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史无前例的日子里。

　　点　地　刘少奇同志的家乡。

　　人　物　刘少奇——只显影，不出场。

　　王　云——四十多岁，社员。

　　王　妻——四十来岁，社员。

　　秀　秀——十一、二岁，学生。

　　二癞子——三十来岁，“造反派”司令。

　　（布景：王云家堂屋。正中墙壁上挂有毛主席和刘少奇同志的彩色画相。画相是用镜框装的。两只镜框在颜色上有显目的区别。其中一只是用双层玻璃（两面均可装相）装起来的特制镜框。）

　　（相框下面有个窗户。窗户也是特制的，切光时能有显影效果。）　　　

　　（窗户左边靠墙处有一条桌，桌上摆一精制的“宝书柜”，正面用红绸遮盖，柜内有毛主席著作，还有一张新的毛主席彩色画相。）

　　（窗户右边墙壁显目处挂有一个有线广播的小喇叭木箱。）

　　（小木箱下挂一精制鸟笼，笼内有一能说会道的“八哥”（“八哥”是真的，说话系效果）。这“八哥”有个“怪”脾气，大概为感激它的小主人的喂养之恩吧，它只听剧中人秀秀的“指挥”，秀秀一作手势，它即学着“说话”。它在王家有“活录音机”之称，鸟笼由秀秀提上来。）

　　（室内还有桌、凳、茶壶等物。）

　　（堂屋有一门通里面卧室，一门通外面院子。）

　　（幕启。场上无人。有线广播喇叭传出女广播员怪腔怪调的声音。）

　　（广播声：“革命的贫下中农同志们，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现在播送卫东公社向阳大队“天翻地覆’’造反司令部最新特别公告……”）

　　（王云肩扛锄头，急匆匆地从外进门，锄头一丢，来不及拿碗倒茶，搬起茶壶就往口里倒，显然他不是为了解渴，而是为了借茶来浇熄心里窝起的火，他一边倒茶一边听广播，茶水顺着衣襟往下流……）

　　（广播声继续：“限各家各户在今天之内，将所有‘最大走资派’的挂相，通通交出，由大队统一批判、烧毁，有藏匿不交者，概以现行反革命论处……”）

　　（王云顺手操起锄头，气愤填膺，欲砸喇叭箱，被从里屋暗上的王妻拖住。王妻顺手关掉广播。）

　　王　云　咳！

　　（唱）如今世事乱纷纷，

　　北京城里出了奸臣。 

　　刘九公（注］，遭冤陷，

　　我要砸碎这个“造谣筒”！

　　王　妻　秀妹子爹呀！

　　（唱）喇叭筒也是受蒙蔽，

　　你莫跟它把气生；

　　砸碎喇叭也不解恨，

　　快设法护相保恩人！

　　王　云　（唱）我今天拼着一条命，

　　捏紧锄头当卫兵，

　　哪个狗胆来取相，

　　我叫他脑壳两半分！

　　王　妻　（夺下锄头）哎呀，秀妹子爹，你咯就发不得猛哪，咯会出人命的！

　　王　妻　人一个，命一条嘛ｒ哼，咯帮家伙就是欺软怕硬。秀妹子娘，拿酒来！

　　王　妻　你咯阵子就呷不得酒哪。

　　王　云　何解啦？酒壮英雄胆嘛！

　　王　妻　等下他们要来收相，又会讲你呷酒放疯……

　　王　云　呷酒放疯？！……嘿嘿，咯倒是个好办法！

　　王　妻　么子好办法啦？

　　王　云　我云老倌生性爱喝两盅酒，可从来冒发过酒疯，今日为保恩人刘九公的相，我硬要发他一次酒疯看！

　　（从里屋拿出个精制的青铜小酒壶）

　　王　妻　你今日千万莫呷酒闯祸！（夺过酒壶放在桌上）快想办法保护刘九公的相！　

　　王　云　呷酒就是为哒护相唦！

　　（秀秀提鸟笼急急忙忙上。）

　　秀　秀　爹爹，妈妈，快！二癞子来哒！（挂鸟笼）

　　（“八哥”：“二癞子来哒，二癞子来哒！”）

　　秀　秀　他是来收相的！

　　（“八哥”：“收相的，收相的！”）

　　王　云　（拿起锄头）我看他敢动！　　

　　王　妻　唉呀，老倌子，你不能蛮绊筋，咯会要出人命的！秀秀，快些关门！秀妹子爹，快把相取下来！快！

　　王　云　你要把相交出去？！　

　　王　妻　嘿！藏起来！

　　王　云　啊！

　　（秀秀忙关门闩门。王云搬凳忙将刘主席相取下来，王妻接住，这里藏那里藏都感到不妥，最后将相藏到宝书柜后面……）

　　（二癞子手臂带“天翻地覆”红袖筒上。）

　　二癞子　（念）二癞子，当司令，

　　祖坟开坼走红运，

　　我又捞油水又捞权，

　　嘿嘿——带劲！

　　云老倌，云老倌！屋里有人吗？开门！

　　秀　秀　冒得人！（用力堵门）

　　二癞子　冒得人，鬼讲话？！开什么玩笑！（撞门）

　　（王妻向秀秀示意，秀秀轻轻拉开门闩，二癞子背靠着门，使劲一撞，门开，二癞子仰面朝天跌进屋里……）

　　王　妻　（扶二癞子）二司令，对不住，对不住！

　　王　云　二司令，今日何解咯样客气，年还冒到就拜年！

　　二癞子　好哇，云老倌，六一年走资派回乡，你登门告状，害得我爷老子（注二］罢职丢官，今天又教唆你屋里女，跌我造反派的跤子，你怕莫不晓得我二司令的脾气！

　　秀　秀　你自己性急跌一跤，还怪哒我！

　　王　云　五八年你爷老子搞强迫命令，瞎指挥，害得我们饭都冒得呷，我向刘九公是如实反映情况，咯只怪得你爷老子自己做错哒，莫还怪我不该讲啦！

　　二癞子　好哇，你截至如今，不但不伏罪，反而明目张胆继续为走资派贴金，给造反派抹黑，我要跟你老帐新帐一起算！

　　王　妻　（打圆场）二司令，七、八年的陈古老帐还翻它做么子？你请坐，请坐，秀妹子，泡杯茶！

　　二癞子　不要客气啦！（环视屋内，从桌上拿起酒壶。）云老倌，你倒享福，黄天大白日，工不出，在屋里呷酒……

　　王　妻　他刚才在垅里出工，累得腰酸背痛，呷两口酒润润筋骨。

　　王　云　我在自己屋里，呷自己的酒，又不犯法！

　　二癞子　当心发酒疯啦！

　　王　云　发洒疯？嘿嘿，我云老倌呷哒几十年的酒，冒发过酒疯，今日多呷哒两口，硬是脑壳有点转，舌子有点卷，嘿嘿！

　　（唱）临行喝妈一碗酒，

　　浑身是胆雄赳赳……

　　王　妻　是呀，二司令，秀妹子爹今日多喝哒几盅酒，讲错哒话，你就莫见怪罗。

　　秀　秀　我爹爹发起酒疯来，有点拳打脚踢，要撞哒你哪个地方，你也莫见怪罗！

　　二癞子　（环视屋内）今天早上，大队“天翻地覆”造反司令部“最新特别公告”你们都听到冒？

　　王　云　（故意岔开话题）什么？“天喊地哭”造反司令部？

　　二癞子　什么“天喊地哭”，是“天翻地覆”！

　　王　云　啊，是“天翻地覆”，我还以为你们咯一造反，把大队搞得天喊地哭咧！

　　二癞子　平常又不学习，咯是毛主席的一句诗，“天翻地覆既而康”嘛！

　　王　云　什么？“既而康”？

　　秀　秀　二司令，你搞错哒，是“慨而慷”不是“既而康”。

　　二癞子　少见多怪！“既（健）而康”，就是身体好，就是永远健康嘛，“菜和糠”有什么意思？　　

　　秀　秀　二司令，你又搞错哒，是“慨而慷”不是“菜和糠”！

　　（唱）慨而慷，既而康，

　　错把媳妇当家娘。

　　菜和糠，慷和慨，

　　错把麦子当韭菜，

　　康而既（健），既（健）而康，

　　肚子撑得硬梆梆。

　　菜和糠，糠和菜，

　　肚子饿成皮带带！

　　王　云　是罗，如今二司令是又捞油水又捞权，鸡鹅肉鱼往家里搬，当然是“既（健）而康”，硬梆梆罗，哪管别人“菜和糠”，饿肚肠唦！

　　二癞子　你不要诬蔑造反派哪！哼，冒闲空跟你们磨嘴巴皮，言归正传，今早的广播，“最新特别公告”你们听到冒？

　　王　云　咯就对司令不住，咯一向我屋里广播得哒“感冒”，什么“公告”、“母告”，我连“子告”、“孙告”都冒听到。

　　秀　秀　正是的，我屋里广播“感冒”一向哒。

　　二癞子　打鬼讲！只有人得感冒，哪有广播得感冒？

　　王　云　人得感冒，鼻子不通，广播得感冒，线路不通，咯也是新生事物嘛！

　　二癞子　莫诬蔑！话莫讲散哒，伞莫撑开哒，我二司令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特地来收走资派的相。（环视）你家的相呢？

　　王　云　史无前例一来，刘九公的相，我屋里早就冒挂哒。

　　二癞子　真神面前烧假香——哄鬼！我前几天到你屋里破“四旧”，看到走资派的相还端端正正挂在咯里。看，挂相框的钉子还冒取，快交出来吧！

　　王　妻　二司令，你听错哒，不是“早就”冒挂哒，是今天“早晨”冒挂哒。今早上我一听到广播，就把相取下来，交到大队部去哒。

　　秀　秀　是的，还是我放到书包里交去的。

　　二癞子　见鬼！走资派的相，是你们的命，你们会咯积极交上去？

　　王　妻　交不交由我，信不信由你嘛……

　　二癞子　哼！交不交由不得你，信不信只由得我。

　　王　云　秀妹子娘，咯就是造反派的脾气，晓得啵？

　　王　妻　哦，晓得，晓得……

　　二癞子　云老倌，莫拖时间哒，赶快把相交出来吧！

　　王　云　婆婆子讲哒，上交哒。

　　王　妻　对，上交哒。

　　秀　秀　真正上交哒。

　　二癞子　拿来！

　　秀　秀　拿什么来？

　　二癞子　拿收条来。　　　

　　秀　秀　莫还要打收条？　

　　二癞子　别个屋里不要打，你屋里非打不可。

　　秀　秀　冒得！

　　二癞子　冒得收条就交相。

　　王　云　收条冒得，相也冒得交！

　　二癞子　我、要、查！

　　王　云　要“茶”？要吃茶，自己回去烧。

　　二癞子　我要搜！

　　王　云　要“梳”？要梳子，到供销社去买。

　　王　妻　秀妹子，他要“梳”子，就借那把烂木梳给他吧。

　　秀　秀　呵唷，二癞子，你脑壳上又冒得头发，借梳子做么子罗？

　　二癞子　小杂种，你也二癞子，二癞子，我二司令咯几粒癞子，又冒癞到你脑壳上，有你喊？

　　王　妻　（打圆场）秀妹子，快莫乱讲，要喊二司令。

　　秀　秀　二司令咧，你要“梳”子做么子罗？

　　二癞子　我要搜走资派的相！

　　（二癞子在堂屋里翻箱倒柜，王妻机警地走入里屋。二癞子走近宝书柜……）

　　秀　秀　（拦住）怎么？宝书柜你也要搜？

　　二癞子　检查检查就放心哒嘛！（拉开宝书柜绸帘，见一张相，兴奋地）在咯里！（打开一看）啊！毛主席相……

　　秀　秀　（夺过来）咯是我为学校请的毛主席相，你也敢搜？请罪吧！

　　（两手举着毛主席相，遮二癞子的视线）

　　二癞子　（步步后退）我不敢，我不敢……

　　（王妻从窗户伸出头来，机警地从宝书柜后将刘主席相藏入屋里。二癞子又在堂屋里搜查一遍。）

　　二癞子　我还要到屋里搜。

　　（二癞子进里屋搜查，王妻从窗户内把刘主席相递过来，秀秀接着，仍藏于宝书柜后。二癞子在里屋翻箱倒柜，翻坛倒罐，少顷出来，王妻跟出。）

　　王　云　怎么样，要不要再搜一次？

　　王　妻　讲哒上交哒，你又不信。

　　二癞子　跟我走一趟吧！

　　王　云　干么子？

　　二癞子　哼！

　　（唱）云老倌你是胆包天，

　　藏相不交还发酒癫；

　　今日碰哒我二司令，

　　电线杆也叫你变犁弯！

　　王　云　嘿嘿！　　

　　（唱）云老倌生来胆包天，

　　二癞子你逼我发酒癫；

　　就是去到金銮殿，

　　我也宁折不能弯！

　　二癞子　那跟我到造反司令部去一趟吧！

　　王　云　我一不杀人放火，二不偷狗摸鸡，行得正，站得稳，怕你什么？

　　二癞子　跟我走！

　　王　云　“清喝酒”？好哇！等我带上酒壶……

　　二癞子　你不要呷酒放疯！

　　王　云　我“杀狗旷工”？这是冒得的事，我既冒杀过狗，也冒旷过工……

　　二癞子　你不要装疯卖傻！

　　王　云　我到“双峰（注三］卖马”？我只到双峰买过牛，双峰又冒得马买，我们咯里也不用马嘛……

　　二癞子　你……你不要以疯带邪（读xía）！

　　王　云　我“打过你爷”（读yá）？你就莫冤枉，六一年我把你爷老子刮五风的劣迹向刘九公汇报那是千真万确，你爷老子被罢职丢官也半点不假，讲　　　　打，我是半个指头都冒动过……

　　二癞子　（提起“罢父”之仇，气得发抖）好哇，云老倌，你到今天还在吹捧走资派，攻击造反派，不给你点颜色，你不晓得我二司令的厉害！（推王出门）走！

　　王　云　“酒”？对，我的酒壶！（拿起酒壶出门）

　　秀　秀　爹爹——

　　王　妻　秀秀她爹——

　　王　云　（双关地，指相）屋里要紧，我不要紧的！

　　（自成曲调地唱）要我走，我就走，二司令请我去喝酒，他要跟爷老子交朋友，哪噫哪嗬嘿……哈哈！

　　（王云故意摇头晃脑下。）

　　二癞子　（对王妻）不交相有他好受的，哼！

　　（二癞子气急败坏地跟下。）

　　秀　秀　（追出门）爹爹……（回转）妈妈，他们会把爹爹怎么样啦？

　　王　妻　……

　　秀　秀　他们会打爹爹的，呜……

　　王　妻　秀妹子，莫哭，莫哭……

　　秀　秀　妈妈，还是把相交出去算哒。

　　王　妻　呵，什么？

　　秀　秀　不把相交出去，他们会打爹爹……

　　王　妻　唉！秀妹子，你不清白咧！你以为把相交出去，就冒得事哒？他们是相也要交，人也要整！他们就是要整你爹爹，要整跟刘九公亲近过的人！

　　秀　秀　啊！

　　王　妻　秀秀，你晓得刘九公这张彩色画相的来历吗？

　　秀　秀　有什么来历啊？

　　王　妻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教你唱的那首《石榴开花树树红》的歌吗？

　　秀　秀　记得，记得，前几天我还在唱哩！

　　王　妻　那是一九六一年你还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刘九公回到我们宁乡县，我们唱着这首《石榴开花树树红》的山歌，在刘九公的老家炭子冲迎接阔别多年的亲人……

　　（王妻轻轻唱起山歌，秀秀伴唱，后转为幕后伴唱、合唱。）

　　（压光。正壁墙窗户处，出现刘少奇同志回乡与群众亲切交谈时的显影……）

　　（歌声）石榴开花树树红，

　　山歌唱起迎亲人，

　　亲人赛过亲父母，

　　亲人就是刘九公。

　　刘九公，笑盈盈，

　　三老四少请进门，

　　小竹板凳团团坐，

　　贴心的话儿涌出唇。

　　说罢山山光光竹，

　　又说坡坡秃秃松，

　　九公听罢满怀恨，

　　一声令下煞五风。　　　

　　石榴花开树树红，

　　山歌唱起迎亲人，

　　家乡处处丰收景，

　　幸福不忘刘九公……

　　（窗上显影渐隐，台上灯光渐明。）

　　王　妻　刘九公离开家乡不久，二癞子爷老子的队长就罢职丢官哒，贫下中农一致推选你爹当队长，你爹亲自到宁乡县新华书店请来刘九公这张彩色画相……

　　秀　秀　妈妈，我懂哒，相不能交出去，一定要保住！

　　王　妻　对，一定要保住！

　　（唱）恩人相，恩情高，

　　交命也不能把相交！

　　秀　秀　（唱）拼命也要把相保，

　　秀秀年小志气高！

　　王　妻　（唱）快想办法巧护相，

　　免得二癞子来放刁！

　　秀　秀　（唱）把相藏进大柜内，

　　衣服什物遮盖牢。

　　王　妻　（唱）大柜里面不保险，

　　二癞子会要把家抄。

　　秀　秀　（唱）把相藏进宝书柜，

　　毛主席著作他不敢抄。

　　王　妻　（唱）他拉开柜门能看到，

　　保住今日难保明朝。

　　秀　秀　（唱）把相藏在书包里，

　　我天天背着上学校。

　　王　妻　（唱）学校也要把相缴，

　　书包也会有人抄。

　　秀　秀　（唱）把相藏到舅舅家——

　　王　妻　（唱）到处都有黑老鸨！

　　（二人合唱）

　　这不好，那不牢，

　　秀秀我／老婆子　心急似火烧！

　　秀　秀　妈妈，这不行，那不行，又有什么办法护相呢？

　　王　妻　唉！（从宝书柜后取出相框）九公啊九公，您一个国家主席，为国家和人民操劳了大半辈子，今天连您老人家的相都不能挂，您老人家受了多少的冤枉啊……（捧着相框走到毛主席相前）毛主席啊毛主席，刘九公同您老人家一起闹革命几十年哒，你莫还不了解他？！他有什么缺点、错误，您就跟他指出来批评，改了不就冒事哒！有人要把他打翻在地，还要踩一脚，……这是挖我们贫下中农的肉，踩我们贫下中农的心啊……毛主席啊毛主席，国家出了奸臣，您不能不管啊，那些造反派口口声声最听您的话，您就开开口，讲讲话，保保刘九公吧，只有您才能保他呀…… 秀　秀　妈妈，你是说要毛主席保刘九公？

　　王　妻　是呀，只有毛主席才能保得住啊！

　　秀　秀　（自言自语）毛主席保刘九公，毛主席保刘九公……（突然地）妈妈，咯是好主意！

　　王　妻　（莫明其妙地）什么好主意呀？

　　秀　秀　让毛主席保刘九公嘛。

　　王　妻　咳，讲是咯讲，晓得毛主席会不会保罗！

　　秀　秀　我们请他保啥！

　　王　妻　天高皇帝远，你讲的话他听得见？

　　秀　秀　不是的，我是讲——相

　　王　妻　相？

　　秀　秀　嗯！（从宝书柜内取出毛主席相，从王妻手内接过相框，隐秘地做着手势，用毛主席相保护刘主席相）你看，要得不？

　　王　妻　（思考片刻）要得，好主意，好办法！唉呀，我家秀妹子真聪明啦！

　　秀　秀　妈妈，快！

　　（二人迅速将挂毛主席相的镜框也取下来，将两相框与毛主席画相一道拿进里屋。）

　　（王云胸挂“黑爪牙”的大木牌上，木牌上还挂着他心爱的酒壶哩！）

　　王　云　（唱）昨夜晚作一梦真正古怪，

　　梦见那一年四季颠倒安排。

　　正月里热死人太阳好晒，

　　六月里下大雪腊梅花开，

　　九月里种早稻春笋做菜，

　　十二月划龙船粽子满街。

　　细想起这怪梦怪也不算怪，

　　如今的世道就呀就是乖。

　　黑的要说白，

　　正的要说歪，

　　好人喊他坏，

　　坏人跳上台，

　　赵云的脸子张飞戴，

　　关公的轿子刘备抬，

　　扎块红布喊造反，

　　屙屎都碰哒司令来……

　　社会主义成了乱世界，

　　叫我如何解得开！

　　（王云进屋，摘下黑牌，环视室内，不见两镜框，忙至宝书柜后，不见刘相——）

　　王　云　秀妹子，秀妹子娘，相呢？九公的相呢？

　　（秀秀和王妻闻声急上。）

　　王　妻　秀妹子爹，你回来哒？！

　　秀　秀　爹爹，你回来哒？！他们冒打你吧？

　　王　云　二癞子押我到他们“天喊地哭”司令部，要批我斗我，嘿嘿，搭帮我咯把酒壶给我解哒围……

　　秀　秀　什么？酒壶能帮你解围？

　　王　妻　你又呷酒放疯啦？

　　王　云　嘿嘿，我讲把你们听罗！

　　（唱）刚才到大队，

　　我笔直走上台，

　　台上男和女，

　　坐哒一大排。

　　公社苟司令，

　　大队尤二癞，

　　一声吆喝——

　　喽罗跳上台。

　　给我戴高帽，

　　又给我挂黑牌，

　　声声威逼我，把相交出来……

　　秀　秀　（唱）爹爹受哒苦，

　　王　妻　（唱）老倌子受哒灾，

　　二人合　（唱）咯班“叫脑壳”，

　　硬要把刀挨！

　　王　云　（唱）一看咯架势，

　　我心里有安排，

　　酒壶拿起——

　　就往口里筛……

　　秀　秀

　　王　妻　（同唱）哎呀　我的爹，／老倌子，

　　何解把酒筛？

　　王　云　（唱）三杯酒落肚，

　　装出酒疯来。

　　哈哈三声笑，

　　（笑）哈哈哈哈……

　　接着哭哀哀，

　　（哭）呜……

　　装聋又卖傻，

　　指桑又骂槐。

　　笑煞了社员们，

　　气坏了造反派，

　　会场乱了套，

　　小把戏挤上台。

　　苟司令脸气白，

　　二癞子嘴气歪；

　　气急败坏——

　　把我“赶”下台。

　　（白）苟司令声嘶力竭，对我说：“云老倌，你开会不严肃，给我滚下去！”

　　（唱）我一手拿酒壶，

　　一手提黑牌，

　　大摇大摆，

　　就这么回家来！　　

　　秀　秀　（唱）爹爹装得好，

　　王　妻　（唱）老倌子斗得乖，

　　三人合　（唱）同心来护相，

　　硬不交出来。

　　王　妻　秀妹子她爹，你装是装得好，只怕他们不会甘心。

　　王　云　是呀，你们把九公的相藏到哪里去哒？

　　王　妻　我……（故意地）我烧哒！

　　王　云　你莫逗我，我晓得你藏起来哒？

　　秀　秀　我们把刘九公的相藏到最保险的地方哒。

　　王　云　我家就咯样几间屋，那有最保险的地方罗？

　　（秀秀入屋里，拿夹层玻璃相框，复出。）

　　秀　秀　（举相框，示毛主席相）爹爹，你看！

　　王　云　这是毛主席相呀！

　　秀　秀　爹爹，你再看！（翻转相框，示刘主席相）

　　王　云　啊，刘九公相！

　　王　妻　把两张相装在一个镜框内——

　　秀　秀　让毛主席相保护刘主席相！

　　王　云　呵，好哇，太好哒！婆婆子——（象陌生人一样将王妻左看右看），嘿嘿，嘿嘿……

　　王　妻　何解啦？你……你咯是何解啦？

　　王　云　嘿嘿，嘿嘿……

　　王　妻　秀妹子，你看你爹罗，他略是何解啦，莫真的……

　　秀　秀　

　　爹　爹　（连忙跟王云捶背，把王云拖到椅子上坐下）你何解罗？

　　王　云　哈哈……我有什么何解，我……咳，秀妹子娘，我跟你拜堂成亲到如今几十年哒，才晓得你有咯聪明……

　　王　妻　（放心地）哎呀，你硬吓我一大跳，我以为你真的发神经哒咧！咯不是我，咯是你秀妹子出的好主意。

　　王　云　哦，是你！（又仔细打量秀妹子）

　　秀　秀　爹爹，你看咯样做要得不？

　　王　云　要得，要得，太好哒！秀妹子，不，王秀秀同志，你要不是我的女，我硬要跟你行三个鞠躬礼。

　　秀　秀　哎唷，爹爹，快莫咯样讲啥。

　　王　云　好，秀妹子，把相挂起来！

　　（秀妹子将相框挂在原挂刘主席相的位置上。）

　　王　云　婆婆子，拿酒来！

　　王　妻　怎么？你又要呷酒？！

　　王　云　这次不是我呷酒，我是要向正在受苦受难的刘九公献上三杯酒！

　　王　妻　秀妹子爹，你怎么还搞迷信？

　　王　云　搞迷信？我几时搞过迷信？土改那年打神龛子，头一个动手就是我。我今天是要表示表示人民群众的一点心意。拿酒来！

　　（王妻拿起酒壶倒酒。）

　　王　云　（唱）一杯酒，敬献刘九公，

　　你是革命的大功臣。

　　人民领袖人民敬，

　　千秋万载不忘恩。

　　二杯酒，敬献刘九公，

　　遥寄乡亲一片心，

　　好汉莫忘当年勇，

　　风雨飘摇又一程。

　　三杯酒，敬献刘九公，

　　祝你长命百岁龄，

　　待到南山消雾日

　　我煮山茶待亲人……

　　秀　秀　（向门外望望）唉呀，二癞子来哒，二癞子来哒！

　　（八哥：“二癞子来哒，二癞子来哒！”）

　　王　云　（对王妻）快，快把门关起来！（对秀秀）快，把相翻过来！

　　（王妻关门，秀秀翻过相框。）

　　（二癞子拿一叠封条上。）

　　二癞子　（念）云老倌装疯卖傻，

　　害得我受批挨刮。　　　

　　王老倌，开门，开门！

　　（王妻开门，王云拿洒壶迎上。）

　　王　云　二司令，今天来得咯样勤，又是给你云叔叔拜年，还是请你云叔叔喝酒？

　　二癞子　好哇，云老倌，要你交相你不交，批判会上又放刁，害得我受批又挨刮，这次我可不轻饶！告诉你，再不把相交出来，二司令我可要采取“革命行动”哒！

　　王　云　二司令咧，云老倌痴长四十五，不怕豺狼不怕虎，受批挨刮你自赚，何必找我来诉“苦”！你这个“革命行动”是去大队还是去公社，请吧！我还是带上我的酒壶……

　　二癞子　谁再跟你动脚跑腿？这次你不把相交，炉锅都要贴封条！

　　王　云　我不作坏事不犯法，你敢封来我敢扯！

　　二癞子　把走资派的象交出来吧！

　　王　妻　刚才你们去大队的时候，我把相烧哒。

　　秀　秀　是呀，还是我点的火。

　　二癞子　哪个要你们烧的？

　　王　妻　广播里头讲哒要烧嘛。你听——（欲拉广播）

　　二癞子　广播里是讲交到大队统一烧。

　　秀　秀　统一烧，单独烧，都是烧，还不是一样！

　　二癞子　最大走资派的相，是你家的命，你们舍得烧？我不得信。

　　王　妻　烧不烧由我，信不信由你。

　　二癞子　烧哒我要验灰！

　　王　妻　呃……

　　秀　秀　（接过话）刚才一口风，把灰吹散哒。

　　王　妻　对对，还是一口西风。

　　二癞子　又诬蔑，如今东风压倒西风，还有什么西风？

　　王　妻　吹不吹由风，信不信由你。

　　二癞子　只怕冒得咯样巧！

　　（二癞子将屋内环视一圈，把目光集中在墙上的镜框。王云、王妻、秀秀紧张地注视二癞子的一举一动。）

　　二癞子　（旁唱）这一张新装的毛主席相，

　　不由我心里暗自猜详……

　　王　云　（旁唱）二癞子向着镜框细打量，

　　这家伙想搞什么鬼名堂？

　　王　妻　（旁唱）他象是猫闻鱼腥嘴馋肚饥心里痒，

　　秀　秀　（旁唱）他象是舌头上滴血又丑又恶的大灰狼。

　　二癞子　（旁唱）为什么这张旧相换了新相？

　　为什么这个镜框换了地方？

　　难道说……

　　王　云　（旁唱）难道说……

　　王　妻

　　秀　秀　（旁唱）难道说……

　　二癞子　（旁唱）难道说这镜框后面藏刘相？

　　王　云

　　王　妻　（旁唱）难道说他发现秘密藏镜框？

　　秀秀

　　二癞子　（旁唱）必须要查出刘相跟他算总帐，

　　王　云　　　　

　　王　妻　（旁唱）必须要同心护相协力斗狼！

　　秀　秀

　　二癞子　云老倌，我刚才看得明白，你家的毛主席相挂在那边，现在怎么挂到咯边来哒？

　　王　云　这是我家的屋，我想挂在哪里就挂在哪里！

　　二癞子　我刚才记得清楚，原来这张毛主席相是挂了好久的哒，怎么现在换成了一张新的呢？

　　王　云　贫下中农热爱毛主席，换张新的莫还不该？

　　二癞子　（打开宝书柜）秀妹子，我刚才看到你这个宝书柜里有张毛主席相，现在这张相哪里去哒？

　　秀　秀　还不就是咯张。（指毛主席相）

　　二癞子　云婆婆，你刚才讲走资派的相烧哒，哪装相的镜框放到哪里去哒？

　　王　妻　我刚才烧相连镜框一起烧哒。

　　二癞子　哼，说得轻巧，呷根灯草！一个咯样好的镜框你舍得烧？我看——冒烧！

　　王　妻　……

　　二癞子　（指壁上镜框）在咯里！咯个镜框原来就是装的走资派的相，镜框在咯里，相一定在里边！

　　王　云　你莫空口讲白话！

　　王　妻　你莫站哒讲梦话！

　　秀　秀　你莫白天讲鬼话！

　　二癞子　我要取下来检查检查！

　　王　云　你敢检查毛主席相？！

　　二癞子　检查检查就放心哒嘛。取下来！

　　王　云　你敢！

　　（二癞子站到凳子上，秀秀机警地入里屋。）

　　二癞子　取！

　　王　云

　　王　妻　你敢！

　　二癞子　取！（伸手欲取相框）

　　（秀秀从里屋拿相框出。）

　　秀　秀　莫动！在这里！（举镜框，背面朝外）

　　二癞子　（跳下凳子）哦，相框？……原来你把镜框换过来哒，哈哈……孙猴子跳不出我如来佛的手掌心，你到底还是要交出来呵！

　　秀　秀　你讲交出来什么？

　　二癞子　你以为换一个镜框就哄得过我，这是……走资派的相！

　　王　云　你讲清楚。

　　二癞子　走资派的相！

　　王　妻　你讲明白！

　　二癞子　走资派的相！

　　王　云　（制止秀秀）慢点！（对二癞子）你再讲一遍。

　　二癞子　哈哈，哈哈……走资派的相！

　　秀　秀　你睁开狗眼——看！（把镜框转过来，就是原来那张毛主席相）

　　二癞子　啊？！这……

　　王　云　（以守为攻）好哇，二癞子，墙上挂的毛主席相，你要检查；镜框里装的毛主席相，你诬蔑是走资派，（逼近二癞子）你居心何在？！

　　二癞子　我不晓得哇……

　　秀　秀　（向“八哥”作个手势）二癞子有罪！

　　（八哥：“二癞子有罪！”）

　　王　妻　二癞子有罪！

　　（八哥：“二癞子有罪！”）

　　二癞子　我确实不晓得！

　　王　云　不晓得？我家咯只会讲话的“八哥”都晓得你有罪。

　　秀　秀　这是我家的一部活“录音机”。

　　王　云　我要带起咯只“八哥”到公社告你！

　　二癞子　（慌了手脚）你们咯是什么搞法？

　　王　云　这叫做以眼还眼！

　　王　妻　这叫做以牙还牙！

　　秀　秀　这叫做以毒攻毒！

　　王　云　（念）小丑二癞子，

　　可鄙又可恶，

　　王　妻　（念）手里摇红旗，

　　肚里藏黑货。

　　秀　秀　（念）借机搞造反，

　　混水把鱼捉。

　　王　云　（念）咯次冒捉到，

　　秀　秀　（念）钻进哒乌龟壳。

　　王　妻　（念）摸块大石头，

　　秀　秀　（念）砸哒自己脚。

　　王　云　（念）打翻在地下，

　　秀　秀　（念）再踩一只脚。

　　王　妻　（念）永世不翻身，

　　秀　秀　（念）出不得乌龟壳。

　　王　妻　（念）我高举毛主席相，

　　秀　秀　（念）我带上小“八哥”，

　　王　云　（念）我抓住臭坏蛋，（抓住二癞子的手）

　　三　人　（念）公社把理说！

　　王　云　走！

　　王　妻　走！

　　秀　秀　走！

　　二癞子　（哀求地）唉呀，云叔叔，云婶婶——

　　秀　秀　还有我哪！

　　二癞子　啊，秀……

　　秀　秀　（脚一蹬）嗯！

　　二癞子　哦，秀姑奶奶，我错哒，莫带我到公社去哒，我向毛主席相请罪……

　　王　云　那试试吧。看你态度好不好。

　　王　妻　看你认识深不深。

　　秀　秀　看你从今以后老实不老实！

　　二癞子　从今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再不敢干坏事。

　　（秀秀将毛主席相框挂到原来挂毛主席相的位置上。）

　　（二癞子跪在毛主席相前，背朝观众。王云将“黑爪牙”的大黑牌挂在二癞子背上，字朝观众。）

　　二癞子　毛主席呀毛主席，我对您老人家不起，我有罪，我请罪，我有罪，我请罪……

　　（二癞子请一声罪，低一下头。秀秀站在墙边的凳子上，二癞子低一下头，她就把刘主席相翻过来，低一次，翻一次……）

　　（王云、王妻、秀秀三人相视而笑。）

　　（幕后歌声起）

　　春风吹散满天云，

　　十载沉冤一日平；

　　人民领袖人民爱，

　　护相佳话传美名！

　　（在歌声中，大幕徐徐落。）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