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何满爹 六十岁
庆 湘 满爹长子
献 湘 满爹次子
恋 湘 献湘之妻
爱 云 满爹小女
桂娭毑 五十多岁
桂 生 桂娭毑之子
桂 花 桂娭毑之女
春 婶 四十多岁
春 明 春婶之子
春 燕 春婶之女
时 间 七十年代末，初春
地 点 偏远山区
第一场 提亲
（初春，赶集路上。）
（布景，台右深处有一株大树，树下有一石墩。远处是郁郁苍苍的茂林修竹。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幕在热烈明快的音乐声中启。）
（春明和爱云正绕着大树在追逐。突然，春明返身抓住爱云，爱云“咯咯”大笑。二人喘气不迭，笑坐石墩上。）
爱 云 （举手中书）哼！猜不着就莫要！
春 明 好，我猜！（思索）是——《青年修养通讯》！
爱 云 早就买回来了。
春 明 那——《家庭日用大全》！
爱 云 那还早咧。
春 明 我猜不着。
爱 云 冒得一点用，你看！
春 明 《山区果木嫁接法》，哎呀，太好哒快给我看。
（春明夺过书打开，二人围观。）
（春婶提竹篮子上。）
春 婶 （唱）春风得意传喜讯，
水秀山青人欢腾，
喜今朝久旱遍沾及时雨，
死棋走活百事通。
集市贸易要发展，
一利国家二利民，
摘几斤茶叶集上卖，
换回食盐，酱油，煤油，火柴和灯芯。
眼看这好日子越过越红火，
社员个个笑喂笑开心！
（扭头瞧见春明与爱云在津津有味地看书，指指点点）哎，那后生硬象我屋里春明哒，（仔细看）还不是他！
（对观众）同志们咧，那只伢子就是我的崽咧，名字叫春明，怪不得今天早晨丢了碗筷就跑，原来是约了妹子对象。（稍停）呃！请大家莫做声，等我来看看他还正经啵！（悄悄地隐在台后）
春 明 爱云，有了这本书，我们穷山区很快会结出果子来的！
爱 云 只要你有志改变我们山区的穷面貌，我现在支持你，将来——一辈子都支持你！
春 明 你真好！（激动地握紧爱云的手，冷不防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两人急分开）
春 婶 （旁白）哎吔！对象就对象啰，搞咯些名堂做么子啰，八成是学哒哪部电影里面的。
（偷看爱云）你们看啰，咯只妹子还蛮高兴哒，只怕咯只象会对得成器，那就谢天谢地呀！（对天一揖，向内轻声喊）燕妹子吔，快来哟，
（春燕一面看书一面走上。）
春 婶 哎呀，那两个人坐哒看书对象，你走路都看书，只怕也是想对象哒啵。
春 燕 妈？（娇嗔地）看你！
春 婶 （夺书）看什么书嘞，咯样有味呀！
（看书）《山区森林培植法》，哎呀，过硬想当个森林专家啰！
春 燕 妈，（把书抢回）
（背唱）这书儿深藏着姑娘秘密，
凤凰岭铭刻下美好记忆。
到如今抹不掉你的身影，
但愿得再相逢离情共叙。
春 婶 好啦好啦，莫看书哒，咯里有比书更好看的咧。（指春明）
春 燕 我不学咯号经验。
春 婶 硬不学啰。
春 燕 不学。
春 婶 哎。
（唱）今日赶集心欢喜，
喜的是春明把亲提，
只是我妹子也有二十一，
对象还不晓得在哪里。
春 燕 （唱）劝妈妈，莫性急，
女儿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春 婶 你自己处理？是不是对了象啦？
春 燕 （娇羞地）呃，冒咧，冒咧。
春 婶 冒哇，好啰，等妈妈碰哒好的跟你找一个。来，我们从树背后溜起走，莫惊动他们哒。
（春婶拉春燕悄悄溜至树后。）
（满爹内喊：“爱妹子吔”！）
爱 云 （惊慌起身）不好哒，我爹来了！
春 明 吓！
（春燕闻声急奔下。春明跑向台口，见满爹已来，又跑向下场口，险些把春婶撞倒。）
春 婶 蠢家伙吔，岳老子来哒怕么子啰！
（春明吐了一下舌头，拉春婶急下。）
（满爹肩挎小盘秤，腰系围裙，一付小商人的打扮，东张西望地上。）
满 爹 爱妹子呀，爱妹子吔！
爱 云 （突然从树后出现）爹！
满 爹 （吃了一惊）鬼妹子，（仍踮起脚尖向前张望）。
爱 云 （站在前面遮挡）爹，你老人家看么子呀。
满 爹 我问你啰，刚才在这里的是么子呀？
爱 云 （打趣地）人唦！
满 爹 （紧追问）什么人哪？
爱 云 咧，有眼睛，有鼻子，有眉毛，有头发，还有……。
满 爹 算哒算哒，我是问什么年纪？
爱 云 那就有蛮大哒啦，有胡子呀！
满 爹 （自以为是）呵！有胡子是个老倌子？
爱 云 （害羞地顺水推舟）唔，正是老倌子。
满 爹 咯还差不多，满妹子呀，你不要跟那些后生子来往呵，如今的伢子调皮的多，招扶吃亏呵！
爱 云 晓得啰。你老人家喊得咯样急有什么事呀！
满 爹 你饭碗一丢就跑哒，快去告诉你大哥一声，你二哥二嫂今天都来哒，要他多准备点好菜搞中饭。
爱 云 是！（扮鬼脸，欲下）
满 爹 慢点，你又莫去乱蹦，帮爷老子来卖菜啊！
爱 云 保证完成任务！（向满爹敬礼下）
满 爹 咯只调皮鬼呀。
（献湘挑一担菜上，恋湘随上。
献 湘
恋 湘 爹！
满 爹 呃，呵。你们先走，我走累哒，歇下气呷袋烟就来。
献 湘 你老人家快来，等你称菜嘞。
满 爹 好啰，就来啰，（献湘夫妻下）唉！称菜称菜，讲起这称菜呀，我又有点——
（唱）心慌啰！
老汉今年我六十上，
亏心事我从来冒做过一桩，
别的本事虽然冒一样，
唯有这种菜还有点名堂。
记得前年这时光，
我三爷崽挑菜来赶场，
先只想卖完菜存点子账，
为大崽对上一个好婆娘，
又谁知蔬菜还冒卖一两。
忽然间来了几个“红袖章”，
他说我自私自利搞剥削，
又说我资本主义的尾巴长，
我连忙作揖打恭把好话讲，
只求得声嘶力尽泪汪汪。
无奈这些人心肠狠，
一个个横眉竖眼赛虎狼，
推搡哄抢一齐上，
一担蔬菜顷刻光，
至今想来犹破胆，
提起卖菜心发慌。
可叹我大崽三十冒堂客，
我只得再挑菜担来赶场，
但愿此番风调雨又顺，
为儿收媳为女搞点子嫁妆。
唉！呷袋烟着。
（满爹坐到树墩上抽烟，桂娭毑偕桂花上。）
桂娭毑 （唱）过了水渠黄泥坳，
桂 花 （唱）又过清溪碧云潭，
桂娭毑 （唱）母女双双去赶闹，
桂 花 妈妈。
（唱）我为买书进圩场。
桂娭毑 妹子吔。
（唱）我还要跟你扯件好衣料，
带来了鸡蛋鸭蛋，还有腌菜子一大坛。
都只为你爹爹去世早，
背上的老账硬把腰压弯。
如今虽然形势好，
你姐弟也能把家务来分担，
怎奈是马瘦毛长膘难长，
人情南北费周章。
更有两件操心事，
贤惠的儿媳趁心的郎，
你姐弟至今没有好对象，
怎不叫娘挂心房。
桂 花 妈，我们的事不要你操心。快走吧，买好课本我还要赶回学校上课咧。
桂娭毑 好，快走快走。
（母女二人欲下，满爹起身，不期相遇，双方似曾相识，对视过场。）
满 爹 你是……桂嫂，呵，如今要喊桂娭毑了吧。
桂娭毑 你是……
满 爹 我是满老倌哒。
桂娭毑 呵，真是你呀，桂花，快叫满叔。
桂 花 满叔。
满 爹 呃，咯是……
桂娭毑 我屋里大妹子，大队“赤脚教书”哩。
满 爹 呵，民办教师呀，不错。（仔细打量）
桂 花 （害羞地低下头）妈，我先走了。
桂娭毑 哎。
（桂花转身欲下，庆湘喊“爹”上。恰与桂花撞个满怀。）
庆 湘 （歉疚地）对不起。
桂 花 不要紧，（回眸一笑，急下）
满 爹 看啰看啰，（指庆湘）这就是我的大崽，常言说，男象爹，女象妈，桂娭毑呀！我的崽绝象哒我，你的女也绝象哒你呀！
桂娭毑 你老人家又讲笑话哒！
满 爹 庆湘哪，快喊桂娭毑！
庆 湘 桂娭毑！
桂娭毑 （仔细打量）呃！
庆 湘 爹，今天我休假，你老人家到林业站去休息，我去称菜！（欲接秤）
满 爹 不要紧，你快回去买点好菜，今天有客来。（目视桂娭毑）
庆 湘 （会意）嗯！桂娭毑，我先走哒。
桂娭毑 好走，（目送庆湘下，回头与满爹目光相碰，二人都似有隐衷）
满 爹
桂娭毑 （背白）想不到今天碰见她／他！
（同旁唱）见到她（他）不由我心潮难静，有一椿过往事涌上心来，
满 爹 （唱）大跃进修水库她夫丧了命，
桂娭毑 （唱）他的妻苦日子一命归阴，
（同旁唱）
好乡亲带我俩来此相认，
劝我们孤男寡妇成个新家庭，
那一晚北风呼呼的叫，
月色朦胧心事重，
只见她人单瘦身如柴棍，
破衣烂裳叠补钉，
（二人对唱）
那真是苦胆长在黄莲上，
穷苦人碰哒穷苦人，
满 爹 （唱）我伢妹细崽三四个，
怎忍心拖累你一个瘦弱人，
桂娭毑 （唱）我孤儿寡母三张咀，
拖累你实在是冒得良心，
（二人合唱）
各人的穷苦各人问，
各人的泪水各人吞，
就这样匆匆忙忙见一面，
十几年来无信音，
桂娭毑 （唱）到如今头白体衰年已老，
何必还提咯些空路径。
幸喜得儿女们都已长大，
好日子越过越称心。
满 爹 呃桂，桂娭毑呀，过去的事情咧就莫提哒，我现在有一句话想问你老人家，又怕开得口哇。
桂娭毑 有什么话只管说唦。
满 爹 请问你屋里大妹子出嫁哒冒哇。
桂娭毑 他大叔吔，讲起咯件事我就有点伤心，早几年哩我身体一直不好，妹子硬要留在屋里招扶我，死人也不对象。近两年每个月的几块教书钱也要留给她弟弟收亲用，说什么弟弟不收亲，她就不出 嫁。
满 爹 （大喜）咯样说，还冒对象啰。
桂娭毑 不瞒你老人家说，她也晓得我收不起媳妇，就靠哒她……。
满 爹 呵，（意识到对换、正合心意）咯要得啦，桂娭毑，我又有个馊主意你愿意听啵？
桂娭毑 有什么好主意快说啰。
满 爹 只要你老人家愿意把大妹子给我做媳妇，我就把满妹子给你嘞。
桂娭毑 真的？
满 爹 真菩萨面前烧不得假香，咯如今收房媳妇要什么“三转一响”“三机一躺”，哎呀算起来千多块，我们咯号人家做梦都莫想，还不就靠我屋里满妹子咯它菜。（作交换的手式）
桂娭毑 打斢哟。
满 爹 宝斢宝嘞！
桂娭毑 什么宝？
满 爹 妹子斢媳妇，结扁担亲。
桂娭毑 哎呀，咯个办法蛮好哇。
满 爹 嘿嘿，咯也是穷则思变咧。
桂娭毑 就不晓得他们自己愿意不哩？
满 爹 有什么不愿意啰，互相支援互相帮助嘛。大伢子大妹子刚才见哒一面，等下问问他们。满妹子两个就约个时间到家里看看。
桂娭毑 她大叔哇，我那桂生伢子冒出过三步远门，冒得我带他不得来，可到你屋里那几十里山路我硬爬不到哇。
满 爹 那是咯样，明天晚上我就带满妹子到你家里来。
桂娭毑 好，君子一言，
满 爹 驷马难追。明天看媳妇！（高兴地下）
桂娭毑 好哇。
（唱）为儿女终日里满心牵挂，
为亲事我愁白了头发，
今日里这件事不要还价，
不由我桂娭毑打起哈哈！
（大笑）呃！只顾欢喜哒，快点卖了东西回去检场去！（下）
第二场 舍亲
（当天深夜。）
（二幕前。）
爱 云 （内唱）心急如火脚步快，
（上唱）爹爹做事不应该。
不管我的终身事，
要我去换嫂子来。
我与春明相恋爱，
一年交往两无猜，
心同意合情似海，
岂能拆散两分开。
一气离家逃出外，
一气离家逃出外，
去找春明说明白，
想个办法来对待，
免得到时起祸灾，
老爹爹休把女儿怪，
婚姻事怎能胡乱来。
（满爹内喊：“爱妹子呀”）
（爱云闻声急逃下。满爹急上。）
满 爹 爱妹子吔，爱妹子呀，（手搭凉棚四处张望）你跑到哪里去哒！晚上墨黑的会拐场呀，你不愿意也莫走唦。
（向远方呼喊）爱云哩，满妹子呀。）
（边喊边下，声音渐远）
（二幕启。）
（满爹家，一栋富有山区特色的农舍。
（恋湘心情忧郁地倚门悬望。）
恋 湘 （唱）松涛起山泉喧朔风阵阵，
人归家鸟归巢黑夜已深，
我小姑傍晚时离家出奔，
她赌气再不回自己家门，
公爹献湘四处找，
此时未归心不宁。
人不见，夜迷濛，
急得恋湘似火焚。
（恋湘坐到桌旁，背朝门口，低头缝补衣衫。）
（满爹步履蹒跚地上。进门，发现有女孩。幼觉出现：灯暗，灯亮时恋湘变成了爱云。满爹惊喜，高呼着“爱云”扑过去，灯暗，灯亮时爱云又变成了恋湘。）
（恋湘惊慌而起。）
恋 湘 爹，我是恋湘哪！
满 爹 （擦眼，尴尬地）呵，是恋湘。（稍停）那爱妹子咧，她，她哪里去了？（踉跄欲倒）
恋 湘 （急扶）爹，你老人家刚才不是找她去哒啵！
满 爹 （恍然大悟）呵，对，我是找她去哒！
恋 湘 爹，找到了吗？
满 爹 唉！那里找得到啊。
（唱）我前山跑到顶，
后山找过坡，
毛刺挂烂衣，
竹签钻破脚。
眼睛都望穿，
喉咙已喊破，
冒看见她的后脑壳？
哎呀满妹子吔，你在哪里哟，
你不回来难坏了我！
恋 湘 爹，你老人家莫急、先喝口水，歇息一下。
（恋湘倒水。）
满爹凝望恋湘，若有所思，接水。
满 爹 呵。
（唱）恋湘一旁劝解我，
猛然一计上心窝，
请她去相亲走一躺，
嫂代姑劳见婆婆，
（一想）哎呀，不可！
恋湘刚刚把门过，
我怎能一时糊涂主意错，
以媳相婿惹风波。
不！不能叫她去！（又一想）可不去又谁去呢。我……我……唉！
事到如今难坏我，
这件事情莫奈何，
好歹只要把明晚过，
以后好言去说和，
心中的主意已打定，
满妹子不回只得这样作。
（献湘神情沮丧地上。）
献 湘 爹，我找到分界亭，八里坳那里去哒连妹妹的影子都冒看见。
恋 湘 （对献湘）何得了唦，快想想办法唦！
满 爹 （又急又气）唉！随她去，不听话的家伙！
（稍停）来，你们俩个都坐哒。
恋 湘 爹，你老人家有么子事呀。
满 爹 （痛苦的旁叹）何什讲得出口哇。
献 湘 你老人家有什么话就说吧。
满 爹 好，我问你们啰，要是满妹子这几天都不回，咯件事怎么办啦。
献 湘 急什么，总总要等她回来再说。
满 爹 那何什要得咧，明天晚上相亲，已经约好哒，要是不去，对方就以为我们退信，你哥哥三十几岁哒，这个堂客就对不成哒。
恋 湘 那可怎么办哪。
满 爹 办法倒有一个，不晓得你们同意不？
献 湘
恋 湘 什么好办法？
满 爹 我想……（眼望献湘）
恋 湘 你老人家想说什么就说吧！
满 爹 （鼓足勇气）我想要你（指恋湘）代替爱妹子去相亲！
献 湘
恋 湘 （大惊）吓！
献 湘 （唱）爹爹说话太荒唐，
又叫恋湘相新郎，
不去不去不能去，
恋 湘 （唱）心慌意乱无主张。
满 爹 唉！
（唱）我也是火烧眉毛冒法想，
怕的是错过了良缘悔不完，
没奈何好言对我儿媳讲，
求你们节骨眼上帮个忙，
原谅爹我已六十上，
原谅爹我一片热心肠，
原谅爹我能力实在太小，
原谅爹我办错了事一椿，
望你们不看爹面看兄面，
怜念他人到中年一身单。
反正相亲就只明夜晚，
看看就回也无妨。
献 湘 爹爹呀，你老人家咯样搞别人会笑掉牙咧，
满 爹 要笑就笑，有什么办法，都晓得我满老倌穷到哒边，咯是对四人帮极“左”路线的揭露控诉咧。
献 湘 你老人家少讲些空话呵，小心别个讲你对现实有看法。
满 爹 现实政策好得很，我举双手赞成。可是伢子呀，你要晓得一个人病久哒一剂药吃不好咧，好，莫扯远哒，你只说明天晚上相亲去不去？
献 湘 不去！
满 爹 么子呀！
献 湘 坚决不去！
满 爹 （气极）好哇，你咯只忘眼畜牲，老子跟你讲了咯多好话，你一句都不听，哥哥的事你不管，我问你，你晓得你是何什长大的？你又晓得你的堂客是何什进门的啵。
（唱）一句话把我的肺气炸，
骂声献伢子良心差，
自从你母离人世，
留下我们父子四人泪巴巴，
你和爱云年纪小，
经常在一起扯麻纱，
我刚刚丢下你，
又要抱起她，
洗衣又浆衫，
煮饭又斟茶，
累得我出出进进打飞脚，
又当爹来又当妈，
幸喜你哥哥懂事早，
帮助我里里外外来当家，
他白天上山把柴砍，
晚上带你们做纸花，
可记得你那一回发高烧，
他背你卫生院里把针扎，
医师说搭邦来得早，
要不然你的脸上现“天花”
来回山路几十里，
累得他跌倒在山涯，
我水库工地回家转，
才抱起你来又背起他，
他为你忍饥挨饿无怨话，
他为你从未把学堂门跨，
他为你打柴卖钱供你学文化，
他为你娶媳妇一只银壳子都拿回家，
这一椿一件那点有假，
未必你的良心被狗呷，
越说越气恨不得将你打——
（满爹脱下一只鞋追打献湘，恋湘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拦住满爹。）
恋 湘 爹，你老人家的意恩是，只要我去相下亲？
满 爹 是的啰，我再说一次，明晚上只请你代替爱云去看一下，等爱妹子回来，我再跟她做“思想”！
恋 湘 那——我去！
满 爹
献 湘 （同惊）呵！
第三场 相亲
（前场次日晚。）
（桂娭毑家。这是一栋与满爹家格式迥异的农舍，几块精制的茅茨，覆盖在几棵天然的屋柱（大树）上，远远看去，象一只俯卧的雄狮。）
（幕启，桂娭毑兴高采烈地打扫卫生．不时地向外张望，稍顷，向内喊：）
桂娭毑 桂花呀，快来。
桂 花 （上）妈，什么事？
桂娭毑 相亲的还冒来，你到三岔路口去看看，莫是走错了路啵。
桂 花 那里咯早啰，天还冒黑咧！
桂娭毑 呵，（一笑）呃，我想起一件事来哒，你弟弟冒得一件好盖面衣服，太不象样子哒。昨天下屋场大明做了一件什么的卡罩衣，快去借来把你弟弟穿一下。
桂 花 咯何什要得。
桂娭毑 什么要不得啦，借穿一下，又不搞烂他的。顺便你还是到口子上去看一看，他们来了也好早点把个信，免得你弟弟慌手慌脚的，
桂 花 好啰。（下）
（山风阵阵，虫声唧唧。）
桂娭毑 （唱）树上蝉虫叫嘁嘁，
象是告诉我好消息，
桂娭毑我括到五十几，
今天是头一回咯样欢喜，
昨日我与大妹子把亲事提，
她一口答应笑嘻嘻，
今晚上又有妹子来这里，
这是和我桂生相亲的，
倘若这门亲事办得好。
我桂娭毑真要做……做娭毑。
桂 花 （拿新衣急上）妈，来哒来哒！
桂娭毑 （大喜）呵，衣嘞。
桂 花 咧！（示衣）
桂娭毑 快，快与你弟弟穿上。桂生啦．（跑下，拉桂生上）相亲的就来哒．快换件衣。
桂 生 不要换啰。
桂娭毑 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不换衣冒相中亲莫怪我呵，（替桂生换衣，桂花大笑原来罩衣短小，露出内衣。桂娭毑慌忙拿来剪刀，欲剪去露出的内衣，桂花急拦，把内衣扎到裤里。三人大笑）
桂娭毑 看我喜糊涂了，差点把衣都剪烂。（放剪子，拿衣料）桂生哪，咯段衣料是你姐姐的，等下你要是看中哒，就把它送给你的对象，表示一点意思。
桂 生 （点头）嗯。
桂 花 嘘，（作手式，三人屏息，从窗口向外眺望）
（满爹偕恋湘上。）
满 爹 （念）女儿不见人，
媳妇来相亲，
又想相中又怕中，
脔心是咯冲。
（一阵山风吹来，满爹颤栗不止，恋湘急扶。）
恋 湘 爹，你老人家何解只穿两件单衣服哇。
满 爹 （急掩恋湘口）你还不晓得，爷老倌就只咯件盖面彩还“抖冲”一点咧。莫做声哒，到了。（紧缩着身子，带恋湘至门口）
满 爹 桂……桂娭毑呀，我们来啦。
桂娭毑 哎呀，冒来接真对不住嘞！
满 爹 莫客气啰。
桂娭毑 桂花，桂生哪，你大叔来啦。
（桂花桂生低头叫了声“大叔”！）
满 爹 呃！恋——（恋湘急拉衣角）呵，妹子，快喊一声桂娭毑哒！
恋 湘 （低头轻声）桂娭毑。
桂娭毑 呃——哎哟，过硬是画眉鸟叫一样啰，桂花呀，还站着做么子，快到后背泡茶去唦，（桂花应声下）
（桂娭毑拉桂生紧盯恋湘，满爹急忙披开衣服遮拦，恋湘躲在满爹身后。四人转了一周。）
满 爹 （打着哆嗦）呃桂娭毑呀！我们咯山里妹子经不起你们俩娘崽咯样看嘞，人不蛮漂亮嘛，也还拿……拿……拿得出堂唦。
桂娭毑 （发现满爹发抖）满爹，你这是……
满 爹 呃，我是高兴，高兴得发抖咧！（笑）（强忍不抖）
桂娭毑 呵，我们到后背呷茶去。
满 爹 那……（望恋湘，恋湘作不去手式。）我在咯里不要紧哩。
桂娭毑 那要不得咧，我们做大人的要开通点唦。
满 爹 这……
桂娭毑 走啰走啰！（拉满爹下）
（静场片刻。）
（桂生搬凳给恋湘，恋湘低头坐下，桂生又搬来一凳，不好坐在什么地方，终于鼓足勇气坐到恋湘旁边。恋湘挪开一点，桂生又靠近一点，恋湘躲，桂生又靠近一点。恋湘起身。桂生也起身。恋湘又坐下。）
桂 生 （旁唱）她三番五次躲避我，
不言不语勾起脑壳，
这恋爱我从来冒谈过，
不知道这头句话该怎么说。
（坐原位）
恋 湘 （起身旁唱）
今天晚上苦坏了我，
刚做罢新娘又相“哥哥”
悄悄抬头用目睃，
只见他紧抿嘴唇现酒窝，
老实忠厚人可爱，
爱云妹找着他不会错，
他那知相亲的是嫂嫂我，
自己的对象还冒得下落，
我有心上前去把话说破，（欲前又止）
又怕这好事情会烂场伙，
没办法我只好耐心坐，
且看爹爹意如何。
（恋湘坐原位，静场有顷。）
桂 生 嗨！
（唱）难道说看对象老是呆坐着，
我定要麻起胆子把话说。
小何呵。
你与我姐来对过。
我母子二人喜心窝。
家里只有人三个，
茅屋虽旧间数多。
你若同意就接着，（抖衣料）
免得我匆忙间把话讲错。
（桂生欲把衣料给恋湘、猛然满爹从内室窗口中探头大叫：“搞不得嘞！”桂生大惊，桂娭毑拉满爹隐去。）
桂 生 （接唱）一声喊叫胆吓破，
莫非有意来考验我，
娘老子刚才已嘱咐，
大着胆送给她莫把时间拖。
（桂生重把衣料给恋湘，满爹跑上：“要不得咧！”桂娭毑随上。桂生丢衣料跑下。）
桂娭毑 （暗喜）桂生哪，走么子啦，莫走唦要赔客哒！（追下）
恋 湘 （示衣料）爹，怎么办哪。
满 爹 哎。
（唱）一段衣料难煞人，（接衣料）
是收是退主意打不定，
不收衣料事情难办好，
大伢子的对象会落空，
收了衣料媳妇怎么办，
爱妹子还不知到哪里寻，
是收，
是退，
我哑巴吃黄连做不得声，
桂娭毑 （拉桂生上）满爹呀。
（接唱）恭喜我们亲家做得成。
满爹，我屋里桂生冒得一点“意思”哒。
桂 生 （拉她衣角，轻声）冒得意见。
桂娭毑 对，冒得一点意见哒咧，（发现衣料在满爹手上，惊）啊！你屋里姑娘有意见呀？
满 爹 嗯，啊，不！她，她不好表态哩！
桂娭毑 不好表态！（一想）是咯样，姑娘，你要是中哒我家桂生就点下头，要是不中哩，就摇摇头。
（三人紧张地注视着恋湘，半晌，恋湘将头点了两下。满爹惊，母子喜。）
桂娭毑 哎呀，我的脔心落地哒！喂，妹子同意了，要你拿着做什么啦，（从满爹手中夺过衣料）又不是送给你的！（对恋湘）小何呀，这点小意思莫嫌弃，拿回去做件衣服呵，（送到恋湘手上）
满 爹 谢谢你老人家看得起啦！
桂娭毑 满爹呀，莫讲客气话哒。俗话说人过三十日过午，反正四个伢妹子都是二十好几的人哒，我想就是咯几天让他们都结了婚算哒！
恋 湘
满 爹
桂 生 （三人同）呵，结婚！（害怕得掉下衣料）／（惊慌得不知所措）／（高兴得跳了起来）
桂娭毑 对！不结婚还等么子呀！（屈手指）
今天初六，明天初七，后天初八，“若要发，不离八”，要得，就是初八！
满 爹 那……那怕不好吧，我，我还冒得一点准备呀！
桂娭毑 哎哟，你莫捏了鼻子哄自己，你又准备得什么起唦，我们都莫“准备”哒，正好来个移风易俗，勤俭办喜事，明天去向大队的领导讲一声，登个记，后天就过门。
满 爹 那怕不行吧？
桂娭毑 不行？何解？你还冒打定主意呀？
满 爹 主意倒打定了咧。
桂娭毑 打定了主意就是咯样办！
第四场 别亲
（前场次日。）
（山野道上。台中有一斜坡，坡旁有一土坎。）
不远处竖有一小木牌，上书“分界水库”。
满 爹 （内唱）爬山坳过水库大汗直淌。
（恋湘一手捧衣料，一手扶满爹上。）
满 爹 （接唱）一步一踉跄，踉跄踉跄腿发慌，
昨晚夜宿张家坊，
通宵冒想出个好主张，
恋湘儿搀扶我把山岗上，
（恋湘扶满爹作上山状，跌倒在土坡旁。）
恋 湘 爹，你老人家歇息下再走吧。
满 爹 呃，呷袋烟着。
（满爹坐于土坡上，心情沉郁地抽烟。）
恋 湘 爹，您打算何什圆场啦！
满 爹 妹子吔，昨晚桂娭毑问你，你何解点头唦。
恋 湘 我看哒桂生还不错，反正我是代妹妹来相亲的，当然要相中唦。
满 爹 唉，也难怪你，只是你相中了，她明天要接媳妇就不好办嘞！
恋 湘 那，那我就不得管了！
满 爹 不管？
恋 湘 你老人家已经讲好了的，只要我代替妹妹相下亲，妹妹的工作你去做，如今又要我管，我何是管得了？
满 爹 好哩，莫唱埋怨歌啦，你还有么子好办法吗？
恋 湘 我冒得好办法，反正完成任务哒。这里离我娘家不远了，我回去住几天再来。
满 爹 （急）呃，你走不得嘞。
恋 湘 我要去，过几天就回！（丢衣料给满爹，跑下）
满 爹 （追）恋湘，恋湘！（见远去，长叹一声）唉，又走掉一个。（孤零零地徘徊）大媳妇冒进门，细媳妇又回娘家，爱妹子冒看见，大儿子会打单身，唉，我急呀，我悔呀，我急呀！（捶胸顿足地坐到土坡上大哭，少顷，木然地）
（唱）先只想相完亲大事妥当，
又谁知对方提出结婚忙，
爱云至今未看见，
恋湘赌气回娘家，
我一心想帮大伢子找对象，
到头来鸡飞蛋打各散五方。
心中痛恨“四人帮”，
害得我一贫如洗精打光。
一无有余钱，
二无有余粮，
满爹为人恭俭让，
头一回做事咯样荒唐。
对不起庆湘孝顺崽，
爷老倌无能为你娶妻房，
对不起爱云宝贝女，
弄得你无故走他乡，
还有一人我更对不起，
就是那过世的伢妹子娘。
临死前你再三对我讲，
要我把孩子们带出堂。
受苦受累多忍耐，
孩子们的教读婚配不可忘。
你的话犹在耳旁响，
可是我事已做错收不得场，
九泉下请你多原谅，
原谅你老倌子太窝囊。（哭）
越思越想心懊丧，
越思越想脸无光，
活在世上变蠢宝，
人前背后落笑谈。
罢罢罢！
倒不如一了百了归泉壤，
水晶宫里会龙王！
（满爹痛苦万分，两边张望，见无人匆忙解围腰，烟杆掉地。）
满 爹 （脱衣）这件衣还有六成新，留把我大伢子穿两年，献湘恋湘爱妹子呀，爹爹我劳动一世，一点东西都冒留给你们，真对不起呀。（哭泣，毅然向水库里跳去。传来溅水声）。
（春婶笑哈哈地上。）
春 婶 哈哈哈。
（唱）高高兴兴爬山岭，
今日脚步格外轻，
媳妇好似天仙女，
平空降到我家中，
急急忙忙往前奔，
找到满爹喊声亲——亲家公。
（脚踩烟杆一滑，拾烟杆。）
哪个丢了烟袋呀，（发现衣料衣服等）喂，那个丢东西哒，（爬上土坡一看）呵！有人跳水啦，何得了啰！（四下张望找东西，见一竹杆，拖竹杆下。稍顷，搀扶满爹上，斜坐到土坡旁，为他拧衣服上的水）老人家，老人家。
（满爹渐渐苏醒，见一女人，老眼昏花，误认为恋湘。）
满 爹 吓，恋湘，你冒走？爱云咧？我的爱妹子呃！（向春婶要人）
春 婶 老人家，你认错人啦，我不是恋湘，我是救你上来的。
满 爹 呵，原来是一位大婶，谢谢你救了我只是我活着也要遭人臭骂，冒得意思哒，你还是让我去死吧！（欲下）
春 婶 （急拦）老人家。
满 爹 （走另一边）我要去呀。
春 婶 （拉住）老人家，你什么事这样死心哪。要不是搭帮水库的水不深，你老人家只怕……
满 爹 唉，真是一言难尽哪！
（音乐吹牌子，满爹以手式代说话。）
春 婶 （惊喜）你老人家是满爹。
满 爹 唉呀，这下臭名远扬啦。
春 婶 满爹我的亲家公咧！哈哈哈！（为满爹披衣）
满 爹 （莫明其妙）你这是……
春 婶 你还不晓得呀，你宝贝女儿就在我屋里咧。
满 爹 （急起）什么！在你屋里？走走走！
春 婶 哪里去？
满 爹 喊我妹子回来啊！
春 婶 你老人家咯就搞不得，他们两个人正在研究我们山区怎么栽种果树咧！
满 爹 还有哪个？
春 婶 我的崽唦。
满 爹 （又急又气）哎呀恩人哪，真对不起，咯件事救得你的崽就救不得我的崽，我只好把她喊回来。（欲走）
春 婶 慢点，我告诉你唦，你家妹子同我家春明去年在地区果木培植学习班上就认识哒，两个人情投意合，信都通了十几封，我们还蒙在鼓里咧。
满 爹 难怪有时候半晚三更还在写啰！
春 婶 他们咯样好哒，你老人家何必霸蛮去拆散呢。
满 爹 爱妹子不回来，我屋里这台戏收不得场哒。
春 婶 莫性急，慢慢想办法唦。
满 爹 唉！我连死的办法都想哒，还有什么办法啰！
春 婶 亲家公，你是说桂家住在凤凰岭？
满 爹 是呀。正是凤凰岭。
春 婶 （思索，旁白）呀，我燕妹子那本形影不离的新法培植森林的书，密密麻麻横的竖的都写满了“凤凰岭”三字，有次听哒她讲梦话也说凤凰岭如何如何，莫非……当真有这么巧，她既有志在山区，她舅舅几次介绍她到城里对象，她都不去，又对凤凰岭这样有感情，管他娘，试试看，（对满爹）亲家，有办法了！
满 爹 什么好办法？
春 婶 这……（耳语）
满 爹 （频频点头）嗯！嗯！呃。好倒是好，只怕又同我爱妹子一样啊！
春 婶 你老人家放心，我自有办法，明晚就算相亲，谈得拢最好，谈不拢再想别的办法。
满 爹 （大喜）好！你这真是第二次救我的命了！
春 婶 慢，还有三个条件。
满 爹 三个条件？
春 婶 一、事成之后，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儿媳妇，不能变卦。我冒得彩礼，也不要你屋里的嫁妆。
满 爹 （高兴地）好说好说，二咧。
春 婶 他们家里一不要接亲，二不要送礼。
满 爹 你放心，她家里送礼不起。三咧。
春 婶 三嘛，这亲戚朋友一概不请，勤俭节约，简简单单，不办酒席，不闹洞房。
满 爹 件件依从！件件依从！（欲走）
春 婶 （拦住）你老人家莫性急啰，你媳妇妹子，怎么打扮？
满 爹 她呀，一对羊角辫。
春 婶 一对羊角辫。
满 爹 白底兰花衣，
春 婶 白底兰花衣。
满 爹 酱色影条裤，
春 婶 酱色影条裤。好，（念）一言为定，
满 爹 驷马难追！一女斢一女，
春 婶 爹娘来作主。
（与满爹分头下）
第五场 换亲
（紧接前场，夜色迷濛，现出桂娭毑家，与第三场的角度不同。）
（音乐轻快，桂生在忙着布置新房。）
（桂娭毑端着一盆油炸红薯片上。）
桂娭毑 （笑）哈哈哈！
（唱）喜盈盈，笑盈盈，
双喜临门乐盈盈，
女儿去结婚，
儿子又成亲，
桂娭毑今天好高兴，
这红薯片炸得又甜又脆，还香咧……香煞人。
（桂娭毑放好盘子，又为桂生整理服装，然后出门张望。）
桂 生 妈，你老人家休息一下吧。
桂娭毑 何解还不来？不得变卦吧！
桂 生 妈妈，你老人家比我还性急些呀！
桂娭毑 （莞尔一笑）蠢家伙，妈还不是为哒你！
（远处隐约传来锣鼓之声。）
桂 生 （一望）来啦。
（满爹双手不停地作打锣鼓状，念锣经上，春婶偕春燕随上。春燕的打扮和前场的恋湘一模一样。她昂首挺胸的出场，春婶将她的头一按，春燕低头。桂娭毑迎出。）
满 爹 亲家母哇，恭喜恭喜哟。（仍念锣经）
桂娭毑 同喜同喜啰，（发现春婶）这位是……。
春 婶 我是妹子她姨——妈咧！
桂娭毑 呵！是亲家姨呀，高攀哒嘞。
春 婶 那里那里，龙配龙，凤配凤．我们咯是黄莺配百灵，正相当。
桂娭毑 正相当。
春 婶 正相当？（二人大笑）
（春燕不解地拉春婶。）
春 婶 （示意莫做声）等下你就会晓得的。
桂娭毑 一齐请。
春 婶 请！
（众簇拥春燕进房，桂生忙摆椅凳。）
满 爹 好，新人进哒房，地久又天长。乐止。（停止念锣经）
（众笑。）
桂娭毑 桂生哪，这是姨妈，快叫一声。
春 婶 慢，喊姨喊——妈等一会都不迟，亲家娘咧，你家大姑娘呢！
桂娭毑 咧，到他（指满爹）大伢子的林业站去了哒！
春 婶 那好！这下崽女们的事都好办了，我们做大人的到后背吃酒去。
桂娭毑 哎呀这就对不起，连冒得酒哇！
春 婶 冒得酒就呷芝麻豆子茶！
满 爹 要得，要得！
（满爹桂娭毑下，春婶欲下，春燕急拉住。）
春 燕 妈，搞了半天，你是要我来结婚的呀！
（春婶急掩春燕口，拉她一旁，低声地。好妹子，先对个象，包你看得中的！）
春 燕 不！我会走，（欲走）
春 婶 （拉住）呃，你就不想你哥哥找对象哒？再说，我看咯位后生还蛮不错，你要是相中了，大家都好嘛。
（春燕不语。春婶溜下。）
（静场有顷。）
桂 生 （搭讪地）哎，我前天送给你的衣料怎么没穿呀；
春 燕 衣料？（低头一想）呵，两天时间怎么做得赢唦！
桂 生 对对对（端详春燕一阵，甜蜜地笑了）前天晚上我们俩都象得了勾头病，连一眼也没有看，今天……
春 燕 要看是吗？
桂 生 我是说……
春 燕 看不也是这个样子！
（无意中抬起头来，四目相顾，两人惊喜）
桂 生 呵，原来是你！
春 燕 呵，原来是你！
（同唱）那一天我俩邂逅
在凤凰岭，
桂 生 （唱）我砍好楠竹正要回家中，
春 燕 （唱）我埋头观察杉树种，
忽然一只野猪扑我身，
桂 生 （唱）你吓得战战兢兢山下滚，
春 燕 （唱）你手执柴刀斗畜牲。
挺身救人实堪敬，
效雷锋助人为乐不留名，
桂 生 （唱）临危相助是本份，
区区小事莫挂心。
春 燕 （唱）数语交谈方知志趣近，
身在山区爱森林。
临别更喜把书赠，
这书啊！我形影不离到如今。
桂 生 嗨，小何呀，想不到我们是三次见面了，过去的事情还谢什么，反正我们是……嗨！
（唱）今晚你正式嫁到我家，
喜坏了桂生和妈妈，
我为了你房里上下全打扫，
妈为你家什用具用水擦，
从此我俩同劳动，
山乡开放并蒂花，
莫学知了成天叫，
要做蜜蜂勤采花，
我作竹器有手艺，
你家祖传会种瓜，
笨重的家务不要你干，
我收工回来再去弄它，
听说你从小没有妈，
我的妈就是你的妈，
一家和睦万事兴，
好日子定会美如画。
春 燕 （旁唱）他一番话说得似甜水，
不由春燕我笑微微，
恨妈妈真是冒失鬼，
为嫂子乱点鸳鸯把我推，
幸喜得他的心灵美，
勤劳朴实敬长辈，
身材匀称五官正，
诚恳不把牛皮吹，
我和他也称得天生一对，
作雄鹰在山乡比翼齐飞．
怎奈是他还不知其中原委，
上前去把实情细说一回。
（春燕欲上前说话，桂生从窗外折来一束山花。）
桂 生 我们也学学城里人，给你戴上几朵花吧。
（春燕点头，二人坐到窗前，对镜簪花。）
（献湘怒气冲冲地上。）
献 湘 （唱）爹爹真是老懵懂，
又送恋湘去结婚。
我出外回家闻此讯，
怒气冲冲到山冲。
（走到窗口向内看，大惊）吓！真的结婚啦，老子要打起进去，（用脚抖地，桂生闻声急出）
桂 生 谁？你……
献 湘 我怎样？
桂 生 （见其发怒）你找谁？
献 湘 找你？
桂 生 找我？我们不认识呀，请问你是……
献 湘 我是她家里的？（指室内）
桂 生 （误会，大喜）呵！原来是二舅来了，请进！
（献湘跺脚进屋。春燕见有生人忙背门而坐。献湘见春燕不睬他、气极。）
桂 生 来，请抽烟！（递烟）
献 湘 （推开，对春燕）喂，你怎么真的……。
桂 生 呃，不真的还能好玩！（又递烟）
献 湘 爹叫你来相亲，又冒要你结婚，你，你，唉，气死人！
桂 生 二舅，相亲，结婚都是你爹送来的呀，怎么冒同意咧，再说，她是和我姐姐兑换的呀！
献 湘 （没好气地）我晓得！来，随我回去吧！
春 燕 （坐着不动）
献 湘 呵！你不回去？你忍心就这样抛弃我呀！
桂 生 二舅，树大开杈，人大分家，兄弟姐妹终究要分开的。
献 湘 （对春燕）你还是随我回去吧；（上前欲拉）
桂 生 二舅，今晚我们结婚，怎么和你回去？
献 湘 （大怒）结婚结婚，结你的脑壳昏！我和她多时结过婚哒！
（桂生，春燕同时大惊。）
桂 生 呵；
春 燕 （掉转头来，大怒）你；你胡说；
献 湘 （见不是其妻，茫然不知所措）呵！你……你不是……。
春 燕 （急接）我不是还是你不是；人家新婚之夜，你在这里大吵大闹，还不快走。
献 湘 你！你不是我爱人？
春 燕 （气愤地）我当然不是你的爱人！我要是你的爱人又怎能做他的（指桂生）爱人咧！
献 湘 那！那我的爱人到哪里去了！
春 燕 哈哈哈！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我怎么晓得你的爱人呀！
献 湘 这……
桂 生 （如堕五里雾中）呃，你们这是唱什么戏呀，把我蒙在鼓里！
献 湘 （打圆场）你放心，她，她不是……。
桂 生 还不是！你们打伙弄伙，欺骗我们山里人，妈，你快来！
（桂娭毑，春婶，满爹急上。）
桂 生 妈，我们上当了，她（指春燕）不是姐姐换来的！
桂娭毑 （惊疑）吓！
春 燕 （哭，扑倒春婶怀里）妈！
众 （大惊）呵！
（桂娭毑与满爹面面相觑，满爹后退。）
春 婶 哈哈哈！
（韵白）哭的不要哭、闹的不要闹，咯幕戏是我编的，请听我从头到尾说一遍；本来你（指桂娭毑）的女配给他的崽，他的女又配给你的崽。那晓得他的女跑到我家告诉我的崽，原来他俩去年就谈了爱，一见面死人都不肯分开。 好嘞，满爹寻女冒看见人，只好要媳妇来相亲，谁知你们娘崽一看就中，外带提出就要结婚。他媳妇一听吓失哒魂，赌气就往娘家冲。满爹一想急死人，大媳妇冒进门，细媳妇又回家中，女儿找不到，大儿子要打单身。他左思右想不好做人，一气就往水库里“噗咚”！（众耽心）恰好碰到我这个能干婆，正要找他报喜讯，我话还没有讲完，你开口就问我要人，我也是七想八想冒得法，只好把自己的女儿做替身。她（拉春燕）今年已有二十一，一冒谈爱二冒订亲，初中毕业有文化，粗细农活样样行，样范长得也不错，只是家里有点穷。你们母子若不嫌弃，今晚就算是相亲，你们大家看行不行！
满 爹 我看——行行行！
桂娭毑 （眉开眼笑）我看也行！
春 婶 （对桂生）你哩；
桂 生 晓得她行不行啰？
春 婶 她呀！（众视春燕，春燕点头）你们看啰，还冒问她就点了头哒！（众笑）（对春燕）我说了，相中了包你有好处吧！
春 燕 妈，我们早就认识哩；
春 婶 呵！早就认识，难怪你说要自己处理啰；哈哈哈！好！现在是咯样，请满爹和这位哥哥（拉献湘）做证明人，桂生春燕正式订个亲，两个互相敬个礼，叫我们两个婆婆子一声“妈”！（众热烈鼓掌）要得要得！
（在音乐声中桂生春燕互敬礼，然后同声向春婶桂娭毑叫了一声“妈”！）
春 婶
桂娭毑 （同应）嗳！
（情绪热烈，音乐欢快。）
第六场 成亲
（几天之后，又一个逢集的日子。）
（阳光灿烂，春意盎然，景同第一场。）
春 婶 （笑上）哈哈哈！
（唱）朵朵彩云天边挂，
枝枝桃李发新芽，
嫩草出土逢甘露，
春风劲吹万苗发，
且喜儿女都长大，
三家换亲结亲家，
约定今日大团聚，
合家留影乐……乐开花。
哎呀呀，想不到这次换来换去，换成了一个“连锁亲家”的大喜剧啦！今天他们几对办喜事，约好了去照相的，何解还不来呀？（四下张望）
（爱云和春明同上，两人各捧一只大苹果。）
二 人 妈！
春 婶 嗳；你们今天办喜事．带个苹果做么子呀！
爱 云 我俩立志要让山区结出苹果来。
春 婶 好，有志气。
（庆湘和桂花搀满爹，桂生和春燕搀桂娭毑分两边上。）
满 爹
桂娭毑 （同呼）亲家母呃，
春 婶 哎！（众大笑）喂，还有两个人冒来呀！
爱 云 我二哥昨天到公社去开会，嫂子陪他一块到镇上买东西去哒！
春 婶 啊！呃，两位亲家呀！今天是儿女们的大喜之日，我们做父母的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啦。
满 爹 是呀！想当年都是因为穷，负担重，我和桂娭毑只见上一面……。
桂娭毑 嗳，莫翻古嘛！
满 爹 搭帮见了一面，如今才结得成亲家啰！
（众笑。）
满 爹 我们都是穷怕了，才想出咯号换亲的主意，（对众儿女）你们的亲事办好了，大家一心一意搞四化，把我们山区也建设得好一点，搞富裕一点，让子子孙孙都过点好日子呀！
众青年 爹，我们听你的！
（献湘恋湘满头大汗地跑上。）
二 人 爹，亲家娘，
春 婶 你们两个迟到啦！
献 湘 告诉你们一个特好消息，党中央召开了三中全会，进一步落实农村经济政策，实行联产到人责任制。还要发展家庭付业，扩大多种经营，提倡发家致富了。
众 真的？
献 湘 真的，公社三级干部会正式传达了！
满 爹 哎呀天老爷呀；（跑向台口，对天一揖）早有今天，咯出戏就冒得唱哒；
众 何解啊！
满 爹 要是早富起来，还要换亲做什么，差点子连我的老命都换掉啦；
（众笑。）
桂娭毑 呃，亲家呀，正是你讲的，我们这是结扁担亲嘞。
春 婶 一不要彩礼，二不讲排场，勤俭办喜事，咯还是移风易俗啊；
桂娭毑 现在是人人满意，皆大欢喜！
满 爹 对；亲家说得对
春 婶 亲家亲家，本来一家，我们咯是——
众 亲上加——亲；
春 婶 对，亲上加亲，现在听我指挥，（拉满爹和桂娭毑站在午台正中，然后一对一对的拉好）全体到镇上照相馆去照张“全家福”节约办喜事，集体结新婚；出发！
（众向观众徐徐招手，渐次而下。）
（幕缓缓落。）
（全剧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