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1990—1991年

　　地　点　水乡一个偏僻的村落——鲤鱼洲

　　人　物　（按出场先后为序）

　　秦光灿　男　28岁　鲤鱼洲村农民

　　花脚猫　女　60岁左右　邻村农民

　　江兴发　男　30岁　鲤鱼洲村农民

　　秦大嫂　女　30多岁　鲤鱼洲村农民，桑光灿的兄嫂

　　赵海英　女　26岁　邻村农民

　　海英妈　女　60岁　邻村农民

　　群众若干

　　幕前曲

　　女　声　后生哥哥发什么愁？

　　男　声　愁的无人共枕头。

　　你看啦——青年男女都想离乡走，

　　作田汉哪有妹子把我瞅，

　　看我愁不愁？

　　女　声　不用愁，莫耽忧，

　　农村也能显身手。

　　农民后继正乏人，

　　都不种田哪有饭到口？

　　你若甘为扶犁叟，

　　有人愿作农家妪，共饮交杯酒。

　　第一场

　　（1990年初春。）

　　（江、秦两家的院落。）

　　（幕启：台中一堵墙把两家隔开，江家破烂不堪；秦家富丽堂皇，对比之下，全是两个天地。）

　　（秦大嫂端盆迎春花喜洋洋地上。）

　　秦大嫂　（唱）秦大嫂我忙得像打架，

　　海哥今天要来访人家。　

　　帮光灿抢时间张罗一下——

　　（对内）光灿，光灿！

　　（秦光灿内白：“我在梳饰‘门面’咧！”边说边照镜子上。）

　　秦光灿　（接唱）怕海哥看不上那就“麻纱”。

　　秦大嫂　（接唱）快把桌凳抹一抹，

　　窗台上放了这盆迎春花。　

　　秦光灿　嫂嫂，叫表哥替我帮忙“打杂”。

　　秦大嫂　要得。（站上高凳对江家喊）兴发，兴妹子！

　　（江兴发内白“来哒”自自家出。）

　　秦大嫂　兴发，你干脆翻墙过来，快！

　　江兴发　（莫明奇妙地翻墙）什么事咯急？

　　秦光灿　要请你帮忙，今天海哥要来访人家。

　　江兴发　海哥？是男的还是女的？

　　秦大嫂　人家叫你“兴妹子”那你是女的罗？她是独生女，从小就叫她“海哥”一直叫到现在，大号叫赵——海——英！

　　江兴发　哦——

　　秦光灿　表哥，你帮我做点零碎事我要打货去。

　　秦大嫂　我到路上接海哥去。

　　（秦大嫂与秦光灿分头下。）

　　江兴发　（在抹桌凳，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唱）鲤鱼洲田地荒贫穷落后，

　　不少人弃农打工下广州。

　　秦光灿做买卖离乡离土，

　　他有钱相亲的挤破门楼。

　　可叹我只两个肩膀一双手，

　　家贫困我娘常年病不休。

　　心只想找一人将娘侍候，

　　三十岁打单身何日尽头？

　　花脚猫作介绍叫人好怄，

　　我未添喜反添愁。

　　第一次介绍个疯疯癫癫，颤颤兢兢，外还头上光秃秃。

　　第二次介绍的双目失明　又聋又哑　年龄

　　四十出了头。

　　难道说打光棍是命中注有？

　　怨自己家境贫寒度春秋。

　　（秦光灿提一些货物上。）

　　江兴发　表弟，我洗菜去了。（下）

　　秦光灿　辛苦你了。

　　（秦大嫂领花脚猫，赵海英上。）

　　秦大嫂　光灿，来了客咧！

　　秦光灿　稀客，请进。

　　花脚猫　咯是秦光灿先生，咯是海哥小姐。

　　赵海英　（扑哧一笑）我才不是什么小姐嘞。

　　花脚猫　如今咯是时髦称呼咧。

　　秦光灿　海哥同志，你要点什么尽管讲，我跑广州、上海时就带回来。我买的东西，保证价廉物美，质量三包，老少无……

　　花脚猫　（急接）小秦的嘴巴哟摸了油一样。

　　赵海英　就谈这个还为时过早吧？翠姐，你说？

　　秦大嫂　对对。光灿，你带海哥去看看家具。

　　花脚猫　你们两个要多交谈，谈爱谈爱，就是要谈嘛。

　　秦光灿　对。海哥，请。

　　（秦光灿偕赵海英下。）

　　（江兴发提菜篮上。）

　　江兴发　花大婶，表嫂。

　　秦大嫂　兴发，你休息陪陪花大婶，菜给我。

　　（秦大嫂下。）

　　花脚猫　兴发，坐唦，我正要去向你道喜咧。

　　江兴发　花大婶，我咯号人还有什么喜罗？

　　花脚猫　我帮你作介绍咧。

　　江兴发　（惊）又给我作介绍呀？

　　花脚猫　这次比上次介绍的那两个，起码要强一百倍还不止，那位小姐呀——

　　（唱）柳叶眉，瓜子脸，

　　身材就像舞蹈演员。

　　当然罗，饭里面也有谷，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呢？只是那眼睛嘛：

　　（接唱）就像木匠弹墨线，

　　睁只眼来闭只眼。

　　江兴发　一只眼睛放哨，一只眼睛睡觉呀？

　　花脚猫　那么子关系罗，又不影响生育。

　　（接唱）还有左脚比右脚，

　　江兴发　何是？

　　花脚猫　（接唱）短咯样一点点。

　　江兴发　难怪像舞蹈演员罗。那走路……唉！

　　花脚猫　蠢宝吔，咯样走路还潇洒些哒：

　　（接唱）你如今冇得钱，

　　何不将就点。

　　难比你表弟秦光灿，

　　妹子任他选。

　　考虑看么子样？伢子，我是为你好咧。

　　江兴发　花大婶咧，我谢谢您的好意！（欲下）

　　（赵海英、秦大嫂、秦光灿上。）

　　秦大嫂　海哥，这是我屋里劳力的表弟。

　　江兴发　你好。我叫江兴发，住在隔壁。

　　赵海英　江兴发……好面熟，我们在哪里见过？

　　江兴发　是吗？

　　赵海英　哦，花大婶我要走了。

　　花脚猫　我准备在咯里吃饭，你吃了饭再走唦。

　　赵海英　我有事去。

　　秦光灿　哦，好，那就这样订了（欲与对方握手）。

　　赵海英　（躲）我们还会见面的。翠姐，我走。

　　秦大嫂　好，我送你。

　　（秦大嫂偕赵海英下。）

　　众　　好走。

　　秦光灿　花大婶，她何是不肯同我握手？

　　花脚猫　如今的妹子，有的爱洋，有的爱土，你好比隔年的浸黄瓜——酸味十足，她冇打定主意，就会同你握手呀？握了手，犹于喝了订婚酒哒。

　　秦光灿　哦——对对对。

　　花脚猫　只讲你是跑大口岸见世面的，人家姑娘要走，送都不晓得送一下。

　　秦光灿　你看，你看，聪明齐颈，要人提醒，呃，咯何是搞咧？

　　花脚猫　何是搞呀，追！

　　第二场　

　　（距前场数日。）

　　（二幕前。赵海英上。）

　　赵海英　（唱）几日前访人家来到秦家，

　　花脚猫夸光灿地坠天花。

　　看外表他可算风流潇洒，

　　我要学侦察员暗访明查。

　　（秦大嫂上。）

　　赵海英　翠姐。

　　秦大嫂　海英，你来了。

　　赵海英　你到哪里去？

　　秦大嫂　唉！急死人咧，我屋里劳力到广州打工去了，家爷老子要钱住院……

　　赵海英　你小叔子秦光灿有钱哒。

　　秦大嫂　分家时，我们分爷，他分娘。

　　赵海英　分了家，大人子病了他都不管了？

　　秦大嫂　管？（支吾）嘿，我们也不好意思要他管，再者，他手头可能也冇得现金。

　　赵海英　有，那天他要给我一千元作见面礼，我冇要他的。

　　秦大嫂　海哥，在娘家我们是邻舍，不怕你笑话，弟兄分家如邻舍，平常我们很少来往（又觉失言），海哥，你去找光灿？

　　赵海英　嗯……我想到他家隔壁去坐坐。

　　秦大嫂　那好，我带你去。

　　（二幕开，景同前场。）

　　（江兴发正在编扛柴帘子。）

　　秦大嫂　兴妹子，来客了！

　　江兴发　欢迎，欢迎。

　　秦大嫂　兴发，你总说要搞什么庭院经济啦，养殖业啦，我帮你接个专家来了。

　　赵海英　翠姐，看你把我吹上了天，你不怕把我摔死呀！

　　秦大嫂　莫谦虚罗！借哒钱我马上就来，也跟你学一点！

　　（秦大嫂下。）

　　（静场。）

　　赵海英　兴发同志，秦光灿何是不给钱他爸爸治病？

　　江兴发　爸爸归他哥哥养，他的钱要放折息。

　　赵海英　哦——你家里只有一个娘了？

　　江兴发　你怎么知道的？

　　赵海英　你表嫂讲的。你何是还不结婚？

　　江兴发　唉！哪个看得我起？

　　（唱）我仅有两个肩膀一双手，

　　鲤鱼洲人穷地瘦鬼神愁。

　　赵海英　（唱）当地人为何不愿种田土？

　　让这里一方沃土变荒丘。

　　江兴发　（唱）种田土成本高年复一年难糊口，

　　倒不如买粮食还有赚头。

　　赵海英　（唱）都不种田粮食哪会有？

　　种田人买粮吃丑不丑来羞不羞？

　　江兴发　（唱）当官的不害羞群众怕什么丑？

　　如今捞钱致富是潮流。

　　我要不包种了人家的田和土，

　　我也会南下打工去广州。

　　赵海英　（唱）弃农致富不是唯一出路，

　　要立足本地写春秋。

　　江兴发　（唱）我也曾养牛蛙养鱼喂兔，

　　哪晓得丢成本汗水白流。

　　庭院经济我种桃植桔栽柚，

　　累遭失败覆了舟。

　　赵海英　（唱）我劝你莫灰心继续奋斗。

　　江兴发　（唱）缺资金少技术只得罢休。

　　赵海英　莫急，总会有人帮助你的。兴发同志，你一点也不认识我呀？

　　（江摇头。）

　　赵海英　我们这是第五次见面了。

　　江兴发　五次？嘿嘿，菉得印象……看我罗，水都冇倒一杯。（下）

　　赵海英　（唱）他房中铺盖多破旧，

　　满目凄凉眼底收。

　　兴发的衣裳开了口，

　　母亲卧病在床头。　

　　门楼东倒西歪要栽筋斗，

　　鸡埘结蛛网，猪栏空悠悠。

　　改革开放年岁久。

　　他贫困生涯何日休？

　　江兴发有困难我怎能袖手？

　　知恩不报不如马牛。（用步丈量）

　　（江兴发端茶上，见状茫然。）

　　江兴发　（旁唱）她为何垂首沉思踱步走？

　　莫不是有难事要把我求？

　　赵海英　（旁唱）倒不如把设想向他说透，不行！

　　（旁唱）暂把这小小的秘密心中留。

　　江兴发　（唱）有什么为难事尽管开口，

　　赵海英　（唱）我有心替人家解难分忧。

　　赵海英　谢谢。兴发同志，你明天拖部板车去我家一趟，我家离乡政府不远，到了三岔路口问我都晓得，好，我要走了。

　　江兴发　还坐一回呗，我表嫂可能快回了。

　　赵海英　我有事去，不等她了。

　　江兴发　你不到秦光灿家里去？

　　赵海英　刚才在路上碰了他，他到县城去了。

　　江兴发　就在我家吃中饭，我们反正是亲戚了。

　　赵海英　“亲戚日子后来长”嘛，明天你一定要来。（下）

　　江兴发　（拍额）糟了，还冇给妈煎药！

　　第三场

　　（翌日。）

　　（赵海英家。）

　　（赵海英在纳鞋垫，思绪万千，仿佛有人来，将鞋垫藏起。）

　　赵海英　（唱）江兴发依旧是当年模样，　

　　为感恩买鞋纳垫送小江。

　　飞针走线心激荡，

　　我眼前浮现他荒芜的屋场：

　　描就了这张图帮他把业创——

　　我再将图纸琢磨一番。

　　（接唱）那废墟正好挖鱼塘，

　　鱼塘左边种桔树。

　　右边栽上萄萄秧，

　　葡萄架下种生姜。

　　东边修鸡埘，

　　西边建兔房。

　　猪舍建在南方上，

　　北养王鸽最相当。

　　那边修厕所，

　　这边摆澡堂。

　　住宅楼房当中立，

　　屋傍花圃四季香。

　　围沟两岸插垂柳，

　　门前塔松好堂皇。

　　要帮他搞好庭院经济，

　　要助他搞好养殖种好棉粮。

　　我要去接江大汉，

　　带了这包桂花糖。

　　换件衣裳　抹点冷霜，

　　对着镜子巧梳妆。

　　（海英妈上。）

　　海英姑　（唱）海哥满了二十六，

　　给他提亲就摇头。

　　女大难得择配偶，

　　怎叫为娘不担忧。

　　照呀照，照得二十七了还是“单打冠军”。

　　赵海英　（撒娇）嗯，告诉你，单打快要变双打了！

　　海英姑　是早晌花大婶讲的那个？

　　赵海英　（摇头）不是！

　　海英姑　那跟谁双打？

　　赵海英　嘿嘿……

　　海英姑　（学）“嘿嘿嘿”还笑得！　

　　赵海英　今天有客来，您准备中饭好了。我有事去。

　　（赵海英喜孜孜地急下。）

　　海英姑　有客来？莫非……哎呀，只怕是那个配双打的要来！（喜孜孜忙做家务）

　　（花脚猫偕秦光灿提个包上。）

　　花脚猫　咯摩托线车子跑得好快哟。

　　秦光灿　那当然呐。

　　花脚猫　呃，海英还有答应，你就要我带你来订婚，你不怕“曼它”呀？

　　秦光灿　想讨老婆，何惧“曼它”！

　　花脚猫　停车，停车！到了……海英妈！

　　海英姑　哦——是花大婶罗，快进屋坐。

　　花脚猫　海英咧？

　　海英姑　她出去有事去了。

　　花脚猫　海英妈，早晌海哥去访了人家呀……

　　海英姑　什么什么？访人家？我何是不晓得？

　　花脚猫　如今兴自由恋爱呐。这户人家是鲤鱼洲的首富，存款上万元，家电齐全，线车子冒烟，有吃有穿，我如果有女，霸蛮都要往咯号人家“掀”。

　　海英姑　海哥小时候跟着我们受了苦，如今找的婆家只要穿吃不愁，最好伢子是不翻泥巴它的。呃，那角色长得如何？

　　花脚猫　角色包您满意，名叫秦光灿，漂漂亮亮，细皮嫩肉，高长个大，眉清目秀，能写会算，不作田土……

　　秦光灿　在广州城里，还买了户口。

　　花脚猫　喋，就是咯它“菜”！

　　秦光灿　（深深一鞠躬）大妈！

　　花脚猫　今日来就是特此征求您的意见的。

　　海英姑　如今作兴自由恋爱，我有什么意见嘞。

　　秦光灿　您同意了罗？喋，这是小小的见面礼。这是北京产的巧克力；河南的大枣；新疆的葡萄干。味道都不错咧。

　　花脚猫　海英妈，如今几个作田的发了财罗，要想富得快，全靠做买卖。

　　海英姑　是咧，是咧。好，你们坐，我煮饭去。

　　花脚猫　那要得，就在你屋里吃……

　　秦光灿　不啦，我们还有事去。

　　（秦拖花出门。）

　　海英姑　那就好走。

　　秦光灿　海哥回了如果真的不同意会“曼它”哒。

　　花脚猫　哦，呃，你好久又在广州买了户口罗？

　　秦光灿　她只想女脱离农村，我是顺她的意呐。

　　（花、秦边谈边下。）

　　海英姑　难怪海哥说有客来，鬼妹子她还瞒了妈妈，几多洋气的小伙子哟，哈哈哈。

　　（二幕闭。）

　　（江兴发拖板车上。）

　　江兴发　（唱）昨晚上，冇睡好觉，

　　翻来复去一通宵。

　　我生性不爱与姑娘打交道，

　　海英她主动找我把天聊。

　　她将成为我的表嫂，

　　应该帮她去代劳。

　　来在三岔路口，走哪条路到她家去？

　　先休息一下再去问路。

　　（江坐在板车上打盹，溁睡着了。）

　　（赵海英上。）

　　赵海英　他怎么睡在这里？好个诚实的憨哥呀？

　　（唱）曾记得我父那年挨批斗，

　　自挂黑牌把堤游。

　　风雨夜病倒在这三岔路口，

　　一青年搀扶我父到门楼。

　　正要问他的名和姓，

　　转眼他消逝在湖洲。

　　还一次三九天雪飘风吼，

　　刘家的小女孩掉进了深沟。

　　那一阵吓得我慌了脚手，

　　又是他抢先跳水救小刘。

　　他将小孩交于我，

　　匆匆走去不回头。

　　五年前我从职校回村口，

　　黄昏时遇上了一伙歹徒。

　　又是他临危不惧将我救，

　　刺伤左臂鲜血流。

　　这三件事他把我的心弦扣，

　　几年来为访他暗把神留。

　　思念他多少夜未能安宿。

　　前几日与他邂逅鲤鱼洲。

　　为报恩我并非扶贫帮后，

　　交谈中我与他志趣相投。

　　我对他是恩是爱我也说不透，

　　嗨！我怎能胡乱想好不害羞。　

　　兴发同志，你醒醒，何是？病了？

　　江兴发　冇呀。

　　赵海英　喋，吃糖罗。你真的还溁记起我来呀？

　　江兴发　我冇一点印象啦。

　　赵海英　你跳进结冰的沟里救过一个小孩吧？

　　江兴发　嗯——也许有这回事。

　　赵海英　你把救上来的小孩交给谁了？　

　　江兴发　嗯——可能……大概……嘿，记不清了。

　　赵海英　五年前正是在这里，你为救个姑娘被歹徒刺伤了，要是现在碰了她，你还认识她吧？

　　江兴发　那相貌也记不清了。　

　　赵海英　那就算了。我给件东西你看。（递图）

　　江兴发　哎吔，咯是我那屋场哒，从前我也是这样规划过，冇实现。

　　赵海英　我想你如果按这个规划作，保证你只要两年就要富起来。你吃糖罗。

　　江兴发　这点留给我妈妈吃。海英同志，以前我搞庭院经济、搞养殖失过败，主要是技术过不了关，再者缺成本，穷啦。

　　赵海英　兴发同志。穷，并不光彩，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穷，我就不嫁给穷光蛋，缺吃少穿，还谈什么幸福生活？愁这愁那，哪有心思去谈情说爱？

　　江兴发　对，算你有眼力，我表弟还蛮富裕咧。　

　　赵海英　那也还要看人品……

　　江兴发　哦，你要我拖车来做什么？

　　赵海英　我爸爸生前嫁接了一批蜜桔，他要我把它送给我最敬爱的人。哦，这是五百块钱，你拿去买蔬菜种籽和鱼苗。

　　江兴发　这礼物我不能接受，我值不得你尊敬。

　　赵海英　这是你谦虚，因为你对我有恩啦。

　　江兴发　有恩？有什么恩？

　　赵海英　那年你救的那个右派就是我爹呀！

　　江兴发　是你爹？

　　赵海英　是呀！俗话说：知恩不报非君子。兴发同志，钱，就算我借给你的，日后还我行吗？

　　江兴发　这——

　　赵海英　收下呀，我们边走边谈，我来拖车。

　　江兴发　你会拖？

　　赵海荚　乡里妹子咯都不会呀！走吧！

　　（二幕开，赵海英家。）

　　赵海英　到了，就是那些小桔树，你去挖吧。

　　（江兴发推车下。）

　　赵海英　妈妈，妈妈！

　　（海英妈上。）

　　海英姑　妹子呃，你真有眼力，妈妈为你高兴。

　　赵海英　您看见他了？

　　海英姑　看见了。

　　赵海英　（羞涩地）您觉得他怎么样？

　　海英姑　不错。

　　赵海英　您喜欢他呀？

　　海英姑　你中意的娘还有不喜欢的？只要你找了如意郎君娘就乐意了。（抹泪）

　　赵海英　妈妈，您怎么呐？

　　海英姑　娘是高兴咧。喋，他还送了壹仟块钱的见面礼……

　　赵海英　（一怔）什么？妈妈，您讲的是谁？

　　海英姑　叫什么秦光灿。

　　赵海英　妈妈，您弄错了。

　　海英姑　冇错，那伢子妈妈一看就中，他还买了广州户口，马上就要进大城市了。

　　赵海英　（旁白）这个秦光灿真快！妈妈，我并不喜欢他。

　　海英姑　你何是讲话不作数？

　　赵海英　我又不是讲的他。

　　海英姑　你到底讲的是哪个？是哪个？！

　　赵海英　您莫性急嘛，有个人我包你满意。（旁白）哎呀，我与小江根本还冇谈起这回事哒！对，先哄过我娘再说。（对内）兴发同志，快来！

　　（江兴发用手边揩汗边上，手上的泥巴抹成了个大花脸。）

　　江兴发　海英同志，什么事？

　　赵海英　你到我家来挖桔树，还冇见我妈妈哒。

　　江兴发　是应该拜访老人家。

　　赵海英　来，我带你去。喋，这就是我妈妈。

　　江兴发　（鞠躬）大妈！

　　海英姑　哎呀，我的娘啦！

　　第四场

　　（几天后。）

　　（江、秦两家的院落——赵海英家。）

　　（二幕前，赵海英持葡萄秧同江上。）

　　赵海英　你讲内心话，到底喜不喜欢我？

　　江兴发　你是我表弟的对象，当然喜欢。

　　赵海英　不是那个意思，是这个……唉，讲不清，就是说，你，爱不爱我？

　　江兴发　我呀——不敢爱。

　　赵海英　为什么？

　　江兴发　你是我表弟的朋友，再者，我穷啦。

　　赵海英　我退了你表弟的信，跟他“拜拜”了。呃，你穷，你真的什么都没有？

　　江兴发　我只有两只肩膀一双手。

　　赵海英　再没有别的了？

　　江兴发　一身劲，还有几路拳架子。嘿嘿，你，你不嫌我穷？

　　赵海英　要是嫌你，我就不会找你谈这件事呀。

　　江兴发　那，那你要些什么彩礼呐？

　　赵海英　彩礼？你们这里哪个最阔？

　　江兴发　秦光灿。

　　赵海英　那好，秦光灿有的我都要，他还没有的我也要几件。

　　江兴发　（大惊）啊！

　　赵海英　你吓懵了啵？来，握手为订！（握手）兴发，只要你依我的，发挥本地优势，三年，不，两年，你定能超过秦光灿，信不信？走，栽葡萄去！

　　（赵海英推江兴发下。）

　　（二幕开。景同一场。）

　　（秦光灿惺惺不安，花脚猫跟看他转。）

　　秦光灿　你看你看！女的栽葡萄，男的把水浇，他俩睃眉眼，我心里火样烧。

　　花脚猫　伢子，吃什么醋罗，虽然海哥退了你的信，她娘收了你的礼物，海鬼婆最孝顺娘，她不会跟她娘拗手巴子劲的。

　　秦光灿　不管何是讲，这桩婚事是刀口上打筋斗——危险。看！那感情硬巴酽的咧。

　　花脚猫　他要巴酽的，你就搞得它靛绿的！你不晓得去找江兴发的麻纱？！

　　秦光灿　我直接找江兴发吵，反而显得我缺乏修养，我想咯样（耳语）行吗？

　　花脚猫　好！你当导演我唱戏，给好多手续费？

　　（秦光灿伸出好几个指头，花脚猫拔腿就走，秦无奈又加了一倍。）

　　花脚猫　哼！咯只数那还是批发价呐。

　　（花脚猫与秦光灿边说边入内。）

　　（秦大嫂上。）

　　秦大嫂　兴发，兴妹子！来罗！

　　（江兴发上。）

　　秦大嫂　海哥她来做什么？

　　江兴发　送葡萄秧，嘿嘿，她还跟我握了手咧。

　　秦大嫂　真的？兴妹子，你只怕走桃花运哒。她早就跟我讲，她对光灿不蛮称心。

　　江兴发　表嫂，她说要帮我脱贫致富咧。　

　　秦大嫂　这我信，海哥从小就鬼点子多。那我也照你的做。

　　（群众上。）

　　一群众　兴妹子，你这种恋爱方式是叫驴子背汽车——新鲜事呀。

　　秦大嫂　你们懂个屁！他这是治穷根。等下我也要回去挖眼。

　　江兴发　表嫂，你挖眼做什么？

　　秦大嫂　难道只许你致富，就不准我发家？下午我就去买葡萄秧。

　　（赵海英上。）

　　赵海英　大家进屋喝杯茶吧？

　　众　　不了，我们也学了你的回去干去。

　　秦大嫂　海哥，我想请你去当技术指导呀。

　　赵海英　我也是边学边干。那好呗，走。

　　（众下，场上只剩江兴发。）

　　（花脚猫故作惊惶地上。）

　　花脚猫　兴发，你在跟海哥谈爱呀？

　　江兴发　是她占主动咧。

　　花脚猫　你想堂客打汤吃，也不能干咯号缺德事呐。

　　江兴发　缺德？

　　花脚猫　他们订了婚哒……那天你看了我与秦光灿坐摩托线车，那就是去订婚哒。

　　江兴发　那天我也到了海哥家，又冇听说？

　　花脚猫　咯号事还要打广告？兴发，你以为长了脑壳只戴帽子？也要想事呐：

　　（唱）兴发伢子莫发宝，

　　动动脑筋就知晓。

　　自古水往低处流，

　　人往高处跑。

　　江兴发　她不嫌我穷，还送了我桔树、葡萄秧。

　　花脚猫　（接唱）送你桔树和葡萄，

　　这手更加妙。

　　姑娘大姐脸皮薄，

　　不直接与婆家打交道。

　　她咯是转个弯，好常来看秦光灿。我做女

　　的时候，不也是咯号鬼。

　　江兴发　花大婶，海哥对我是真心咧。

　　花脚猫　是真心就结婚！

　　江兴发　她说等两年富裕了结婚啦。

　　花脚猫　嘻嘻嘻，等两年，有味啵？

　　（接唱）她在耍你的宝，

　　你看哒看哒老。

　　再等两年三十二，

　　莫想把堂客讨。

　　你一世不富她等你一世？老死在娘屋里？

　　唉！翻死泥巴发得什么财罗。

　　江兴发　唉！

　　花脚猫　你挖表弟的墙脚其心何忍呢？拆散别人的姻缘；就作算海哥爱你，你穷得喷屁臭，也莫害她呀——丧德咧！

　　（花脚猫下。）

　　江兴发　我与海哥是该一刀两断啦。

　　（江兴发痛苦地关上大门。）

　　（赵海英上。）

　　赵海英　（对内）翠姐，等葡萄秧来了我再来帮你栽呵。兴发，开门罗，是我咧。

　　江兴发　我——我不开门。

　　赵海英　我是海英咧。

　　江兴发　关的正是你赵海英，我不爱你，你赶快走吧，我一辈子也不想见你！！

　　赵海英　江兴发！你……我……

　　（赵海英哭下。）

　　（良久，江悲痛万分地开门张望。）

　　（秦大嫂上。）

　　秦大嫂　兴妹子，何是的？海哥哭起走了？

　　江兴发　是——是我把她赶走的。

　　秦大嫂　为什么？她配你不上？你说呀……唉！我、我、我要骂你这蠢猪咧！

　　（唱）赵海英看中你老实忠厚，

　　不嫌贫不爱富替你分忧。

　　赠桔树垫成本宏图描就，

　　一颗心改变这贫瘠的湖洲。

　　按她的规划做我敢打赌，

　　两年后你不富我愿砍头。

　　你无缘无故赶她走，

　　表嫂我为你面带羞！

　　江兴发　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不爱海英咧：

　　（接唱）正因为我爱她才赶她走，

　　不忍心害她跟我吃苦头。

　　再加上秦光灿从中设阻，

　　怕只怕亲戚间反目为仇。

　　秦大嫂　（接唱）既爱她就该大胆爱个够，

　　她爱你再苦再累也乐悠悠。

　　江兴发　（接唱）赵海英应找个如意配偶，

　　好让她甜甜蜜蜜渡春秋。

　　撵海英如同割我心头肉，

　　到如今马前覆水不能收。

　　秦大嫂　（接唱）海英她必痛苦定不好受，

　　赶快去赔不是苦把情求。

　　江兴发　现在就去呀？

　　秦大嫂　对！马上就走！

　　（暗转，赵海英家。）

　　海英姑　你说，你把桔树送给哪个了？！

　　赵海英　（正在洗脸）这是爸爸专为我嫁接的，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海英姑　你以为我不晓得？！花脚猫讲，你爱了姓江的穷光蛋，他有个病壳子娘，又是个孝子，过了门你去侍候她！

　　赵海英　（低声）不痛大人子的人，还会忠心爱他的老婆？

　　海英姑　丑不死的！唉，海哥，妈妈并不是干涉你的婚姻，如果姓江的跟姓秦的一样也能住到广州去，你又爱他，他又爱你，妈妈也同意。

　　赵海英　妈妈，您不要说了。（重句）桔树是送给秦光灿了，那个姓江的是跟秦家里帮忙。

　　海英姑　那——不对呀，姓秦的要搬到广州去，他还要桔树做什么？

　　赵海英　……他娘不愿去，还是住在鲤鱼洲。

　　海英姑　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赵海英　哪个还骗你？妈妈，您去休息一下吧。

　　海英姑　好。

　　（海英妈入内。）

　　赵海英　我那不明白的娘啦：

　　（唱）娘追问桔树我心如针扎，

　　莫奈何编谎言哄骗妈妈。

　　怕只怕气坏她我才作假，

　　忆往事不由人眼泪哗哗。

　　童年时十人见我九人怕，

　　只因为右派的女似臭鱼烂虾。

　　爸爸他平反后我渐渐长大，

　　求婚的都谢绝心中藏有一个他。

　　前些日陡然重逢交谈融洽，

　　我爱他人品好，才主动把婚拉。

　　我爱他他撵我把人羞煞，

　　怨自己一片痴情负年华。

　　罢罢罢：

　　（撕图、丢鞋及鞋垫。）

　　（接唱）我还帮他描什么图，兴什么家，买什么鞋纳什么袜，

　　哪管他有不有饭呷，我不怕就打出了他的脚趾丫！

　　横下心与他把筒挂——

　　我仿佛看见他救小孩　保护我泥溶路滑扶我爸，

　　猜不透所为何他突然变卦？

　　老实人我也应该谅解他。

　　（拾鞋等。）

　　他责任田栽什么种还未规划，

　　打赤脚又怕毒蛇咬伤他　哎呀呀　我心乱如麻。

　　（江兴发轻手轻脚地上，猫在门外。）

　　江兴发　喂！喂！海英！（声音压得很低）

　　赵海英　你来干什么？！

　　江兴发　（示意小声）向你赔礼道歉的。我不是不爱你，是怕害你跟我吃苦……

　　（海英不理江，江左右求情。）

　　（花脚猫上。）

　　花舅猫　（唱）人家叫我花脚猫，

　　朝朝暮暮四处飙。

　　致富各有各的道，

　　我致富专靠架鹊桥。

　　收了秦光灿的手续费，“货”还冇兑现哒。

　　（发现江）哎，拐了，咯是江兴发哒。

　　（花脚猫偷看，被海英发觉，她顺手端盆水朝门外倒去，刚好倒在花的头上。）

　　第五场

　　（四月初。）

　　（二幕前，赵海英上，海英妈追上。）

　　海英姑　海哥，前晌你说帮人家换种谷，近天又四处收集花草种，要不就看书，你连不考虑一下出嫁的事呀？

　　赵海英　妈妈，我——我溁得工考虑。（欲走）

　　海英姑　在外面跑又有工？又跑到哪里去？

　　赵海英　到——哦，到秦家里去看看咧。

　　海英姑　对对对，早就该去，快去快回呵。

　　（赵海英母女分头下。）

　　（二幕开，景同一场。江家有兔房、鸽笼、鲜花盛开生气勃勃。）

　　（秦光灿洋派头十足从外面回来。）

　　秦光灿　（唱）日在外地赚活钱，

　　夜想海哥常失眠。

　　相过的姑娘有一“打”，

　　就只与她有点缘。

　　盼只盼，有一天，

　　我与她手挽手，肩并肩，合卺交杯结良缘

　　凤倒鸾颠！

　　（秦正好抱了刚上场的花脚猫。）

　　花脚猫　呸啾！

　　（接唱）你提了野猪来还愿，

　　你把鸡菱丫当睡莲！

　　秦光灿　花大婶，对不起，我硬是想入了神。

　　花脚猫　想入了神就乱抱呀？！

　　秦光灿　下次抱我一定注意，哦，不！下次不敢。花大婶，海哥那里进展如何？

　　花脚猫　进展不大。听说她今天到鲤鱼洲来了。

　　秦光灿　真的？（爬上墙看）哎吔，拐了场！

　　（唱）他俩正在把鱼池建，　

　　江兴发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海哥的哈哈一串接一串，

　　递上一条花手巾还把媚献。

　　花脚猫　让我看看，哎——吔！

　　（接唱）他二人坐了休息面对面，

　　两张嘴巴只隔咯样远。

　　喋，现在并排坐着脸挨脸，

　　喋，顺势一只啵“叭”、响声就像扮坯砖。

　　秦光灿　再看看，崽呀！

　　（接唱）一筒甘蔗一个咬口转，

　　花脚猫　我还看看，红花外婆呃！

　　（接唱）共碗喝茶各喝一边。

　　他俩手拉手嘻嘻哈哈跑出了院，

　　秦光灿　大婶吔，下来罗：

　　（接唱）这婚事全仗您这活神仙。

　　花脚猫　（接唱）他俩似糯米粑粑扯不断纤，

　　怕只怕她与你　是十七八的月亮难得园。

　　秦光灿　您经验丰富，就帮我想个法子唦。

　　花脚猫　唉，只怕是豆腐渣做粑粑搓不拢了呵。

　　（秦光灿咬牙，给钱。）

　　花脚猫　冇得法，咯（指钱）生亲了。我看就咯样，你的田不包给江兴发作了。

　　秦光灿　如今哪个愿意作田？他巴不得呀。

　　花脚猫　哦。那就干脆来硬的，找他拼命。

　　秦光灿　也不行，谈爱不受法律保证，找他闹反而亏理，只能阴哒戳。咯样（耳语）您看要得啵？

　　花脚猫　好，你水平比我高，你骑摩托车就去。

　　秦光灿　好，您就在我屋里等。

　　（秦光灿，花脚猫急下。）

　　（江兴发、赵海英从外面回来。）

　　赵海英　兴发，上批菜卖了多少钱？

　　江兴发　四百八十八。你要啵？给你。

　　赵海英　我要你的做什么？何是？钱不存银行？

　　江兴发　嘿，不怕你笑话，我长到三十岁，身上冇收过廿块钱过过夜。如今把钱揣在身上，做事都有劲些，讲话声音都大些，觉得有了靠山……

　　赵海英　钱不是靠山，党的改革开放政策才是靠山。刚才看了你旁边几户的禾苗，都不如你的，你说咯是何解？

　　江兴发　第一，是你帮我换了良种，第二，搭帮你驮来的那袋化肥。

　　赵海英　他们为什么不追化肥？

　　江兴发　那几户的劳力到广州打工去了，可能钱应不得急，都想找我借钱买化肥。

　　赵海英　你何是不借点钱给他们？　

　　江兴发　我要把你帮我赚的钱都留哒，上次给我娘买药，我卖了杠柴帘子又把钱灌满了，我如果动用它对不住你呀。

　　赵海英　不要把钱看得那么重，该吃的吃，该穿的穿，让妈妈多花几个钱。借钱的事你考虑吧，秋后你丰收了，可你的邻居减了产，你心里好过呀？

　　江兴发　晓得他们在我们“那个”之前会不会还？

　　赵海英　会还的。你想，如果误了季节，田里肯定歉收，我看还是借点钱给人家。

　　江兴发　好，我信你的，等下帮他们送去。

　　赵海英　对！别忘了要他们打借条。兴发，我们去把鱼池消了毒好灌水，拿工具呀。

　　（江兴发、赵海英下。）

　　（秦光灿偕海英妈上。）

　　秦光灿　大妈，到了。（对内）妈妈，大妈来了。

　　（花脚猫迎上。）

　　花脚猫　海英妈，你亲家母正在搞饭咧。

　　秦光灿　只怕还溁杀鸡，大婶您就陪陪我大妈。

　　（秦光灿入内。）

　　花脚猫　您看女婿咯派场怎么样？

　　海英姑　我倒不是看他有钱，而是看了这角色还长得可以，加上又买了广州户口。

　　花脚猫　是咧，俗话说：无钱住街角，喝碗米汤也快活。

　　海英姑　我们这辈子在农村吃得有亏咧：

　　（唱）五四年发洪水湖堤子崩，

　　花脚猫　（接唱）躲大水人稠地密人发瘟。

　　海英姑　（接唱）五七年我老倌反对冒进，

　　打右派遣送回农村。

　　花脚猫　（接唱）困难时期粮食三定，

　　饿得肚皮巴了背心。

　　海英姑　（接唱）一脚浅，一脚深，

　　风风雨雨滚到如今，

　　冇享一天清闲福，

　　唯愿子女跳农门。

　　花脚猫　（接唱）自古天下父母心，

　　就怕子女淘气扎气门，

　　犹其是姑娘要守本份，

　　特别是谈恋爱要作古正经。

　　海英姑　对对对。噫，我海英呢？　

　　花脚猫　您站在高凳上朝那边一望就知道了。

　　（江兴发、赵海英持牌子上。）

　　江兴发　（念）“本宅有鱼苗出售，欢迎订购，江兴发，九○年四月”你的字写得真好，何是不把你的名字也写上？

　　赵海英　我又不是你屋里的人。

　　（海英妈站上了凳。）

　　江兴发　反正迟早……

　　赵海英　你算哒罗，嘻嘻嘻，我是你先生，呃，鱼苗要喂点豆浆，长得快些。

　　江兴发　是！先生！我听您的！（敬礼）哈哈哈！

　　赵海英　你——嘻嘻嘻。（嬉打）

　　海英姑　海——英！你在那边做什么？

　　赵海英　妈妈，您在那边做什么？

　　海英姑　你过来就明白了。　

　　赵海英　您过来就清楚了。

　　海英姑　你赶快过来！

　　赵海英　我不来！

　　海英姑　死鬼婆，气死我了！

　　（海英妈气得摔在地上）

　　赵海英　啊！妈——妈！

　　第六场

　　（秋天。）

　　（江家——赵家。）

　　（江兴发在整理蔬菜装筐。）

　　江兴发　（唱）今年我家大变样，

　　棉花似雪谷满仓。

　　猪满栏，鱼满塘，

　　葡萄架，兔子房。

　　美国王鸽咕咕咕咕叫，

　　叫得人心里喜洋洋。

　　桔树郁郁葱葱长，

　　屋傍花圃早飘香。

　　满园蔬菜长势好，

　　黄瓜足有尺多长。

　　这功劳要记在海哥身上，

　　（秦大嫂上。）

　　秦大嫂　兴发，兴发呀！何得了罗！

　　（接唱）黄瓜长不大藤子番了黄。

　　江兴发　你老想表哥，黄瓜何是长得大咧？

　　秦大嫂　嚼块子咧，你日夜都想海哥，黄瓜又长起咯大一条？

　　江兴发　嘿嘿，讲正经的，要表哥回来算哒，何必去打工？在家里种田同样能致富。

　　秦大嫂　我打了“电”去了他会回。呃，你只说咯黄瓜何是搞罗？

　　江兴发　藤子番黄是泼多了清水，要泼大粪，不要泼猪粪，泼了苦。这是海哥讲的咧。

　　秦大嫂　海哥到底是农业职高出来的。呃，听花脚说，你与海哥搞不好了？

　　江兴发　表嫂，你何是信她的屁话罗。

　　秦大嫂　海哥咯回有好久冇来了呀。

　　江兴发　早晌来了信，说她娘自从来这里以后，管她管得更紧了，不准她出来。

　　秦大嫂　你就去看看她唦。

　　江兴发　我看见她妈妈脚杆子就颤。

　　秦大嫂　你今天去卖菜唦，你把驮菜的单车放在别处，就（耳语）大大方方走进去。

　　江兴发　装不像就会出洋相哒。

　　秦大嫂　海哥会帮你打园场吔。

　　（暗转，赵海英家。）

　　（赵海英母女争吵还在进行。）

　　海英姑　（唱）你总总不听娘的劝，

　　你与那姓江的藕断丝连。

　　赵海英　（接唱）与小江好比风筝早断线，

　　姓秦的我不爱与他也无缘。

　　海英姑　（接唱）我要你去招工求人保荐，

　　赵海英　（接唱）开后门当工人叫人羞颜。

　　海英姑　合同工，人家还不得到手咧。

　　赵海英　一个工人的收入还当不得我几只桔树，我一年做半年事，还剩半年光学习、光养花、光打扮，比三个正式工人的钱还多。

　　海英姑　农村里挖金鸭婆！

　　赵海英　农村何是不好？当农民不光荣？

　　海英姑　光荣！可惜领导干部的崽女，溁得一个愿意到农村来“光荣”的呀。

　　赵海英　他是他，我是我，人各有志。（欲走）

　　海英姑　你又想到哪里去？

　　赵海英　我——我去看姨妈。

　　海英姑　上次说去看姨妈，结果，又“妈”到江家里去了。

　　赵海英　没有。

　　海英姑　不管何是，再不准你与姓江的会面，如果被我撞了，就莫怪我抹了你的像！

　　（海英妈冲下。）

　　赵海英　唉，我跟他买了几本书要送去，妈妈死缠了不准我去，唉！真急死人！

　　（江兴发西装革履戴墨镜胆怯地上。）

　　江兴发　（低声）海英！

　　赵海英　你——

　　江兴发　是我咧。

　　赵海英　你这个打扮？

　　江兴发　是我表嫂的主意，我上街卖菜，特此来看看你呀。

　　赵海英　正好，我帮你买了《淡水养鱼问答》《暖房的管理》《蔬菜栽培常识》还有几本都拿去。走，我们到外面去谈。

　　（海英妈内白：“海英！跟谁说话呀？”）

　　赵海英　是一是一个同志咧。我妈来了，要随机应变。　

　　（海英妈上。）

　　海英姑　这个同志何是发寒颤，又不讲话？

　　赵海英　他，他这不是颤，咯样是潇洒；致于讲话嘛，他讲的是普通话，怕您听不懂，比如他喊您（普通话）“老太太，您好？”

　　江兴发　（学）老太太，您好？

　　海英姑　好，好。同志贵姓？

　　江兴发　姓江。

　　海英姑　什么什么？姓江？

　　赵海英　妈妈，咯是广东普通话，他姓张咧。

　　海英姑　哦——广东话姓张就是姓“江”？

　　赵海英　对，咯就是变了型的塑料普通话。

　　海英姑　（南腔北调）你是搞么子工作的呀？

　　江兴发　摸锄头把的。

　　海英姑　何是？摸锄头把的？

　　赵海英　妈妈，他是“摸洲堵坝”的，上面开运河，要摸清有多少河洲，多少塘坝。

　　海英姑　哦——“摸洲堵坝”的。

　　赵海英　妈妈，张同志来了咯久，茶都冇喝哒。

　　海英姑　好好好，我去泡茶。（旁白）这个张同志硬有点不“的确”呀？

　　（海英妈入内。）

　　江兴发　海英，我俩的事你妈妈还不同意呀？

　　赵海英　到时会同意的，现在她想我进城，主要是怕我在农村里受苦。呃，你估计今年有多少收入？

　　江兴发　喋（掏出纸条）算了一笔帐；两头肉猪算一千五；两窝猪崽九百；鱼苗九百；长毛兔七百；王鸽一千八；两塘鱼估二千八；蔬菜算一千四，共计总打总一万。还没算责任田的收入。

　　赵海英　这样下去两年定能超过秦光灿。兴发，背季种菜、贮菜是门学问，比如春节前卖韭菜黄、青椒、黄瓜，保险能卖高价，可是价钱也不宜太贵。

　　江兴发　那我晓得，比如韭菜花人家卖一块五，我只卖一块四、一块三。

　　赵海英　还贵了一点，只能卖一块二。

　　江兴发　卖太便宜了挨人家的骂，怪我烂价……

　　（海英妈端茶上。）

　　海英姑　张同志，喝茶。什么烂价？

　　赵海英　妈妈，烂什么价罗？他是讲“拦坝”，就是“拦河堵坝”。你，你要煮饭了吧？

　　海英姑　还早，我也坐在咯里听听。

　　赵海英　咯有么子好听的罗？

　　海英姑　你们谈话，我又不多嘴嘞。

　　赵海英　也好，张同志，你同意我的观点就点头……我认为价低一点，人家要骂就由他骂吧，人不能见利忘义昧良心。

　　（江兴发点头。）

　　赵海英　农民困难，国家也困难，现在工人干部工资都低，所以，菜不能卖贵了。

　　（江兴发又点头。）

　　赵海英　花草不同，它属高档农产品，价钱不能低，买花草的人是图快活、好玩，不赚他们的钱就是一只宝。

　　海英姑　（旁白）何是谈起卖菜、卖花来了？

　　（对江）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江兴发　来——来看看海哥的……

　　赵海英　（紧接）他是“勘探海河”的咧。

　　海英姑　勘你娘的鬼咧，咯号“普通话”怕我不懂？！赶快跟老子滚！

　　江兴发　大妈！

　　海英姑　莫在咯里妈呀妈，滚！

　　赵海英　闹得吓死人，人家会说你教女不严哒。

　　海英姑　……唉，把老子气扁了咧！

　　第七场　

　　（第二年秋天。）

　　（集市上。）

　　（幕启：人群拥挤，叫卖声不绝

　　（秦光灿提个包愁眉苦脸地上。

　　秦光灿　（唱）人一背时盐也馊，

　　睡了也会摔筋斗。

　　贩车水鱼去海口，

　　汽车翻进深水沟。

　　水鱼们，活了路，

　　成双结队开了溜。

　　当时急得我发抖，

　　几年的积蓄一旦丢。

　　赵海英还冇到手，

　　“壮志未酬誓不休”。

　　唉！无钱怎喝交杯酒？

　　做点小买卖暂把生谋。

　　秦光灿　要打火机吧？　

　　（一群青年上。）

　　青年甲　什么打火机？

　　秦光灿　带“荤”的。

　　青年乙　有光屁股像？看看。　

　　（众围着秦看打火机。）

　　（赵海英提一大筐蛋偕母亲上。）

　　海英姑　只几个月冇来，又起好多楼房罗。

　　赵海英　现在到处都在搞小城镇建设咧。

　　海英姑　原先咯里是条废堤，如今修得大口岸一样啦。

　　赵海英　就是要逐步缩小城乡差别，今后想住到农村里来，还要开后门咧。

　　海英姑　那是的，农村里空气还好些。吆嗬，咯里起个集贸市场，好多人做生意哟。

　　赵海英　妈妈，喋，那些卖鱼的都是鲤鱼洲的。

　　海英姑　鲤鱼洲也变好了。

　　赵海英　是呀，江兴发去年收入就上万元，今年又搞了特种养殖，收入会更多咧。

　　海英姑　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西”，现在一年见高低，如今农村里生活咯样好，还霸蛮钻到街上去做什么罗。

　　赵海英　妈妈，您讲得真好。（四处窥视）

　　海英姑　你在望哪个呀？

　　赵海英　我——我冇望哪个咧。

　　海英姑　冇望哪个？怕妈妈不清白！

　　赵海英　你——嘻嘻嘻，妈妈，您就在这条街上玩，我把蛋送到皮蛋厂去。

　　海英姑　卖了蛋你先回去，我要去办件重要事。

　　（赵海英下。）

　　秦光灿　（叫卖）打火机！大妈，您上街来了！

　　海英姑　上街看看。你什么时候搬到广州去？

　　秦光灿　广州？——目前还只能住鲤鱼洲。

　　海英姑　住鲤鱼洲也好咧。我正要找你。

　　秦光灿　找我？是不是为海英的事？

　　海英姑　正是的。

　　秦光灿　是催收啵？

　　海英蛄　唉。莫性急渺，海哥对你多少也有点意思，不过，哦，你送的钱还是当面交给她好些。（递钱）

　　秦光灿　这——大妈！

　　海英姑　自由恋爱嘛，我要回去哒。

　　（海英妈急匆匆下。）

　　（花脚猫提篮边叫卖边上。）

　　花脚猫　卖浸黄瓜、辣椒高笋！

　　秦光灿　花大婶，海哥她娘把钱退给我了，您说何是搞？

　　花脚猫　我打散头丝尽了发（法）。（欲走）

　　秦光灿　呃！你得了我的钱就撒手不管了呀？！

　　花脚猫　哼！钱，得了你咯点子钱，我鞋子跑烂一箩筐，再者，我又冇风险承包！哼！讲话冇得味，吃它浸黄瓜啵？！

　　（花脚猫边叫卖边下。）

　　（海哥退上对内：“卖了鱼快来呵！”）

　　秦光灿　海英，嘿嘿，我们应该很好地谈一谈。　

　　赵海英　有什么话就说吧。

　　秦光灿　嘿嘿。就是，就是我俩的婚事……

　　赵海英　我俩有什么婚事这一说呢？

　　秦光灿　你还到我家去访了人家……

　　赵海英　那作算是访人家，但我退了你的信哒。

　　秦光灿　那倒是。不过，你妈妈……

　　赵海英　婚姻大事，应由自己作主吧？

　　秦光灿　那当然。你妈妈把钱都退给我了，要我当面交给你。

　　赵海英　这就对了。光灿同志，向你交个底吧，我与兴发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请你喝酒，因为我们是亲戚。

　　秦光灿　啊！我还以为你们脱了绊咧。　

　　（秦光灿呆若木鸡。）

　　（二幕闭。）

　　（江兴发数钞票上。）

　　赵海英　兴发，鱼卖完了？（园场）

　　江兴发　还一个咯多都会卖掉。

　　赵海英　卖了多少钱？

　　江兴发　三千五。海英，休息一下啵？

　　赵海英　好。

　　（江偷偷地抓一把钱塞进海英的口袋。）

　　赵海英　你这是做什么？

　　江兴发　你不要彩礼，钱也不收，我过意不去。

　　赵海英　呃，咯就怪呀，我为什么要你的东西？

　　江兴发　你，你跟我在谈爱哒。

　　赵海英　女的向男的要这要那，是最溁得出息的，把自己的身价降得只值几个钱、几身衣服，再者，我也有一双手，幸福要靠自己去奋斗，情和爱，是一把票子几件衣服换不来的。

　　江兴发　……

　　赵海英　以前我讲过：秦光灿有的我要，他还没有的也要几样，这就是志气，那些东西不是摆设，是我过日子用得着的。兴发，我们……结婚吧？

　　江兴发　起屋的材料刚备齐，屋还冇起哒？

　　赵海英　你就去请建筑队，屋，要起搂房。

　　江兴发　好。呃，你妈妈同意我们了？

　　赵海英　她把秦光灿的钱都退了。

　　江兴发　崽呀！也有咯天啦！

　　（江兴发高兴得拥抱赵海英。）

　　（秦大嫂上。）

　　秦大嫂　哎吔，两个人在咯里打抱股子架呀？

　　（赵海英羞下。）

　　秦大嫂　海哥，莫跑罗！高村长要我来找你咧！

　　（秦大嫂追下。）

　　江兴发　结婚，嘿嘿：

　　（唱）单身熬得到今天，

　　“结婚”二字听来好新鲜。

　　周身好像触了电，

　　又好比水浸的油条软绵绵。

　　咯号滋味才体验，

　　只觉得比砂糖拌蜜还要甜。

　　想从前，海英妈看我不顺眼，

　　当女婿“转正”考察哒两年。

　　老人家对我态度改变，

　　会海哥再不用秘密串联。

　　我要抓紧把楼房建，

　　婚期就在眼目前。

　　（一群众上。）

　　群　众　兴哥，海哥与高村长现在正谈得起劲，她要我告诉你，她已经改变了主意，楼房要你莫打算起了。

　　江兴发　（愕然）何解呐？

　　群　众　我搞不清？她还说：要你明天上午在村口等她，她与你一路到乡政府去。

　　江兴发　这——

　　群　众　这只怕又“水”了啵？

　　江兴发　啊！

　　（江如雷击顶，猛地坐下）

　　第八场

　　（翌日。）

　　（村口。）

　　（幕启：江兴发垂头丧气地坐在树下。）

　　（群众担箩筐上。　）

　　众　　（合唱）鲤鱼洲，鲤鱼洲，　

　　搭帮海哥带了头。

　　致富不用离乡走，

　　志在家园写春秋。

　　群众甲　兴妹子，“三超”粮送了吧？

　　江兴发　送了。你们都是送“三超”啵？

　　群众乙　你说海哥讲的，党的政策使我们富起来了，我们就要对得起党和国家呐。

　　江兴发　是咧，唉！

　　群众丙　兴哥，还叹什么气罗？你以前是讨米的照镜子——穷像，如今是辫达子上吊钉锤——搕脑（阔佬）哒。

　　群众丁　搭帮海哥帮你致富，我们伴佛沾光学着干，也搞得有碗饭吃了。

　　群众甲　兴妹子，你有福，又讨堂客又起屋。

　　江兴发　还起个屁！

　　群众乙　何是？不起哒？

　　江兴发　海哥说：屋不起了。

　　群众丙　你莫急，海哥的主意不会错。喋，她来了，我们放开通一点，走！

　　（众下。）

　　（赵海英上。）

　　赵海英　兴发，等了很久了吧？何是？不高兴？

　　江兴发　屋何是不起了？我就是要起一栋楼房，把那些骂我穷得喷屁臭的人看看！

　　赵海英　嚯！气魄倒不小呀，来，我们谈谈吧。

　　江兴发　……

　　赵海英　你看这口塘比你的鱼塘要大多少？

　　江兴发　嗯——三、四十倍吧？

　　赵海英　咯样大的塘村里有三个，想养鱼，可是缺资金缺技术，加上水佬倌捣蛋。所以，高村长要我跟你商量，屋暂时不起，把钱借一半给村里，将鱼塘修起来，归我们管理，你不是有几路拳架子吗？

　　江兴发　我……

　　赵海英　鲤鱼洲的村民，多数人刚填饱肚子，管好这点水面，对大家都有好处，对我们也有利呀，你说呢？

　　江兴发　这……

　　赵海英　兴发，这穷的滋味，我们都尝够了。

　　江兴发　那——那我们的婚事？

　　赵海英　我邀你到乡政府去，是扯结婚证哒。

　　江兴发　嗨！你何是不早点说清楚咧！

　　（秦大嫂、花脚猫上。）

　　秦大嫂　海哥，你与兴发的事……

　　赵海英　我们商量好了，就去扯结婚证。

　　秦大嫂　那好那好，听了兴发他妈妈讲，兴发今天不快活，我的心又悬起来了。

　　赵海英　翠姐，我们的事，你硬操碎了心啦。

　　秦大嫂　翠姐翠姐，还把我当外人？我是你表嫂！呃，警告你（低声）只准生一个！

　　赵海英　表嫂，你——哈哈哈

　　江兴发　你们笑什么？

　　秦大嫂　滚开些咧！男人家！哈哈哈。

　　（江兴发自我解嘲地哼无名曲。）

　　赵海英　表嫂，我妈妈现在等着下台阶，要派个人去接她一下。

　　花脚猫　这个事就交给我罗。

　　江兴发　你呀？

　　花脚猫　信我不过是吗？我现在也在学好咧。

　　秦大嫂　花大婶去接亲家妈。我就当招待员。

　　赵海英　麻烦二位了。

　　（内喊：“快来看热闹呀！”众上。）

　　一群众　看罗，秦光灿只怕变成了穷光蛋啦！

　　（秦持有“摩托出售”字样的牌子上。）

　　秦光灿　兴发哥，我那摩托就卖给你吧。

　　一群众　何是？秦老板在演《卖马当锏》罗？

　　（众笑。）

　　江兴发　何是的？想卖摩托？

　　秦光灿　人家骗了我，我又骗了人家，人家找我要赔款，我又找不到骗我的那人家。　

　　江兴发　靠行骗发财是靠不住的。

　　秦光灿　对对，兴发哥，你现在兴了家发了财，有的是钱，摩托打折卖给你好啵？

　　赵海英　我们嫌它太旧，要买也不买处理品，

　　江兴发　你今后也该靠劳动致富，把摩托改“慢慢游”，农闲时拉客，我教你种田。如果青年人都像你，不想种田又不会种田，吃什么？嗯！吃什么？吃屁！

　　（众笑。）

　　秦光灿　要是要得，就是人家逼钱逼得紧啦。

　　江兴发　钱，按银行利息我可以帮你解决。

　　赵海英　借钱给他？

　　江兴发　是亲有三顾呐。

　　秦光灿　谢谢表哥。

　　秦大嫂　咯些冇路鬼，帮忙收拾新房去。

　　秦光灿　我做点什么？

　　秦大嫂　你就骑摩托去接亲家母，斢出花大婶来搞她的专业，做介绍人。

　　众　　要得要得，介绍人还是要的！

　　一群众　呃，扯了“营业执照”吗？

　　秦大嫂　他们现在就到乡政府去哒！

　　（众笑。）

　　（赵海英羞下，江兴发追下。）

　　（伴唱）自古民以食为天，

　　吃饭要靠田状元。

　　作田哥哥谁不恋，

　　定有姑娘把姻联。

　　（幕徐徐闭。）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