过由我承担。你留守盐阳，推行新制。其余社民随廪君去择土。那地方……离蛮荒……越远越好。

　　［日出东山，光辉灿烂。

　　［巫莲递过手中的孩子。

　　德　姬　（接过儿子）儿子，你终于可以有姓了，你应该姓巴。

　　四蚕女　（对四巴男）我们的孩子也姓巴！

　　德　姬　对，我们的儿子、孙子，永远是……父血氏族的……传人……

　　巴务相　（跪地接过儿子）德姬——

　　［四蚕女与四巴男各自抱着属于他们的孩子，走近阳石，眺望东方。

　　德　姬　看，太阳出来了，可以开船了！廪君，我多么希望随你去远

　　［德姬含笑死去，暗转。

　　［巴族五姓的魂布与蚕族的魂布紧相缠绕，横过舞台。

　　［众着雪白的孝衣，举着虎图腾旗幡，跳着“萨尔荷”丧葬舞。音乐低沉而雄浑。

　　［巴务相抱着德姬，迎着太阳，向陶船走去。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