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吴为志　26岁　洛阳知县。

　　张子和　54岁　当朝国舅。

　　李夫人　47岁　国舅夫人，张彪之母。

　　许艳香　28岁　国舅宠妾，张虎之母。

　　张　彪　25岁　国舅长子。

　　张　虎　12岁　国舅次子。

　　秋　莲　19岁　李夫人随身丫环。

　　春　香　17岁　二夫人随身丫环。

　　周继礼　32岁　新任钦差。

　　周继义　24岁　赶考举子，周继礼胞弟。

　　永知府　42岁　洛阳知府。

　　王尚书　45岁　礼部尚书

　　赵总兵　50岁　当朝总兵。

　　僮　子　15岁　钦差侍童。

　　禁　子　27岁　洛阳县禁子。

　　二班头

　　家　人

　　二赞礼

　　二刀斧手

　　中　军　一人。

　　衙役、旗牌、家丁、丫环若干。

　　第一场　作案

　　（国舅府正厅。）

　　（幕启。众丫环布置喜堂，下。少顷二丫环分左右上。）

　　丫　环　有请二夫人。

　　二夫人　（上念）为人为己事，内外操碎心。

　　喜堂可曾完善？

　　丫　环　安排仃当，请夫人过目。

　　二夫人　今乃大少爷喜庆之日，每人尝喜银

　　三钱，分发下去。（取银）

　　丫　环　（接银）多谢二夫人。（下）

　　二夫人　有请国舅、大娘。

　　国　舅　哈……（引李夫人上）

　　（念）吾儿择美，铺灯挂彩结秦晋。

　　李夫人　（念）逆子胡为，心烦意乱起愁云。

　　二夫人　喜堂布置完毕，请国舅、夫人过目。

　　国　舅　好一个贤德的庶母。

　　李夫人　贤妹代劳，愚姐生受了。

　　二夫人　理当。

　　李夫人　唉！（转身落坐）

　　国　舅　理当？

　　二夫人　理当。

　　国　舅

　　二夫人　理当哟哈……

　　国　舅　家院何在。

　　家　人　（上）大人有何吩咐？

　　国　舅　将喜堂摆开。

　　家　人　喜堂摆开！

　　（众丫环捧花烛等物装饰喜堂，国舅、夫人穿插审视后，众家丁分立两厢，丫环，家人下。赞礼上。）

　　赞　礼　（念）牛郎逢知女，

　　洞宾遇牡丹。

　　千里良缘今胜古，

　　天赐淑女配才郎。

　　动乐！

　　（丫环搀新郎新娘上场参拜。）

　　赞　礼　（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丫环搀新郎新娘下。）

　　（内喊：各路官员前来贺喜！）

　　国　舅　夫人请退，动乐相迎。

　　（夫人下，尚书、总兵、知府、知县上。）

　　众官员　公子大喜，我等备有薄礼，望老大人笑纳。

　　国　舅　愧领了。酒宴摆开。

　　（衙役抬盒过场，家丁置席。）

　　国　舅　列位大人请。

　　众官员　叨扰了。　　

　　家　人　（急上）报国舅，大事不好！

　　国　舅　何事惊慌？

　　家　人　公子七孔流血而死！

　　国　舅　怎么讲？

　　家　人　新郎中毒身亡！

　　国　舅　哎呀！

　　（国舅、家人、赞礼、家丁下。夫人，丫环惊慌过场，众官员离席自语。）

　　王尚书　新郎刚入洞房，就中毒而死？奇哉，奇哉！

　　赵总兵　世间少有！

　　永知府　怪哉，怪哉！

　　吴知县　一个说奇哉，一个道怪哉，这其间定有缘故。

　　新　娘　（跑上）救命啦！冤枉呀！

　　国　舅　（持剑追上）看你往哪里逃！

　　新　娘　（园场）冤枉呀！救命啦！（晕倒）

　　吴知县　请国舅息怒，量她插翅难飞，何不问个明白。

　　国　舅　什么明白不明白，洞房中只有她劝我儿饮酒，不是她所毒害，又是何人？待老夫尝她一剑，也好与我儿报仇！

　　吴知县　老大人，依卑职之见，新郎新娘，同入洞房，众目睽睽，何从放毒，其中必有缘故。

　　王尚书

　　赵总兵　是呀，是呀，她又何能放毒呢？

　　国　舅　这这——难道你要放了她不成？

　　吴知县　岂敢。下官不过见她口喊冤枉，莫非这施毒者另有他人。何不明查细访，查出共谋之人，一并擒拿归案，也好祭奠公子亡灵，岂不两全其美！

　　赵总兵　这确也是两全之计。

　　王尚书　若是老大人越俎代庖，日后圣上得知，多有不便，还望三思。

　　国　舅　是这个——依你之见呢？

　　王尚书　此案就交洛阳县办理为妥。

　　吴知县　是这个——（犹豫）

　　永知府　（威胁地）什么这个那个，你既疑此案蹊跷，本府命你在十日之内，将案情查明，详文上报，押凶手来国舅府祭灵，不得有误！

　　吴知县　愿效犬马之劳。不过，须得借取洞房中酒菜一用。

　　国　舅　这有何不可。家院。

　　家　人　（上）在。

　　国　舅　将酒菜交与吴知县。

　　家　人　是。（交酒菜）

　　吴知县　人来。

　　班　头　（上）有！

　　吴知县　同衙！

　　班　头　是。（端餐盘，押新娘下）

　　吴知县　下官告退。（施礼）

　　国　舅　（抓住吴知县）吴为志呀！

　　吴知县　老大人。

　　国　舅　你身为洛阳知县，得与我早早落案，拿它十七八个人来祭灵！

　　吴知县　下官定要审她个水落石出！

　　国　舅　（嚎）儿啊！

　　第二场　提审

　　（洛阳县二堂。）

　　（幕启。）

　　（吴知县在以宝筷甄别洒菜。）

　　吴知县　啊！砒霜。（手执酒壶，宝筷）酒。

　　酒。

　　（课子）宝筷一双辨毒性，

　　暗下砒霜是何人？

　　立即升堂来提审，

　　慢，慢着。

　　尤恐吓坏女钗裙。

　　先在二堂细盘问，

　　步步为营找祸根。

　　（放下酒壶、宝筷）来呀。

　　班　头　有！

　　吴知县　新娘可曾苏醒？

　　班　头　现已苏醒。

　　吴知县　带了上来。（落坐）

　　班　头　是。（带新娘上）

　　新　娘　（跪）叩见太爷。

　　吴知县　怎不抬头？

　　新　娘　有罪不敢。

　　吴知县　恕你无罪。

　　（新娘抬头。）

　　吴知县　嗯，你这小女子家住哪里？姓什名谁？为何谋害丈夫？面朝外跪，从实讲来。

　　新　娘　哎呀大人呐！　　　　

　　（叫头）小生家住——

　　吴知县　嘿嘿！慢来慢来。你怎么连男女都分不清？我一不是问你的哥哥，二不是问你的弟弟，什么小生、大蒜，怕莫还有韭菜、香葱呵！

　　新　娘　小人本来是个男的呀。

　　吴知县　啊！想不到你还是个男的呀！（下位细观）

　　新　娘　太爷不信，可当堂更衣。

　　吴知县　嗯。来呀。　　　　

　　班　头　有！

　　吴知县　衣巾更换。

　　班　头　是。（与新娘更衣）

　　吴知县　（旁白）你看咯来麻纱不麻纱喃。自古只有女扮男妆，男扮女妆，从没见过男的做新娘，外带谋死了新郎。这这……　　　　

　　（新娘更衣即周继义，跪。）

　　吴知县　这正是：

　　（念）奇中生怪费人猜，

　　快将情由讲出来。

　　若有半点虚和假，

　　嘿嘿！板子、夹棍、要你挨！

　　周继义　大人容禀：

　　（唱）小生家住苏州城，

　　周继义是我的名。

　　只因朝廷开科考，

　　兄弟双双奔京城。

　　心想蟾宫攀丹桂，

　　中途意外遇强人。

　　手足顿成惊弓鸟，

　　生离死别各西东。

　　吴知县　你怎的不去寻找呢？

　　周继义　（唱）小人被掳遭不幸，

　　寨主逼我入绿林。

　　落草为寇实难允。

　　被他囚禁山寨中。

　　吴知县　后来呢？

　　局继义　（唱）多蒙小姐施恻隐，

　　背父救我下山林。

　　书生扮成奴婢女，

　　又遇公子来抢亲。

　　吴知县　怎的不对他讲，你是个男的呀。

　　周继义　（唱）一班恶奴如蜂拥，

　　小人昏倒地埃尘。

　　吴知县　苏醒之后，又怎的不讲？

　　周继义　太爷呐：

　　（唱）小人苏醒在上房，

　　遇一丫环颇贤良。

　　我将真情对她讲，

　　她见此情也心伤。

　　吴知县　她叫何名字？

　　周继义　（唱）好个玉春丫环姐，

　　要我真情莫外扬。

　　倘若公子得知晓，

　　休想逃生出门墙。

　　小人一听丧了胆，

　　跌跪尘埃哭断肠。

　　玉春搀我低声讲，

　　倒有一计甚周详。

　　吴知县　是何高计？

　　周继义　（唱）逢场作戏把堂拜，

　　壶中有酒劝新郎。

　　待到更深鸟兽散，

　　保我无辜出龙潭。

　　吴知县　你可曾照此行事？

　　周继义　（唱）身困樊笼无可奈，

　　只得佯装拜了堂，

　　不知公子因何故，

　　酒过三巡一命亡。

　　伏望太爷悬明镜，

　　结草衔环永不忘。

　　吴知县　嗯嗯，所诉可系实情？

　　周继义　并无虚假，太爷恩典。

　　吴知县　本县自有道理，画供上来。

　　（周继义昼供。）　　　　

　　吴知县　暂且收监。

　　班　头　是。（带周继义下）

　　（吴知县下位。闭二幕。）

　　吴知县　呀！

　　（唱）领来一桩新奇案，

　　审来审去好荒唐。

　　他虎口余生又被抢，

　　遇了个丫环不平常。

　　（念）她既然救人是善意，

　　（唱）又为何洞房死新郎？

　　拜堂？劝酒？中毒？嗯．有之，嘿嘿，有之。

　　（唱）此案要解其中意，

　　须得玉春到公堂。

　　来呀。

　　班　头　（上）有！

　　吴知县　去到国舅府，将那名叫玉春的丫环传来。

　　班　头　嗐呀！我的咯老爷呀，那国舅府的丫环、莫说是传，就是请，小人也请她不来咧。

　　吴知县　嗯。我倒要前去禀知国舅，将这丫环叫了出来，一问她一个来龙，去脉！备马。（下）

　　班　头　是！

　　班头甲　唔！他没搞错啵，何是要备马呐？

　　班头乙　哎，备马就备马唦。（拖甲下）

　　第三场　查对

　　（二幕启。）

　　（国舅府正厅。）

　　（吴知县骑马引二班头上。）

　　吴知县　前去通禀，说我有要事求见国舅

　　——待老爷下马。

　　班　头　是。（甲伏侍吴知县下马；乙去通报）

　　班头乙　门上哪位在？

　　家　人　（上）什么人？

　　班头乙　洛阳知县有要事求见国舅。

　　家　人　候着！（对内）有请国舅。

　　国　舅　（上念）洞房摆筵席，

　　我儿丧黄泉！

　　何事？！

　　家　人　洛阳知县求见。

　　国　舅　传他进来。

　　家　人　传见！　　　　

　　班头乙　好大的架子，连个请字都没得。老爷吔，传见！　　　　

　　吴知县　是是。（进府）下官吴为志，参见国舅。

　　国　舅　一旁看座。

　　吴知县　谢座。

　　国　舅　吴知县。

　　吴知县　下官在。

　　国　舅　可曾将案断清，凶手共有几人？

　　吴知县　卑职回衙审问，新娘却是个男的。

　　国　舅　啊！我却不信。

　　吴知县　大人呐！

　　（唱）下官回衙已提审，

　　他将原委讲得明。

　　公子郊外把人抢，

　　是男是女没搞清。

　　国　舅　他怎的不讲呢？

　　吴知县　（唱）惊魂未定被囚禁，

　　巧遇丫环名玉春。

　　定计灌醉大公子，

　　伺机送他出府门。

　　国　舅　胡说！

　　吴知县　（唱）他只想、早脱身，

　　哪知酒里毒药浓。

　　借刀杀人下毒手，

　　其中势必有隐情。

　　望国舅、传玉春，

　　查对口供真不真。

　　国　舅　吴知县呀。

　　吴为志　国舅。

　　国　舅　狗官！

　　吴知县　是，老大人。

　　国　舅　（唱）听罢言来怒气生，

　　狗官不该胡乱行！

　　吴知县　哎呀！发起脾气来了呵。

　　国　舅　（唱）老夫要斩你不肯，

　　偷天换日斟了人。

　　吴知县　咯是黑天的冤枉喃。

　　国　舅　（唱）府中丫环虽不少，

　　哪有一个叫玉春。

　　吴知县　啊！没得叫玉春的呀，那不会吧？

　　国　舅　（唱）分明你将凶手放，

　　蓄意佯装报谎情。

　　吴知县　下官不敢。

　　国　舅　（唱）若不速速将案定，

　　吴知县　大人要怎样？

　　国　舅　（唱）要你乌纱戴不成！　　　　

　　吴知县　若要下官早日落案，请大人将玉春交了出来。　　　

　　国　舅　呀呀呸！休得胡言，老夫府中，从未有过什么玉春丫环。限你五日之内，将凶手拿来，与我活活的挖心祭灵便罢。如若不能，你要与我仔细，打点！

　　吴知县　你硬说没得嘛，我只好告退啰。

　　国　舅　滚！（下）

　　（闭二幕。）

　　吴知县　（出府）哎呀！他说他府中从未有过叫玉春的丫环。这这——

　　班头甲　老爷吔，这国舅府婢仆成群，未必他搞得那样清白。就是有，也不得交把你来审问唦。

　　吴知县　看来这丫环的来头是不小，要不她怎能进得上房呢？

　　班头乙　我想喃，只看是哪位夫人的随身丫环，那就莫说是审，恐怕连看都莫想看她一眼哩。

　　吴知县　如此说来，她是从来不出府啰？

　　班头乙　那倒不见得，她出得府来，也不过是买点针线杂货之类的东西唦。总不会跑到老爷的公堂上来吧？

　　吴知县　唔？嗯。

　　班头甲　再说，就是传到公堂，她也不得认账唦。咯样无凭无据的，又能把她怎样喏。

　　吴知县　嗯嗯。

　　班头乙　老爷吔，管他男的女的，还是将原人交把国舅，随他去处置算哒。

　　吴知县　嘟！难道要老爷草菅人命不成？

　　班　头　我们是为老爷的前程着想咧。

　　吴知县　老爷就不为黎民的性命着想？

　　班　头　这——这。

　　吴知县　这正是：

　　（念）这案子越审越出奇，

　　难坏了我做知县的。

　　要想找着玉春丫环，

　　须改弦易辙找良机。

　　嗯嗯，硬拼不如智取。回衙！

　　班　头　老爷请。（躬候吴知县下，跟下）

　　第四场　访婢

　　（二幕启。国舅府后花园。）

　　（春香扯秋莲上。）

　　春　香　快点来唦。　　　

　　秋　莲　急得咯样的做什么唦？

　　春　香　哎呀秋莲姐姐吔：

　　（唱）春色迷人花正开，

　　粉蝶翩翩过墙台。

　　花蝶相依千般态，

　　芬芳伴舞扑面来。

　　你我丫环春何在，

　　抽身览景莫迟挨。

　　秋　莲　哦。

　　（唱）牡丹吐艳羞石榴，

　　春　香　（唱）兰草扬芬赛仙苔。

　　秋　莲　（唱）棠棣花似金子样，

　　春　香　看那蔷薇喏，

　　秋　莲　它怎样呐？

　　春　香　（唱）白得象个乖呀、乖呀、乖秀才。

　　秋　莲　（唱）春香妹妹太不该，

　　春　香　何解呐？

　　秋　莲　（唱）丫环不该想秀才。

　　倘若夫人听见了，

　　一顿家法要你挨。

　　春　香　哈……

　　（唱）莫使家规来吓我，

　　二娘没得那样呆。

　　只要我把事做好，

　　哼！莫说是秀才，就是要个把子状元呀，她都会……（炫耀地）

　　秋　莲　怎样咧？

　　春　香　（唱）包——下——来！

　　秋　莲　哈……

　　春　香　唔！不准你笑。（带羞追打）

　　秋　莲　哈……（躲闪）

　　春　香　哎呀！要你不笑，你就莫笑嘛。

　　秋　莲　嘻嘻。喂，她对你咯样好呀，你帮她做了些什么呐？

　　春　香　哼！不讲，免得你笑。

　　秋　莲　好好好，我不笑了，讲不讲？

　　春　香　不讲。

　　秋　莲　（近身）到底讲不讲？

　　春　香　（躲闪）不讲不讲，就是不讲。

　　秋　莲　看你往哪里跑。（追春香，嘻嘻哈哈下）

　　（吴知县乔装杂货郎，挑担、背面、摇鼓上。）　　　　

　　吴知县　（亮相）呵呵哈……

　　（课子）巧扮、乔装，

　　乔装巧扮杂货郎。

　　手摇货郎鼓，

　　肩挑杂货箱。

　　要到国舅府，

　　后院走一场。

　　为找玉春将案访，

　　拭目明心辨豺狼。

　　免得恶者漏法网，

　　错断无辜丧天良。

　　皆因国舅把路挡，

　　（唱）只好扮做杂呀、杂呀、杂……杂货郎呀——杂是杂货郎。

　　倘有人知道、我乃洛阳知县。若旁人不晓，我就是一货郎。趁此天气睛和，不免国舅府后院走走！

　　（唱）挑起、担子、走呀忙忙呐……

　　（念）国舅纵子太猖狂，

　　抢个书生做新娘。

　　他玩火烧身，恶果自尝，

　　这本是情理相当。　　　　

　　只因案情不寻常，　　　　

　　恐怕好人受损伤。　　　　

　　我就得要管，哪怕艰难，

　　寻踪觅迹找丫环。

　　名义上是卖杂货，

　　（唱）暗地里我还要玩呀、玩呀、玩……

　　玩它个巧明堂呀——巧是巧明堂。

　　来此已是。（喊）卖杂货呵！

　　（秋莲追春香嘻嘻哈哈上。）

　　秋　莲　（捉住春香）还跑不跑？

　　吴知县　（喊）卖杂货呵！

　　春　香　嗐咦！外面在喊什么呐？

　　吴知县　（喊）卖杂货呵！

　　秋　莲　哦，是卖杂货的。我正要买点东西。喂，买杂货咧！（与春香出院）

　　吴知县　哦，俩位丫环姐姐是要买点子杂货啵？

　　春　香　喂，你是老卖杂货的呀——还是新卖杂货的呵？

　　吴知县　我啊，是个老卖杂货的新客咧。

　　秋　莲　唔！何解叫老卖杂货的新客呐？

　　吴知县　因为我卖杂货卖了七八上十年，到咯里还是头一回，所以就叫老卖杂货的新客哩。

　　秋　莲

　　春　香　哦。

　　春　香　（扯秋莲旁白）你看喏，这个杂货客的长像倒还不错哩，就是不该蓄那点胡子噢。

　　秋　莲　嘻嘻，你何是看得咯样过细呐。

　　春　香　明摆着的，咯算什么过细喃。（对吴知县）喂，你既然卖了咯多年的杂货，我们就讲几样杂货你来猜下子看喃。

　　吴知县　一猜得着？

　　春　香

　　秋　莲　我们就买。

　　吴知县　若猜不着？

　　秋　莲

　　春　香　我们就不买哩。

　　吴知县　一言为定。

　　秋　莲

　　春　香　说了上算。

　　吴知县　那好，请讲呐。

　　秋　莲

　　春　香　请听呀。（耳语）

　　（唱）叫声杂货客吔。

　　吴知县　（唱）喂，叫我来做什么？

　　秋　莲

　　春　香　（唱）有一样东西，你是你听着。

　　吴知县　请讲呐。

　　秋　莲

　　春　香　（换唱）嘴巴子尖来，腰杆子长，

　　一对眼睛挂肚肠。

　　生就玲珑样，终身伴娇娘。

　　牵丝起舞绫罗上，步履绘海棠，

　　（齐唱）杂是杂货客吔。

　　吴知县　（唱）呃，丫是丫环姐，

　　秋　莲

　　春　香　（唱）闺秀无它对锦叹、却为哪一桩？

　　吴知县　（唱）叫声丫环姐吔，

　　秋　莲

　　春　香　（唱）喂，叫我来做什么？

　　吴知县　（唱）这一样东西，你是你听着。

　　秋　莲

　　春　香　是什么咧？

　　吴知县　（唱）咀巴子尖来，腰杆子长，

　　两眼相通无阻拦。

　　飞身戏锦帛，引线绣鸳鸯。

　　挑花绣朵还有那、做鞋补衣裳。

　　丫是丫环姐吔。

　　秋　莲

　　春　香　（唱）呃，杂是杂货郎。　　　　

　　吴知县　（唱）绝色佳人休叹锦，无针莫霸蛮。

　　秋　莲

　　春　香　（耳语后换唱）

　　晶莹闪闪，它面放光，

　　或是园来或是方。

　　逢哭它流泪，遇笑它开颜。

　　淑女含情邀它伴，相对巧梳妆。

　　（齐唱）杂是杂货客吔。

　　吴知县　（唱）呃，丫是丫环姐。

　　秋　莲

　　春　香　（唱）对月能描嫦娥像，

　　此物不寻常。不寻常。

　　吴知县　（唱）遇日沾辉，它面放光，

　　有的园来有的方。

　　如泉映明月，菱花照红妆。

　　若得婷婷窈窕样，必现美娇娘。

　　丫是丫环姐吔。

　　秋　莲

　　春　香　（唱）呃，杂是杂货郎。

　　吴知县　（唱）对月显影是本像，

　　铜镜很平常。很平常。

　　秋　莲

　　春　香　（耳语后换唱）

　　件件饰首，能饰群芳，

　　各有短来各有长。

　　赤金铸耳坠，碧玉琢钗簪。

　　夫人、娘子与小姐，还有我丫环。

　　（齐唱）杂是杂货客吔。

　　吴知县　呃。

　　秋　莲

　　春　香　（唱）择饰装容怎相配？

　　请你说端详，说端详。

　　吴知县　略就难喃。

　　秋　莲

　　春　香　何解咧？

　　吴知县　（唱）首饰多来，要配好难，

　　各人的喜爱不一般。

　　夫人分大小，大娘与二娘。

　　千金小姐各有别，还有你丫环。

　　丫是丫环姐吔。

　　秋　莲

　　春　香　啊。

　　吴知县　（唱）先请你们讲一讲，

　　再来好商量。好商量。

　　春　香　什么啊，要我们先讲呀？

　　吴知县　咹咹，先请你们把贵府的夫人、小姐、丫环姐姐的性情、喜好讲讲，我就能猜着她爱什么样的首饰。

　　秋　莲　那难得劳神！

　　吴知县　喂！就是讲讲名字，我也能猜中一半。　　　　

　　春　香　莫讲那多，你就看看我们俩个戴哪号首饰最好？

　　吴知县　也要看你们是几等丫环，叫什么名字。

　　春　香　我叫春香，是二夫人的帖心丫环。

　　吴知县　你呢？

　　秋　莲　我叫秋莲，是大夫人的随身丫环。

　　吴知县　你们夫人有几个随身丫环呵？

　　春　香　就我们俩个。

　　吴知县　哦哦。依我看呀——要戴金钗，玉镯，才显得比其他丫环不同。

　　秋　莲

　　春　香　何解咧？

　　吴知县　因为金、玉为稀贵之宝，连人的名字上带有“金”字或“玉”字都好听些，这种名字也不多。不信，你就数数看贵府有几个喏。

　　春　香　嗯嗯，没得。那我就改名玉春。（对秋莲）你就改名金莲唦。

　　吴知县　（打量春香）哦！你曾经叫过这名字？

　　春　香　那就没喃，咯是头、一、回！

　　吴知县　若是你们府中原就有叫玉春的，那不会乱坨？

　　春　香　我们府中从来就没得叫玉春的。

　　吴知县　从来没得？

　　秋　莲

　　春　香　咹

　　吴知县　喂，有其他人改用过这名字的吗？

　　秋　莲

　　春　香　也没得。

　　吴知县　当真没得？

　　秋　莲　当真没得。

　　吴知县　果然没得？

　　春　香　哎呀！没得，没得。

　　吴知县　哦，没得。这……

　　春　香　改得好吧？

　　吴知县　唔唔，好喂。

　　（内喊：春香！）

　　秋　莲　春香，二夫人在喊你。（下）

　　春　香　呵，来了！（下）

　　吴知县　（自语）这何是收场唦！（挑担欲下）

　　（张虎上，手扯货箱，眼望摇鼓。）

　　张　虎　噫嘻！我，我找了你好，好久了哟。

　　吴知县　（惊）你找我？　　　　

　　张　虎　（抢鼓未遂）我，我要。

　　（春香领二夫人上。）

　　张　虎　（坐地耍赖）我、我，要、要呀！

　　吴知县　还是个蠢宝呵！

　　二夫人　哦，是一货郎在此。　　　　

　　吴知县　小人见过——　　　　

　　二夫人　（不理）虎儿起来，为娘与你买下就是。

　　张　虎　呜呜，我、我要呀！

　　春　香　（扶张虎）二公子请起。

　　二夫人　唔！公子就是公子，还称什么二公子。

　　春　香　是是、公子请起。

　　吴知县　见过夫人。（施礼）

　　二夫人　不消！（带张虎进院）

　　吴知县　（旁白）开坛的烧酒，好大的冲头！

　　二夫人　春香、将货郎鼓拿来。

　　春　香　是。

　　吴知县　（扯春香旁白）喂，刚才你们在讲什么公子二公子．那是何意呀？

　　春　香　哦，我们大夫人生的大公子，二夫人生的二公子，大公子死了，就一个公子，不准再叫二公子。她的意思是——嗯嗯啊，我也搞不清。（抢鼓）把鼓拿来哩！（将鼓给张虎）

　　吴知县　喂喂，

　　张　虎　噫嘻！（摇鼓下）

　　吴知县　（旁白）哎呀！这大与二的利害，历来就有过不少的死活之争。莫非她……嗯，趁机试探试探。（进院）

　　夫人——

　　二夫人　春香，少时国舅到此，你得小心侍候。　　　　

　　春　香　是。

　　吴知县　小人告辞。（出院挑担下）

　　二夫人　唔！此人怎的去之过急？春香，你们刚才在此讲了些什么呀？

　　春　香　唔唔，没讲什么呀。哦，他说我戴金钗、玉镯最好咧。

　　二夫人　招揽买卖之言，不可听信。

　　春　香　夫人吔，你就与我改名玉春要得啵？

　　二夫人　唔！为什么？

　　春　香　好听些唦。

　　二夫人　这名字是谁讲的？

　　春　香　我自己想的呀。

　　二夫人　是不是那货郎讲的？

　　春　香　那就不是的喃，他只问了我们府中还有没有叫玉春的。

　　二夫人　（惊）啊！你是怎样回答的？

　　春　香　（摇头）没得。

　　二夫人　嗯。你可曾问他家住哪里？娃什名谁？

　　春　香　我又不与他攀亲戚，问咯些做什么喏。　　　　

　　二夫人　你若问了，我好叫人将他那金钗玉镯拿来看看，要是真好，就与你买下。　　　

　　春　香　那好，他下次来了，我一定问个明白。

　　二夫人　哼！犹恐他下次不会来了。

　　春　香　何解咧？

　　二夫人　你且退下。

　　春　香　是。（下）

　　二夫人　且慢，此人来府访姓查名，其中必有缘故。这，这，唉！　　　　

　　（唱）在花园遇此情详思细想，

　　连日里为“新娘”我无主张。

　　想必是狗知县明查暗访，

　　怕的是到头来祸起萧墙。

　　倒不如催国舅紧追结案，

　　吴知县呀，狗官！任你访去查来，

　　总巧不过老娘的机谋。哼哼！

　　（唱）要你来日难下场！

　　家　人　（上）见过二夫人。

　　二夫人　啊！你到此做什？　　　　

　　家　人　国舅命小人禀告，因奉娘娘懿旨与大夫人进宫办事，不能前来陪伴了。

　　二夫人　几日回府？

　　家　人　三日。

　　二夫人　嗯。家院。

　　家　人　在。

　　二夫人　命你去洛阳县衙，传命知县，要他来日取犯人首级、过府祭灵，不得有误！

　　家　人　是。（欲下）

　　二夫人　转来。此乃国舅所差，如有违拗，小心他的脑袋！

　　家　人　夫人，这知县办事细心，国舅屡屡命他活祭，今日改为取首级过府、恐有不便。

　　二夫人　是这——命他青纱掩盖犯人双目，用囚车押解过府。

　　家　人　是。（下）

　　二夫人　这正是：

　　（念）来日灵堂刀见血，

　　谁能辨出假与真。

　　哼！

　　第五场　祭灵

　　（二幕前。）

　　（幕侧出示鞭炮与“奠”字灯笼。）

　　吴知县　（内唱）吴为志离县衙心事重重，

　　（班头举鞭炮“奠”字灯笼，领吴知县提篮上。）　　　

　　班　头　（兀突地）喝！

　　吴知县　嘟！

　　（唱）不骑马不坐轿不许高声。

　　班　头　是。

　　吴知县　屡屡嘱咐你们，我等出衙、不得扰乱黎民，何况此乃前去祭灵，应倍加小心。

　　班　头　是。老爷唦，这祭灵不带凶手前去，只怕……

　　吴知县　怎样呀？

　　班　头　难得消差咧。

　　吴知县　哦，来来来，你们说这凶手在哪里呀？

　　班　头　这——他们说那周公子是凶手，他就是凶手嘛。

　　吴知县　嗯。我今天到得国舅府，就说你们是凶手。　　　　

　　班　头　（跪）哎呀！老爷，该死！

　　吴知县　唔？

　　班　头　是是，是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吴知县　你们也怕死呀？凶手怎能说了上算呢？起来，起来。

　　班　头　谢老爷。　　

　　吴知县　我没得那样糊涂，是与你们弄玩的。

　　班　头　你老人家这一玩，把我们的汗都玩出来了咧。　　　

　　吴知县　我的汗会出在后头，恐怕还要比你们的多哩。　　　　

　　班　头　何解咧？

　　吴知县　边走边讲，边走边讲，噢。

　　班　头　是。

　　吴知县　（唱）国舅命我去祭灵，

　　虎视耽耽要杀人。

　　班头甲　（唱）老爷没把犯人解，

　　班头乙　（唱）只怕自己难脱身。

　　吴知县　是呀。　　　　

　　（唱）我若将人押过府，

　　他丧残生我不宁。

　　班头甲　（唱）老爷保他难保己，

　　班头乙　（唱）何不就此打转身？

　　吴知县　（唱）今若不到灵堂去，

　　国舅势必要强横。

　　要是被他乱了阵，

　　此案何能断得清。

　　我今过府好一比，

　　班　头　好比何来？

　　吴知县　（念）好比那，高山石打滚，叽哩咕噜、噼呖啪啦、卟嗵！

　　（唱）自入深潭试浅深。

　　班　头　还是放稳当点好哩。

　　吴知县　那个自然。

　　班头甲　老爷吔，到了。

　　吴知县　倒了打转唦。

　　班头乙　又不是走倒了，是国舅府到了．

　　吴知县　哦。前去通禀。

　　班头甲　喂，门上哪位在？

　　家　人　（上）何事？

　　班头甲　洛阳知县过府祭灵。

　　家　人　犯人呢？

　　班头甲　这——

　　吴知县　随后就到，随后就到。

　　家　人　国舅吩咐，只许知县上堂，其他人等；一律不准入府！

　　吴知县　啊！这是何故呀？

　　家　人　其他人等，不准入府！

　　吴知县　也罢！（对班头）尔等就回衙去吧。

　　班　头　是。老爷你……

　　吴知县　尔等放心，回衙去吧。

　　班　头　你老人家要多加小心哩。（施礼下）

　　吴知县　放心去吧。（对家人）请带路。

　　家　人　随我来！

　　（二幕启。国舅府内厅，设灵台。）

　　家　人　洛阳县到！

　　二夫人　家院看座。（家人搬座下）

　　吴知县　夫人在此，焉有下官的坐位。

　　二夫人　有劳贵县过府祭灵，哪有不坐之理。

　　吴知县　谢坐。请问夫人，国舅大人现在何处？

　　二夫人　宫内办事。

　　吴知县　下官告辞。（欲下）

　　二夫人　且慢。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吴知县　是啊，公子大喜之日，下官曾过府贺喜。

　　二夫人　是那日么？……我未曾出堂呀！

　　吴知县　哦——想是贵府喜庆之日，下官过府当差，偶而得见夫人尚未可知。

　　二夫人　你我是近期相遇。

　　吴知县　这这——是了、是了。昨日下官乔装办案，与夫人在贵府后院一见，下官少礼，夫人宽恕。

　　二夫人　案情如何？

　　吴知县　稍有眉目。

　　二夫人　凶手可曾带来？

　　吴知县　尚在敝衙监狱。

　　二夫人　哼哼！（逼视吴知县）……

　　吴知县　（胆怯地）夫人。

　　二夫人　哼哼！

　　吴知县　（尴尬地）嘻嘻，夫人。

　　二夫人　哼！

　　（唱）你不在衙理案情，

　　偷入我院罪不轻。

　　国舅传命如山重，

　　凶手不到怎祭灵？

　　人来与我将他捆，

　　（家丁欲动手。）

　　吴知县　且慢！

　　二夫人　（唱）刀不见血难出门！　

　　吴知县　夫人，这祭灵之事，卑职确有为难之处，须请老大人作主。　　　　

　　二夫人　哼！难道我就不能作主了么？

　　吴知县　哦！（惊诧）此事原来是夫人作主。

　　二夫人　是我作主，你便怎样？

　　吴知县　既然如此，望夫人宽限几日。

　　二夫人　刻不容缓！

　　吴知县　这这——（旁白）嗯，好一个刻不容缓！（对二夫人）夫人既如此心切，倒也难得，不过…

　　二夫人　怎样？

　　吴知县　夫人呀！

　　（唱）下官升堂理案情，

　　新娘绝口不招供。

　　乔装办案非本意，

　　怪只怪，

　　贵府公子、显、了、灵！

　　二夫人　（惊）啊！

　　吴知县　（疑）唔！

　　二夫人　显了什么灵呀？

　　吴知县　（看家丁）这……

　　二夫人　两厢退下。

　　众家丁　是！（下）

　　二夫人　速速讲来。

　　吴知县　夫人呐：

　　（唱）那晚下官得一梦，

　　只见公子泪淋淋。

　　二夫人　他说了些什么呀？

　　吴知县　（唱）他悔不该将人抢，

　　不该关在上房中。

　　什么丫环叫玉春，

　　张冠李戴是假名。

　　劝人拜堂恶装善，

　　借刀杀人却是真。

　　要将此人拿到手，

　　须我过府先祭灵。

　　二夫人　胡说！难道真凶在我府不成？

　　吴知县　公子以梦相托，阻祭者乃真凶。

　　二夫人　唔？我却不信！

　　吴知县　夫人既然痛子，必应他求。

　　二夫人　挖心祭灵，岂不更好

　　吴知县　无口供详文上报，上司追查、你我多有不便。

　　二夫人　这——你就祭来。

　　吴知县　谢夫人。（焚香秉烛）

　　二夫人　（旁白）这狗官定要祭灵、犹恐真祭出名堂来，这便如何是好——嗯，待我伺机摆布于他。吴知县。

　　吴知县　二夫人。

　　二夫人　此乃非凡之所，你得要放明白些呀！

　　吴知县　下官不敢妄为。

　　二夫人　哼！

　　吴知县　（旁白）看来这弦外有音。（假嚎）哎呀！公子啊、公子、公子呀！

　　（唱）焚香秉烛来祭灵，

　　火烧纸钱化灰尘。

　　下官祭奠三杯酒、

　　望你再次显灵通。

　　一要说明中何毒，

　　二要讲出施毒的人。

　　玉春到底何人扮，

　　上房住的哪位夫人。

　　二夫人　且慢！你疑来疑去、竟敢疑到夫人的身上。　　　　

　　吴知县　此话从何说起呀？

　　二夫人　你问他上房住的哪位夫人。

　　吴知县　上房不住夫人、难道住丫环不成！

　　二夫人　这这——

　　吴知县　因贵府有两位夫人，先不弄清新娘是关在谁的上房，这案又从何查起呢？

　　二夫人　如此看来，是我多心了啰。

　　吴知县　哪里、哪里。有道是：坐得船儿稳，哪怕浪头高。夫人又怎的会多心呢？

　　二夫人　这这——

　　吴知县　喂，夫人可知，他是关在谁的上房？

　　二夫人　那日我不在府，你休得啰嗦！

　　吴知县　是是。哎呀，公子呀！

　　（唱）还有一事最要紧，

　　保佑周继义病安宁。　　

　　二夫人　来呀！

　　众家丁　（上）有！

　　二夫人　将狗官绑了！

　　吴知县　且慢！

　　二夫人　绑了！

　　（家丁绑吴知县。）

　　二夫人　好哇！难怪你迟迟不肯杀人结案，原来与凶手早有瓜葛，存有庇护之心。我劝你即刻将他杀了便罢，如若不然，将你押送上司衙门，治个同谋共案之罪，你就后悔莫及！

　　吴知县　这瓜葛之事，庇护之心，有何为证？

　　二夫人　适才我亲耳听得，你在要九泉公子，保佑周继义病安宁，这不明明是在庇护那装扮新娘的犯人么？

　　吴知县　哦哦。不过夫人是怎的知道这周继义就是那犯人的名字呢？

　　二夫人　这这——

　　吴知县　唔？

　　二夫人　你已向国舅说明，新娘是个男的。

　　吴知县　男倒是个男的，下官却从未说过他名叫周继义呀。喂，你又是怎的知道的呢？

　　二夫人　这这——

　　吴知县　那好，夫人既已早知，你我不免同去上司衙门，就先请夫人说一说这周继义装扮新娘的来历。

　　二夫人　是这——将他松绑！

　　吴知县　呃呃，那不消得吧。

　　二夫人　（对家丁）滚了下去！

　　众家丁　是！（下）

　　二夫人　嘻嘻，吴大人受惊了。（与吴知县松绑）　　

　　吴知县　彼此彼此，只是夫人未免操之过急哩。

　　二夫人　哎呀，县老爷呀。

　　（唱）吴大人吔莫在意，

　　我今与你作耍的。

　　吴知县　（唱）夫人一要不打紧，

　　我热汗淋漓湿了衣。

　　二夫人　（唱）走上前来忙赔礼，

　　雪化冰消话归题。

　　怪我痛子太心切，

　　桃李不分乱猜疑。

　　吴知县　（唱）非是下官生闲气，

　　你用象过河错了棋。

　　二夫人　你当真怀疑我？

　　吴知县　夫人呐！

　　（唱）你今做事欠仔细，

　　桩桩件件费猜疑。

　　只因花园相一面。

　　假命相传将我欺。

　　随人不准带进府，

　　我告亡灵你不依。

　　开口闭口要绑起，

　　逼我杀人怎相宜。

　　事到临头你错到底，

　　新娘的名字不该提。

　　这都是，

　　虽似乱麻却好理。

　　怕只怕，

　　二夫人　怎样呀？

　　吴知县　（唱）今日凤凰来日鸡！

　　二夫人　啊！

　　（旁唱）听他言来我好慌张，

　　此事须得细思量。

　　吴知县　（旁唱）她闻声变色走了样，

　　里面一定有文章

　　二夫人　（旁唱）我佯装镇静将他访，

　　软硬兼施虎戏羊。

　　吴知县　（旁唱）我步步紧逼来试探，

　　要调猛虎出深山。

　　二夫人　（叫头）哎呀，吴大人吔。

　　（唱）劝你切莫胡乱想，

　　免得误把情义伤。

　　你我皆为早结案，

　　何必相疑较短长。

　　吴知县　哎呀，夫人呐！

　　（唱）我来已对上司讲，

　　商定机谋到灵堂。

　　真凶必见事不好，

　　狗急跳墙把人伤。

　　兵丁伏在府门外，

　　捉拿此人见“新娘”。

　　二夫人　啊！　　　

　　吴知县　（唱）今遇夫人把驾挡，　　

　　你要下官怎收场。　　

　　二夫人　就说今日祭灵，无人相扰就是呀。

　　吴知县　唉！夫人说得好不轻巧，你这阻祭绑人之事，日后知府大人得知，势必定我个谎报案情，欺蒙上司之罪。那就慢说这顶乌纱，就连我这大不大、小不小的脑袋都靠不住咧。

　　二夫人　这——依你之见呢？

　　吴知县　夫人是亡者之母．必非凶手，不如随下官去当着知府大人与“新娘”一见。

　　二夫人　啊！

　　吴知县　你避上下之疑，我也好交差唦。

　　二夫人　哼！我乃金枝玉叶，岂肯与囚徒相见。

　　吴知县　夫人不肯，下官告辞。

　　二夫人　且慢，哪里去？

　　吴知县　将灵堂所遇回禀上司。

　　二夫人　待我想来。

　　吴知县　哎呀，这倒使下官好为难啰！

　　二夫人　（旁唱）狗官逼人不肯放，

　　我作茧自缚费周章。

　　低下头来暗思想，

　　吴知县　（旁唱）看来事情搭上腔。

　　施策需巧稳为上，

　　免得蛟龙困浅滩。

　　我聚会神思过细想，

　　二夫人　（旁唱）忽然一计上心房。

　　我顺水推舟风送雪、

　　他飞蛾扑火自遭殃。

　　吴知县　（旁唱）我引蛇出洞龙汲水，

　　她急马奔驰难脱缰。

　　二夫人　（唱）回头我对大人讲，

　　济你之难我应当。

　　今晚留你我府住，

　　凡事都好作商量。

　　吴知县　（唱）今朝见了夫人面，

　　名不虚传真善良。

　　盛情难却须当领，

　　二夫人　好一位知情的吴大人。

　　吴知县　（唱）无奈下官公务忙。

　　二夫人　唔？

　　吴知县　（唱）一有上司紧催案，

　　二有随人府外藏。

　　二夫人　啊！

　　吴知县　（唱）三怕犯人病不减，

　　无常索命到牢房。

　　二夫人　死了倒已了却一桩心事。

　　吴知县　这是说哪里话来。到那时，有谁能识破玉春呢？

　　二夫人　哦哦。死无对证！

　　吴知县　是呀，可见事迫眉睫。夫人既不肯与囚徒相见，你要下官怎样去府衙回禀？

　　二夫人　这有何难，来日你去府衙等候，我去与你向知府说上一声，今日之事，不就过去了么。

　　吴知县　那犯人去不去呢？

　　二夫人　早已言过，我乃金枝玉叶，岂肯与囚徒相见。而况他已重病在身，若带至途中死去，你就吃罪不起。

　　吴知县　哦哦。那还是不带的好？

　　二夫人　自然是不带的好。

　　吴知县　嗯嗯。让他在县衙监狱养息，我去府衙恭候夫人。

　　二夫人　若有失言？

　　吴知县　当堂定罪！

　　二夫人　那好。

　　（念）一言定妥来朝事，

　　吴知县　（念）你我了结在公堂！

　　二夫人

　　吴知县　请！

　　第六场　探监

　　（二幕前。）

　　（春香上，左顾右盼后击掌。）

　　（二夫人妆扮农妇，提篮悄悄上。）

　　二夫人　没得人啵？

　　春　香　有人我又何得击掌咧。

　　二夫人　我出去之后，不许你对任何人讲。

　　春　香　若是有人要见二夫人呢？

　　二夫人　说我有恙在身，好在国舅、大娘还未回府，其他人等，一律不许求见。

　　春　香　是。喂，夫人吔，你到底是去做什么呐？

　　二夫人　早已说过，去庙堂还愿。

　　春　香　还愿，何是怕别人看见咧？

　　二夫人　仙机不可泄露。

　　春　香　哦，仙机不可泄露。

　　二夫人　少待片刻，你来这院外接我。

　　春　香　是，夫人好走。（下）

　　二夫人　（疑神疑鬼地）

　　（唱）许艳香一人出院门，

　　今朝要办个大事情。

　　昨日灵堂将他哄，

　　我过硬又默了一夜的神。

　　想来还是探监好，

　　乔装打扮乡里人。　　　　

　　手里提个竹篮子，

　　上面盖条花手巾。

　　里面还蒸了一只，一只叫鸡公。

　　可笑知县瞎了眼，

　　狗捉老鼠操空心。

　　搭帮我做事向来稳。

　　不象周瑜似孔明。

　　今朝再摆个迷魂阵，

　　就是神鬼也搞不清。

　　不是老娘夸海口，

　　管教他自己脱不得身。

　　只怪你碰了，碰了对头人！

　　紧紧地走。

　　快步子行。

　　来此已是监牢门。

　　（二幕启。监牢外景。）

　　二夫人　（唱）咯真是，天照应，

　　好在没得别的人。

　　趁着周公子不清醒，

　　见机行事好调停。

　　倘若禁子他不肯，

　　我巧言戏弄卖俏情。

　　有请禁大哥。

　　禁　子　（上）咹咳！

　　（念）人说禁子蛮凶，

　　我做牢头不同。

　　上命当然要听，

　　只是还得看人。（打量二夫人）

　　哦，是位乡下嫂子，到此何事？

　　二夫人　探个人咧，望禁大哥方便。

　　禁　子　要探何人？

　　二夫人　我那表弟周继义。

　　禁　子　哦，周、继、义。

　　二夫人　是呀，正是周继义。（欲进监）

　　禁　子　（挡住）呃呃，你何是咯样冒失呐。我们老爷吩咐，他是国舅府要犯，任何人不许探监！

　　二夫人　哎呀！我那禁大哥吔。

　　禁　子　你就是喊我做亲表哥都是空的。

　　二夫人　（唱）还望你禁大哥发点慈心，

　　可怜我这乡下乡下妇人。

　　禁　子　乡下？乡下城里都不许见！

　　二夫人　（唱）我家住离此地十里之外，

　　为探监好造孽来到县城。

　　禁　子　咯才有味喃，我又没要你来。

　　二夫人　（唱）未必你硬忍心不许相见，

　　嫂与弟难会面好不伤心。

　　（假哭）哎呀！我那可怜造孽的表弟呀！

　　禁　子　喂喂．你慢点检场要得啵。我老实告诉你喃，你就是哭死在咯里，我还是没得办法。　　　　

　　二夫人　哎哟！我的咯禁大哥吔、

　　禁　子　呃，我的咯小嫂子吔。

　　二夫人　莫喏。

　　禁　子　不行咧。

　　二夫人　哎呀咧。

　　禁　子　哎呀；（旁白）咯是张狗皮膏药哒！

　　二夫人　（唱）哎呀禁大哥吔莫怄气，

　　开门的钥匙在你手里。

　　来个瞒上不瞒下……

　　禁　子　呃，那何是要得咧。

　　二夫人　（唱）日后再来感谢你。

　　禁　子　莫许桠口愿。

　　二夫人　（唱）倘若你到我乡下去，

　　禁　子　你把我怎样呐？

　　二夫人　（唱）一把拖哒做亲戚。

　　禁　子　我只怕没得那好的八字哩。

　　二夫人　有喏。

　　（唱）我砍一块肉，

　　禁　子　　啊！

　　二夫人　（唱）还杀一只鸡。

　　禁　子　哦！

　　二夫人　（唱）那鸡蛋个个煮圆的。

　　禁　子　嗬哟！

　　二夫人　（唱）外带还，留哒你，

　　禁　子　嘻嘻，还留哒我做什么呐？

　　二夫人　（唱）最少住上它半个月咧——

　　我的咯禁大哥呀！

　　禁　子　唉！我何是咯样背时呐？

　　（旁唱）咯硬是注好生意，

　　可惜牢里是空的。

　　老爷吩咐不许讲，

　　我好比，

　　老鼠子掉进风箱里。

　　两头受逼哒！

　　（唱）小嫂子吔你莫扯皮，

　　这个事情我无法依。

　　公事只好来公办，

　　何必劳神费心机。

　　（旁唱）火烧眉毛事情急，

　　不用银子是空的。

　　只好取出雪花银，

　　十拿九稳他会依。

　　（唱）禁大哥吔莫嫌弃，

　　小小意思在咯里。（逗禁子）

　　禁　子　哎呀！咯大一它呀！

　　二夫人　（唱）为人莫做断头事，

　　要学关公讲情义。（给银）

　　望你搭桥行个方便，（欲拿钥匙）　

　　禁　子　（不肯）呃，那还是不行哩。

　　二夫人　我下一回咧…

　　禁　子　又怎样咧

　　二夫人　（堵气唱）送你一它咯大的！

　　禁　子　嘻嘻，我倒是越大越好哩。只是……

　　唉！我的咯小嫂子吔，

　　（唱）不是我不讲情义，

　　老爷所命敢不依？

　　看见银子我也喜，

　　实在无法就退礼。（退银）

　　二夫人　硬是不肯啰？

　　禁　子　没得办法。

　　二夫人　那我就少陪了呐。喋，（以银诱禁子）你莫失悔呵。喂，我硬会走呐。

　　禁　子　到哪里去呐？

　　二夫人　高低不肯嘛，我只好打转唦。

　　禁　子　打转？哩哩，你还是蒙在鼓肚里呵。不准打转！（夺篮闻鸡）唔，蒸得咯喷香的哒。（将篮挂到牢门上）　　

　　二夫人　你要怎样呐？

　　禁　子　怎样呐？我是见你对我还蛮客气，让你歇下子气了，同我去见老爷。

　　二夫人　啊！连我打转都打不得了呀？

　　禁　子　（背对二夫人守门落座、跷腿自得）咹咹，咯叫老爷管我，我管你。

　　二夫人　（起跳、拍掌、骂）呸！碰哒你娘的鬼咧！

　　禁　子　啊！（从凳上跌到地上，急爬起隔凳发呆）　　　　

　　二夫人　（唱）开口我把禁子骂，

　　你怕老娘蛮好欺！

　　禁　子　哎呀！咯外带看不出哒

　　二夫人　（唱）不许探监犹小可，

　　还夺篮子想呷鸡。

　　禁　子　那我没得这个想法喃。

　　二夫人　（唱）惹得老娘来了火，

　　抽你的筋来剥你的皮！

　　禁　子　嘻嘻，何必咧，买卖不成仁义在唦。

　　二夫人　（唱）快把篮子交与我，　　　　

　　免得老娘多费力。　　　

　　拿来！

　　禁　子　嘻嘻、那还是拿不得。

　　二夫人　到底拿不拿？

　　禁　子　莫霸蛮喏，拿得你了，我会交不得差唦。

　　二夫人　待老娘自己来拿。（欲拿篮）

　　禁　子　（拖住二夫人）那硬拿不得！

　　二夫人　我劝你撒手的好喃。

　　禁　子　撒手你会跑哒。

　　二夫人　你撒不撒？

　　禁　子　我不得撒！

　　二夫人　（在拖拉中挽袖）好哇！不把点子狠你看，你是不晓得老娘的厉害的。

　　（反身推倒禁子）滚你娘的蛋啰！

　　禁　子　哎哟！

　　（二夫人抽身欲跑，被吴知县领班头挡住、反身夺篮未遂。）

　　吴知县　哼哼！

　　二夫人　（旁白）啊！他还是没去呀！（低头侧面）

　　禁　子　（跪）禀老爷，这妇人强行探监。

　　吴知县　要探何人？　　　　

　　禁　子　周继义。

　　吴知县　携带何物？

　　禁　子　（取篮）喋，竹篮子、瓦缸子、蒸了一只叫鸡子。

　　吴知县　嗯，你站立一厢。来人。

　　班　头　有！

　　吴知县　取缸内鸡汤，与衙内之犬食来。

　　班　头　是！（提篮下）

　　吴知县　你这妇人，家住哪里？姓什名谁？为何要强行探监？

　　二夫人　小妇家住十里之外的纸山村，火公庄——

　　吴知县　且慢！本县管辖之内，从无什么纸山村、火公庄，恐怕你这纸已包不住火了。

　　班　头　报！（急上）犬食鸡汤，片刻即死！

　　吴知县　将她转过面来！

　　（班头扭转二夫人。）

　　吴知县　嘿嘿，我量就你这国舅府的二夫人必行此着。

　　禁　子　（旁白）啊！她还是国舅夫人呀！

　　吴知县　好在本县早已言得明白，你我了结在公堂。来呀！

　　班　头　有！

　　吴知县　押上公堂审问！

　　禁　子　啊！

　　二夫人　你敢！

　　班　头　走！（推二夫人下）

　　吴知县　（念）放出金丝线，

　　单钓海底鳌！（下）

　　（闭二幕。）

　　禁　子　天哪！这起祸的是我哒。虽说我们老爷倒是个好人，可是那国舅是不好惹的哩，他若降下罪来、我全家还想活不咧？这这——我只得去禀知国舅，来它个将功折罪。咹，走呵！

　　（周继礼与侍童反上，与禁子相撞。）

　　僮　子

　　禁　子　嗐哟！

　　僮　子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莽撞呀？

　　禁　子　呃，哪个要你不带眼睛走路呐？

　　周继礼　差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明明是你撞了他嘛。

　　僮　子　真不讲理。

　　禁　子　喂，哪个不讲理呵？

　　僮　子　你不讲理！　　　　

　　禁　子　你不讲理！你不讲理！

　　周继礼　喂喂，有话好讲嘛，何必争吵呢。

　　（内喊：开道！）

　　家　丁　吆喝，家人领国舅上。

　　家　人　有人挡道！

　　国　舅　何方小子，如此大胆，带了过来！

　　家　人　是。呔！国舅命尔等上前回话。

　　禁　子　是是。小人与国舅大人叩头。

　　国　舅　你是何人？

　　禁　子　洛阳县禁子。

　　国　舅　（问周继礼）你呢？　　　　

　　周继礼　异乡珠宝商人，参见国舅。　　　　

　　国　舅　呵呀哈……免了免了。老夫正要搜寻奇珍异宝，快将珠宝呈上，待老夫一观。

　　周继礼　因携带不便、尚在客店之中。

　　国　舅　唔！他是你何人？

　　周继礼　是我徒儿。

　　国　舅　那好，你就随老夫回府，叫他速将珠宝取来就是。　　　　

　　周继礼　是这个……

　　国　舅　什么这个那个，来呀！

　　众家丁　有！

　　国　舅　带上此人打道回府。

　　禁　子　喂，慢点慢点．小人有急事禀告。

　　国　舅　讲！

　　禁　子　我们老爷已将二夫人押上公堂审问。

　　国　舅　你在怎讲？　　　　

　　禁　子　咹咹，二夫人的那只鸡，只怕会拐场咧！

　　国　舅　什么鸡？

　　禁　子　好象是只叫鸡。

　　国　舅　嘟！讲明白些。

　　禁　子　我又没看着她杀，何里搞得那样清白喃。

　　家　人　要你把事情讲明白些。

　　禁　子　哦。是二夫人蒸哒一只鸡去探监，我一把拖哒，被老爷押上公堂——

　　国　舅　啊！反了反了，这还了得。来呀！

　　众家丁　有！

　　禁　子　哎呀！慢点，我硬确实不晓得她是夫人。（跪）

　　国　舅　（扬腿）滚了下去！

　　禁　子　（旁自）我的娘呐！（抹汗下）

　　国　舅　家院！

　　家　人　在！

　　国　舅　速传知府来见！

　　家　人　是。（下）

　　国　舅　来呀！

　　众家丁　有！

　　国　舅　将他押解回府，我等转道洛阳县！且慢。国舅，买卖之事何需押解，我不免同去县衙，助助威也是好的呀！

　　国　舅　好个识抬举的客商，只要你愿与老夫效劳，我也不会亏待你。来呀！

　　众家丁　有！

　　国　舅　开道！

　　（众家丁吆喝，国舅下。）

　　周继礼　徒儿，你速取珠宝来县衙。

　　僮　子　是。（下）

　　众家丁　走！（催周继礼同下）

　　第七场　结案

　　（二幕启。洛阳县公堂。）

　　（按升堂程序出场。）

　　吴知县　（念）访破无头案，

　　依法定罪刑！

　　（击鼓、堂威、吴知县落座。）

　　吴知县　（念）安邦定国要贤明，

　　正律才能保乾坤。

　　军民触法皆无恕，

　　管它国戚与皇亲！

　　来呀！

　　衙　役　有！

　　吴知县　将犯妇带上！

　　班　头　是！（押二夫人上）有刑。

　　吴知县　松刑。

　　二夫人　哼！不愁你不松刑。

　　吴知县　跪下！

　　二夫人　我乃堂堂国舅夫人，岂能跪你这小小知县。

　　吴知县　汝谋财害命，尚敢咆哮公堂！

　　二夫人　有何为据？

　　吴知县　你为何携毒探监，将周继义置于死地？

　　二夫人　彪儿将他关在我的上房，怕他日后血口喷人，故而容他不得。

　　吴知县　不是那日你不在府么？

　　二夫人　事后得知。

　　吴知县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放他出来拜堂？

　　二夫人　此乃丫环所为。

　　吴知县　胡说！他是关在你的上房，丫环又何能为力？

　　二夫人　是我平日管教不严，这与你何干？喂，何涉？

　　吴知县　哪个丫环？

　　二夫人　我府丫环甚多，一时忘怀。

　　吴知县　好一张利嘴。传周继义上堂。

　　班　头　周继义上堂！

　　周继义　（上）见过大人。

　　吴知县　这堂前所站何人，你大胆前去认来。

　　周继义　是。（见二夫人）哎呀！玉春姐姐，你要为小生作证，那日拜堂之事，原是你的主意呀。

　　二夫人　呸！大胆狂徒，竟敢血口喷人！（欲打）

　　（衙役呼威，班头挡住二夫人。）

　　吴知县　放肆！

　　周继义　他就是小人前堂所禀的丫环玉春。

　　吴知县　你且退下。

　　周继义　是。唉！（下）

　　吴知县　你还有何话说？

　　二夫人　哦，玉春是我府短命丫环，不过面容与我相似，这又何足为奇。

　　吴知县　她死于哪年哪月？

　　二夫人　这——待我回府查来。（欲走）

　　吴知县　嘟！（下位虎视二夫人）哼哼！你昨日灵堂之举，实为图穷匕首见。本官早已访得你府从无玉春一婢，而况现已辨得你缸内壶中之毒皆系砒霜。再加上你这杀人灭口的下策，此案已就一目了然，我劝你从实招来的好。

　　二夫人　哼！管你了然也好，不了然也好，量你奈何老娘不得！（耍泼）

　　吴知县　可恼！

　　（唱）洛阳县在公堂心中好恼，

　　怒恶妇藐王法仗势欺人。

　　潘太师陷忠良寇准来审，

　　陈世美害前妻死于包公。

　　严氏女虽然是诰命一品，

　　乱法纪遇唐成束手就擒。

　　你不过国舅府小小一妾，

　　心肠毒屡伤人国法难容。

　　今有这桩桩事罪证俱在，

　　不动刑你却是不肯招供。

　　叫人来——

　　衙　役　有！

　　吴知县　（唱）尔与我，大刑侍候。

　　（衙役呼威，班头按住二夫人。）

　　吴知县　（唱）王法条条不徇情！

　　二夫人　招！

　　吴知县　面朝外跪，从实招来！

　　（班头撒手，二夫人跪。）

　　二夫人　唉！

　　（唱）耳听得要动刑心惊胆颤，

　　恨只恨这狗官铁面无情。

　　暂招供望国舅闻讯赶到，

　　纵然有杀身祸他会担承。

　　吴知县　讲！

　　二夫人　是。

　　（唱）身为妾养蠢子排房第二，

　　张彪儿他为长大娘所生。

　　倘若是老国舅瞑目去世，

　　他母子掌家财我怎甘心。

　　久有意待良机谋财害命，

　　巧遇着周公子被抢入门。

　　我悄悄入洞房将毒放定，

　　装丫环称玉春劝他成亲。

　　先只想彪儿死国舅必怒，

　　定要他假新娘即刻丧生。

　　到那时哪怕他包公在世，

　　无罪证又何能将案断清。

　　却不料全盘事落到你手，

　　望大人看佛面笔下留情。

　　吴知县　好个一箭双雕之计。昼供。

　　（二夫人昼供。）

　　（内喊：国舅到！）

　　吴知县　嘿嘿，不早不迟，来得正好。将犯妇暂且收监，有请！（出迎）

　　（家丁、周继礼、国舅上。）　　　

　　吴知县　不知国舅驾到，有失远迎。

　　国　舅　嘿！（入衙落座）

　　吴知县　参见国舅。

　　国　舅　站立一厢。吴知县。　　

　　吴知县　下官在。

　　国　舅　你可曾看见二夫人？

　　吴知县　在敞衙受审。

　　国　舅　啊！她身犯何罪？

　　吴知县　谋财害命，嫁祸于人。

　　国　舅　谋害了哪个？嫁祸于谁人？

　　吴知县　借落难人之手，用药酒将令郎毒害。

　　国　舅　却又来！死者乃老夫之子，她是堂堂二娘，岂有谋害之事。你速速与我

　　送回夫人，交出凶手，如若不然——

　　吴知县　又要怎样？

　　国　舅　小心你的狗头！

　　吴知县　嘿嘿，那倒是另外的事，只是我做一天屠夫，就要杀一天猪。这谋害一案，被我当场捕获，现已罪证俱在，要交凶手、就是你那二娘。只是我不得交把你哩。

　　国　舅　却是为何？

　　吴知县　你虽是国舅，我大不大小不小也是一朝廷命官。你国舅是享福的，我县官是管案的，我没得那号八字享你的福，你也没得这号权力管我的案。今朝在公堂陪审定罪，我已情到礼周。

　　国　舅　你要怎样？

　　吴知县　定罪结案！

　　国　舅　量你不敢！

　　吴知县　哼！来呀！

　　衙　役　有！

　　吴知县　将犯妇押上堂来！

　　国　舅　住了！好个大胆的知县，竟敢侮慢皇亲国戚。来呀！

　　众家丁　有

　　国　舅　与我打！

　　（家丁欲动，衙役呼威。）

　　吴知县　住手！此乃御赐理民之所谁敢妄动！

　　（内喊：知府大人到！）

　　吴知县　动乐有请。

　　国　舅　暂且饶了你这狗娘养的。

　　（国舅府家人领永知府上。）

　　吴知县　不知大人驾到，下官未曾远迎。

　　永知府　好说。（对国舅）卑职来迟，望国舅恕罪。

　　国　舅　你速速责令狗官、将此案了结，老夫也就不怪。

　　永知府　吴知县。

　　吴知县　下官在。　　　　

　　永知府　国舅府一案，你可曾查明？

　　吴知县　现有供状在此，请大人细观。（递状）

　　永知府　（观状后）国舅请便。（与国舅旁白）据此看来，令郎确是尊夫人所谋。

　　（国舅抢状，吴知县急收。）

　　国　舅　（与永知府旁白）既或有之，她是老夫宠妾，日后定能悔悟。而况彪儿已死，不能复生，虎子痴呆，何能承业。她已身怀六甲，生得一男半子，张府已就后继有人。必得将她索回，自有你的好处。

　　永知府　是是，下官照办，请国舅放心。

　　国　舅　嘿！

　　永知府　吴知县。　　　　

　　吴知县　卑职在。

　　永知府　供状虽然属实，不过，此乃她府内之事。而况夫人已身怀六甲，你我无须多管，交国舅自行处置罢了。

　　吴知县　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来，此案人命关天，据律定刑，理所当然。律书之上，从无孕妇免惩，府内府外之论。若案能自理，又要你我何用？

　　永知府　你可知国舅者，什等样人？

　　吴知县　国戚、皇亲。

　　永知府　本官呢？

　　吴知县　上司大人。

　　永知府　是呀！皇亲越律，天子可恕，尚有本官担待，你有何难。此案不管，对你是会有好处的呵。

　　吴知县　此言差也！“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乃明纪正法。若不如此，狂者肆虐，民不聊生，怎能定国安邦，此乃下官之难。至于好处之说，我等应以民情为重，望大人三思。

　　永知府　是这——

　　国　舅　住了！你既知要明纪正法，就不该诱她入衙，这不明明是在残害夫人，欺凌老夫么？

　　吴知县　非也！惩恶者，何以不可用其谋。她既可假装丫环去陷人害命，难道下官不能以智而擒？而况她实为杀人灭口而来，这怎能有残害，欺凌之说？

　　国　舅　吴为志呀！

　　吴知县　下官在。

　　国　舅　你要与我仔细！

　　吴知县　不仔细审不出这样的案子。

　　国　舅　打点！

　　吴知县　不是打在点子上，就无法定她的罪哩。

　　国　舅　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来呀！

　　众家丁　有！

　　国　舅　与我打！

　　（家丁欲动，衙役呼威。）

　　吴知县　嘿嘿，我乃朝廷命官，身不触其律，何人敢动刑！

　　永知府　老大人息怒，下官自有安排。

　　国　舅　反了！反了！嗯！

　　永知府　我劝你还是不管的好。

　　吴知县　大人，此乃下官应守之责，当管无妨。

　　永知府　你敢违拗本官之意？

　　吴知县　下官循道而为，又何以谓之违拗？

　　永知府　好个大胆的知县，竟敢欺凌国舅，戏辱上司。（上堂落座）来呀！

　　钦　役　有！

　　永知府　将他的乌纱摘了，追回供状，后衙听参。

　　（吴知县自摘乌纱，欲下。）

　　永知县　且住！将供状呈上。　　　　

　　吴知县　大人既不按律定刑，又何需这小小一纸。

　　永知府　搜！

　　国　舅　抢！

　　周继义　且慢。

　　永知府　他是何人？

　　国　舅　哦，是老夫随员，让他说上几句，好让这狗官知道，他是罪有应得。

　　永知府　有话当堂讲来。　　　　

　　周继礼　国舅、知府、知县大人请听：官者，应辅佐贤君，理民疾苦，循遭而为，执法不阿。如若倒行逆施，肆意妄为，无视法纪，附势趋炎，实属国家灾祸之根。　　　　

　　国　舅

　　永知府　啊！

　　周继礼　依我看来，国舅当责，你这知府嘛……

　　永知府　怎样？

　　周继礼　革了的好！

　　永知府　住口！国舅这这……

　　国　舅　来呀！

　　众家丁　有！

　　国　舅　将这狂徒绑了！

　　周继礼　谁敢！

　　（内喊：钦差大人到！）

　　国　舅

　　永知府　动乐相迎。

　　（旗牌、刀斧手、中军、僮子捧剑上。）

　　国　舅

　　永知府　大人在哪里？

　　众来人　（向周继礼施礼）见过大人。

　　国　舅

　　永知府　啊！

　　周继礼　看衣更换。（更衣）

　　中　军　下面听着：大人乃御点钦差！出差巡抚！除暴安良！替天行道：谁敢胆大妄为，尚方宝剑在此，定斩不饶！升——堂！

　　钦　差　来呀！

　　衙　役　有！

　　钦　差　押犯妇上堂！

　　吴知县　（呈供状）供词在此，请大人过目。

　　钦　差　站立一厢。

　　（班头押二夫人上。）

　　二夫人　国舅呀！

　　（衙役吆喝，二夫人跪。）

　　钦　差　下跪何人？

　　二夫人　哦，你还是不认得呵，我就是国舅的夫人许艳香唦。（欲起）　　　　

　　钦　差　嘟！大胆的许艳香，竟敢谋财害命，杀人灭口，现已罪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讲？

　　二夫人　无话可讲，望大人饶命。

　　钦　差　刀斧手！

　　刀斧手　有！

　　钦　差　推出去斩了！　　　　

　　二夫人　哎呀国舅呀！

　　（刀斧手拖二夫人下。）

　　吴知县　刀下留人！（对钦差）禀大人，据说犯妇身怀六甲，望大人验证缓刑。

　　钦　差　暂押死囚牢，产后处斩！

　　中　军　（传令）死囚有孕，收监候斩！

　　国　舅　（旁哭）我那二娘呀！

　　钦　差　张子和。

　　国　舅　在。

　　钦　差　你身为国戚，理应自重。往日纵子横行，本应追查。其子既已玩火自焚，暂不究其前行。今已惩凶结案，日后不得欺官，害民。若执迷不悟，本院决不留情！

　　国　舅　是是。

　　钦　差　滚！

　　国　舅　（旁白）我那二娘呀！（家人搀扶，家丁跟下）

　　钦　差　好个大胆的知府！

　　（永知府急跪。）

　　钦　差　竟敢徇情渎法、附势趋炎，枉受朝廷俸禄。来呀！

　　衙　役　有！

　　钦　差　将他的乌纱摘了，回衙听参！

　　中　军　走！

　　永知府　唉！（中军押下）

　　钦　差　吴知县。

　　吴知县　下官在。

　　钦　差　本院见你不畏权势，执法秉公，保举你为知府之职，即日走马上任。

　　吴知县　禀大人，那落难公子，还被下官留在衙内书房，请大人发落。

　　钦　差　怎不早传他上堂？

　　吴知县　以防国舅伤害。

　　钦　差　传他上堂。

　　吴知县　周公子上堂。　　　　

　　周继义　（上）小人周继义，叩见大人。（跪）

　　钦　差　（惊）唔！你抬起头来。

　　周继义　有罪不敢。

　　钦　差　恕你无罪。

　　（周继义抬头，钦差俯案细观。）

　　钦　差　哎呀！贤弟呀！（急下位搀周继义）

　　周继义　哎呀！兄长呀！

　　钦　差　贤弟呀！（与周继义拥抱）

　　吴知县　唔！（对观众）你们看咯又怪不咧？

　　周继义　叩谢大人。（欲跪）

　　吴知县　（急搀）呃呃何须相谢。嘻嘻，少陪了，我还要走马上任去。

　　钦　差　起乐送行。

　　吴知县　下官告辞。

　　钦　差

　　周继义　请。

　　吴知县　嘻嘻，告辞。告辞。

　　（衙役、班头排道起行；钦差、周继义、吴知县，相互施礼。徐徐闭幕。）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