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本　金殿鸣冤 

　　（二幕前——河岸。乐起，四军士送刘捷、阮龙光上。）

　　（字幕：刘捷——国丈。阮龙光——刑部尚书。）

　　刘　捷　　（念）奉旨河口筑水寨，

　　阮龙光　　（念）风云际会选良才。

　　刘　捷　　（念）但愿我儿夺魁首，

　　阮龙光　　（念）黄金帅印夺过来。

　　刘　捷　　哎，此事难以料就。

　　阮龙光　　刘国丈你就放心，想国舅乃是盖世英雄，三日以来，把这天下好汉，打得个落花流水、鼻青眼肿，只要今日一过，这黄金帅印，就稳拿了。

　　刘　捷　　只是这郦君玉，不知用心何在，难以推测，这夺帅之事么，还要阮大人多多关照。

　　阮龙光　　学生理应效劳。众将官！

　　四手下　　有！

　　阮龙光　　打道水寨。

　　四手下　　嗬！（众下）

　　（二幕开——水寨。点将台巍然高耸，五彩旗迎风飒飒。）

　　（乐起。士卒一对对上场。刘捷、阮龙光上场。荣兰持尚方宝剑，引孟丽君上，居中座。）

　　孟丽君　　（引子）彩旗飘飘分五色，

　　主试武科选豪杰。

　　（念）金殿奉旨为总裁，

　　招纳天下栋梁材。

　　先平东海千层浪，

　　再杀奸臣除祸灾。

　　时辰可到？

　　荣　兰　　时辰已到。

　　孟丽君　　放炮比武。

　　荣　兰　　放炮比武。

　　（鼓响三通。）

　　孟丽君　　传刘奎壁。

　　荣　兰　　传刘奎壁。

　　刘奎壁　　（内应）来也！

　　（上唱）千里赴京称猛勇，

　　吓杀天下众英雄。

　　今日水寨夺魁首，

　　看我身披状元红！

　　参见宗师大人！

　　孟丽君　　免。三日来。你累败天下豪杰，然而鹿死谁手，尚难料定，尔速速下船比武去吧。

　　刘奎璧　　遵命。何人敢夺魁首，速下船来，倘若谦让，俺刘某就要挂帅拜印了。（无人应）宗师大人，天下英雄都被俺刘某打怕了，无人敢来比试。

　　孟丽君　　（怒）唔——！有道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天外有天，你怎能口出不逊之言，骄横狂妄！

　　刘奎璧　　是，学生失言。

　　阮龙光　　郦大人，既然无人敢来比试，何不就点刘将军为武科状元，来日奏请万岁，挂印拜帅？

　　孟丽君　　时候尚早。何必慌忙，待本部出寨一观。（出座位）

　　（唱）三日比武群英会，

　　奸贼之子要夺魁。

　　孟丽君下位来高声呼叫，

　　愿忠良进寨来夺帅领兵。

　　各路英雄听者，本部奉旨总裁武科，唯贤录用。尔等有志为国杀敌者，为主分忧者，不用惧怕奸贼挡道，速速进寨比试，纵有天大的委屈，自有本部作主。（向左）何人夺魁？（无人应。向右）谁个来抢印！（无人应）唉！

　　（唱）寨前高叫无人应，

　　看来刘贼要统三军。

　　奸臣如虎添双翼，

　　天下何日得太平。

　　闷恹恹且把水寨进……

　　阮龙光　　郦大人，既然无人应试，你就点了刘国舅吧！

　　刘　捷　　就请郦大人提拔我儿，日后定当重报。

　　孟丽君　　唉！

　　（旁唱）我怎能点他头、头……头一名！

　　皇甫少华　（内白）夺魁者来——也！

　　孟丽君　　传壮士自进。

　　荣　兰　　传壮士自进。

　　皇甫少华　（内唱）铤而走险水寨进！

　　（以袍遮面而上。）

　　（接唱）郦大人求贤有真心。

　　为报冤仇去夺印，

　　报，报，报！

　　（舞蹈）参见各位大人。

　　孟丽君　　通上名来！

　　皇甫少华　这……

　　刘　捷　　讲！

　　阮龙光　　讲！

　　皇甫少华　（唱）拼却一死我报真名！

　　皇甫少华！

　　（全台皆惊。孟丽君暗问荣兰，荣兰喜而点头。）

　　刘　捷　　他是皇甫少华？！

　　刘奎壁　　正是他！

　　阮龙光　　来人哪！

　　四武士　　（四武士上）在！

　　刘　捷　　给我拿下了！

　　四武士　　是！（武士拿住皇甫少华）

　　孟丽君　　二位大人，缘何将他拿下？

　　刘　捷　　哈哈……郦大人，你有所不知，此人乃是朝廷重犯，三年未曾归案，今日他竟然自投罗网。阮大人，你对郦大人讲一讲这来龙去脉，这去脉来龙，哈哈……

　　阮龙光　　刘将军，你权且下去歇息，看来这个帅印你是稳拿了。（刘奎璧下）郦大人，请听——

　　（唱）皇甫敬是他父东征挂印，

　　被叛贼捉了去屈膝求生。

　　万岁爷龙颜怒下了圣命，

　　要杀掉背主贼一家满门。

　　他拒捕逃在外无踪无影，

　　夺武魁他竟敢私自进京，

　　郦大人哪，

　　杀了他金殿上再奏一本，

　　我包你官上加官指日高升。

　　刘　捷　　斩了！

　　四武士　　走！

　　孟丽君　　缓！待本部来审问审问。皇甫少华，你乃叛贼之子，为何自投罗网呢？

　　皇甫少华　大人，冤——枉！

　　孟丽君　　讲来。

　　皇甫少华　（唱）我家两代受皇恩，

　　披肝沥胆报圣君。

　　只能血染征袍死，

　　岂会含羞去偷生。

　　定是误报蒙圣听，

　　真假未辨害忠臣。

　　私进水寨夺魁首，

　　灭贼救父把冤伸。

　　刘　捷　　一派胡言！

　　皇甫少华　望大人作主。

　　孟丽君　　（下位）如此说来，你真是皇甫敬之子？

　　皇甫少华　正是忠良之后。

　　孟丽君　　你真是在拿的罪犯？

　　皇甫少华　正是蒙冤之人。

　　孟丽君　　你要进寨夺魁？

　　皇甫少华　挂帅东征。

　　孟丽君　　为父报仇？

　　皇甫少华　为国雪恨。

　　孟丽君　　可有虚言？

　　皇甫少华　句句是真。

　　孟丽君　　（大声地）武士！

　　众武士　　在！

　　（刘家父子、阮龙光喜于形色。）

　　孟丽君　　松——绑——！

　　众　　　（大惊）啊！

　　孟丽君　　你远道而来，腹中饥饿，下船比武，何以取胜？给你好酒一壶，好菜四盘，权且下去，饱餐一顿。

　　皇甫少华　谢大人！（皇甫少华激动得热泪盈眶）朝廷竟有这样的好官呀！（下）

　　刘　捷　　（怒）哎呀，郦大人，你为何将这在拿的罪犯放了？

　　孟丽君　　（轻松地）万岁有旨放他呀。

　　刘　捷　　这，这圣旨何在？

　　孟丽君　　来来来，此处就有圣谕，听我念来你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次招军东征，只要武艺韬略俱熟，不怕风浪，忠心报国者，不论文武官员、黎民百姓，就是流徒配军，皆可进京报考夺魁！”皇甫少华虽是在拿罪犯，然而万岁思贤若渴，要擎天玉柱，求架海金梁，是准许他夺魁的呀！

　　刘　捷　　这……这榜乃是你一手草拟，不是万岁旨意。

　　孟丽君　　（正色）万岁已过龙目，用了玉玺，谁敢违抗？！

　　刘　捷　　（怒）哼！

　　阮龙光　　（对刘捷旁边白）老恩师，你在此地看着他，学生去行宫面驾。万岁最恼皇甫敬卖身叛主，必然不饶其子。他这小小的兵部有什么了不起！

　　刘　捷　　速去速回。（阮龙光下）

　　孟丽君　　传刘奎壁、皇甫少华，下船比武！

　　荣　兰　　传刘奎璧、皇甫少华，下船比武！

　　刘、皇　　（内应）来也！（两边上，开半边衫子。二人相撞台中，怒目而视）参见总裁大人！

　　孟丽君　　万岁开科招贤，求将求帅，尔等下去各显神通。

　　刘、皇　　遵命！

　　孟丽君　　下船去吧。

　　刘、皇　　船来！

　　（江进喜、吕忠各划小船上。刘奎璧、皇甫少华各自上船打斗。皇甫少华、吕忠被击落水。）

　　刘奎璧　　（狂笑）哈哈……拿帅印来，拿帅印来哟，哈哈……

　　（皇甫少华倒杀尖，刘奎壁、江进喜落水。皇甫少华与刘奎璧水中开打。皇甫少华、吕忠按住刘奎璧、江进喜的头灌水。刘奎璧、江进喜不停地喝水。）

　　皇甫少华　你还要不要帅印？

　　刘奎壁　　我……我还要的……

　　皇甫少华　（猛按刘奎璧头）还要不要帅印？

　　刘奎壁　　（连喝几口水）我……我……还要……不，不要了……（昏迷）

　　刘　捷　　住手，住手。快快打捞我儿！快快打捞我儿！

　　孟丽君　　刘国丈，他们还未分胜负呀，帅印不可谦让呀！

　　刘　捷　　不要了，不要了！快快打捞，快快打捞！

　　孟丽君　　传皇甫少华进寨。

　　荣　兰　　皇甫少华进寨！

　　皇甫少华　（上）参见大总裁。

　　孟丽君　　果然是将门虎子，武艺超群。本部点你为武科状元（用笔），明日奏请万岁，挂印拜帅。速速更衣去吧。

　　皇甫少华　谢大人。（下）

　　（武士将刘奎璧扶下。）

　　刘　捷　　不好！

　　（唱）郦家小儿有私爱，

　　老夫怒从胆边来！

　　在拿的钦犯罪如海，

　　郦大人！

　　点他状元你不该！

　　孟丽君　　哦——

　　（唱）本部奉旨访元帅，

　　水寨比武得奇才。

　　他有志报国平东海，

　　国丈何必想不开。

　　刘　捷　　（唱）他父亲投敌把国卖，

　　孟丽君　　（唱）他后人有志保龙台。

　　刘　捷　　（唱）万岁降旨把他逮，

　　孟丽君　　（唱）皇榜已赦栋梁材。

　　刘　捷　　（唱）你保这小儿我不爱，

　　孟丽君　　（唱）郦君玉一向重人才！

　　刘　捷　　（唱）我劝你莫保他挂帅，

　　孟丽君　　（唱）我劝你私念要丢开。

　　刘　捷　　（唱）你要保国丈刘捷我不准，

　　孟丽君　　（唱）大总裁要保他关你何来！

　　刘　捷　　（唱）老夫这监临是圣旨派，

　　孟丽君　　（唱）本部这大总裁是万岁差。

　　刘　捷　　可恼！

　　（唱）小小兵部你敢把威风摆，

　　刘国丈认不得你是大总裁！

　　气来了哇——

　　老夫要闹水寨……

　　（刘捷欲上点将台）

　　孟丽君　　来人哪！

　　（唱）取尚方宝剑来！

　　何人敢闹水寨，先斩后奏！

　　荣　兰　　（举剑）何人敢闹水寨，先斩后奏！

　　（刘捷跌入椅中，垂头丧气。）

　　阮龙光　　（内喊）万岁驾到！

　　孟丽君　　（惊）啊！请，请！

　　（乐起。太监陪成帝及阮龙光上。）

　　孟丽君　　臣接驾来迟。

　　成　帝　　平身。（人座）

　　众　　　吾主万岁。

　　成　帝　　免。

　　刘　捷　　启奏主上，郦君玉目无王法，滥用职权，保叛贼皇甫敬之子皇甫少华为帅，老臣阻之不住，望万岁圣裁。

　　成　帝　　郦爱卿。

　　孟丽君　　臣。

　　成　帝　　从你人朝以来，寡人待你如何？

　　孟丽君　　恩重如山。

　　成　帝　　寡人以大总裁之要职相托，可算是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你却不选忠良之后挂帅，反保叛逆之子拜印，把征战讨伐之事当作儿戏，将孤皇江山视作草芥，卿家（和蔼地）你有负朕意。

　　孟丽君　　启奏万岁，此人武艺超群，水性甚好，是难得的猛将，罕见的奇才。

　　成　帝　　他父亲皇甫敬率师东征，战败被擒，投敌叛主，朕恨不得殊其九族，灭其满门，你倒保举其子挂帅，这……这就多有不便哪。

　　刘　捷　　他姑息养奸，定然与叛贼暗通往来。

　　孟丽君　　启奏万岁，臣有一事不明。

　　成　帝　　何事不明？

　　孟丽君　　万岁深居内宫，并未亲临登州，这投敌叛主之事，如何得知？

　　成　帝　　刘国丈的禀奏。

　　孟丽君　　刘国丈你久居京城，那东海叛主之事，如何得知？

　　刘　捷　　前兵部尚书朱奎年，病卧在家，托老夫代奏。

　　孟丽君　　朱大人有何为证？

　　阮龙光　　哎，朱大人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有山东塘报为证。

　　孟丽君　　讲得好，看来皇甫敬叛主之事，你我均未亲眼得见，只是以山东塘报为证。

　　众　　　正是以塘报为证。

　　孟丽君　　山东塘报现已带来，（递书）请万岁龙目观看。

　　成　帝　　（念）“皇甫敬战败被擒，生死未卜”。

　　孟丽君　　万岁呀，那上面明明写道：“战败被擒，生死未卜。”怎么又成了战败被擒，“投敌叛主”了呢？

　　成　帝　　哦——

　　孟丽君　　万岁呀！

　　（唱）白纸黑字笔笔在，

　　竟有人篡改塘报把祸栽！

　　欺君瞒上心肠歹，

　　万岁呀，

　　查出奸贼要把刀开！

　　成　帝　　（怒，把塘报给刘捷）你去看来！

　　（唱）斗胆敢把军机改，

　　你欺瞒寡人为何来！

　　刘　捷　　（看塘报手脚发抖）万岁呀！

　　（唱）臣未稽查招祸害，

　　并非有意谎龙台。

　　成　帝　　（唱）皇甫为孤平东海，

　　你害他满门枉受灾。

　　刘　捷　　（唱）一时疏忽年老迈，

　　恕臣不死把恩开。

　　成　帝　　郦爱卿之见呢？

　　孟丽君　　（唱）触刑律就应当严惩不贷，

　　欺圣君务必须要绑赴刑台。

　　阮龙光　　郦大人，你不要落井下石了啰。万岁呀。

　　（唱）投敌之谜未揭开，

　　是真是假不明白。

　　且待平定东海后，

　　水落石出再仲裁。

　　孟丽君　　倘若皇甫敬未曾投敌呢？

　　阮龙光　　再追这谎奏的由来。倘若皇甫敬果然投敌呢？

　　孟丽君　　那就罪有应得。

　　成　帝　　也罢，就依二卿所奏，待平定东海，核实真假，再作道理。

　　刘　捷　　谢主龙恩。

　　成　帝　　（对刘捷）水寨之中，风急浪大，你年迈之人，受不住如此辛苦，回府歇息去吧。

　　刘　捷　　这拜帅之事……

　　成　帝　　你就不必操心了。

　　刘　捷　　谢主龙恩。（退出，对孟丽君怒目而视）哼！（下）

　　成　帝　　郦爱卿呀，寡人听信谗言，铸成大错，倘若皇甫敬战败被擒，誓死不降，或血洒东海，或身陷囹圄，而寡人却使他全家蒙冤，这……这又如何是好？

　　孟丽君　　万岁容奏——

　　（唱）少华一家罪受尽，

　　未忘为国报主恩。

　　暗入京师冒风险，

　　水上驰骋第一名。

　　万岁赐他黄金印，

　　率师东海把贼平。

　　昭雪沉冤见天日，

　　千秋万古颂明君。

　　阮龙光　　（唱）今日里得良将我朝有幸，

　　郦大人选人才一片公心。

　　依我看画虎画皮难画骨，

　　知人知面不知心。

　　倘若是少华他心怀私愤，

　　万岁呀，

　　怕就怕将在外目中无君。

　　成　帝　　这……是呀，若他因全家蒙冤，耿耿于怀，拜帅东征，恐有不便。

　　孟丽君　　万岁如若放心不下，臣愿四处调遣水师，坐镇登州、临阵督军。

　　成　帝　　哪个，郦爱卿临阵督军？

　　孟丽君　　报陛下知遇之恩。

　　成　帝　　好哇！

　　（唱）郦爱卿东海去督阵，

　　少华挂帅朕放心。

　　你是我架海的金梁擎天柱，

　　何惧那东海万里波不平！

　　传朕旨意，明日校场，孤皇亲临，赐印拜帅。

　　孟丽君　　领旨。众将听令，明日万岁御驾校场，赐印拜帅！

　　（相府花园。孟丽君上。）

　　孟丽君　　（唱）风吹荷塘涟漪生，

　　思潮起伏心难平。

　　夫郎那日夺帅印，

　　恰似那众星捧出月一轮。

　　我欢喜欲狂偷洒泪，

　　梦中也笑两三声。

　　郎君呀，

　　我为你昆明别父母，

　　我为你千里赴帝京。

　　我为你生生死死全不顾，

　　终日如同履薄冰。

　　我为你千辛万苦都尝尽，

　　你心中可有我孟丽君？

　　荣　兰　　小姐，皇甫元帅及众将求见。

　　孟丽君　　专请皇甫元帅相见，其余众将请回。

　　荣　兰　　专请皇甫元帅相见，其余众将请回。

　　（乐起。孟丽君上前相迎。）

　　皇甫少华　（上）哎呀，学生怎敢有劳恩师迎接。（跪）

　　孟丽君　　哎呀，皇甫元帅！（急跪）

　　皇甫少华　恩师怎么如此，折煞我了。

　　（忙叩头）

　　孟丽君　　起来，起来。（扶皇甫少华起）下官年轻，今后只消同年相待，休行如此大礼。

　　皇甫少华　学生怎敢紊乱礼法。

　　孟丽君　　此后你我同朝为官，同殿为臣，同僚共事，兄弟相称即可。

　　皇甫少华　恩师过谦了。

　　孟丽君　　（旁唱）夫妻们应当是相亲相敬，

　　怎能够行大礼委屈郎君。

　　皇甫少华　（旁唱）郦大人谦恭下士不拘礼，

　　倒叫我心不安受宠若惊。

　　孟丽君　　人来，看宴。

　　皇甫少华　大人累次提拔。恩同再造，学生尚未孝敬，何劳恩师赐宴。

　　孟丽君　　元帅就要出师东征，下官特在花园备下薄酒一杯，以壮行色。请。

　　（入座，荣兰把盏。皇甫少华起座，以酒祭天。孟丽君、荣兰不解。然后皇甫少华与孟丽君对饮。）

　　（旁唱）自从比箭下礼聘，

　　夫妻从未这般亲。

　　为何以酒祭天地，

　　暗用言语试夫君。

　　皇甫元帅。

　　皇甫少华　恩师。

　　孟丽君　　下官有一事奉告，可否容禀？

　　皇甫少华　恩师有何指教，学生洗耳恭听。

　　孟丽君　　下官有一同僚，生下一女，年方二八，容貌出众，才华超群，意欲同元帅缔结秦晋之好，但不知元帅可曾婚配。

　　皇甫少华　恩师盛情，学生感激不尽……

　　孟丽君　　（暗惊）啊！

　　皇甫少华　然而……

　　孟丽君　　（暗喜）哦！

　　皇甫少华　学生不敢从命。

　　孟丽君　　这是为何？

　　皇甫少华　学生已有妻室。

　　孟丽君　　（大惊）你在怎讲？！

　　荣　兰　　（旁白）他有了老婆呀！

　　皇甫少华　恕学生不能再聘。

　　孟丽君　　她是何人之女？

　　皇甫少华　大家闺秀。

　　孟丽君　　姓甚名谁？

　　皇甫少华　她叫……她叫……

　　孟丽君　　讲来！

　　皇甫少华　她叫孟丽君。

　　孟丽君　　（欢欣地笑）哦，孟丽君……

　　荣　兰　　（旁白）吓我一跳。

　　孟丽君　　孟丽君现在何处？

　　皇甫少华　唉，一言难尽——

　　（唱）当年比箭在昆明，

　　射落锦袍订婚姻。

　　可恨刘家起歹意，

　　害我皇甫一满门。

　　恩师呀！

　　他又谎主上下圣旨，

　　威逼我妻强为婚。

　　滇池怒涌千层浪，

　　秋风愁诉天地昏。

　　洞房花烛匕首现，

　　红装弱女要杀人。

　　（白）可怜我那孟氏妻呀！

　　两手无有缚鸡力，

　　坚贞不屈跳……跳江心。

　　孟丽君　哦，她……她就跳江身亡了么？

　　（荣兰暗示孟丽君：皇甫少华流泪了。）

　　皇甫少华　（唱）日对江流空垂泪，

　　夜闻鹤唳到天明。

　　堂前烧起香三炷，

　　一日三餐祭亡灵。

　　（荣兰对孟丽君举杯奠酒作笑，孟丽君笑而止之。）

　　小姐已随江水去，

　　带走了少华一片心。

　　哪怕是家有万贯帝皇女，

　　哪怕是月里嫦娥下凡尘。

　　哪怕是皇甫世代绝香火，

　　少华立志不成亲。

　　荣　兰　　（对孟丽君）他要打单身了。

　　皇甫少华　（唱）一旦功奏凯，

　　报仇把冤伸。

　　交回黄金印，

　　削发去为僧。

　　荣　兰　　（对孟丽君）他要去当和尚了哇！

　　皇甫少华　（唱）木鱼惊寒夜，

　　念经对青灯。

　　声声念，念声声，

　　超度亡妻孟丽君……

　　（荣兰抹泪。）

　　孟丽君　　哦——

　　（唱）眼前七尺男儿汉，

　　哭得两眼泪淋淋。

　　原只道，丽君对他情似海，

　　又谁知，少华情意比海深。

　　我历尽艰难无所恨，

　　换取了痴痴呆呆、

　　可亲可爱我的我的夫郎一片心。

　　男儿尚有缠绵意，

　　红颜少女岂无情。

　　荣　兰　　（对孟丽君）他怪可怜的，认了吧。

　　孟丽君　　（唱）走上前去将夫认……

　　不可！

　　我可是兵部郦大人。

　　灭寇除奸事非小，

　　相认就会扯不清。

　　夫妻情义藏心底，

　　且用好言劝郎君。

　　皇甫元帅。

　　皇甫少华　恩师。

　　孟丽君　　闻听孟小姐那晚跳江，已经被人救起。

　　皇甫少华　（惊）哦，此话当真？

　　孟丽君　　是孟大人亲口对我说的呀！

　　皇甫少华　谢天谢地。恩师哪，孟小姐现在何处？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去寻找于她。　　　

　　孟丽君　　元帅不必性急，而今君命在身，等你讨平叛贼，再去寻找不迟。

　　皇甫少华　寻得着吗？

　　孟丽君　　寻得着。

　　皇甫少华　找得到吗？

　　荣　兰　　如果找不着，你就向他要！

　　皇甫少华　向恩师要？

　　（孟丽君点头。）

　　皇甫少华　（下拜）拜谢恩师！

　　孟丽君　　不可如此。（扶住）

　　皇甫少华　（大笑）呀哈，呀哈，哦呀哈哈哈……

　　荣　兰　　（对孟）他想你想癫了。

　　（鼓、号齐鸣。）

　　武　士　　（上）三军即将启程，请元帅校场号令。（下）

　　皇甫少华　三军即将启程，学生就此告辞。

　　孟丽君　　将元帅战马带来。皇甫元帅呀。

　　（唱）前生有缘喜相会，

　　谁知转眼又离分。

　　天下大事民为本，

　　三军不扰众苍生。

　　皇甫少华　（唱）绿水常流山常在，

　　恩师教训永记心。

　　孟丽君　　（唱）打虎全凭亲兄弟，

　　皇甫少华　（唱）我待官兵骨肉亲。

　　孟丽君　　（唱）阵前欲获三分胜，

　　皇甫少华　（唱）帷幄多熬几度更。

　　孟丽君　　（唱）刘家父子无好意，

　　皇甫少华　（唱）少华常存戒备心。

　　孟丽君　　（唱）令堂令姐已脱天牢苦，

　　皇甫少华　（唱）还望恩师大人多操心。

　　孟丽君　　（唱）你冬寒欲饮先温酒，

　　皇甫少华　（唱）夜静思读你多加衣。

　　孟丽君　　（唱）灯前莫思丽君女，

　　皇甫少华　（唱）快刀难断无限情。

　　孟丽君　　（唱）你想她来她也想你，

　　皇甫少华　（唱）想断愁肠不见人。

　　孟丽君　　（唱）夫妻相逢不相认，

　　皇甫少华　（唱）天涯海角何处寻？

　　孟丽君　　（唱）唯有皎皎关山月，

　　皇甫少华　（唱）空照两地落难人。

　　孟丽君　　（旁唱）月缺自有团圆日，

　　夫妻何年两相亲？

　　（战鼓响。马嘶。）

　　皇甫少华　恩师何日来登州坐镇督战？

　　孟丽君　　各路水军到齐，就可登州相会。

　　皇甫少华　早日前来，以免学生悬望。

　　孟丽君　　马来。（荣兰牵马）

　　（唱）我为元帅带战马，

　　皇甫少华　不敢当。

　　孟丽君　　该然。

　　荣　兰　　哎，他既然有这种心意，你就大胆上马。

　　皇甫少华　这……学生失礼了，告辞。

　　（唱）这样的好官员古今难寻。

　　（下）

　　（孟丽君痴痴呆呆地目送。）

　　荣　兰　小姐，他去远了。

　　（孟丽君羞涩地笑。）

　　家　院　　（上）启禀大人，适才有一行迹可疑之山东人，混进刘府……

　　（耳语）

　　孟丽君　　（一惊）好！记下一功，再探再报。

　　家　院　　谢大人！

　　（二幕前——海边。海涛声轻轻地响。二更夫上。）

　　更夫乙　　走呀！

　　更夫甲　　（唱）半夜了哨来巡更，

　　更夫乙　　（唱）严防叛贼来偷营。

　　更夫甲　　（唱）叛贼狡诈难征剿，

　　更夫乙　　（唱）逃人海中守沙门。

　　更夫甲　　（唱）元帅有力无处用，

　　更夫乙　　（唱）只好钓鱼来散心。

　　更夫甲　　你乱讲，古往今来。哪有元帅钓鱼呀。

　　更夫乙　　前天黄昏巡哨，我亲眼看见元帅和先锋吕忠将军，扮成渔民模样，下海放钓捕鱼。

　　更夫甲　　你一定眼睛看花了，认错了人！

　　更夫乙　　我来问你，今晚上你吃什么？

　　更夫甲　　油炸黄花鱼。

　　更夫乙　　昨天晚上吃什么？

　　更夫甲　　豆腐煮带鱼。

　　更夫乙　　前天晚上吃什么？

　　更夫甲　　记不清了。反正是吃鱼。

　　更夫乙　　你知道哪来这么多的鱼？（神秘地）都是元帅亲自下海钓来的，一钓就是半船。

　　更夫甲　　啊！元帅钓鱼呀——今古奇观！回去告诉兄弟们，不忘元帅的恩德。

　　更夫乙　　不可、不可，倘若被哪家奸臣知道了，说元帅钓鱼是玩忽职守，奏上一本，那就会王法不容！讲之不得！

　　更夫甲　　哦，那是讲不得，讲不得。

　　更夫乙　　走那边看看去。

　　更夫甲　　走。走！（二人下）

　　（二幕开——镇海楼。右角天幕上有战船轮廓，天幕景上有明月一轮，海面上波光粼粼，台中有石凳二，石桌一。）

　　（孟丽君翘首望月。）

　　孟丽君　　好一轮明月呀——

　　（唱）穹空浩月一轮秋，

　　沧海银波逐浪流。

　　艨艟列队镇海口，

　　三军猛勇赛貔貅。

　　夫郎不愧将门后，

　　调兵遣将有奇谋。

　　一战即墨把民救，

　　二战莱阳英名留。

　　三战登州威风抖，

　　只杀得叛逆贼子哭的哭，

　　喊的喊，呼爹叫娘个个愁。

　　丢下营盘下海走，

　　死守沙门不露头。

　　我也曾吩咐造船千百艘，

　　积聚粮草似山丘。

　　操练将士习水斗，

　　来春渡海发飞舟。

　　刘捷狡诈似禽兽，

　　须防他背后用计谋。

　　但愿夫郎把凯奏，

　　我为他敬酒贺功镇海楼。

　　荣　兰　　（提灯上。轻声地）小姐。老相爷派快马送来书信一封。（递信）

　　孟丽君　　掌灯。

　　荣　兰　　是。

　　孟丽君　　（拆书信看，惊）啊！（念）刘捷面驾，弹劾少华。元帅钓鱼，兵马不发。贻误战机，无视王法。龙颜震怒……啊！元帅何曾钓鱼？全是刘贼陷害！

　　荣　兰　　小姐，我看事出有因。

　　孟丽君　　（警觉地）哦，有什么因？

　　荣　兰　　昨天元帅大营给我们送来一担鲜鱼，不收银钱，说是自己钓的。

　　孟丽君　　你在怎讲？

　　荣　兰　　说是自己钓的！

　　孟丽君　　啊！（自语）难道真有此事不成？人来。

　　军　士　　（上）在。

　　孟丽君　　速乘快马一匹，去到大营之中，请皇甫元帅镇海楼议事。

　　武　士　　遵命。（下）

　　（风声。云遮月。）

　　荣　兰　　起风了，请小姐回房歇息。

　　孟丽君　　去吧。（荣兰下）唉，果然起风了。

　　（唱）海风掀起浪千层，

　　楼前寒气透衣襟。

　　少华营中掌帅印，

　　为妻最解夫郎心。

　　志在忠君雪冤恨，

　　军法森严统三军。

　　而今是民未安、贼未平、

　　恩未报、冤未伸，

　　哪有闲情去做打鱼人？

　　此事叫人难相信……

　　荣　兰　　（上）启禀小姐，圣旨到。

　　孟丽君　　何人捧旨？

　　荣　兰　　刘捷之子刘奎璧。

　　孟丽君　　（惊）啊！接旨。

　　（刘奎璧带四手下上。）

　　刘奎璧　　圣旨下，兵部尚书郦君玉接旨。

　　孟丽君　　万岁。

　　刘奎璧　　皇帝诏曰：元帅钓鱼，不战不征。贻误战机，涣散军心。卿代朕劳，即刻收印。授予国舅，统领三军。钦此。”

　　孟丽君　　（唱）难道这下海钓鱼果是真？

　　刘奎璧　　望诏谢恩。

　　孟丽君　　万万岁。

　　刘奎璧　　兵部大人，何处交印？

　　孟丽君　　刘国舅不必着急，这元帅钓鱼之事，不知是真还是假，待本部问清楚再作道理。

　　刘奎璧　　你一日未查清呢？

　　孟丽君　　一日不能交。

　　刘奎璧　　一月未查清呢？

　　孟丽君　　一月不能交。

　　刘奎璧　　一年未查清呢？

　　孟丽君　　一年不能交。

　　刘奎璧　　（恼）哎呀，郦大人！

　　（唱）万岁开口下赦令，

　　树也走来山也奔。

　　今日不交元帅印，

　　你违抗圣旨冲撞君。

　　孟丽君　　（唱）本部登州来督阵，

　　肩负王命重千斤。

　　真相不明不交印，

　　免得流言乱军心。

　　武　士　　（上）回禀大人，元帅不在大营。

　　孟丽君　　何处去了？

　　武　士　　下海钓鱼去了。

　　刘奎璧　　郦大人，皇甫少华，玩忽职守，误军机，事已查明，应交帅印。

　　孟丽君　　是该交印。

　　刘奎璧　　何处交？

　　孟丽君　　就在此地。

　　刘奎璧　　何时交？

　　孟丽君　　皇甫少华一到，立刻就交。

　　刘奎璧　　如此末将下面等候。

　　孟丽君　　请便。（斜视刘奎璧及随从下，怨愤交加。情不自禁）哎呀，夫郎呀！

　　（唱）你本是长空带头雁，

　　大海行船掌舵人。

　　怎能抛却军中事，

　　下海钓鱼乱军心。

　　今日交出元帅印，

　　家恨国仇何日伸。

　　你轻举妄动不思忖，

　　枉费为妻一片心。

　　苍天哪！

　　仰望长空声声恨，

　　我恨黄铜不成金。

　　（荣兰上。给孟丽君披上风衣。）

　　（皇甫少华渔民打扮上。）

　　皇甫少华　（唱）披星戴月马蹄疾，

　　镇海楼前见恩师。

　　荣　兰　　何人到此？

　　皇甫少华　皇甫少华。相烦通报。

　　荣　兰　　稍待。禀大人，皇甫元帅求见。

　　孟丽君　　（气）叫他过来。

　　荣　兰　　皇甫元帅，大人叫你过去。

　　皇甫少华　（微惊）是，参见恩师。

　　孟丽君　　（故意地）哦，你就是东征大元帅皇甫少华么？

　　皇甫少华　正是学生。

　　孟丽君　　我来问你，你肩负——

　　皇甫少华　学生肩负王命。

　　孟丽君　　你统领——

　　皇甫少华　学生统领三军。

　　孟丽君　　好哇。你乃是身受王命之臣，统领三军之帅，应该是头戴金盔，身穿战袍，威风凛凛。可是你你你这是何等打扮？

　　皇甫少华　这有何不可呀？

　　孟丽君　　这里有书信一封。圣旨一道，你去看来。

　　皇甫少华　（看书信、圣旨）哈哈哈……

　　孟丽君　　为何发笑。

　　皇甫少华　恩师哪——

　　（唱）刘贼父子实可恨，

　　刁弄事非蒙圣君。

　　他是狐狸多诡计，

　　却不知我是南山打猎人。

　　今日刁狐落陷阱，

　　孟丽君　　你在怎讲？

　　皇甫少华　恩师哪——（对孟丽君耳语）

　　孟丽君　　（大喜）当真？

　　皇甫少华　当真。

　　孟丽君　　果然？

　　皇甫少华　果然。

　　孟丽君　　（唱）你真是国家栋梁臣。

　　哎，平日为何不对我透露一言？

　　皇甫少华　这……这，（羞涩地）这黑夜下海巡查，风急浪涌，颇有凶险。倘若禀告恩师，恩师定然要为学生担心受怕，百般关照，学生顶当不起。

　　孟丽君　　哦，少华，你真是我的好……

　　（急改口）好元帅呀。

　　皇甫少华　恩师的栽培。

　　孟丽君　　（唱）煞时风息乌云散，

　　海空明月白玉盘。

　　少华果是多情汉，

　　处处关照我这女扮男。

　　转身我把夫郎唤……

　　皇甫元帅。

　　皇甫少华　恩师。

　　孟丽君　　（唱）镇海楼前来审，来审，来审奸！（让少华中坐）元帅请。

　　皇甫少华　此事关系重大，故而连夜押来，还是请恩师亲自审问。

　　孟丽君　　军营之中，还是元帅作主，本部在此陪坐。

　　皇甫少华　告罪了。（居中坐）把奸细押了上来！

　　（吕忠押进江进喜上。跪。）

　　皇甫少华　下跪何人？

　　江进喜　　江进喜。

　　皇甫少华　缘何偷出海口？

　　江进喜　　奉刘国舅之命，捕几条鱼打牙祭。

　　皇甫少华　住嘴！

　　江进喜　　（不服地）你当元帅打得鱼，我就打不得鱼么？只准你州官放火，就不准我黎民点灯？哼哼！

　　皇甫少华　不讲实话，推下海去！

　　江进喜　　哎呀元帅饶命。

　　皇甫少华　有招无招？

　　江进喜　　有招有招有招。

　　皇甫少华　讲！

　　江进喜　　元帅呀容禀——

　　（课子）禀元帅，莫发怒，

　　我把实话一二从头、

　　原原本本来倾诉。

　　京城拜帅大比武，

　　兵部大人当着万岁就把山东塘报露。

　　老国丈，他狗急要跳墙，猫急要夺路。

　　勾结叛贼同穿一条连裆裤。

　　骗来圣旨夺帅印，

　　命我黑夜驾船把海渡。

　　皇甫少华　去干什么勾当。

　　江进喜　　小人不敢讲。

　　吕　忠　　不讲就宰了你。

　　江进喜　　（眼望刀）讲！讲！讲！

　　（课子）去请叛贼兴兵将，

　　国舅暗中来相助。

　　岸上两处烧大火，

　　约定人马分两路。

　　一路去夺登州府，

　　一路去拿郦兵部。

　　调兵马，攻京都，

　　国丈刘捷作内助。

　　两家共坐金銮殿，

　　要那成宗皇帝进坟墓！

　　皇甫少华　刘贼果然狠毒。大火如何烧？

　　江进喜　　岸上烧起三堆火。

　　皇甫少华　何日兴兵？

　　江进喜　　下月初二日色暮。

　　皇甫少华　去到沙门何以为证？

　　江进喜　　国丈写了亲笔书。

　　皇甫少华　放在何处？

　　江进喜　　和进见的珠宝放在一个木盒里面蜡封住。

　　皇甫少华　拿得来！

　　江进喜　　在海螺岛前怕你们拿住，我将它抛到海里去了。

　　皇甫少华　你在怎讲？

　　江进喜　　抛到海里去了。

　　（众一惊。

　　皇甫少华　画押。（江进喜画押）押过一旁。（吕忠押江进喜下。）

　　孟丽君　　把刘奎璧贼子拿下。

　　皇甫少华　众将侍候！

　　（手下两边上。）

　　孟丽君　　（居中）有请刘国舅。

　　荣　兰　　有请刘国舅。

　　刘奎璧　　（内应）来——也——

　　（上唱）忽听门外叫声请，

　　不由心中喜盈盈。

　　定是少华来交印，

　　今晚我要统三军。

　　拜印不捉别哪个，

　　当场拿下对头人。

　　请了。

　　皇甫少华　那旁敢莫是刘国舅？

　　刘奎璧　　不才。那旁敢莫是皇甫元帅？

　　皇甫少华　正是。刘国舅不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远来登州，有何贵干？

　　刘奎璧　　（背白）啊，他竟装起糊涂来了。奉主上圣旨，千里迢迢，来到登州，接统兵之权，掌元帅之印。

　　皇甫少华　但不知你要接谁家之权，掌谁家之印？

　　刘奎璧　　接尔之权，掌尔之印。

　　皇甫少华　哈哈哈哈……当日水寨比武，万岁已有圣谕，败者为将，胜者为帅，你被俺击落下水，狼狈不堪，若不是你父哀求，你早已是黄泉的死鬼。今日倘若登台拜印，恐受三军讥笑呀。

　　刘奎璧　　（惊）可恼！

　　（唱）皇甫小儿太无理，

　　恶语浪言辱皇亲。

　　你东征挂帅怀歹意，

　　贻误战机不动兵。

　　元帅钓鱼犯军令，

　　你把王命看得轻。

　　当众又欺我刘国舅，

　　何异金殿冲撞君。

　　少刻本帅拜了印，

　　我要……

　　皇甫少华　你要怎样？

　　刘奎璧　　（接唱）剥你的皮来抽你的筋。

　　皇甫少华　（唱）大骂刘贼小奸佞，

　　今日恶贯已满盈。

　　当年放火你心肠狠，

　　骗来圣旨害忠臣。

　　我满门蒙冤该因你，

　　又逼孟氏强为婚。

　　天理良心你丧尽，

　　这一回我不饶你这小畜生。

　　刘奎璧　　（拔刀）你敢！哎呀，郦大人，请为末将作主！

　　孟丽君　　拿下了。

　　刘奎璧　　对，给我拿下了。

　　皇甫少华　哈、哈、哈哈哈……众将官！

　　众　　　有！

　　皇甫少华　拿下了！

　　众　　　嗬！（拿下刘奎璧。）

　　刘奎璧　　哎呀郦大人，他反了！反了！

　　孟丽君　　住口！

　　（唱）无耻叛逆胆包天，

　　刘奎璧　　（惊）啊？

　　孟丽君　　（唱）目无王法惯用奸。

　　刘奎璧　　哦，不好！

　　孟丽君　　（唱）横行朝堂还不算，

　　又到登州夺兵权。

　　私通叛贼来作乱，

　　要夺龙位抢江山。

　　刘奎璧　　（唱）兵部大人你非公断，

　　诬害好人为哪般？

　　我奉圣旨出金殿，

　　忠心为主来接兵权。

　　孟丽君　　（唱）忠心为何通反叛，

　　刘奎璧　　（唱）你空口无凭乱出言。

　　孟丽君　　（唱）叫人来带过了活证见，

　　把奸细押了上来！

　　荣　兰　　把奸细押了上来！

　　（吕忠押江进喜上。）

　　江进喜　　（丧气地）国舅。

　　刘奎璧　　（惊）啊？！

　　江进喜　　我，我都招了。

　　刘奎璧　　（唱）我只得双膝跪恳求恕宽。

　　孟丽君　　打入囚车，听候发落。

　　皇甫少华　押了下去！

　　武　士　　走！

　　（孟丽君示意众下。）

　　孟丽君　　皇甫元帅，看来成功奏凯的时机到了。

　　皇甫少华　请恩师指点。

　　孟丽君　　我们不防将计就计，派一精细大胆之人，扮做刘贼的亲信，闯进沙门

　　岛，下月初二，将叛贼骗上岸来，我这里四下埋伏，一股擒拿。

　　皇甫少华　此计甚好。怎奈江进喜已把刘捷老贼的亲笔书信抛入海螺岛下，何以为证？

　　孟丽君　　这有何难，待我仿造一封书信，送至沙门岛，引蛇出洞。

　　吕　忠　　此计甚妙。

　　皇甫少华　怎奈此事关系重大，派何人前去为好哇？

　　吕　忠　　末将愿往。

　　皇甫少华　（深情地）兄长呀，闯沙门，入虎穴。非同小可呀。

　　吕　忠　　为义父伸冤，为社稷安宁，为黎民除害，我吕忠就是葬身海底，死而无怨。

　　皇甫少华　兄长……小弟拜谢。（跪）

　　吕　忠　　（忙扶起）哎呀不要折煞末将了。

　　武士甲　　（上）禀元帅，渔船是否下钓？

　　皇甫少华　恩师……

　　孟丽君　　依然下钓。这回，要放长线——

　　众　　　钓大鱼！

　　（一月之后。）

　　（野外。四手下送孟而君上。）

　　孟丽君　　（念）登州征剿传飞捷，

　　班师奏凯朝天阙。

　　朝堂对质除奸佞，

　　报仇雪恨杀刘贼！

　　荣　兰　　（上）禀大人，皇甫元帅剿贼奏凯，兵回登州。

　　孟丽君　　好哇！十里长亭，摆队迎接！

　　（与众下）　

　　（押叛贼郭信过场。）

　　（孟丽君率众同上。）

　　（皇甫敬、吕忠上，孟丽君迎接。皇甫敬、吕忠还礼下。）

　　（皇甫少华上，孟丽君迎接，携手同下。）

　　（金銮殿。）

　　（二太监、二宫女、二武士引成帝上。）

　　成　帝　　（引子）钟鼓齐鸣，文武百官拜龙廷。

　　（坐念）皇家紫气照山河，

　　风调雨顺庆三多。

　　东海功成民乐业，

　　马放南山遍地歌。

　　（孟丽君、皇甫父子、众尚书上。）

　　众　　　臣等见驾，愿丰万岁。

　　成　帝　　平身。

　　众　　　谢主龙恩。

　　皇甫少华　臣皇甫少华，东平叛贼，奏凯回朝，现有本章，请龙目一观。

　　成　帝　　呈了上来。（曲牌）好哇！

　　（唱）身陷贼营志坚贞，

　　巧施妙计把贼平。

　　深入虎穴逞智勇，

　　功贯日月绝古今！

　　皇甫敬听封。

　　皇甫敬　　臣。

　　成　帝　　同率师东征，失利被擒，不屈臣节，亘古忠贞，孤封卿家为武宪王。

　　皇甫敬　　万万岁。

　　成　帝　　皇甫少华听封。

　　皇甫少华　臣在。

　　成　帝　　为国用兵，行计沙门，威震东海，功满乾坤，孤封你为忠孝王。

　　皇甫少华　谢主龙恩。

　　成　帝　　郦君玉听封。

　　孟丽君　　哦，臣无尺寸之功，怎受加封？

　　成　帝　　（唱）寡人江山千万里，

　　卿是擎天柱一根。

　　慧眼能识千里马，

　　保举贤良定乾坤。

　　督师登州踏海浪，

　　运筹帷幄鬼神惊。

　　沙门平叛民安乐，

　　你大功赫赫是头一名。

　　孤皇封你右丞相，

　　位居一品辅朝廷。

　　孟丽君　　谢主龙恩。

　　成　帝　　皇甫敬之女皇甫长华，淑贤端庄，堪为国人之懿范。孤封她执掌昭阳正院。来日凌烟阁大宴功臣。

　　众　　　谢主龙恩。

　　皇甫敬　　臣有本启奏：刘捷父子，狼狈为奸，陷害忠良，投贼叛主，臣有天大的冤曲，特此上本启奏。

　　成　帝　　寡人正要追究此事，老国丈如实奏来。

　　皇甫敬　　（唱）皇甫敬在金殿躬身下拜，

　　为臣含冤实可哀。

　　那一年比箭夺婚刘家败，

　　他父子笑里藏刀怀鬼胎。

　　小春庭放火把少华害，

　　又荐我陆上的元帅征剿

　　东海除兵灾。

　　阵头上我也曾累将叛贼败，

　　报捷书犹如雪片滚滚来。

　　又谁知狂风陡起，日月

　　无光，翻江倒海，波浪澎湃，

　　战败被擒我受三年灾。

　　在敌营骂贼子陈词慷慨，

　　保臣节不屈膝愿把刑挨。

　　浩气凛然忠心在，

　　拼将碧血染蒿莱。

　　刘贼竟将塘报改，

　　道我叛主不回来。

　　一道本害得我弱妻幼女

　　天牢去把镣铐戴，

　　二道本逼得我孟氏贤媳

　　跳楼逃婚江中埋。

　　三道本又阻我少华儿为

　　国效力平东海，

　　他伤天害理似狼豺。

　　可怜我驰骋疆场、寄身

　　囹圄、扶保社稷、生

　　死抛在云天外，

　　倒落得凄凄惨惨、悲悲

　　切切、家破人亡、亲

　　生骨肉全分开。

　　他结党营私把官卖，

　　横征暴敛夺民财。

　　多少忠良被他害，

　　多少遗孀泪满腮。

　　多少民女被蹂躏，

　　多少冤魂赴泉台。

　　天下黎民齐愤慨，

　　熊熊怒火满胸怀。

　　此贼不把恶性改，

　　他竟想篡夺龙位巧安排。

　　骗取圣旨去夺帅，

　　又与叛贼通往来。

　　要杀进皇宫将我主害，

　　南面称帝坐龙台。

　　万岁呀！

　　我家仇国恨深如海，

　　这老狗该上断头台！

　　皇甫少华　此乃刘贼家将江进喜的供词，请万岁龙目观看。

　　成　帝　　（看供词。怒）可恼！宣刘捷上殿。

　　太　监　　万岁有旨，刘捷上殿。

　　刘　捷　　（内应）领旨。

　　（上）万岁传旨意，魂魄不附身。

　　愿主万岁。

　　成　帝　　刘捷，你做的好事，你自去看来。（递供状）

　　刘　捷　　（看供状。惊）哎呀，冤枉呀！

　　（跪）

　　成　帝　　老狗！

　　（唱）刘捷老狗真狂妄，

　　陷害忠良叛孤皇。

　　御林卫士快捆绑，

　　斩首午门正朝纲。

　　推出午门斩了！

　　刘　捷　　万岁，冤枉，冤枉呀！

　　武　士　　走！（押刘捷下。）

　　阮龙光　　（上）刀……刀下留人。启奏万岁，为臣保本。

　　成　帝　　老狗投敌，定斩不饶。有为刘捷保本者，与叛贼同罪。

　　阮龙光　　（慌。沉思后，狡猾地）刘捷叛主，罪有应得，满朝文武，个个喜悦，我怎么还替他保本呢？为臣另有所奏。

　　成　帝　　奏来。

　　阮龙光　　容奏。

　　（唱）可恨刘贼把主卖，

　　他忘恩负义理不该。

　　将他推在午门外，

　　论律本当把刀开！

　　万岁呀，

　　臣为刑部不懈怠，

　　尚有一事要奏明白。

　　有道是擒贼当要赃证在，

　　无赃无证是诬栽！

　　金殿告状凭张嘴，

　　难教天下释疑猜。

　　有凭据方能够严惩不贷，

　　无凭据嘛，嘿，嘿……

　　杀人最好慢点来。

　　众尚书　　阮大人之言有理。

　　成　帝　　哦，皇甫爱卿，可有凭证？

　　皇甫少华　有沙门岛叛贼郭信为证。

　　成　帝　　押郭信上殿。

　　太　监　　押郭信上殿。

　　郭　信　　（上）低头拜天子，苟且偷残生。沙门岛罪臣郭信跪见万岁。

　　成　帝　　你在山东，兴兵叛乱，如何私通刘贼，里应外合，从实招来。

　　郭　信　　容奏：臣兴兵山东，欲篡朝廷，私遣使者进京，与国丈刘捷密谋，里应外合，共破官兵，夺得江山，两家平分。句句是实，无半句虚言。

　　成　帝　　押了下去（押郭信下）

　　皇甫少华　人证现在，请万岁速斩刘家满门！

　　阮龙光　　缓。臣启奏主上，这郭信乃是山东叛贼，不可轻信，倘若有人私下买通，诬害国丈，故而出面作证，也未可知呀！

　　成　帝　　皇甫爱卿，还有什么凭证。

　　皇甫少华　还有刘府将江进喜可以为证。

　　阮龙光　　哦。那就好。那就好。

　　成　帝　　将江进喜押上殿来。

　　太　监　　将江进喜押上殿来。

　　江进喜　　（上）为送一封信。坐了百日牢。刘府家将江进喜，叩见吾主万岁。

　　成　帝　　江进喜，你竟敢私渡东海，为刘贼传书递简，勾结叛贼，谋王篡位，速速招来，免你一死。

　　江进喜　　这……（望阮龙光，阮龙光为其壮胆）万岁冤枉！

　　成　帝　　你亲手画押的口供在此，还有何话讲？

　　江进喜　　哎呀万岁呀！皇甫元帅与我家国丈素有私仇。此次东征，欲泄私恨，威逼小人招供画押。小人不画押，他们就要将我抛入东海去喂王八！小人有点怕死，故而招了供，画了押。而今在金殿之上，小人不敢昧了良心，瞎了眼睛，欺君瞒上，诬害好人，请万岁为小人作主。替国丈伸冤。

　　阮龙光　　哦，原来如此！

　　（左边众人怒。右边众人喜。）

　　皇甫少华　大胆奴才！你私渡东海，传书递简，已被生擒活捉，为何抵赖！

　　阮龙光　　嘿嘿，忠孝王，不要发火，不要发火。你道他私通叛贼，传书送信，这书在哪里？信在何方？拿出来让万岁观上一观，那刘贼的脑袋不是“咔嚓”一声，就落了地么，何必多费口舌呀？

　　皇甫少华　他已将书信投入海螺岛下。

　　阮龙光　　既无书信，不能定罪。

　　成　帝　　押了下去！（武士押江进喜下。武士复上。）

　　阮龙光　　万岁呀！这话就不好讲了！

　　（唱）他两家素来有旧恨，

　　好比山中藤缠藤。

　　一个说黄藤要把青藤害，

　　一个说青藤有意害黄藤。

　　你缠我来我缠你，

　　都为私仇缠不清。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成　帝　　依你之见呢？

　　阮龙光　　（唱）最好是抛了私仇两相亲。

　　刘国丈曾使皇甫受苦难，

　　当面陪礼作个揖。

　　忠孝王误奏刘府通叛贼，

　　也可对面陪小心。

　　从此携手如兄弟，

　　同朝保主定乾坤。

　　成　帝　　（唱）阮爱卿可算得忠心耿耿，

　　一席话说得我耳聪目明。

　　倘若是午门外人头落地，

　　我朝中又多个屈死冤魂。

　　（向左边众人）依众卿之见呢？

　　左众人　　两家合好！

　　成　帝　　哦，两家合好？

　　皇甫父子　万万不能！

　　成　帝　　郦爱卿，依你之见呢？

　　孟丽君　　万岁容奏。

　　成　帝　　好，速速奏来，速速奏来。

　　孟丽君　　（唱）投敌叛主事非轻，

　　关连着黎民生死、

　　社稷存亡、

　　万岁江山安与危。

　　当斩不斩是疣赘，

　　错斩人头悔难追。

　　有道是快刀难断长流水，

　　性急怎判是与非？

　　倒不如来日六部齐相会，

　　寻根究底施恩威。

　　一不让忠良枉死刀头空饮恨，

　　二不让奸贼逃脱罗网法外飞。

　　真金不怕烈火炼，

　　刘国丈是泰山不必害怕风雨摧！

　　成　帝　　郦爱卿之言，甚合朕意。孤皇赐你尚方宝剑，来日就请郦相为首，会合六部尚书，大审刘捷。

　　孟丽君　　领旨。将刘捷打入天牢。

　　（相府后厅。苏映雪上。窗外大雪纷纷飞。）

　　（唱）寒来暑往换貂裘，

　　年华如水空逝流。

　　雪压枝头低，

　　心怀无限愁。

　　父丧牢中把冤枉受，

　　苏映雪何日方报血海仇？

　　孟小姐会同六部审祸首，

　　但愿得早杀刘贼早把壮志酬。

　　荣　兰　　（上）禀夫人……（见左右无人，改口）苏大姐，小姐回来了。

　　苏映雪　　请。

　　荣　兰　　（大声地）有请相爷。

　　（苏映雪接孟丽君，入坐，荣兰下。）

　　苏映雪　　（轻声地）孟小姐，这会审之事？

　　孟丽君　　大姐，不妙呀——

　　（唱）刘贼在朝岁月久，

　　盘根错节多同谋。

　　几番对质空凭口，

　　无有铁证如山丘。

　　万岁龙心似断藕，

　　尚有那缕缕情丝未曾丢。

　　人证物证皆无有，

　　怎杀刘贼项上头？

　　苏映雪　　江进喜不是人证么？

　　孟丽君　　（唱）那贼早就反了口，

　　苏映雪　　擒拿他的吕忠将军不是可以为证么？

　　孟丽君　　（唱）他奉命代守在登州。

　　苏映雪　　刘贼的亲笔信呢？

　　孟丽君　　（唱）投入大海浪带走，

　　苏映雪　　你就派人去打捞呀。

　　孟丽君　　（唱）海底捞针最难求。

　　苏映雪　　倘若无有书信为证，这刘贼就不能斩？

　　孟丽君　　不能斩。

　　苏映雪　　不能杀？

　　孟丽君　　不能杀。

　　苏映雪　　（咬牙切齿地）可恼！

　　（唱）刘家奴才反了口，

　　吕忠他又不露头。

　　刘贼树大根底厚，

　　何人去挖老树蔸！（脱衣）

　　苍天哪！

　　天网恢恢有疏漏，

　　你让歹人乐无忧。

　　霸占田土律不究，

　　夺人妻室法外游。

　　杀人放火著锦绣，

　　投敌叛主为公侯。

　　囹圄偏把忠良扣，

　　快刀不斩恶人头。

　　不除奸贼不罢手，

　　孟小姐，告辞了！

　　孟丽君　　大姐何往？

　　苏映雪　　（唱）我下海捞书报父仇。

　　孟丽君　　哎，大姐呀，谈何容易。

　　（唱）苏大姐你不必怒气冲牛斗，

　　下海捞书非良谋。

　　须眉男儿尚愁风浪骤，

　　何况你相府千金一女流。

　　苏映雪　　难道就罢了不成！

　　孟丽君　　姐姐不必着急，小妹已派遣数百名水手，渔民，在投书之处，数里之内，潜水寻找，不获罪证，誓不罢休！

　　苏映雪　　哦，多谢小姐费心，唉！（荣兰暗上）

　　（唱）但愿神灵多保佑，

　　保佑弟子报冤仇。

　　何人捞得书信转，

　　我为他一日三餐九叩头。

　　我为他拉车推磨无昏昼，

　　感恩戴德做马牛。

　　荣　兰　　大姐，他不要你做马牛，要你做丫环呢？

　　苏映雪　　（唱）我为他烧茶端饭勤劝酒，

　　荣　兰　　他要你做女儿呢？

　　苏映雪　　（唱）苏映雪晨昏问安春复秋。

　　荣　兰　　他要你做老婆呢？

　　苏映雪　　死丫头，人家正正堂堂和小姐言语，你倒要笑人家！

　　孟丽君　　男婚女嫁，乃终身大事，荣兰所说，不为要笑。

　　苏映雪　　我不是已经嫁给你这个丈夫了吗，怎么又嫁人呢？

　　孟丽君　　我这个做丈夫的，中看不中吃。荣兰之言是有道理呀。

　　苏映雪　　这……（想，俄儿爽朗地）好！

　　（唱）只要他书信捞到手，

　　杀了刘贼报父仇。

　　我为他举案齐眉不反口，

　　铺床叠被到白头。

　　孟丽君　　这就对了。

　　内　白　　登州使者求见。

　　孟丽君　　他回来了？请大姐帘后观看，说不定此上就是你真正的丈夫了。

　　苏映雪　　（又羞又慌）哦，这……这如何是好？（下）

　　孟丽君　　有请。

　　荣　兰　　有请。（下）

　　吕　忠　　（内唱）奉密令踏海浪挺险而走！

　　（上唱）入虎穴闯龙潭为主分忧。

　　今日里越峻岭人急马骤，

　　顶朔风冒密雪飞奔燕幽。

　　一路上汗林淋衣甲湿透，

　　进相府拜恩师细说从头。

　　参见恩师！

　　孟丽君　　一路辛苦，请坐。

　　吕　忠　　谢坐。

　　孟丽君　　吕将军，大事如何？

　　吕　忠　　相爷容禀。

　　（唱）末将奉了相爷令，

　　海螺岛外把书寻。

　　几番下水无踪影，

　　海底果然难捞针！

　　孟丽君　　江进喜将那木盒抛在岛边，怎么就不见了呢？

　　吕　忠　　相爷呀。

　　（唱）滔滔东海浪不平，

　　一起一落潮汐生。

　　珠宝木盒随浪走，

　　不在岛边海底沉。

　　孟丽君　　哦，这又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

　　（苏映雪暗上，偷听，吃一惊。）

　　吕　忠　　相爷呀。吕忠受恩师的义重，受皇甫元帅的情深，为国除奸，为民除害，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怎肯就此罢休？俺带领数十个渔民、水手，一齐下海，寻遍了每一个暗樵，找遍了每一根海草…

　　孟丽君　　找到没有？

　　吕　忠　　踪影全无。

　　孟丽君　　唉！

　　吕　忠　　那夜末将心中烦闷，就去到海螺岛上闲步散心，仰望一轮明月，我思绪万千，忽然脚下踢着—个物件。

　　孟丽君　　是何物件？

　　吕　忠　　末将拾起一看，哎呀，正是刘捷那只木盒。

　　孟丽君　　那木盒明明抛在海里，为何又到岛上去了？

　　吕　忠　　恩师有所不知，原来那只木盒不重，浮在水面，未曾落底，被海浪推推打打，就冲上了滩头。

　　（苏映雪喜下。）

　　孟丽君　　好哇！木盒可曾带来？

　　吕　忠　　已经带来。

　　孟丽君　　可有刘贼书信？

　　吕　忠　　果有刘贼书信。

　　孟丽君　　呈了上来。

　　吕　忠　　呈了上来。

　　（一军武士捧宝盒上，吕忠递给孟丽君。）

　　孟丽君　　（开盒看书）刘贼呀刘贼——

　　（唱）不怕你结党营私根连根，

　　不怕你皇亲国戚势压人。

　　凭着这封亲笔信，

　　我叫你法网难逃灭满门！

　　吕将军。你立下了赫赫大功。

　　吕　忠　　全仗相爷栽培。

　　孟丽君　　吕将军，你几次恳求，要拜见师娘，今日将军立下奇功，下官叫师娘出来，为将军进酒。

　　吕　忠　　（慌）那就不敢。

　　孟丽君　　该然。

　　吕　忠　　不敢。

　　孟丽君　　该然！有请夫人。

　　（苏映雪羞羞答答地上。荣兰捧壶随上。）

　　吕　忠　　拜见师娘。（欲跪）

　　苏映雪　　（慌）哦，将军，免礼，将军立下奇功，奴家敬酒一杯。

　　吕　忠　　学生怎敢消受。

　　苏映雪　　将军有所不知，刘捷既是国贼，也是奴家私仇。将军为国除奸，也是为奴报仇，理当谢恩。

　　吕　忠　　哦，原来如此，学生就从命了。

　　（接杯而饮）

　　孟丽君　　将军请坐。

　　吕　忠　　谢坐。

　　孟丽君　　哦，我到差点忘了。吕将军可曾娶妻？

　　吕　忠　　戎马悾惚。尚未娶妻。

　　孟丽君　　她——有一表姐，美貌端庄，和她长的一模一样，意欲许配将军，缔结秦晋之好，不知意下如何？

　　吕　忠　　恩师的栽培，敢不从命。

　　孟丽君　　夫人呀，你看呢？

　　苏映雪　　（唱）小姐一言笑出口，

　　心头突突跳不休。

　　七尺男儿一俊秀，

　　心如浩月出清秋。

　　我视那黄金万两似铜臭，

　　只爱这侠肝义胆志相投。

　　能与此人为配偶，

　　我甘愿铺床叠被到白头。

　　孟小姐明知故问将我逗，

　　害得我有口难开满面羞。

　　孟丽君　　夫人，你说呀。（故意地）

　　苏映雪　　（忸忸地）唔！

　　孟丽君　　夫人你讲呀？（故意地）

　　苏映雪　　全凭相爷作主。

　　孟丽君　　哎，这是你们两家之事。为夫的怎好作主呀。

　　苏映雪　　（嗔怪地斜望孟丽君）相爷。

　　荣　兰　　相爷，夫人要你作主呀。（下）

　　孟丽君　　好，你要为夫作主，我就作主。吕将军，用何物为聘？

　　吕　忠　　这……末将有宝剑一柄，权作聘礼。（递剑）

　　孟丽君　　好，请夫人收下。你以何物相赠？

　　苏映雪　　这……（取下双凤钗）

　　孟丽君　　好！

　　（唱）双凤金钗双凤飞，

　　化作寒冬并蒂梅。

　　莫道冰霜透肌骨，

　　雪压枝头倍增辉。

　　吕将军收下。

　　吕　忠　　相爷，但不知何时迎娶？

　　孟丽君　　忠孝王皇甫少华成亲拜堂之日。就是你两家洞房花烛之时。

　　吕　忠　　谢相爷。

　　荣　兰　　（上）禀相爷。大事不好！

　　孟丽君　　何事惊慌？

　　荣　兰　　适才万岁召见老相爷言道，六部会审，三月有余，虽有指控，却无实据，来日要将刘捷赦出天牢，了却此案。

　　孟丽君　　你在怎讲？

　　荣　兰　　将刘贼赦出天牢！

　　孟丽君　　备轿伺候。

　　荣　兰　　是！（下）

　　苏映雪　　相爷何往？

　　孟丽君　　（捧木盒）进宫面驾。

　　苏映雪　　（大喜）相爷——请！

　　第五本　女相撕本 

　　（二幕前——大街上。四手下各捧礼物引皇甫少华上。）

　　皇甫少华　（念）东征平海盗，

　　回朝除奸臣。

　　寻找丽君女，

　　何惧千里行。

　　俺，皇甫少华。奉旨挂帅，挥师沙门，平了登州叛乱，斩了刘捷父子，而今国仇已报，家恨已伸，只是我妻孟丽君，不知流落何处。云南岳母，昨日到京，待我前去拜望，探听我妻音讯。打道孟府。

　　四军士　　嗬！（下）

　　（二幕开——孟士元厅堂。孟士元上。）

　　孟士元　　（摇头，叹气）唉！

　　（唱）这几年孟士元时运不好，

　　一家人病的病来逃的逃。

　　丽君儿出走后音讯渺渺，

　　她的娘苦相思珠泪双抛。

　　恨只恨孟士元我主见太少，

　　害得这全家人心似油熬。

　　孟嘉龄　　（上）启禀爹爹，忠孝王备了厚礼前来拜见。

　　孟士元　　他来了？（喜）有请！

　　孟嘉龄　　有请！

　　（乐起。迎宾。）

　　皇甫少华　（上）岳父大人。（跪）

　　孟士元　　哦，贤婿请起。（扶起）

　　皇甫少华　岳父哪——

　　（唱）见岳父不由我珠泪难忍，

　　孟府人待皇甫情如海深。

　　骋快马抚仙湖你救我—命，

　　投江水孟小姐为我争辉。

　　平东海雪父仇无暇拜会，

　　昨日里斩国贼方遂我心。

　　因此上备薄礼来把安请，

　　请岳母上堂来叩谢大恩。

　　孟士元　　（唱）贤婿你识大礼多情多义，

　　未忘却我两家往昔姻亲。

　　贤婿呀，小女生死未卜，实觉惭愧，怎劳贤婿动驾。

　　皇甫少华　小婿意出真诚，岳父不必过谦。

　　孟士元　　贤婿如此念旧，老夫即唤贱内上堂就是。有请夫人。

　　孟嘉龄　　有请母亲。

　　韩　氏　　（上唱）忽听堂前一声请，

　　（见少华，扑上）贤婿呀！

　　皇甫少华　岳母！（《哭想思》曲牌）二位大人上坐，小婿大礼参拜。（扶二人上坐，拜）

　　韩　氏　　（唱）见贤婿不由我想起丽君。

　　可怜她别桑梓一条苦命，

　　到如今音讯无生死不明。

　　贤婿你交好运封王晋位，

　　丽君儿无踪影针穿娘心。

　　皇甫少华　岳母呀——

　　（唱）孟小姐为皇甫坚贞可敬，

　　少华我怎能够负义忘恩？

　　投江河听说她并未丧命，

　　望二老道真言我去找寻。

　　孟嘉龄　　爹爹你就把真情告诉妹夫吧。

　　孟士元　　这……夫人哪，你看呢？

　　韩　氏　　而今刘贼已斩，他父子又封王晋爵，讲一讲料也无妨。

　　孟士元　　夫人之言有理，你就对他讲一讲吧。

　　韩　氏　　贤婿呀——

　　（唱）那一年刘捷他骗来圣命，

　　逼丽君与他儿拜堂成亲。

　　我的儿性刚烈深夜逃奔，

　　不知她走天涯何处飘零。

　　皇甫少华　哦，真的逃走了？那拜堂成亲者又是何人？

　　孟士元　　（唱）苏映雪原本是乳娘之女，

　　与我儿如姐妹相敬相亲。

　　仗大义嫁刘家以桃代李，

　　洞房夜刺奸贼自投江心。

　　皇甫少华　原来如此——

　　（唱）好一对贞节女凛凛大义，

　　为少华苦了她绝代佳人。

　　岳父岳母呀，

　　来日河口行奠礼，

　　我亲祭苏氏大恩人。

　　筑台斋设罗天醮，

　　超度烈女早投生。

　　少华告假游天下，

　　寻找小姐孟丽君。

　　韩　氏　　想必她已不在人世，寻不着了。

　　皇甫少华　（唱）是生我要见人面，

　　虽死也要见荒坟。

　　不获小姐音和讯，

　　从此不再回帝京。

　　从此不再戴王冠，

　　从此不穿衮龙衣。

　　从此不娶妻和妾，

　　深山削发去为僧。

　　孟士元　　（旁唱）少华果然有情义，

　　孟嘉龄　　（旁唱）句句都是肺腑声。

　　韩　氏　　（旁唱）真心实意撼天地，

　　铁石心肠也动情。

　　孟士元　　贤婿呀，你可曾见过丽君之面？

　　皇甫少华　未曾见面。

　　孟士元　　那……你又如何寻找呢？

　　皇甫少华　这……

　　韩　氏　　此事无妨，我儿临走之时，自画了一幅真容，维妙维肖，按画寻人，定然无误。

　　皇甫少华　请让小婿一观。

　　韩　氏　　拿画图来。

　　孟嘉龄　　是。（下而复上挂图）妹丈请看。

　　皇甫少华　（惊）啊！她就是孟小姐么？

　　韩　氏　　正是我儿。

　　皇甫少华　（唱）此女好像见过面，

　　怎奈一时记不清。

　　（想）咳，咳，咳！好像是天天见面，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

　　韩　氏　　我儿临走之时。还留下诗一首。

　　皇甫少华　（接诗）待我看来。

　　（念）金凤何堪配乌鸦，

　　女扮男装寄天涯。

　　今日壁间留形影，

　　他年罗髻换乌纱。

　　如此说来，她是女扮男装的了？

　　众　　　正是女扮男装。

　　皇甫少华　对、对！有一个人十分相像，她是……？

　　孟士元　　贤婿，你想的那个人，我知道。

　　皇甫少华　岳父知道？

　　孟士元　　他是……唉，不便言讲，不便言讲。

　　韩　氏　　是谁呀？讲出来又不犯王法。

　　孟士元　　唔，讲不得，讲不得。讲出来是要犯王法的。

　　韩　氏　　我来问你，那人的容貌怎样？

　　孟士元　　与我儿相像。

　　韩　氏　　年纪？

　　孟士元　　与我儿相仿。

　　韩　氏　　才学？

　　孟士元　　与我儿不相上下。

　　韩　氏　　说话的口音呢？

　　孟士元　　也是云南的官话。

　　韩　氏　　你在怎讲？

　　孟士元　　云南官话。

　　韩　氏　　老爷呀——

　　（唱）我儿已把京城进，

　　你缘何闭口不作声！

　　孟士元　　我……我不能讲呀！

　　（唱）倘若他不是丽君女，

　　侮辱大臣罪不轻。

　　韩　氏　　（唱）是真是假你要对我讲，

　　你怎能瞒着自家人。

　　皇甫少华　岳父大人，他是何人呀？

　　孟士元　　唉，这句话就不该提起呀！

　　韩　氏　　我问你要女儿，我问你要女儿！（撒野）

　　孟士元　　我……讲，讲，讲！只在此处讲讲，不可外传。

　　众　　　不会外传。

　　孟士元　　（唱）此人不是别一位，

　　他是当朝一品臣。

　　名字叫做郦……

　　众　　　郦什么？

　　孟士元　　（接唱）郦、郦……郦君玉！

　　皇甫少华　对！想起来了！

　　（唱）郦丞相就是这画中人！

　　韩　氏　　什么，你看也像？

　　皇甫少华　像，像，像呀！哎呀岳母，郦君玉三个字。去掉一个玉字，不就是丽君么？郦丞相就是女扮男装的孟丽君！确凿无疑。

　　韩　氏　　你在怎讲？

　　皇甫少华　孟小姐找到了！

　　韩　氏　　哦，儿呀！

　　孟嘉龄　　在。

　　韩　氏　　打轿上来！

　　孟士元　　你要到哪里去？

　　韩　氏　　去见我的丽君儿。

　　孟士元　　哎呀，夫人哪——

　　（唱）夫人做事太莽撞，

　　听说蜡烛就叫光。

　　倘若他不是丽君女，

　　侮辱丞相罪难当。

　　妇道之见你胡乱讲，

　　全不知无视王法乱朝纲！

　　韩　氏　　（惊）啊！（哭）丽君儿是我的心肝，我的命，你们难道就叫我罢……罢了不成。（哭）

　　皇甫少华　岳母，小婿有一两全之计。

　　韩　氏　　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皇甫少华　去年出师征讨之时，郦恩师对我言道，只要成功奏凯，保我夫妻相会，如不相会，就问他要！

　　众　　　那你就向他要呀。　　　

　　皇甫少华　是呀！小婿恳求二位大人，让我将画图带去，挂在房中，然后请郦相前来观看。倘若他真是孟丽君，见画定然动容，那时趁机相认，夫妻就可团聚。

　　孟嘉龄　　倘若他不是小妹呢？

　　皇甫少华　那我就提起前言，向他要一个孟丽君！

　　孟士元　　此计甚好，既不侮辱大臣，又可探听虚实，果是两全之策。拿去吧。

　　皇甫少华　（接图）小婿告辞。

　　（书房。皇甫少华面对画像。）

　　皇甫少华　孟小姐，妙呀——

　　（唱）一幅丹青传神韵，

　　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孟丽君。

　　脸庞犹如天边月，

　　秋波脉脉送柔情。

　　每日朝房来相会，

　　不认夫郎为何因？

　　难道你五情六欲全抛尽？

　　心灰意懒冷如冰？

　　小姐呀，

　　但愿今日夫妻会，

　　做一对蝴蝶比翼飞。

　　家　院　　（上）孟府大公子到。

　　皇甫少华　有请。

　　家　院　　有请。（下）

　　（迎宾。孟嘉龄上。）

　　皇甫少华　阿舅驾临寒舍，有何见教？

　　孟嘉龄　　奉父母之命，来王府看郦相。倘若果然是我家小妹，就好在此相认。

　　皇甫少华　这就更好，等会郦相来了，你在后面细致观看，辨个真假。

　　家　院　　（上）郦丞相到。

　　皇甫少华　有请。

　　家　院　　有请。

　　（孟嘉龄下。）

　　孟丽君　　（上念）杀了奸臣雪了恨，

　　何日还我女儿身？

　　夫妻相逢不敢认，

　　可恨王法太无情。

　　（乐起，迎宾。）

　　皇甫少华　恩师。（一边打拱，一边上下看孟丽君）

　　孟丽君　　王爷。（见皇甫少华打量自己，怀疑）

　　皇甫少华　（背白）像，像，像呀！

　　孟丽君　　（背白）他为何如此？

　　（宾主入座。）

　　皇甫少华　学生近日获一幅高手之画，愿与恩师共赏。

　　孟丽君　　好，让我来一睹为快。

　　皇甫少华　（展画卷）恩师，请看！

　　（孟丽君观画，惊，音乐大起。）

　　孟丽君　　（旁唱）一见图容暗吃惊，

　　皇甫少华　（旁唱）看他动心不动心。

　　孟丽君　　（旁唱）还需装做不相认，

　　皇甫少华　（旁唱）定叫她脱袍换罗裙。

　　恩师，你看如何呀？

　　孟丽君　　这……（故作惊叹）妙呀！

　　（唱）好一位妙手画美容，

　　恰似那瑶池仙女下碧空。

　　只道你一心钟情孟家女，

　　王爷，你可有点不老实呀。

　　（笑）

　　皇甫少华　学生何处失礼？望恩师指教。

　　孟丽君　　你呀——

　　（唱）谁知你动了邪念暗藏姣容。

　　皇甫少华　她是何人，你还不认识么？

　　孟丽君　　她是何人？

　　皇甫少华　她就是你……

　　孟丽君　　（一惊。色变）唔——

　　皇甫少华　她就是你……你学生的妻子孟丽君呀。

　　孟丽君　　（如释重负）哦，这就是孟丽君么？

　　皇甫少华　正是。

　　孟丽君　　何人所画？

　　皇甫少华　孟小姐对镜自描。

　　孟丽君　　何处而来？

　　皇甫少华　岳母所赠。

　　孟丽君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皇甫少华　恩师哪，喜从何来？

　　孟丽君　　王爷呀。（笑）哈哈……

　　皇甫少华　（旁白）怎么他笑起来了？

　　孟丽君　　（唱）王爷艳福真不浅，

　　娶了嫦娥月中仙。

　　何日拜堂成亲设华筵，

　　请客莫忘我这同朝官。

　　你是今年合卺，还是明年成亲呀？

　　皇甫少华　今年怎么行呀，她……

　　孟丽君　　（抢话）哦，那一定是明年？后年？那就更好！

　　（唱）我那时陪你师娘来赴宴，

　　将我的娃娃放在你的牙床边。

　　我儿床上把窝恋，

　　恭贺你早把贵子添。

　　皇甫少华　哎！（旁白）当真弄错了呀？

　　（看孟丽君）不会！

　　（唱）多谢恩师心一片，

　　怎奈学生太无缘。

　　对面相见她不肯认，

　　少华心似滚油煎。

　　孟丽君　　哦。

　　（唱）孟家小姐你已得见？

　　皇甫少华　（唱）就在朝廷为大官。

　　孟丽君　　王爷笑言了——

　　（唱）百官都是奇男子。

　　哪有大臣是红颜。

　　皇甫少华　（唱）这位大人是闺秀扮，

　　孟丽君　　（唱）竟有朝臣女扮男？

　　皇甫少华　（唱）她做官与我同金殿，

　　孟丽君　　（唱）恭喜你夫妻做了同朝官？

　　皇甫少华　（唱）她位列朝堂我不愿，

　　孟丽君　　（唱）夫荣妻贵是美姻缘。

　　皇甫少华　（唱）她官大犹如天边月，

　　我思嫦娥难上天。

　　孟丽君　　（唱）她官大没有王爷大，

　　皇甫少华　（唱）她手握大权能遮半边天。

　　孟丽君　　哪有那大的权势呀？

　　皇甫少华　（唱）她为宰相爵位显，

　　孟丽君　　唔——！（变脸色）

　　（唱）王爷怎出不逊言！

　　你说错了！

　　左丞相是我岳父叫梁鉴，

　　你把这白发之人当红颜？

　　皇甫少华　不是，不是！

　　孟丽君　　（唱）右丞相就是我郦君玉，

　　难道我一品当朝、梁府快婿、竟是你的妻子孟氏丽君女扮男？

　　皇甫少华　孟小姐！（一把抓住孟丽君，孟丽君顿时脸红。皇甫少华激动）妻呀！

　　孟丽君　　（从恍惚中清醒，拂开皇甫少华）一派胡言。可恼！（皇甫少华惊）

　　（唱）皇甫少华真狂妄，

　　侮辱大臣为哪桩！

　　有道是物有相同人相像，

　　你怎能居功骄傲、专横

　　跋扈、胡言乱语把人伤。

　　你迷恋花街钻柳巷，

　　竟道宰相是红装。

　　怒冲冲我与你把金殿上，

　　我要你这小小的王爷做不长。

　　皇甫少华　（大惊）哎呀恩师息怒，恩师息怒。

　　孟丽君　　我与你金殿面驾。

　　皇甫少华　恩师，念在学生思妻心切，

　　（跪拜）恩师恕罪，恩师恕罪呀。（哭泣）

　　孟丽君　　岂有此理！

　　皇甫少华　（唱）恩师莫把怒气生，

　　可怜我寒夜孤雁、凄凄切

　　切、冷冷清清苦伶仃。（自起）

　　自与孟家结秦晋，

　　我和她同舟共死生。

　　可恨刘贼起歹意，

　　害得鸳鸯两离分。

　　而今报仇雪了恨，

　　我怎不思念孟丽君。

　　日想她，

　　饭不思来茶不饮；

　　夜念她，

　　长吁短叹到五更。

　　想想念念心不定，

　　恍恍惚惚走了神。

　　错对相爷礼不敬，

　　还望恩师恕门生。（跪）

　　孟丽君　　（旁唱）夫郎他泪流满脸哭连声，

　　我这里寸寸柔肠都动情。

　　难得他对我一片痴情意，

　　鲁鲁莽莽却有诚心。

　　孟丽君也是青春年少人间女，

　　怎不知成亲好比花逢春？

　　夫郎呀，

　　为妻难把红妆换，

　　换妆就要问斩刑。

　　没奈何上前多劝慰，

　　免得他急出病来痛我心。

　　起来。

　　皇甫少华　有罪。

　　孟丽君　　下次不可。（扶起）

　　皇甫少华　谢恩师。（旁白）哎，我太鲁莽了。（看画）唔，还是像呀。（看画）像得很呀！我不免提起前言，看他如何言讲。恩师哪，去年征讨之时，你曾言道，只要平贼班师，定然夫妻相会，如不相会，就让学生问恩师要。

　　孟丽君　　要什么？

　　皇甫少华　要孟丽君呀。

　　孟丽君　　哎，下官一句戏言，你怎么就当真起来了呀。

　　皇甫少华　哎呀，恩师呀！寻不到孟小姐，我就只好削发做和尚了。

　　孟丽君　　（惊）王爷呀，千万不可如此，下官来给你起个数，卜个卦，看看你的家运如何。

　　皇甫少华　恩师精通巫卜相术么？

　　孟丽君　　观枚测字，万分灵验。请王爷随口说上一字。

　　皇甫少华　这……（望窗外）日色近午，就测一个午字吧。

　　孟丽君　　好。（去案前写午字亮出）午字乃属十二地支，位居中央，以日而论，前响后响，从午而分；以人而论，或福或祸，从午而转。现在你家时来运转，否极泰来，这个午字，就正应此兆哇。

　　皇甫少华　恩师哪，我恨不得出家了事，哪管它什么时来运转呢！

　　孟丽君　　出家？那就不可，你看——

　　（唱）午字倘若出了头，

　　就是磨房一条牛。

　　出家好比牛推磨，

　　身陷磨房苦不休。

　　皇甫少华　恩师哪，孟小姐生死未卜，我活在世上与吃斋念佛又有什么两样呀？

　　孟丽君　　孟小姐的生死么？不用着急，待我测来。（想）哦，是了，王爷你看

　　（唱）牛字下面加一横，

　　平平安安世上生。

　　王爷呀，

　　眼前相逢不相识，

　　日后定然能完婚。

　　皇甫少华　能完婚？

　　孟丽君　　能完婚。

　　皇甫少华　唉，但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呀？

　　孟丽君　　这个……（想）不会太久，王爷你看——

　　（唱）午字再把两笔添，

　　添上两笔便是年。

　　两年之后夫妻会，

　　洞房花烛月团圆。

　　皇甫少华　啊！恩师，准不准？

　　孟丽君　　当然准。

　　皇甫少华　灵不灵？

　　孟丽君　　当然灵。

　　皇甫少华　好哇！

　　（唱）多谢恩师来指点，

　　驱散乌云见了天。

　　只要夫妻能相会，

　　我等她十年二十年！

　　孟丽君　　（受感）下官告辞了。王爷呀，你和孟小姐之事，就不要性急，有事多与下官商议，切不可孟浪行事。否则，事与愿违，不堪设想。

　　皇甫少华　学生谨记。

　　孟丽君　　下官告辞。（挥汗，下）

　　孟嘉龄　　（上）哎呀妹夫，他就是我家小妹，你怎么不相认呀？

　　皇甫少华　真是你家小姐？

　　孟嘉龄　　正是我家小妹！

　　皇甫少华　（欲追）哎，她是当朝宰相，鲁莽不得呀！

　　孟嘉龄　　这……愚兄倒有一计。

　　皇甫少华　什么妙计？

　　孟嘉龄　　（耳语）……到那时必然全家相认，你夫妻就可团圆。

　　皇甫少华　此计甚妙。

　　孟嘉龄　　我明日就去相府，请她为母治病。告辞！

　　（孟丽君书房观书。）

　　幕后歌声　（唱）女扮男装入朝堂，

　　为官三载美名扬。

　　落叶已把秋讯报，

　　怎不教人愁断肠。

　　孟丽君　　（唱）昔日木兰无兄长，

　　替父从军赴疆场。

　　铁马金戈十二载，

　　欢天喜地还故乡。

　　我乔装改扮为宰相，

　　时时刻刻受惊慌。

　　如今是内内外外议论起，

　　这一出好戏怎收场。

　　荣　兰　　（上）禀相爷。夫人来了。

　　孟丽君　　有请。

　　（苏映雪上。）

　　苏映雪　　相公有礼。

　　孟丽君　　夫人有礼，请坐。

　　苏映雪　　同坐。你为何独坐书房，愁眉不展？

　　孟丽君　　唉，（递书）你看那花木兰替父从军，女扮男装，一十二载，无人知她是女郎。想我孟丽君，女扮男装，不到四年，就千疮万孔，破绽百出。

　　苏映雪　　（阻止）缓！（苏映雪与荣兰出外观看。再入内）小姐呀，恕我冒昧，你这出戏演到这里，也应该收场了。

　　（唱）你在朝为官已数载，

　　终日里提心吊胆挂胸怀。

　　奸贼诡计已挫败，

　　你就该乌纱蟒袍两丢开。

　　为少华早早把装改，

　　对镜画眉你插金钗。

　　孟丽君　　大姐呀，自古以来，我们女孩儿家，就像笼中鸟，网中之鱼，有志不能翱翔霄汉，有心不能畅游江河；就像瓶中的花卉，专供他人观尝；又像堂前的猫狗，只让人们玩弄。而今我孟丽君历尽了千种辛苦，万种坎坷，身居朝堂，位列三台——

　　（唱）已把相拜！

　　为国效力未尽才。

　　虽说是已平叛乱定东海，

　　天下黎民尚受灾。

　　法纪松，陋习坏，

　　贪官酷吏似狼豺。

　　江南塞北朝中事，

　　你叫我如何抛得开？

　　既然是已著蟒袍合玉带，

　　就应该一桩桩、—件件、

　　一桩一件细安排。

　　莫道是须眉男子治天下，

　　且看我红装淑女管乐才。

　　苏映雪　　小姐呀，看起来你做官上了瘾，不想为民了呀！

　　（唱）你只为做官心畅快，

　　全不念少华日子多难挨。

　　全不念母亲为你把病害，

　　荣　兰　　（唱）全不念苏氏大姐也受灾！

　　孟丽君　　莫乱讲，苏大姐乃老宰相之女，少宰相之妻。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还有什么灾呀？

　　荣　兰　　你将苏大姐许配给吕忠将军，说皇甫少华与孟丽君拜堂成亲之日，就是吕将军洞房花烛之时，你一日不拜堂，她就一日不能成亲；你一年不拜堂，她就一年不能成亲；你和皇甫少华一辈子不拜堂，苏大姐不是跟着你守一辈子空房么？

　　苏映雪　　（佯嗔）你这死丫头。

　　荣　兰　　讲到你心里的话了。（笑下）

　　孟丽君　　如此说来，孟丽君有罪，下官这厢陪罪了。

　　苏映雪　　再不要上官下官了，还是早早改装吧。

　　孟丽君　　大姐，不可。我女扮男装以后，已经犯下四条大罪。

　　苏映雪　　哪四条大罪？

　　孟丽君　　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罪之一也！

　　苏映雪　　这二？

　　孟丽君　　位居极品，戏侮朝臣，罪之二也！

　　苏映雪　　这三？

　　孟丽君　　变乱阴阳，罪之三也，

　　误人婚姻，罪之四也。

　　有此四条大罪，不但我的死罪难免，就是你……

　　苏映雪　　我又怎样？

　　孟丽君　　隐瞒真相，共同作弊，也要一同治罪。

　　苏映雪　　这……那年你治好太后之病，万岁为了感谢于你，曾经许下诺言，日后如犯王法，恕你无罪，你难道就忘了不成。

　　孟丽君　　常言道，伴君如虎伴，祸福最无常。他一时恼怒，将你杀了，你又岂奈他何？皇甫少华一家蒙冤，不是他开的口么？我孟丽君离乡背井，不也是他下的旨么？

　　苏映雪　　如此说，你永远不改装了啰。

　　孟丽君　　这就要等候时机。明年就是大比之年，万岁有意让我主考春闱。那时我要广选天下英贤，入朝为官，将阮龙光等贼子慢慢驱走！

　　苏映雪　　小姐真是老媒深算。

　　孟丽君　　等到太后大寿之时，百官朝贺之日，万岁喜气洋洋，太后高高兴兴，那时自首认罪，也可罪减一等。

　　苏映雪　　想得周到，不愧是宰相之才。

　　孟丽君　　此后不管何人，就是亲生父母，同胞兄妹，一概免见。以免被人识破。

　　苏映雪　　理当如此。

　　荣　兰　　（上）小姐，门官言道，孟府大公子求见。

　　孟丽君　　啊。兄长来了？所为何事？

　　荣　兰　　门官言道，老夫人思念小姐，积郁成疾，医治无效，命在旦夕，求相爷过府，以起死回生之术，救老夫人一命。

　　孟丽君　　你在怎讲？

　　荣　兰　　老夫人危在旦夕。

　　孟丽君　　不好！（闷倒）

　　（唱）听说母病入膏盲，

　　刀绞肺腑痛断肠。

　　我娘为女想成疾，

　　女儿岂能不救娘！

　　苏、荣　　是。大轿伺候！（欲下）

　　孟丽君　　缓——

　　（唱）昨日王府观画像，

　　今日又请我看娘。

　　莫非他们有算计？

　　（想）唔！早不请我，迟不请我，为何偏偏这时来请我？

　　唔，不对。　

　　（唱）看来其中有文章。

　　荣兰，传我话去，老夫人有病，请太医院大夫医治，下官公务繁忙，无暇抽身。

　　荣　兰　　小姐……

　　孟丽君　　去吧。（荣兰不情愿地下）

　　苏映雪　　小姐，你这是为何呀？

　　（唱）夫人为你想成病，

　　难道你无有思娘心？

　　万一有了长和短，

　　小姐呀。

　　遗恨千古落骂名。

　　孟丽君　　不可呀大姐，你刚才还赞同我，从今以后要深居简出，免得被人识破么？

　　苏映雪　　老夫人不比旁人，她是你的母亲呀。

　　孟丽君　　是母亲我更不能去呀。我孟丽君女扮男装，能瞒天，能瞒地，哪一个做女儿的能瞒得住母亲呀。

　　苏映雪　　你乃是当今宰相，足智多谋，聪慧过人，纵有意外，也能化险为夷，安然无事呀。何况老夫人病重，头晕眼花又难于辨认呢。

　　荣　兰　　（上）禀相爷。孟公子苦苦哀求，

　　要当面恳请相爷。

　　孟丽君　　这——

　　苏映雪　　（口快地）让他进来。

　　荣　兰　　是。（下）

　　孟丽君　　这……（欲阻止）

　　苏映雪　　自己的兄长来了，见见何妨。

　　妾身——告退了。（笑下）

　　孟丽君　　唉！

　　孟嘉龄　　（上）见过相爷。

　　（孟丽君意欲扶起，行而复止。）

　　孟嘉龄偷看，暗暗点头。

　　孟丽君　　免。请坐。

　　孟嘉龄　　下官不敢。

　　孟丽君　　坐下叙话。

　　孟嘉龄　　谢坐。相爷，我母病危，命在旦夕，久闻相爷医术高明，望驾临寒舍，救我母一命。

　　孟丽君　　下官年轻，识学有限，太夫人既然病重，当请名医救治为妙。

　　孟嘉龄　　名医俱已请过，皆是无能，故特来请相爷，若不前往，家母性命难保！

　　孟丽君　　（一惊）下官不敢前去误事。

　　孟嘉龄　　望恩相大发慈悲。

　　孟丽君　　下官无能为力。（忍痛走开）

　　孟嘉龄　　哎呀恩相呀——

　　（唱）恳请恩相发仁慈，

　　我母病危气如丝。

　　人生子女防病老，

　　树留根柢望春枝。

　　母危不救儿何忍？

　　不如反哺小鸦儿。

　　恩相也有高堂母，

　　人子心肠你、你怎不知。

　　孟丽君　　（旁唱）他句句言语如针刺，

　　我心绞肠痛只自知。

　　有意回家把母治，

　　泄露机关后悔迟。

　　没奈何且用脱身计……

　　孟公子，

　　下官今日不舒适。

　　（按头）呀哟。

　　孟嘉龄　　恩相，你真的不去？

　　孟丽君　　真的不去。

　　孟嘉龄　　果然不去？

　　孟丽君　　果然不去。

　　孟嘉龄　　卑职这厢跪——下——了！

　　（跪）

　　孟丽君　　哎，你起来呀，起来呀，唉！

　　（旁唱）兄长救母堂前跪，

　　小妹怎无救娘心？

　　没奈何抛头露脸去将娘会，

　　此后再不把险行。

　　孟兄请先回家，我随后就来。

　　孟嘉龄　　叩谢相爷。（下）

　　孟丽君　　唉！这又如何是好？……

　　（孟府。韩氏内室，设床帐。）

　　（孟士元、方氏搀扶韩氏上。）

　　孟士元　　（念）设下母女相会计。

　　韩　氏　　（念）但愿丞相是丽君。

　　方　氏　　婆婆请坐。

　　孟嘉龄　　（上）相府请小妹，回家报喜音。爹爹，母亲，孩儿回来了。

　　孟士元　　可曾面见相爷？

　　孟嘉龄　　已经面见相爷。

　　韩　氏　　可像你家小妹？

　　孟嘉龄　　正是我家小妹。

　　孟士元　　可曾请他过府？

　　孟嘉龄　　大轿随后就到。

　　方　氏　　婆婆你可要看看清楚。

　　（字幕：方氏——孟嘉龄之妻。）

　　韩　氏　　是要看个清楚。

　　孟士元　　要看个明白。

　　韩　氏　　是要看个明白。

　　孟嘉龄　　倘若果是小妹呢？

　　韩　氏　　我将她一把拉住，再也不得放她走了呀。

　　孟士元　　唉，你想女儿都想癫了。

　　方　氏　　本来也就想出病来了呀。

　　（众笑。）

　　家　院　　（上）郦丞相到。

　　孟士元　　（慌）这……

　　孟嘉龄　　大开中门，有请。

　　孟士元　　大开中门，有请。（同孟嘉龄下）

　　家　院　　大开中门。有请！

　　（方氏给韩氏扎上头巾，扶入帐内，方氏下。）

　　（乐起。孟士元、孟嘉龄、孟丽君上。）

　　孟士元　　相爷上坐。

　　孟丽君　　老先生乃是前辈，下官怎敢僭越。行宾主之礼已属过份，何况上坐。

　　孟士元　　如此请。

　　孟丽君　　请。下官才疏学浅，医求不精，令郎孝心感人，这才不得不来。不知令夫人病势如何，愿闻其详。

　　（孟嘉龄敬茶。）

　　孟士元　　相爷容禀——

　　（唱）水有源来树有根，

　　贱内病卧有原因。

　　孟丽君　　是何原因？

　　孟士元　　（唱）只因我家丽君女，

　　逃婚出走杳无音。

　　娘思女儿染重病，

　　孟丽君　　哦。那女儿也一定想娘呀。

　　孟士元　　不是的——

　　（唱）女儿她不想娘亲。

　　孟丽君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娘亲呀？

　　孟士元　　（唱）同在京城不相认，

　　害得她娘病更沉。

　　午前昏迷人不省，

　　午后发热又发晕。

　　倘有一日神志醒，

　　长吁短叹泪淋淋。 

　　（孟丽君动情，韩氏掀帐子偷看。惊。点头。）

　　孟士元　　（唱）怎奈女儿她……她薄情义，

　　（孟丽君暗暗抽泣，韩氏将帐子放下。）

　　相爷呀！

　　孟丽君　　哦，哦，下官听着的。

　　孟士元　　（唱）可怜天下父母心！

　　孟丽君　　此事不必过于悲伤，我想那孟丽君才华出众，智慧超群，既然女扮男装，今科定来京城赴考，只要留心寻访，定能母女相认，合家团聚。

　　孟士元　　但愿如此。

　　孟丽君　　下官先来探脉。

　　孟嘉龄　　请。（移动座椅）

　　孟丽君　　（旁白）此处不可久留，应当速速离去。

　　（孟丽君坐于床前，等候见娘，心猿意马。）

　　孟嘉龄　　母亲，郦丞相为你看病来了。（掀开帐子）

　　（音乐骤响，韩氏坐起。）

　　韩　氏　　丽君儿呀！

　　孟丽君　　这……这是为何？（惊慌）

　　韩　氏　　你想得为娘好苦呀！（抓住丽君之手）

　　孟丽君　　（摆脱母手，不悦）哎，妇道人家，怎么如此胡言乱语！（远远地离开）

　　孟士元　　（慌）哎呀，相爷发怒了，怎么得了？相爷恕罪，相爷恕罪。

　　（不停地作揖）

　　韩　氏　　丽君儿，你……（扑倒在地上）

　　孟嘉龄　　唉呀母亲！她……她昏过去了！

　　孟士元　　（惊）什么，她……她！

　　孟嘉龄　　（一边点头，一边哭）断……断气了！

　　（孟丽君大惊！）

　　孟士元　　妻呀，夫人！（扑上哭）哎呀，我的夫人呀！

　　孟嘉龄　　娘，你死得冤枉呀！

　　孟丽君　　（忍不住了）罢！娘——！（搓步、急上，跪）不孝女孟丽君回来了，母亲苏醒，苏醒呀！

　　孟士元　　你……你真是丽君？

　　孟丽君　　儿真是丽君。

　　孟嘉龄　　你真是小妹？

　　孟丽君　　我真是小妹。

　　孟士元　　谢天谢地，夫人，女儿回来了！

　　孟嘉龄　　母亲，小妹回来了！

　　韩　氏　　哎哟！（慢慢坐起）

　　孟丽君　　母亲！

　　韩　氏　　娇儿！（二人拥抱，又哭又笑）

　　让为娘看一看，这不是做梦？！

　　孟丽君　　这不是做梦。

　　韩　氏　　儿呀——

　　（唱）四载相思四载泪，

　　四度春秋不胜悲。

　　孟丽君　　（唱）四载梦中母女会，

　　血泪化为杜鹃飞。

　　韩　氏　　（唱）而今相逢灾星退，

　　孟丽君　　（唱）飘零游子把家归。

　　韩　氏　　（唱）叫人快把筵席备，

　　孟士元　　对！后堂备宴——

　　（唱）全家团聚要喝……喝几杯！

　　孟丽君　　母亲，你这病？……

　　韩　氏　　好了，好了，见了我儿，什么病都好了。（取了头巾扔掉）

　　（孟丽君陪韩氏坐。）

　　（孟嘉龄与方氏上，方氏胆怯。）

　　孟嘉龄　　（指丽君）这是小妹。

　　（方氏不敢上前。）

　　孟丽君　　哎，嫂嫂来了。（方后退）你怎么这样害怕呀？

　　方　氏　　姑娘官威吓人。

　　孟丽君　　自己的嫂嫂，你还怕什么？（玩笑地）来，与下官这里坐。（故意拉方氏入席。方氏一笑，坐。全家笑）

　　韩　氏　　儿呀，为娘有一事不明。你女扮男装，做了官，除了奸，报了仇，为何不回家与皇甫少华完婚呀？

　　方　氏　　是呀，姑娘，你为何不改装呀？

　　孟丽君　　唉，你们有所不知，而今孩儿犯下四条大罪。罪不容赦，骑虎难下。

　　孟士元　　我儿官居极品，功盖环宇，何罪之有？

　　孟丽君　　唉，爹娘呀——

　　（唱）女扮男装列朝廷，

　　骑虎难下罪不轻。

　　如今若把隐情露，

　　欺君瞒上是大罪名。

　　侮辱君臣犯众怒，

　　颠倒阴阳触严刑。

　　相府成亲戏弄老宰相，

　　误了小姐梁千金。

　　爹娘呀，

　　摘下相雕插金钗，

　　好比是飞蛾扑火自杀身。

　　众　　　哦，原来如此。

　　孟丽君　　母亲不用着急，从今以后孩儿常来看望父母和兄长嫂嫂，改装不改装，还不是一样。

　　韩　氏　　那你与皇甫少华又何时完婚呢？

　　孟丽君　　时机一到，女儿自然改装，不过不宜性急，千万不能让皇甫少华知道，如若泄露，惹出是非，爹娘呀，事关生死，休怪孩儿变脸。

　　韩　氏　　我儿放心！

　　家　院　　（上）启禀老爷，外边梁相使人来催郦相爷回去，商议春闱主考之事。（下）

　　孟丽君　　孩儿权且告辞。

　　韩　氏　　（唱）日夜盼望母女会，

　　谁知转眼又别离。

　　孟丽君　　（唱）来日女儿再回府，

　　侍奉爹爹和娘亲。

　　韩　氏　　儿呀，你要常来常往，免得为娘悬念。

　　孟丽君　　孩儿遵命。

　　孟丽君　　爹娘哥嫂留步。

　　（大模大样地下）

　　家　院　　（上）启禀老爷，武宪王父子到。

　　孟士元　　哦，请，请。

　　（方氏，韩氏下。）

　　（迎宾，皇甫敬，皇甫少华同上，分宾主坐。）

　　皇甫敬　　亲家翁，刚才郦相过府，可否看清？

　　孟士元　　哦，什么呀？

　　皇甫少华　岳父大人哪，你看他可是孟小姐呀？

　　孟士元　　这个……

　　孟嘉龄　　不是爹的女儿。

　　孟士元　　对，不是爹的女儿。

　　皇甫少华　那他又是何人呢？

　　孟士元　　他呀……

　　孟嘉龄　　他是郦丞相。

　　孟士元　　哦，他是郦丞相。

　　皇甫少华　（拉父至一边）爹爹呀——

　　（唱）他吞吞吐吐话非真，

　　语无伦次不由心。

　　皇甫敬　　唔！

　　（唱）为父将他来诈一诈，

　　让他当面吐真情。

　　亲家翁，你不要瞒我，我已经知道郦君玉他是何人。

　　孟士元　　你知道他是何人呀？

　　皇甫敬　　他就是你的女儿孟丽君。

　　孟士元　　（惊）啊，你已经知道了哇？

　　孟嘉龄　　（欲阻止）哎呀，爹爹……

　　（扯衣角）

　　孟士元　　（扒开孟嘉龄）再瞒也无用了，他……他们已经知道了。

　　皇甫敬　　贤侄，我们早就知道了。

　　孟嘉龄　　唉！

　　孟士元　　亲家翁，那就再不可告诉旁人。

　　皇甫少华　却是为何？

　　孟士元　　我家女儿言道，女扮男装，王法难容，倘若泄露，性命难保呀！

　　皇甫少华　难道我夫妻就永不完婚么？

　　孟嘉龄　　小妹言道，等候时机，再作道理。

　　皇甫敬　　哎，亲家翁，你也太怕事了。

　　（唱）亲家不必小胆量，

　　女扮男装又何妨？

　　你为吏部有名望，

　　她翁婿为相列朝堂。

　　俺父子功德虽不广，

　　大小也是两个王。

　　皇帝是我的小女婿，

　　怕什么王法和朝纲。

　　来日金殿求主上，

　　赦了丽君换红装。

　　皇甫少华　岳父大人，你看如何。

　　孟士元　　这个……儿呀，你看呢？

　　孟嘉龄　　先找小妹商议商议吧。

　　皇甫敬　　唉！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胆小如鼠呢？亲家翁就是这般主意，俺再找梁宰相联名保本！儿呀。

　　皇甫少华　爹爹。

　　皇甫敬　　回府起草本章。

　　皇甫少华　是。

　　皇甫敬　　告辞！（与皇甫少华同下）

　　孟士元　　（木然地）儿呀，这……这如何是好？

　　孟嘉龄　　坏事了。

　　孟士元　　啊？唉——

　　（宰相府后堂，梁鉴怒冲冲上，荣兰随上。）

　　梁　鉴　　可恼！可恼！可恼！

　　（唱）好一个大胆的皇甫敬，

　　依仗着皇亲国戚辱大臣。

　　他道我乘龙快婿是红装女，

　　还邀我联名保本奏朝廷。

　　怒怒冲我把二堂进，

　　且找夫人问分明。

　　夫人哪里？夫人哪里？

　　荣　兰　　有请老夫人。

　　梁　妻　　（上）相爷叫得紧，不知为何因。见过老爷。

　　梁　鉴　　坐下。

　　梁　妻　　有坐。

　　梁　鉴　　我来问你，我们那女婿郦君玉，到底是男还是女呀？

　　粱　妻　　相爷呀，今日莫非多喝了几杯老酒——怎么讲起酒话来了呢？

　　梁　鉴　　老夫今日滴酒未沾，清醒得很。

　　梁　妻　　（迷惑）我家女婿乃是堂堂一品，赫赫宰相，怎么还问什么是男是女呢！

　　梁　鉴　　你听我讲！

　　（唱）皇甫父子好无理，

　　诬陷女婿是孟丽君。

　　他说昨日孟府去治病，

　　当堂认了老娘亲。

　　梁　妻　　（惊）啊，此话当真么？

　　梁　鉴　　（唱）他邀我联名上一本

　　要俺们女婿改装去嫁人。

　　梁　妻　　啊！

　　梁　鉴　　（唱）他父子仗着功劳大，

　　专横跋扈在朝廷。

　　目无王法坏伦理，

　　狗肺狼心辱大臣。

　　欺侮我翁婿性和顺，

　　皇甫少华他要娶师尊！

　　气煞我也！

　　梁　妻　　（有所思虑地）这……

　　（唱）相爷休要声声恨，

　　此事我也有疑心。

　　梁　鉴　　什么？你也有疑心呀？！

　　梁　妻　　相爷，你听我讲，

　　（唱）女儿结婚三年整，

　　缘何没有儿女生？

　　梁　鉴　　哎！结婚三年，未生儿女，你就怀疑他是女的呀？你我结婚四十年，尚未生男育女，那我（捧须）你也怀疑是个女子了啰！

　　梁　妻　　这……

　　梁　鉴　　女儿与他同床三载，尚未疑心他是女的，你这个岳母娘倒疑心她是女的来了——你……这个疑心也太大了。

　　梁　妻　　既然外面已在谈论，不妨叫女儿出来问个到底。

　　梁　鉴　　也好，也好。

　　梁　妻　　有请少夫人。

　　荣　兰　　有请少夫人。

　　苏映雪　　（内应）来了。（上）红装女扮红装郎，唉，夫郎何日换红装。见过爹爹母亲。

　　梁　鉴　　免礼，免礼，一旁坐下。

　　苏映雪　　谢坐。

　　梁　鉴　　儿呀，为父来问你……

　　梁　妻　　（阻止梁）我来问。

　　梁　鉴　　好，好，你问你问。

　　梁　妻　　儿呀，今日有一桩大事不明，要问一问你，休得隐瞒。

　　苏映雪　　母亲请讲。

　　梁　妻　　你爹爹听人言道，说你那丈夫不是男子汉，乃是一个女儿身，此事到底如何，你得从实说来。

　　苏映雪　　（恼）啊！

　　（旁唱）爹娘为何这般问？

　　云遮雾障弄不清。

　　莫不是荣兰言语欠谨慎？

　　莫不是小姐认母漏了音？

　　莫不是机关已败露，

　　故意问我假和真？

　　这……哎！

　　大计当由小姐定，

　　此地我不乱作声。

　　哪怕是担子千斤重，

　　苏映雪要挑八百斤。

　　（轻声地）荣兰，速速派人去内阁，请小姐回府。（荣兰会意下，苏映雪装做潇洒轻松的样子）爹爹呀，孩儿也有一件大事不明。

　　梁　鉴　　何事不明？

　　苏映雪　　当年你点郦郎为头名状元。他是男是女？

　　梁　鉴　　开科取士，自然是男，哪有女子之理！

　　苏映雪　　母亲呀，三年来朝夕相处，你看郦郎他是男还是女呢？

　　梁　妻　　他官居宰相，位列三台，自然是男，怎会是女子呢。

　　苏映雪　　是呀！倘若他不是男子，爹爹怎么又招他为东床快婿呢？爹娘呀——

　　（唱）儿嫁郦郎三年整，

　　相亲相爱敬如宾。

　　如今女儿……（羞）

　　梁　鉴　　怎么样？

　　梁　妻　　讲呀，怎么样？

　　苏映雪　　（唱）如今女儿……（羞）

　　梁　鉴　　怎样，父母面前你只管讲呀。

　　（苏映雪对景氏耳语。）

　　梁　妻　　啊！（大喜）阿弥陀佛！（对梁鉴耳语）

　　梁　鉴　　哦！（大喜）啊，谢天谢地！哈哈哈！

　　梁　妻　　（唱）如今女儿身有孕，

　　梁　鉴　　（唱）一句话扫却满天云！

　　女儿呀，你这一句话，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哪。给我定了一个斗大的胆！

　　荣　兰　　（上）少相爷回府。

　　梁　鉴　　他从内阁回来了？有请。

　　荣　兰　　有请。

　　孟丽君　　（上）自从看病将母认，六神无主不安宁。见过岳父岳母。

　　梁　鉴　　免礼，贤婿请坐。

　　孟丽君　　请坐。

　　（苏映雪拉孟丽君一边耳语。孟丽君脸部表情由惊至大惊。）

　　孟丽君　　岳父大人，此话何人所讲？！

　　梁　鉴　　皇甫敬所讲。

　　孟丽君　　他何以为证？

　　梁　鉴　　他道你已在孟府认母。

　　孟丽君　　可恼！

　　（唱）皇甫父子实可恨，

　　好比狗咬吕洞宾。

　　无情无义无王法，

　　恶言浪语辱师尊。

　　小婿堂前一声请——

　　岳父大人！（作长揖，半屈膝）

　　梁　鉴　　贤婿。

　　孟丽君　　（唱）你要伸张正义在朝廷。

　　梁　鉴　　贤婿不要性急，你就是不请，老夫也要争回这口气。他们仗着父子封王，就欺侮我们这翁婿拜相。好啰，我看他们这两个闲散的王爷强，还是我们这两个当权的宰相硬。明日金殿之上，他不上本章倒还罢了，如若不然，哼哼！我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孟丽君　　谢岳父。

　　（二更鼓响。）

　　梁　妻　　儿呀，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你身怀有孕，要多多保重。

　　苏映雪　　送爹娘。

　　（梁鉴、梁妻、荣兰下。孟丽君、苏映雪急关门。孟丽君坐于椅上，垂头丧气。）

　　苏映雪　　小姐……这……如何是好？

　　孟丽君　　（灰心丧气地）哎，如今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映雪　　哎呀小姐，你不能如此呀。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千难万险都闯过来了，如今怎么到说起丧气话来了呢？

　　孟丽君　　这一回就不一样了！

　　苏映雪　　什么不一样？

　　孟丽君　　姐——

　　（唱）这一道难关大不同，

　　上本的是丈夫和公公。

　　证人是我亲父母，

　　还有嫂嫂和长兄。

　　金殿奏上一道本，

　　孟丽君插翅难腾空。

　　大姐呀，

　　明日午门请你殓尸首，

　　苏映雪　　（急）小姐，不会如此吧？

　　孟丽君　　（唱）欺君罔上法不容。

　　苏映雪　　小姐，难道就只有这样束手待毙么？有道是车到山前自有路，你怎么就……

　　孟丽君　　这……大姐，你且先去歇息，待我来想上一想。

　　苏映雪　　我愿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孟丽君　　好！只要是黄泉路上桥未断，我也要枉死城中逃回来！大姐，歇息去吧。（苏映雪下）哎！（打开窗户，三更鼓响）

　　（唱）两手推手碧纱窗，

　　翘望孤月好凄凉。

　　明日金殿红装露，

　　似锦年华付汪洋！

　　叹只叹，为国为民成梦想，

　　悲只悲，满腹文章埋大荒。

　　痛只痛，床前难见慈母面，

　　哀只哀，映雪仗义难收场。

　　恨只恨，皇甫父子乱动本，

　　忧只忧，计尽力穷难抵挡。

　　怨只怨，丽君无有依天剑，

　　劈倒牢笼飞凤凰。

　　（四更鼓响。）

　　耳内里又听得四更鼓响，

　　孟丽君冥思苦想搜断愁肠！

　　（想）待我去求皇甫父子……

　　（想）不妥，不妥，更深人静……成何体统？……

　　（想）哦，有了！有了！我去恳请皇上……

　　（想）咦！有道是伴君……如伴虎……不可，不可！

　　（想）还有什么妙计？还有什么妙计？……哎！哎！哎！

　　苏映雪　　（上）小姐夜深了，请房中歇息吧。

　　孟丽君　　唉！

　　（午朝门外，阮龙光、马尚书、汪尚书、王尚书上。）

　　阮龙光　　（念）墙上一根草，

　　马尚书　　（念）风吹两边倒。

　　汪尚书　　（念）哪边有官做，

　　三人合　　（念）就往哪边跑。

　　阮龙光　　二位大人，如今刘捷父子已死，梁鉴翁婿掌权。明年那郦君玉又要总裁春闱，招贤纳士，看来这头上的乌纱，戴不稳了哇。

　　马尚书　　等待时机，参上一本，除掉这个祸害！头上这顶乌纱，才不会掉。再投靠一家大臣，就可无忧。

　　马尚书　　那又投向哪一家呢？

　　汪尚书　　依小弟之见，抱住皇甫这条粗腿。

　　阮龙光　　对呀！忠孝王皇甫少华之妻孟丽君已死，倘未婚娶，下官有一女儿，如能与他为婚，那……

　　马尚书　　那就青藤缠高树，指日可抬头！

　　汪尚书　　好，我今日就去做媒。

　　阮龙光　　那就有劳各位大人。请！（下）

　　（金銮殿。）

　　（太监、宫女引成帝上。）

　　成　帝　　（念）风鼓龙钟两面敲，

　　静鞭三响早临朝。

　　（文武官员两边上。梁鉴、皇甫父子、孟士元相遇，表情各不相同。）

　　众　　　臣等见驾，吾主万岁。

　　成　帝　　平身。

　　众　　　万万岁。

　　太　监　　万岁有旨，有事出班启奏。

　　（皇甫敬推子出班。）

　　皇甫少华　臣皇甫少华有本启奏。

　　成　帝　　奏来。

　　皇甫少华　臣启奏万岁，求陛下广施雨露之恩，赐臣与臣妻孟丽君破镜重圆，早日完婚。

　　成　帝　　那孟丽君不是已跳昆明江自尽了么，怎么能与你完婚？休得胡言。

　　皇甫少华　万岁呀，跳江自尽，另有其人，孟丽君确实未死。

　　成　帝　　哦？她现在何处？

　　皇甫少华　她现在朝庭为官！

　　成　帝　　她在哪里为官？

　　皇甫少华　在朝庭为官！

　　成　帝　　什么，你说我这朝堂之中，有一位官员是女子？

　　皇甫少华　正是。

　　成　帝　　哦——

　　（唱）光明正大金銮殿，

　　哪来什么女子官。

　　皇甫爱卿如实讲，

　　（文武官员也自看，互看。）

　　哪一位大臣是红颜？

　　皇甫少华　右丞相郦君玉，就是臣妻孟丽君。

　　成　帝　　你道何人是孟丽君？

　　皇甫少华　郦君玉。

　　众　　（大惊）啊！

　　梁　鉴　　皇甫少华大胆——

　　（唱）皇甫少华你无长上，

　　胡言乱语动本章。

　　郦丞相对你恩德广，

　　为何道他是红装。

　　身为大臣犯刑律，

　　理应斩首正朝纲。

　　皇甫敬　　老相爷息怒。

　　（唱）老相爷何须肝火旺，

　　郦君玉确实是女娇娘。

　　比箭夺婚天作主，

　　已与我儿配鸾凰。

　　皇甫少华　（唱）我妻她是孟氏女，

　　梁　鉴　　（唱）右丞相他是郦家郎。

　　皇甫敬　　（唱）郦君玉就是丽君女，

　　梁　鉴　　（唱）你父子在朝堂发癫狂。

　　阮龙光　　哎呀万岁呀！此事务必弄个水落石出，真假分明。倘若他果然是女，那就是戏弄朝臣，欺君犯上，误人婚姻，变乱阴阳，应当推出午门斩首，以正国法。

　　二尚书　　启奏万岁，此事不可轻放！

　　梁　鉴　　（对三尚书）呀呀呸！

　　（唱）阮家小儿真混帐！

　　胡说八道你乱开腔。

　　郦君玉，赴考是我选上，

　　万岁钦点的状元郎。

　　与我女儿成婚配，

　　是国太牵线做红娘。

　　而今我儿已怀孕，

　　堂堂的须眉男子怎说是红装？

　　朝中事有我一品当朝的梁宰相，

　　岂容你信口雌黄乱答腔！

　　阮龙光　　好，我多嘴。忠孝王，是真是假，这就看你的了呀！

　　成　帝　　你胡乱上本，戏弄朝庭，亵读师长，侮辱大臣，是何道理！

　　皇甫少华　万岁呀，郦丞相确实是臣妻孟丽君！

　　成　帝　　何以为证！

　　皇甫少华　容禀！

　　（唱）不是为臣欺明主，

　　郦君玉确实是孟丽君。

　　当年刘贼威逼紧，

　　无奈改装入帝京，

　　三篇文章中黄榜，

　　赤胆忠心报主恩。

　　前日回府去治病，

　　方认重病的老娘亲。

　　认了同朝为官的父，

　　认了兄长嫂夫人。

　　认了丫环和使女，

　　认了全府众人丁。

　　她是玉洁冰清奇女子，

　　三贞九烈一千金。

　　虽说不是男子汉，

　　治国安邦胜须眉。

　　望乞赦她欺君罪，

　　恩赐为臣早完婚。

　　万岁尚若不相信，

　　喏！（指孟士元）

　　可问她父亲孟大人。

　　众　　　哦，真有此事呀！（交头接耳，各有姿态）

　　成　帝　　（微笑、笑中有心）孟士元。（孟士元在焦虑之中）孟士元！

　　孟士元　　（惊醒）哦，臣……

　　成　帝　　皇甫少华言道，郦丞相乃是你的女儿孟丽君，是真是假，从实奏来。

　　孟士元　　臣，领……旨。

　　（皇甫少华向他使眼色：你要实话实说呀！他点头。梁鉴怒目而视，他又不敢讲。）

　　孟士元　　唉，难哪——

　　（唱）这一边叫来我作证，

　　那一边正把怒气生。

　　世上就是人难做……

　　要想做两边讨好也不能。

　　成　帝　　孟士元，快快奏来！

　　孟士元　　（唱）横下心来我奏一本……

　　成　帝　　讲！

　　孟士元　　（唱）郦相他……（梁鉴对他怒目）

　　成　帝　　他是何人？

　　孟士元　　（唱）他……（皇甫少华对她点头）

　　成　帝　　你讲呀！

　　孟士元　　（唱）她就是我儿孟丽君！

　　众　　　哦，果然是个女子呀！

　　梁　鉴　　一派胡言！

　　皇甫少华　（对岳父）愿你活到一千岁！

　　梁　鉴　　好哇，孟大人，你道堂堂的宰相是你的女儿，你就要拿个证据出来，如若不言，哼哼……！

　　成　帝　　（一喜，又故作沉着）是呀，你有何证据？

　　孟士元　　（唱）前日她回家来治病，

　　当场叫了她娘亲。

　　叫了爹爹叫兄长，

　　又叫了嫂子好几声。

　　还望万岁赦了她的罪，

　　广施仁慈雨露恩。

　　梁　鉴　　可恼！孟大人，如今我家女儿已经身怀有孕，我这个老头子，眼看就要抱外孙的了，你却颠倒黑白，道我的女婿是女扮男装，好，你敢当面对质么？

　　孟士元　　这……

　　皇甫少华　理当对质。

　　成　帝　　宣右丞相郦君玉上殿。

　　太　监　　遵旨。（下）

　　成　帝　　（唱）这桩事情颇奇异，

　　难道他真是女钗裙？

　　闭月羞花颜如玉，

　　孤王也曾起疑心。

　　倘若真是丽君女，

　　纳她西宫伴寡人。

　　太　监　　（上）启奏万岁，郦君玉殿前候旨。

　　成　帝　　宣她上殿。

　　太　监　　万岁有旨，郦丞相上殿。

　　孟丽君　　（内唱）圣旨一道催得紧……

　　（上唱）孟丽君昂首阔步、

　　视死如归上朝庭。

　　莫道他两个王爷千般理，

　　且看我红装宰相施声威！

　　臣郦君玉见驾，吾主万岁！

　　成　帝　　平身。郦爱卿，这有本章一道，你去看来。

　　孟丽君　　（看）哈哈……可恼！（撕本章）

　　阮龙光　　臣启奏主上，当殿撕本章，目中无君主，应该斩首！

　　成　帝　　缓。待寡人问个明白。爱卿，你缘何将本章撕毁？

　　孟丽君　　那上面尽是胡言乱语，以假乱真，欺君罔上，侮辱大臣，若不撕毁，有污万岁龙目！

　　成　帝　　难道过府治病是假？

　　孟丽君　　治病非假。

　　成　帝　　未认爹娘？

　　孟丽君　　（肯定地）认过爹娘。

　　成　帝　　未叫兄嫂？

　　孟丽君　　（肯定地）叫过兄嫂。

　　成　帝　　那么。你就是他（指孟士元）的女儿？

　　孟丽君　　我就是他（指梁鉴）的女婿。

　　成　帝　　你既然认了爹娘。叫了兄嫂。怎么还要强辩呢？

　　孟丽君　　万岁容奏——

　　（唱）那日孟公子请我去治病，

　　我怀着恻隐之心去行医。

　　老夫人久病花了眼，

　　错将为臣当做孟丽君。

　　忽然起身床上坐，

　　接二连三叫高声。

　　“儿呀，丽君儿，你可回来了呀！”

　　成　帝　　哦，是这样。

　　孟丽君　　她一把来拉臣的手……

　　成　帝　　拉住没有？

　　孟丽君　　微臣急忙后退一步，没有让她拉住。

　　成　帝　　你为何不让她拉住呢？

　　孟丽君　　万岁呀。这位老夫人虽则年老，究竟是女流之辈。我这堂堂的一品大臣，被她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成　帝　　后来又怎样呢？

　　孟丽君　　万岁呀，后来就不好了——

　　（唱）老夫人一急扑下地，

　　两眼紧闭昏沉沉。

　　孟府老少哀声起，

　　千呼万唤未还魂。

　　为臣一旁心不忍，

　　动了医家割股心。

　　常言道，医家有割股救人之

　　心，微臣想救她一救。

　　成　帝　　如何救她？

　　孟丽君　　有道是心病将用心药医，老夫人是思女成疾，见我才倒地，为臣就顿生一计。

　　成　帝　　有何妙计？

　　孟丽君　　臣抢上前去，双腿一跪，就大声叫喊：“娘啊，不孝女儿孟丽君回来了。母亲苏醒，母亲苏醒呀。”

　　成　帝　　她醒来没有呀？

　　孟丽君　　臣在那连叫数声，她哎哟一声，就醒了过来。

　　成　帝　　妙呀！

　　孟丽君　　万岁，这一下就不妙了。

　　（唱）我逢场作戏把母认，

　　谁知弄假竟成真。

　　老夫人备宴来相庆，

　　孟家把我当成孟千金。

　　万岁呀，

　　老夫人叫我我应不应？

　　成　帝　　是要应。

　　孟丽君　　（唱）对吏部要不要叫爹尊？

　　成　帝　　是要叫。

　　孟丽君　　（唱）对公子我把兄长唤，

　　还要冒认那嫂夫人。

　　梁　鉴　　哎，当时你一个都不认就好了！

　　孟丽君　　（唱）假戏真演救人命，

　　又谁知好心得了恶报应。

　　成　帝　　原来如此。

　　孟丽君　　万岁呀

　　（唱）皇甫少华太无理，

　　无思乱想头发昏。

　　他真假莫辨、皂白不分、

　　丧心病狂乱动本。

　　他无情无义、恩将仇报、

　　藐视王法辱师尊。

　　他仗着功高爵显轻刑律，

　　他仗着皇亲国戚乱朝廷。

　　他视我堂堂宰相如草芥，

　　哪把这满朝文武当做人。

　　罢罢罢金殿奏一本，

　　（摘相雕）

　　我辞官不做入山林！

　　梁　鉴　　讲得好，有志气！

　　（唱）要相雕我这里还有一顶，

　　（摘相雕）我这个宰相也不当了，回家抱外孙去！

　　成　帝　　哦嗬！

　　（唱）这翁婿二相当了真。

　　是男是女我心有底，

　　怎能为难郦爱卿？

　　成　帝　　郦爱卿，既然不是女流，那就很好。来来，戴上。（递相雕）

　　孟丽君　　启奏万岁，忠孝王人等，不仁不义，亵赎师长，目无王法，侮辱大臣。他以下犯上，无视千古礼教；恩将仇报，违背了天理人情。如此专横跋扈之徒，横行朝堂之辈，若不治之以法，绳之以律，动之以刑，这朝纲必然大乱，这天下从此难平。望万岁圣裁。

　　梁　鉴　　郦相之言有理。如此之徒，不绳之以法，众怒难平。

　　成　帝　　哦（对皇甫少华）你闯祸了。

　　敬、华　　这……请二位相爷宽恕。

　　孟丽君　　王子犯法。

　　梁　鉴　　与庶民同罪。

　　成　帝　　尔等目无王法，侮辱大臣，罚俸一月。

　　孟丽君　　轻了。

　　成　帝　　罚俸二月。

　　梁　鉴　　少了！

　　成　帝　　郦爱卿，那就罚俸一年如何？

　　孟丽君　　（惊）虽不说一年，也要罚俸三月。以示告诫。

　　成　帝　　好，就郦爱卿所奏，罚俸三月。

　　敬、华　　谢主龙恩。

　　成　帝　　两位卿家戴上。（递相雕）

　　皇甫少华　万岁呀，难道臣就不要妻室么？

　　成　帝　　哦，这个容易。哪位大臣有未曾受聘的千金小姐？

　　（阮龙光向汪尚书使眼色。汪尚书向马尚书使眼色。）

　　马尚书　　臣启奏万岁，阮大人有一小女，年方二八，容貌出众，才华超群，尚未受聘。

　　成　帝　　好。皇甫少华，寡人作主，赐你与阮家小姐为婚。意下如何？

　　皇甫少华　哎呀不可，臣非孟丽君不娶。

　　成　帝　　孟丽君生死不明，音讯全无呀。

　　皇甫少华　望万岁下一诏书，颁布天下，赦却孟丽君死罪，她自然入朝应诏。

　　成　帝　　好，就依爱卿所奏，百日之内，那孟丽君若不前来，就与阮小姐成亲。

　　皇甫少华　啊！

　　阮龙光　　谢主龙恩。

　　成　帝　　退朝。

　　（众人退下。）

　　孟丽君　　忠孝王。

　　皇甫少华　恩师。

　　孟丽君　　你呀，太性急了。（风趣地下）

　　皇甫少华　啊！？

　　第六本　脱靴团圆

　　（长乐宫。鹤灯、绣座、龙案、四季画屏。柱上对联）

　　“一统江山传稳固，万年社稷保平安。”

　　（宫娥、太监引成帝上。）

　　成　帝　　（念）金樽绿酒难消愁，

　　粉黛三千空满楼，

　　难比朝堂一女流。

　　怎罢休，

　　夜叹花前月似钩。

　　回想三月以前，皇甫少华金殿奏本，说右丞相郦君玉就是他的妻子孟丽君。此后寡人留心察看，确实相像。秀丽的相貌，温存的品性，好不令人消魂也。

　　（唱）忠孝王在金殿一本奏上，

　　他说道郦君玉女扮男装。

　　郦爱卿发雷霆拒不认帐，

　　依孤看这其中是有文章。

　　女扮男美容貌越看越像，

　　医母病认爹娘并不荒唐。

　　她为何不改装弃官辞相？

　　定然是不愿嫁皇甫儿郎。

　　普天下谁能娶当朝宰相？

　　只有我五彩凤可配鸾凰。

　　今日里邀请她御园观赏，

　　来—个春水池边效鸳鸯。

　　权　昌　　（上）启奏万岁，郦相爷到。

　　成　帝　　请，请，请——

　　权　昌　　万岁有旨，请相爷进宫。

　　孟丽君　　领旨——

　　（内唱）日薄西山暮色降，

　　（荣兰陪孟丽君上。）

　　（上唱）宣我进宫为哪桩？

　　荣兰，月上东山之后，我若尚未回府，就速速报老相爷知道……

　　（对荣兰耳语）

　　荣　兰　　遵命。（下）

　　孟丽君　　臣郦君玉见驾，吾主万岁。

　　成　帝　　来来来，快快请坐。

　　孟丽君　　告罪谢坐。宣臣进宫，有何国事商议？

　　成　帝　　爱卿代孤主考春闱，日夜辛劳，今日御花园中，百花盛开，特召爱卿游园观花，以遣烦闷。

　　孟丽君　　（旁白）哦——

　　（唱）说什么游园伴王驾，

　　君主之意不在花。

　　眼看日落西山下，

　　我怎能独自去陪他？

　　启奏万岁，恕臣不能遵旨。

　　成　帝　　却是为何？

　　孟丽君　　（唱）万岁待臣龙恩重，

　　当为社稷效愚忠。

　　伴驾嬉游荒朝政，

　　万人指背祸无穷。

　　成　帝　　哎。

　　（唱）自古君臣同一体，

　　娱乐升平情更浓。

　　孟丽君　　（唱）君臣一体同游乐，

　　何不召集众元戎？

　　成　帝　　（唱）众元戎年迈走不动，

　　怎比咱青春年少志向同？

　　孟丽君　　（唱）忠孝王也是少年将，

　　理当请他同进宫。

　　成　帝　　（唱）眼看日落暮色起，

　　改日约他赏芙蓉。

　　孟丽君　　暮色已起，怎能观花？微臣也改日再来，就此别驾。

　　成　帝　　（忙阻止）哎，不可。寡人已吩咐御园备灯，你我来他个秉灯夜游，通宵达旦。

　　孟丽君　　（一惊）啊！惊坐）

　　成　帝　　内侍，备马。

　　太　监　　领旨。（带马）

　　成　帝　　爱卿请！

　　孟丽君　　这……

　　成　帝　　你我一同上马。（欲拉孟丽君）

　　孟丽君　　（退后一步）万岁请。

　　（二幕闭。）

　　成　帝　　（唱）君臣乘马御园往，

　　孟丽君　　（唱）阵阵凉风阵阵香。

　　成　帝　　（唱）皇家御园真富贵，

　　孟丽君　　（唱）果然佳景似仙乡。

　　成　帝　　（唱）君王得意跨骏马，

　　孟丽君　　（唱）宰相无心抖丝缰。

　　（二幕开——御园景。）

　　成　帝　　（唱）驻马池边用目望，

　　孟丽君　　（马头撞了上去，惊）万岁，为何驻马不行？

　　成　帝　　你看。（以鞭指）

　　（唱）那里有只独鸳鸯。

　　寡人将它好有一比。

　　孟丽君　　比做什么？

　　成　帝　　好比孟丽君。

　　孟丽君　　万岁，怎把这独宿鸳鸯比做孟丽君呢？

　　成　帝　　这独宿鸳鸯的外貌虽然与孟丽君不同，心情却是一样。

　　孟丽君　　怎见得？

　　成　帝　　爱卿请！

　　（唱）鸳鸯独宿对孤影，

　　好比那藏形匿迹、孤孤

　　单单、形影相吊、不

　　敢露面的孟丽君。

　　青春易去红颜老，

　　转眼白霜两鬓生。

　　孟丽君哪，

　　你大胆出头不要紧，

　　孤王作主你放心。

　　如若不愿嫁皇甫，

　　也可进宫伴寡人。

　　孟丽君　　呀——

　　（旁唱）万岁说话不思量，

　　痴心乱想好荒唐。

　　步步留神避陷阱，

　　且将忠言谏君王。

　　万岁呀，那孟丽君乃是忠孝王皇甫少华之妻，有夫之妇，你倒说要她进宫伴驾，这不是君夺臣妻么？

　　成　帝　　这个……寡人一句戏言，何必认真？随孤来呀。

　　（圆场）爱卿，你看这花前双燕，同来同往，颇有情趣，何不吟诗一首？

　　孟丽君　　遵旨。

　　（念）舞影翩翩夕照红，

　　凌波低旋对东风。

　　天涯处处多芳草，

　　何必留连御苑中。

　　成　帝　　哎，你缘何叫他飞出深宫，远走天涯呢？不妥呀不妥。

　　孟丽君　　万岁指教。

　　成　帝　　（念）玉兔东升夕照斜，

　　上林御苑万丛花。

　　金堂玉宇无穷美，

　　胜似公侯宰相家。

　　孟丽君　　哈哈……志趣不同，出言各异。

　　成　帝　　哈哈……摆驾。

　　（圆场。二幕闭）过桥了。（孟丽君闪腰。成宗忙去扶，孟丽君避开）爱卿小心呀，下马。上桥（二人下马上桥）

　　（唱）白玉栏杆连环拱，

　　恰似鹊桥搭碧空。

　　爱卿呀，

　　你看那水中倒映双双影，

　　分明是一只彩凤一条龙。

　　孟丽君　　哎——

　　（唱）水中怎会飞彩凤，

　　桥下戏波唯有龙。

　　成　帝　　（唱）君臣双双桥上站，

　　岂不是龙配凤来凤配龙。

　　孟丽君　　万岁之言差了，想我郦君玉乃是堂堂男儿，怎说是龙凤之配呢？

　　成　帝　　郦爱卿，你要是个女的，那就好了。

　　孟丽君　　万岁笑言了。

　　（旁唱）此处不是久留地，

　　免得中计入牢笼。

　　万岁，臣饱赏御园奇景，心头已足，天色不早，就此别驾。

　　成　帝　　哎，孤早已说过，秉灯夜游，作通宵之乐，前面就是天香馆，牡丹盛开，你我一同前去观赏吧。

　　权昌，传旨掌灯。

　　权　昌　　遵旨。掌灯。

　　成　帝　　摆驾。

　　（二幕开。天香馆，灯火辉煌。阶下有牡丹花开。修竹摇曳。）

　　（唱）牡丹斗艳天香馆，

　　远隔昭阳另有天。

　　风流天子把花恋，

　　好花就是女英贤。

　　今晚灯前设酒宴，

　　留她同床共枕眠。

　　不怕她足智多谋会应变，

　　网中鱼想出宫难于登天。

　　备宴。

　　权　昌　　遵旨。

　　孟丽君　　（唱）他那里乐孜孜用心已现，

　　孟丽君岂能够一再拖延。

　　万一有个长和短，

　　有何面目在人间？

　　皇宫虽好非我愿，

　　速离险地避闲言。

　　（四宫女捧酒上。）

　　权　昌　　万岁请。

　　成　帝　　爱卿请。

　　孟丽君　　臣素来不饮酒，万岁请。

　　成　帝　　那就少饮几杯，请。

　　孟丽君　　（无奈举杯，将酒暗暗泼去）请。

　　成　帝　　干！

　　孟丽君　　干！

　　成　帝　　爱卿，再饮一杯。

　　孟丽君　　臣，醉了。

　　成　帝　　醉了不要紧，你我君臣，就在这天香馆内，同床共榻，抵足而眠。（欲拉孟丽君）

　　孟丽君　　（拂开）哎呀万岁，君臣同床，亘古未有，臣不敢遵旨。

　　成　帝　　君臣同床，古已有之，爱卿——

　　（唱）郦爱卿学富五车一宰相，

　　当知那光武年间事一桩。

　　严子陵归隐山林钓江上，

　　刘天子邀他回朝夜同床。

　　你看那前朝佳话传千古，

　　今夜晚你我同睡又何妨？

　　来来来，饮酒！哈哈……（自饮）

　　孟丽君　　不好！

　　（唱）他那里设陷阱欲擒猛兽，

　　我好比鱼儿怎吞弯弯钩。

　　孟丽君要出深宫不能够，

　　老相爷为何迟迟不露头？

　　哼。昏王呀！

　　莫道你皇家珠宝千万有，

　　莫道你天子权势压九州。

　　冰清玉洁闺中秀，

　　一片贞操永不丢。

　　拒昏王，不俯就，

　　我岂能逆来顺受千古羞！

　　你敢逼我无路走，

　　昏王呀！

　　我撞死阶前芳名留！

　　权　昌　　启奏万岁，寝宫已经打扫，请万岁爷和相爷前去安寝。

　　孟丽君　　（大惊）啊！

　　成　帝　　（醉）来。来。来，爱卿呀，你我来同床。（扑上）

　　孟丽君　　万岁，不可！（逃避）

　　成　帝　　你我来共枕。（扑上）

　　孟丽君　　哎呀，不可！（逃避不及被成帝抓住）

　　成　帝　　哈哈……今夜晚一定要和你睡在一起！走、走、走！

　　孟丽君　　（摔开成帝）也罢！（甩袖撞柱）

　　权　昌　　（上）启奏万岁，老宰相到！

　　孟丽君　　（旁白）阿弥陀佛。

　　成　帝　　（痴呆了）啊！

　　梁　鉴　　（上）哎呀，万岁呀，大事不好。

　　成　帝　　何事惊……惊慌？

　　梁　鉴　　刚才家院来报，相府起火！贤婿呀，还不快快回去救火。

　　孟丽君　　是！（挥汗急下）

　　梁　鉴　　老臣回府救火要紧，万岁，为臣别驾。（下）

　　成　帝　　啊？！（跌坐）

　　（金殿、宫女、太监引成帝上。）

　　成　帝　　（念《龙山花子》）

　　君臣游乐御园中，

　　笑容恰似牡丹红。

　　忽报一声大火起，

　　唉——

　　一场空。　　（坐）

　　（皇甫敬、孟士元、孟丽君、阮龙光等尚书分两边上。）

　　众　　　臣等见驾，吾主万岁。

　　成　帝　　平身。

　　众　　　万万岁。

　　（阮龙光指使马尚书出班奏本。）

　　马尚书　　臣马三和有本启奏，万岁曾下诏书，限孟丽君百日投案，而今百日已满，不见人来，望万岁赐刑部尚书阮龙光之女与忠孝王早日成亲。

　　（孟丽君冷笑。）

　　成　帝　　对呀！

　　（唱）昨日郦相辞孤走，

　　该因为皇甫少华事未休。

　　倘若是他与阮家配婚偶，

　　她这里定然与孤结鸾俦。

　　国丈之见呢？

　　皇甫敬　　万岁不可。我儿少华，思念孟小姐忧郁成疾，早朝尚且告假，怎能与阮家成亲呢？

　　（阮龙光指使汪尚书奏本。）

　　汪尚书　　唉，国丈之言差矣。忠孝王之病因婚事而起，免不得就要以婚事而治。阮小姐过府冲喜，这忧郁之病自然会不医而愈呀。

　　皇甫敬　　万万不可。

　　汪尚书　　理所该然。

　　皇甫敬　　（微怒）不可！

　　汪尚书　　（嘻皮笑脸）该然。

　　三尚书　　请万岁降旨——赐婚。

　　成　帝　　（得意地）听孤皇传旨——

　　（孟丽君焦急地往外张望。）

　　权　昌　　（上）启奏万岁，云南才女孟丽君前来投案。

　　众　　　（大惊）啊！

　　（孟丽君放心地笑了。）

　　孟丽君　　孟大人，恭喜你父女相会。

　　孟士元　　（迷惑地，自语）怎么又来了一个孟丽君呀？

　　孟丽君　　老国丈，恭喜令郎夫妻团聚。

　　皇甫敬　　（旁白）他真不是丽君么？

　　阮龙光　　（旁白）可恼。可恼！

　　成　帝　　（看看孟丽君，不解地）他不是孟丽君么？（大声）宣孟丽君上殿。

　　太　监　　宣孟丽君上殿。

　　荣　兰　　（内唱）金銮宝殿圣旨降，

　　（上唱）荣兰我、六神无主、兢兢战战去朝君王。（走左边，见卫士怕。至右边，又见卫士，荣兰不怕了。）哎——

　　（唱）自古吉人有天相，

　　为小姐我敢赴滚汤。

　　去看看金銮宝殿是个什

　　么模样……

　　孟士元　　（唱）何人敢来骗君王？

　　皇甫敬　　亲家翁？

　　孟士元　　不是的！

　　（皇甫敬微怒。）

　　荣　兰　　臣女孟丽君见驾，愿吾主万岁。

　　成　帝　　抬头。

　　荣　兰　　领旨。

　　成　帝　　哦。（看看荣兰，又看看孟丽君，摇头不解）下面跪的是孟丽君么？

　　（荣兰以目光问孟丽君。孟丽君点头。）

　　荣　兰　　正……正是。

　　成　帝　　家住何处？

　　荣　兰　　云南昆明。

　　成　帝　　你父何人？

　　荣　兰　　吏部尚书。

　　成　帝　　你母是谁？

　　荣　兰　　韩氏夫人。

　　成　帝　　许配哪家？

　　荣　兰　　皇甫少华。

　　成　帝　　（别有用心地）好哇，皇甫爱卿，如今你冤仇已报，刘贼已除，孤皇赐她与忠孝王，成就美满姻缘。合家团聚。听孤传旨。

　　敬、元　　这……

　　阮龙光　　不可！臣阮龙光有本启奏。

　　成　帝　　奏来。

　　阮龙光　　此女自说孟丽君，无以为证，真假难明，应该详细问过。

　　众尚书　　阮大人言之有理。

　　成　帝　　不问也罢。

　　敬、元　　理当一问。

　　成　帝　　这个……阮卿，你就代孤王去问吧。

　　阮龙光　　遵旨。这女子，我来问你，你不在云南谨守闺门，女扮男装，飘流在外，所为何来？

　　荣　兰　　请听！

　　（唱）不问往事气不生，

　　提起往事气死人。

　　那年比箭奴受聘，

　　刘家父子黑良心。

　　害了元帅皇甫敬，

　　又逼奴家来成亲。

　　女扮男装避灾祸，

　　不嫁奸贼夜逃奔。

　　王员外收奴为义女，

　　埋名隐姓到如今。

　　多蒙万岁诏书下，

　　千里进京求玉成。

　　阮龙光　　这个……哎，闻听孟丽君乃是才女，诸子百家，无所不读，诗词歌赋，无所不晓，我这里有对联一副，你可敢对么？

　　荣　兰　　这个……（对孟丽君低声地）怎么得了呀？（孟丽君示意，要她答应）愿闻上联。

　　阮龙光　　（得意地摇扇）这个……（看扇的起伏）就以这把龙珠扇为题，你听：“龙珠扇，扇画龙，手摇扇飞龙不动。”

　　荣　兰　　这个……

　　阮龙光　　对呀。

　　荣　兰　　那个……

　　阮龙光　　哼！什么这个那个，分明是冒名顶替，欺君罔上！你若对不出呀，就要推出午门——咧！（示意杀头。）

　　荣　兰　　（恼怒起身，提起裙子一蹬脚）哼！

　　阮龙光　　哎呀万岁呀，何方女子，对之不上，反而蹬脚抬腿，目无君主，望万岁将她斩了！

　　（荣兰吓得跪下。）

　　孟丽君　　阮大人，她抬腿蹬脚，乃是哑对呀。

　　阮龙光　　这抬脚蹬腿，算什么哑对呀？

　　孟丽君　　你的上联是：“龙珠扇，扇画龙，手舞扇飞龙不动。”她手提罗裙，露出绣鞋，这样一蹬，正好对上了。

　　阮龙光　　她是怎么对的？

　　孟丽君　　她对的是：“凤头鞋，鞋绣凤，脚蹬鞋响凤难飞。”

　　荣　兰　　是嘛，他连哑对都不懂哪！

　　阮龙光　　（羞）唉——我这里还有一对。

　　荣　兰　　（惊慌，望孟丽君。孟丽君示意要她答应。她为难地）请讲。

　　阮龙光　　这个……，殿角有座小巧玲珑的宝塔，就以它为题。听着：“宝塔尖尖，七层六面八角。”对来。

　　荣　兰　　（望孟丽君作难，孟丽君摇手，荣兰急了，旁白）你也不知道呀？我就更加不知道了。（也对阮龙光摇手）

　　阮龙光　　哎呀，启奏万岁，这女子果然不是孟丽君，你看摇起手来了。

　　孟丽君　　阮大人，她已经对出来了。

　　阮龙光　　什么？又是哑对么？

　　孟丽君　　正是。你的上联是“宝塔尖尖，七层六面八角。”她不是这样摇手么？她对的是“玉掌平平，五指三长两短。”万岁呀，她善于哑对！

　　成　帝　　妙呀，真乃是千古奇才。（暗指孟丽君）

　　荣　兰　　阮大人，你连个玉掌平平的哑对都不知道，看起来呀，你这肚才，也是平平的哟！

　　阮龙光　　哼！（羞而归班）

　　成　帝　　孟士元。

　　孟士元　　臣在。

　　成　帝　　你的女儿孟丽君，经历千难万苦，终于归来，可算是你全家幸运，快快带回家去，与皇甫少华拜堂成亲。

　　孟士元　　（着急地）万岁，她……她……

　　成　帝　　她怎么样？

　　孟士元　　她不是我的女儿。

　　成　帝　　唉，你看她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点不真，哪点是假呀？

　　孟士元　　哪个父母认不得自己的女儿呀？为臣前去一问，她就会漏洞百出，败露真相。

　　阮龙光　　对，假女儿瞒不过亲父亲，你应该问一问。

　　四尚书　　理当问过明白。

　　成　帝　　且去问来。

　　孟士元　　遵旨。

　　（荣兰着慌，孟丽君示意荣兰要大胆。荣兰以口水当眼泪。）

　　荣　兰　　哎呀，爹爹呀！（搓步上前，扯住孟士元的袍）爹爹……（哭）

　　（唱）四年未见爹爹面，

　　日夜相思泪涟涟。

　　而今相会金銮殿，

　　好比月儿十五圆。

　　爹爹呀！（扯住朝服）

　　孟士元　　这……（揉揉眼睛看旁白）这是谁家女子？好像在哪见过，有些面熟，记不起来了。唉！我来问你，我云南孟府座落何处，是何等气派，你知道么？

　　荣　兰　　（未语先笑）爹爹容禀。（起）

　　（唱）家住云南昆明郡，

　　石头狮子守大门。

　　记错没有？

　　孟士元　　还有呢？

　　荣　兰　　（唱）三间正屋绘彩画，

　　两边厢房配邮亭。

　　后有花园可奔马，

　　也曾比箭订终身。

　　孟士元　　何时比的箭？

　　荣　兰　　（唱）三月初三把箭比，

　　孟士元　　何时下的聘？

　　荣　兰　　（唱）三月初八喜订婚。

　　孟士元　　何人为媒？

　　荣　兰　　（唱）媒人就是秦布政，

　　孟士元　　何处写的书？

　　荣　兰　　（唱）后堂写书换生庚。

　　孟士元　　（点头）你是何时所生？

　　荣　兰　　（唱）孟家庚辰添彩凤，

　　八月十五亥时生。

　　孟士元　　（惊）你娘今年多大年纪？

　　娘比爹爹大一岁，

　　孟士元　　（大惊）你爹爹的生日呢？

　　荣　兰　　（唱）爹爹是庚年庚月午时生。

　　孟士元　　（急。追问）是上三刻，还是下三刻？

　　荣　兰　　（荣兰不知道，急，孟丽君轻轻蹬脚，荣兰理会了，笑。）下三——刻！

　　孟士元　　（惊坐）啊！

　　（孟丽君对荣兰点头赞许。荣兰偷偷地笑。）

　　荣　兰　　爹爹呀。（拉孟士元）

　　（唱）爹娘生庚我都知道，

　　怎说女儿不是爹爹生。

　　爹爹呀。你（撒骄地）你怎么不认女儿？

　　孟士元　　这，这……（退而坐）

　　荣　兰　　（上前跪下哭）爹爹！（偷偷地又望着孟丽君笑）

　　成　帝　　（旁白）怎么，她真的是孟丽君么？（对孟士元）速速将她领了回去，与皇甫少华成亲。

　　孟士元　　万岁，这……不可呀！

　　成　帝　　（不悦）怎么，你敢违抗圣命？

　　孟士元　　这个……唉！

　　（背唱）龙颜一变开金口，

　　要我当殿把女收。

　　那一旁真女儿她旁观袖手，

　　这一旁假女儿反把泪流。

　　真与假如何辨我妙计无有……

　　太　监　　（上）启奏万岁，皇甫少华拿孟丽君画像一卷，要上殿辨认真假孟丽君。

　　众　　　对。以画像对证，这就真假分明了。

　　（荣兰大惊。孟丽君也慌。）

　　成　帝　　这……（想）宣忠孝王上殿。

　　太　监　　宣忠孝王上殿。

　　孟士元　　来得好啊！

　　（唱）用画像辨真假他有良谋。

　　（挥汗归班）

　　皇甫少华　（上唱）手捧画图上金殿，

　　认一认我妻真容颜。

　　臣皇甫少华见驾，吾主万岁。

　　成　帝　　平身。

　　皇甫少华　启奏万岁，闻听臣妻孟丽君金殿投案，特带她自描真容前来对认。

　　成　帝　　（犹豫）这个……

　　阮龙光　　启奏万岁，理该对认，倘若是假，就该午门斩首。

　　成　帝　　若是真的呢？

　　阮龙光　　真的？她抗拒圣旨，逃婚在外，也该斩首午门！

　　成　帝　　哎，倘若是真，寡人赦她无罪。（对皇甫少华）你速去辨认。

　　皇甫少华　遵旨。

　　（皇甫少华与荣兰交换走，互看，皇甫少华举画对容。怒）可恼！启奏万岁，她不是臣妻孟丽君。）

　　荣　兰　　奴家正是孟丽君。

　　成　帝　　爱卿呀，是的算了，倘若这女子是假孟丽君，你又到何处再寻找一个真孟丽君呀？

　　皇甫少华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成　帝　　（佯怒）爱卿呀，上一回你金殿之上越礼胡行，寡人未曾降罪于你，这回难道你又要说那部大臣是女扮男装不成？

　　皇甫少华　臣有画图为证，请万岁按图索骥，定然无有差错。

　　成　帝　　待孤看来。（下殿观像）哦，妙呀！

　　（唱）寡人举目观画像，

　　好一位绝代佳人女娇娘。

　　（对看荣兰。）

　　（唱）这一位女子（摇头、摇手）是不像。

　　（对看两班文武官员。）

　　（唱）两班文武（两边摇头）

　　非红装。

　　（对看孟丽君，众跟看，成帝大惊。）

　　哦。像，像，像呀！

　　（唱）郦君玉与画像一模一样，

　　果然是孟家小姐女娇娘。

　　孤王且把人情让，

　　他日再偷香窃玉凤求凰。

　　众爱卿呀。

　　（唱）满朝文武都不像……

　　皇甫少华　什么？都不像呀？

　　成　帝　　不像！

　　（唱）只像这位美红装。

　　（指荣兰）

　　敬、华　　不像她。（指荣兰）像她。（暗指反指孟丽君）

　　成　帝　　像他（指荣兰）。

　　敬、华　　像他！（指孟丽君）

　　成　帝　　郦爱卿，你来看看，这到底像不像她呀？（指荣兰）

　　孟丽君　　（拿画对荣兰）这……不大像。

　　成　帝　　（惊）啊？！

　　敬华元　　本来就不像。

　　孟丽君　　（拿画再对荣兰）仔细一看又有点像。

　　敬华元　　（惊）啊！？

　　成　帝　　郦爱卿说得对。本来就像嘛。

　　荣　兰　　相爷呀，小女子正是孟丽君。

　　敬华元　　她不是孟丽君！

　　孟丽君　　万岁呀，这女子与这图像，有五分相像，又有五分不像。此案还得从长计较，认真审议，辨明真假。倘若草率从事，难服众议。

　　四尚书　　相爷之言有理。

　　成　帝　　这个……好，就依爱卿所奏，将这女子交付于你。辨出个真假是非，再与忠孝王成亲。

　　孟丽君　　遵旨。

　　荣　兰　　（奔向孟丽君）相爷。

　　（互相会意地笑）

　　阮龙光　　启奏万岁，小女何时与忠孝王成亲呀？

　　成　帝　　孟丽君真假未辨，成亲之事，权且作罢。

　　阮龙光　　（惊坐）啊！

　　成　帝　　退朝。

　　（众退下。场上剩下皇甫少华与荣兰。）

　　皇甫少华　你这女子，为何要假装孟丽君。

　　荣　兰　　我不假装孟丽君，你和阮小姐的婚事如何作罢？傻王爷呀！（笑下）

　　皇甫少华　（醒悟）啊！明白了！（笑）待我报与姐姐知道，请太后作主。

　　（万寿宫。柱上有对联：“慈悲胜念千声佛。刁恶空烧万柱香。”）

　　（两宫女引太后、皇甫长华上。）

　　太　后　　（怒念）不肖皇儿起歹意，

　　欲夺臣妻孟丽君。

　　皇甫长华　（念）太后宫前训万岁，

　　回头猛醒不迷津。

　　（字幕：皇甫长华——皇后，皇甫少华之姐。）

　　（二人入坐。）

　　太　后　　皇媳呀，郦丞相……哦，孟丽君现在何处？

　　皇甫长华　奉太后懿旨，正在清风阁画观音图像。

　　权　昌　　（上）启奏太后千岁，圣驾请到。

　　太　后　　宣他进来。

　　权　昌　　太后懿旨，宣万岁进宫。

　　成　帝　　（内白）领旨。（上念）懿旨宣得忙，不知为哪桩？

　　皇甫长华　臣妾迎接陛下，万万岁。

　　成　帝　　平身。母后千秋。

　　太　后　　（怒）哼！

　　成　帝　　（跪下）孩儿该死。

　　（成宗不知何事，以目光询问皇甫长华。皇甫长华不答理。）

　　太　后　　哀家问你，郦君玉是男是女？

　　成　帝　　（惊）母后，何出此言？郦君玉少年宰相，国家栋梁，当然是堂堂男子。

　　太　后　　强辩！

　　成　帝　　孩儿该死。

　　太　后　　（唱）不肖之儿你敢撒谎，

　　欺瞒哀家乱朝纲。

　　郦君玉本是孟家女，

　　回家医病认亲娘。

　　皇甫少华把本上，

　　金殿认妻求君王。

　　你听而不闻装模样，

　　袒护女流为哪桩？

　　讲！

　　成　帝　　母后容奏。（起身）

　　（唱）皇甫少华把本上，

　　郦卿发怒闹朝堂。

　　他说道医家割股救人命，

　　怎不可大发慈悲假认娘？

　　孟士元尚且无话讲，

　　儿怎能判他是红装。

　　太　后　　住口！

　　（唱）郦君玉不是红装女，

　　你为何邀她夜同床？

　　分明是有意设罗网，

　　君夺臣妻乱纲常。

　　成　帝　　（一惊。继而镇静强辩）母后冤枉呀——

　　（唱）郦君玉当朝为宰相，

　　擎天玉柱架海梁。

　　汉光武留宿严公成佳话，

　　儿这是效法古人敬贤良。

　　太　后　　强辩！

　　（唱）前日朝堂对画像，

　　两班文武闹嚷嚷。

　　郦君玉本是画中像，

　　你强词夺理乱开腔。

　　分明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有了这三宫六院还要暗偷香。

　　你只求山珍海味、征歌

　　逐舞、纸醉金迷把志丧，

　　全不知休养生息、敬重

　　功臣、体恤黎民振朝纲。

　　老皇爷留下锦绣山河花一样，

　　你要将他付汪洋。

　　叫人来摆驾太庙往……

　　成　帝　　太后千岁，去太庙何事？

　　太　后　　我要请动太庙十三根家法竹板！

　　（唱）打死这小肖于孙小昏皇！

　　成　帝　　哎呀，母后息怒，让皇儿把话说完，再打不迟。（向皇甫长华使眼色，请求）

　　皇甫长华　太后，还是让万岁把话讲完吧。

　　太　后　　讲！

　　皇甫长华　太后要你起来讲，

　　（太后望皇甫长华一眼，意思是说：“起来起来。你到送起人情来了。”一笑。）

　　成　帝　　母后容奏——

　　（唱）母后莫把怒气生，

　　且听皇儿诉苦情。

　　有道是人有相同物相像，

　　这桩公案难分清。

　　太　后　　哪有难分清的道理。

　　成　帝　　（唱）当年他为你来看病，

　　你也曾疑他是女钗裙。

　　摆驾御园来试问，

　　当场牵线做媒人。

　　谁知道他满口答应你，

　　相府拜堂娶千金。

　　梁小姐而今身有孕，

　　老宰相作证在朝庭。

　　太　后　　（惊）啊？！

　　成　帝　　你道他不是男子汉……母后哇……（哭）

　　我也不能说他是女人。

　　太　后　　这个……皇媳却道她是女的呀。

　　成　帝　　女流之辈懂得什么！

　　太　后　　（怒）哼！

　　成　帝　　孩儿失言。

　　皇甫长华　母后要知是男是女，一试便可分晓。

　　太　后　　如何试探呢？

　　皇甫长华　外邦进来一种美酒，名叫玉红春，初饮极甜，饮后则醉，让郦丞相饮醉之后脱靴验看，不就男女分明了么？

　　成　帝　　（惊）啊！

　　太　后　　此计甚好。

　　（成帝对皇甫长华做鬼面——怪她出坏主意。）

　　权　昌　　（上）启奏太后，郦丞相图像画好，前来交卷。

　　太　后　　请郦丞相进宫。

　　权　昌　　太后懿旨，请郦丞相进宫。

　　孟丽君　　（内应）领旨——

　　（上念）昼思夜想难脱身，

　　偏逢懿旨画观音。

　　但求国太一时喜，

　　免却死罪降隆恩。

　　太后千秋。臣郦君玉前来交卷。

　　太　后　　呈了上来。（看画）画得好。

　　（唱）慈悲送子活观音，

　　渡海御风伴祥云。

　　怀抱婴儿瑶台赐，

　　正是皇家玉麒麟。

　　皇儿，画得可好？

　　成　帝　　画得好。

　　皇甫长华　画得妙。

　　太　后　　郦爱卿呀。

　　（唱）妙笔生花绘丹青，

　　画出了哀家一片心。

　　宫前赏你三杯酒，

　　孟丽君　　微臣不会饮酒。

　　皇甫长华　那就只饮一杯吧。

　　孟丽君　　一杯也不会饮。

　　太　后　　（接唱）这是甜酒玉红春。

　　孟丽君　　哦，是甜酒？

　　太　后　　是啊，此酒是友邦进贡来的，味极甜，可以开胃健脾，消痰顺气，活血宽胸，益寿延年。

　　孟丽君　　谢太后恩典。

　　太　后　　酒来。

　　成　帝　　郦爱卿，你能饮么？

　　孟丽君　　既是甜酒，那就无妨。

　　（宫女捧酒上，孟丽君端酒。）

　　孟丽君　　好香呀！（尝一点点）啊，好甜哪！（一饮而尽。成帝一旁摇手，孟丽君视而不见）谢太后恩典。

　　成　帝　　（旁白）唉，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啊！

　　（孟丽君神态自若，太后诧异，以目光询问皇甫长华。）

　　皇甫长华　母后千秋，这观音图像尚未题诗，何不请郦爱卿题诗一首。

　　太　后　　好。郦爱卿，就请你题诗一首。

　　孟丽君　　遵旨。（提笔开始醉）

　　（念）观音送子入宫廷，（醉状）

　　万里山河春色新。

　　（东倒西歪）

　　他日真龙登九五……

　　（昏迷欲倒）

　　这是为什么呀？（振作精神继续挥笔。除了成帝见孟丽君醉状着急外，其余各人均喜）（接念）广布甘霖滋、滋、滋办（万）民。（醉倒）

　　太　后　　速速扶他清风阁安睡，脱靴，看看是男是女。

　　二宫女　　领旨。（扶孟丽君下）

　　成　帝　　母后，玉红春如此性烈，倘若醉坏丞相，贻误国事，那就非同小可呀！待皇儿前去看看。

　　皇甫长华　万岁放心，他们已带去醒酒药，服药之后，就会苏醒的。

　　太　后　　皇儿你就在此等候回话吧。

　　成　帝　　这……唉。

　　（唱）昭阳暗中使诡计，

　　太后照办不延迟。

　　郦相倘若出了事，

　　害得我日夜空相思。

　　我要用个脱身计……

　　（想，捂肚。）哎哟，哎哟——

　　太　后　　万岁，你这是怎么啦？啊？

　　成　帝　　刹时间肚肠疼痛不已……哎哟。哎哟！

　　太　后　　怎么样样了？怎么样了？

　　成　帝　　（接唱）这里面好像挂着铁蒺藜！

　　太　后　　权昌！

　　权　昌　　在。

　　太　后　　快送万岁回宫，速请太医院大夫切脉问诊。

　　权　昌　　领旨。（扶成帝出）

　　（二幕闭。成帝甩开权昌。）

　　权　昌　　万岁肚子不痛了呀？

　　成　帝　　哼！来人哪。（四太监两边上）

　　摆驾清风阁。

　　众太监　　领旨。

　　（宫女甲拿绣鞋上，碰着成帝，躲避不及。）

　　成　帝　　何人挡驾？

　　宫　女　　奴婢该死。（跪）

　　成　帝　　手拿何物？

　　宫　女　　这……

　　成　帝　　讲！

　　宫　女　　这是郦丞相的绣花鞋。

　　成　帝　　（看绣鞋，大惊）啊！果然是一位女子了呀！妙啊！有此物为证。不怕她不依！（对权昌）把她带上。

　　权　昌　　走！

　　（二幕开。清风阁。有对联一副：“清风常作伴，明月永为俦。”）

　　（孟丽君醉卧在湘妃榻上，宫女乙端醒酒汤上。）

　　宫女乙　　（念）救醒女丞相，送来解酒汤。相爷，相爷！你看她睡得好香呀。这……我来喂！（喂药）

　　孟丽君　　哎哟！

　　宫　女　　哦，果然醒来了。

　　孟丽君　　（唱）昏沉沉睁开朦胧眼，

　　好睡呀。（睁开看左右，大惊）呀，这是什么所在？

　　宫　女　　清风阁。

　　孟丽君　　（唱）我为何竟在宫中眠？！

　　不好！

　　私宿宫廷祸不浅，

　　走！（站起欲倒）哎哟……

　　宫女乙　　相爷放心。（扶住孟丽君）是太后要你睡在这里醒酒的。

　　（接唱）放心安睡莫挂牵。

　　孟丽君　　是太后分咐的？

　　宫女乙　　是太后吩咐的。（扶孟丽君躺下）

　　酒后初醒，好好歇息吧。（孟丽君睡下）

　　（成帝带众太监及宫女甲上。）

　　宫女甲　　丞相就在楼上。

　　成　帝　　守在楼下，不许高声喧哗，不许闲人来往。

　　权　昌　　外面有人进来呢？

　　成　帝　　看管起来！

　　权　昌　　楼上有人下来呢？

　　成　帝　　看管起来！

　　权　昌　　领旨。

　　（成帝轻手轻脚上楼，走到宫女乙背后，轻抚其背。宫女乙回头，大惊欲跪。成帝以手捂其口，示意不要张声，下楼去。宫女乙指着孟丽君：怎么办呢？成帝指着自己：交给我吧。宫女乙轻悄悄地下楼了，见众太监呆在楼下噤若寒蝉，十分诧异。）

　　宫女乙　　哎，你们这是什么，怎么连不做声啊。

　　权　昌　　看管起来。

　　（众押宫女乙齐下。）

　　（成帝轻轻地走向湘妃榻，谁知碰掉了桌边的酒壶。）

　　（孟丽君惊醒。）

　　孟丽君　　何人！？

　　成　帝　　哦，哦，郦爱卿。

　　孟丽君　（大惊）哎哟，万岁！（忙起身下床，只觉脚下空虚，走路踉踉跄跄，站立不住）不知万岁驾到，接驾来迟，望万岁怒罪。

　　成　帝　　平身，赐坐。

　　孟丽君　　（坐床边，惊慌地）万岁到此，不知有何圣谕？

　　成　帝　　（得意地笑）嘿嘿。卿遭杀身之祸，特来搭救。

　　孟丽君　　啊？不知身犯何罪，望万岁指明。

　　成　帝　　你自己去看吧。（将绣鞋丢给孟丽君）

　　孟丽君　　（接鞋一看大惊）啊！（音乐骤起）

　　孟丽君　　万岁从何处拿来女子的绣鞋，恐吓微臣，待臣去奏明太后千岁。

　　成　帝　　爱卿呀——

　　（唱）郦爱卿你不要去投国太，

　　万寿宫赐美酒是她安排。

　　脱绣鞋你中计机关破败，

　　清风阁救贤相我跟踪而来。

　　郦爱卿呀，

　　孤为你早已是痴心喜爱，

　　孤为你加官晋爵列三台。

　　孤为你女扮男风险担待，

　　孤为你排众议免受祸灾。

　　这一片缠绵意情深似海，

　　盼只盼效鸳鸯永不分开。

　　只要你进西宫夫妻恩爱，

　　孤将你当鲜花供在龙台。

　　孤将你当观音顶礼膜拜，

　　孤将你当性命同死同埋。

　　你若是对孤皇桀傲不改。

　　论刑律……

　　郦爱卿哪，

　　孟丽君　　论刑律又怎样？

　　成　帝　　（接唱）……午门外要把刀开！

　　孟丽君　　哦——

　　（旁唱）小昏王起杀心一语道破，

　　苦苦的逼迫我要结丝罗。

　　我本是斗严寒腊梅一朵，

　　岂怕你雪漫漫冰冻山河。

　　刀山火海也敢过，

　　何惧一死下油锅。

　　纵然砍下头一颗，

　　留得美名千古歌。

　　今日里入罗网身遭横祸，

　　我只得托后事去见阎罗。

　　万岁呀，容臣细奏——

　　成　帝　　（高兴地）好，好，爱卿呀。

　　你就慢慢地奏来。

　　孟丽君　　容奏。

　　（唱）云南省孟丽君果然是我，

　　成　帝　　哦，那就妙呀！

　　孟丽君　　（唱）为伸冤女扮男拜相入阁。

　　成　帝　　为皇知道。

　　孟丽君　　（唱）犯刑律欺君王是我错过，

　　成　帝　　只要你西宫伴驾，孤皇不降罪于你。

　　孟丽君　　（唱）我情愿午门外去受刀割。

　　成　帝　　哦！

　　孟丽君　　（唱）四载忠心来铺佐，

　　国泰民安天下乐。

　　成　帝　　功劳是大的。

　　孟丽君　　（唱）今日不求免大祸，

　　有桩心事臣拜托。

　　成　帝　　奏来。

　　孟丽君　　（唱）我爹爹人敦厚忠臣一个，

　　辅朝廷安天下堪称楷模。

　　老母娘想丽君非同小可，

　　每日里哭啼啼泪流成河。

　　望万岁午门外杀了于我，

　　将孟府众人丁赦出网罗。

　　成　帝　　爱卿休要难过，孤为你想了一个万全之计，不知是否愿听。

　　孟丽君　　谢万岁。

　　成　帝　　回家以后，限你三日之内，金殿上本，奏明女扮男装之事，恳求开恩。

　　孟丽君　　谢万岁。

　　成　帝　　上本陈情，言词要委婉，一不要提比箭夺婚之事；

　　孟丽君　　啊？！

　　成　帝　　二不要用孟丽君之名。

　　孟丽君　　却是为何？

　　成　帝　　寡人好收你西宫伴驾呀。

　　孟丽君　　哎呀万岁，此事万万不可。

　　成　帝　　你在怎讲？

　　孟丽君　　不可——！

　　成　帝　　哼！

　　（唱）孤王待你火一盆，

　　你对孤王冷如冰。

　　欺君罔上杀无赦，

　　罪及你家九族人。

　　孟丽君　　（猛抬头）你在怎讲？！

　　成　帝　　九族问斩！

　　（孟丽君心如刀刮，脸上气色骤变，口出鲜血，眼前发黑，昏倒榻上。成帝近前一看，慌了，手脚无措，欲欲喊人，又止。）

　　孟丽君　　（唱起板）刹时间心头涌鲜血出口，

　　（无力地坐起，呕吐血）哎哟……

　　（接唱）盘龙柱彩凤屏晃晃悠悠。

　　孟丽君在朝中功劳广有，

　　倒落得一家人尸横荒丘。

　　左思想右思想想之不透，

　　只该因我是深闺一女流。

　　苍天哪！

　　女娲炼石补天漏，

　　钟无盐挂帅退貔貅。

　　花木兰塞外威风抖，

　　代父戌边把军投。

　　武则天她把玉玺受，

　　南面为君坐九州。

　　我也曾登台选俊秀，

　　除贼安民解主忧。

　　女孩儿也有那才高八斗，

　　却为何不能够拜相封候。

　　我呕心沥血、为国为民、

　　缘何定罪苦追究？

　　他君夺臣妻厚颜无耻才该杀头。

　　欺君我要欺个够，

　　欺一欺衣冠禽兽好下楼。

　　成　帝　　爱卿想好了么？

　　孟丽君　　想好了。

　　成　帝　　答应了？

　　孟丽君　　（不悦地）答——应——了！

　　成　帝　　好，三日以后你当上本。

　　孟丽君　　是。

　　成　帝　　不可言比箭夺婚之事。

　　孟丽君　　是。

　　成　帝　　不可提孟丽君之名。

　　孟丽君　　是。

　　成　帝　　（大喜）好，那就一言为定，孤即刻送你回府。人来！

　　权　昌　　（上）在。（太监、宫女上）

　　成　帝　　扶丞相上轿回府。

　　权　昌　　是。

　　成　帝　　（对二宫女）你二人回复太后，就说相爷饮了外邦毒酒，口吐鲜血，性命难保，已经送回相府了。

　　宫女甲　　太后若问她是男是女呢？

　　成　帝　　是男！

　　二宫女　　遵旨。

　　（相府花园。有石桌、石凳。凉亭一角。）

　　（二丫环陪梁妻、梁鉴上。）

　　梁　鉴　　（上，对内喊）来，来，来呀！（孟丽君、苏映雪上）

　　（唱）不用伤心莫落泪，

　　老夫不怪你两个人。

　　孟丽君　　（唱）他宰相腹中能摆渡，

　　苏映雪　　（唱）终生不忘爹爹恩。

　　梁　妻　　可恼！可恼！

　　（唱）梁家无辜遭不幸，

　　招了个女婿是千金。

　　两个姑娘成婚配，

　　你道气人不气人！

　　粱　鉴　　来，来，给母亲赔礼。

　　孟、苏　　母亲，孩儿这厢赔礼。（打拱）

　　（梁妻不理。）

　　梁　鉴　　夫人哪，不用生气了。

　　（唱）夫人不用心愤懑，

　　事到临头不由人。

　　还念她一片坚贞感天地，

　　还念她日里万机抚黎民。

　　还念她伺奉你我真孝顺，

　　还念她姊妹双双，

　　情同手足，

　　相依为命情义深。

　　女扮男装是不得已，

　　佳话留芳千古闻。

　　孟、苏　　请母亲饶恕孩儿。

　　梁　妻　　唉——

　　（唱）你是男是女我不问，

　　旁人议论我关起门。

　　梁家无人接香火，

　　素华儿日后靠何人？

　　梁　鉴　　这……唉！

　　孟丽君　　老相爷，老夫人。这传宗接代之事，奴家早已作了安排。

　　梁　妻　　怎样安排？

　　孟丽君　　奴家让大姐招吕将军为夫婿了！

　　梁　妻　　你在怎讲？

　　孟丽君　　她招吕将军为夫婿了。

　　梁　妻　　不可不可！已经招了个女宰相，还要招一个女将军么？

　　梁　鉴　　哈哈……夫人哪，是吕忠将军。吕忠将军仪表非凡，忠肝义胆，与素华儿正是天生一对呀！

　　梁　妻　　哦，吕将军仪表非凡？

　　孟丽君　　仪表非凡。

　　梁　妻　　忠肝义胆？

　　孟丽君　　忠肝义胆。

　　梁　妻　　是男的？

　　众　　　是男的。

　　梁　妻　　那……（转怒为喜）难为孟小姐想得周到，老相爷呀，那明日金殿之上，就该为孟小姐保本哪！

　　梁　鉴　　老夫是要保本。

　　孟丽君　　多谢相爷。

　　荣　兰　　（上）启禀相爷，忠孝王过府请罪。

　　孟丽君　　请罪？

　　梁　鉴　　你们夫妻就在这花园之中叙谈吧，夫人请。

　　（众下，皇甫少华病态上。）

　　皇甫少华　（念）几回冒昧辱师尊，

　　请罪负荆登府门。

　　恩师。（长揖）

　　孟丽君　　啊，少华！（激动地，搓步而来）

　　皇甫少华　哎呀恩师，学生该死！（跪）

　　孟丽君　　（跪）少华，夫君呀。

　　皇甫少华　（忙站起，懵懵懂懂地，后退作揖）学生该死，恩师恕罪。

　　孟丽君　　（起）夫君呀，奴家是孟丽君，是你的妻子呀！（摘去相雕）

　　皇甫少华　当真？

　　孟丽君　　（点头）哎。

　　皇甫少华　果然？

　　孟丽君　　（点头）哎。

　　皇甫少华　啊呀，妻呀！

　　孟丽君　　夫君！

　　（二人抱头痛哭。）

　　皇甫少华　（唱）多少相思多少梦，

　　恩爱夫妻终相逢。

　　孟丽君　　（唱）可怜十五初圆月，

　　落在斑斑泪水中。

　　夫郎呀，为妻不能久在人世了。

　　皇甫少华　（惊）却是为何？

　　孟丽君　　夫君呀

　　（唱）一杯甜酒我误用，

　　清风阁上入牢笼。

　　双靴脱下金莲现，

　　昏王他……

　　皇甫少华　他怎么样？

　　孟丽君　　（唱）他要纳为妻入西宫。

　　皇甫少华　啊？！昏王呀！

　　（少华欲倒，伏于石桌上。）

　　孟丽君　　哎呀夫呀！

　　皇甫少华　苍天呀苍天！

　　（唱）刹时五雷轰头顶，

　　可恨世道太无情。

　　横戈跃马赴君命，

　　哪桩哪件亏朝廷？

　　他君夺臣妻心何忍，

　　拆散我好夫好妻两离分。

　　人说君王重仁义，

　　依我看豺狼冠缨不是人。

　　满腔怒火满腔恨，

　　妻呀，为夫我撞死金殿！

　　孟丽君　　啊？！

　　皇甫少华　（接唱）生不比翼死为婚。

　　孟丽君　　夫郎呀，不可！

　　（唱）蝼蚁尚有求生意，

　　夫郎不可言轻生。

　　为妻身后桩桩事，

　　叫我托咐与何人？

　　皇甫少华　（抽泣地）妻呀……

　　孟丽君　　（唱）来日午时三刻正，

　　冤魂奔赴枉死城。

　　孟府人丁三百口，

　　午门血漂尸纵横。

　　为妻今日嘱托你，

　　薄板掩埋慰亡灵。

　　夫郎呀！

　　妻死后你不要悲伤过份，

　　皇甫少华　（唱）可怜我失群雁孤苦伶仃。

　　孟丽君　　（唱）妻死后你应该鸳鸯另配，

　　皇甫少华　（唱）少华我辞高官削发为僧。

　　孟丽君　　（温柔地）鸳鸯另配。

　　皇甫少华　（憨厚地）我削发为僧。

　　孟丽君　　（娇嗔地）你要另配。

　　皇甫少华　（真诚地）除了你，就是月宫里的嫦娥，我都不得娶。

　　孟丽君　　（无可奈何地摇头）唉！

　　（唱）妻死后别无大事相求你，

　　只求你一抷黄土垒新坟。

　　只求你将妻埋在燕山下，

　　听你校场点三军。

　　只求你清明时节香三炷，

　　听你叫声孟、孟、孟丽君。

　　今生我负了你缠绵缱绻痴情意，

　　等来生再和你花前月下永相亲。

　　皇甫少华　（唱）字字血声声泪千古大恨，

　　昏王他拆开我美满姻亲。

　　人生自古谁无死，

　　大丈夫岂能受欺凌！

　　小姐，告辞了。

　　孟丽君　　哪里去？

　　皇甫少华　（唱）回家连夜修一本，

　　孟丽君　　修本何事？

　　皇甫少华　（唱）金殿怒斥小昏君。（下）

　　孟丽君　　夫君，不可！不可！拉住他。

　　荣　兰　　（上）（追皇甫少华，回）小姐，去远了。

　　孟丽君　　　啊？（口吐鲜血）

　　荣　兰　　快来人呀！

　　（二幕前——宫中走廊。）

　　成　帝　　（内唱）玉兔西沉鸡报晓，

　　（宫女、太监提灯、掌扇送成帝上。

　　（接唱）孤皇摆驾早临朝。

　　内侍们提宫灯前面引道……

　　（二幕开：金銮宝殿。）

　　成　帝　　（唱）静鞭三响殿前飘。（入座）

　　孤皇对苍天暗祷告，

　　但愿得龙凤相配在今朝。

　　（众尚书、孟士元、皇甫敬、皇甫少华从两边上。）

　　众　　　臣等见驾，吾主万岁。

　　成　帝　　平身，赐座。

　　众　　　万万岁。

　　权　昌　　万岁有旨，有事者出班启奏。

　　太　监　　（上）启奏万岁，丞相郦君玉上殿请罪。

　　成　帝　　（微笑）宣郦丞相上殿。

　　太　监　　万岁有旨，郦丞相上殿。

　　孟丽君　　领旨——

　　（内唱）紫禁城中圣旨宣，

　　（上唱）孟丽君脱去蟒袍、

　　换我罗裙、轻移金莲、

　　一步一步去见君颜。

　　大鹏万里翅折断，

　　今日且听安雀喧！

　　一腔碧血洒金殿，

　　何惧它皇权赫赫大如天。

　　臣女扮男装，罪犯欺君，故而上本请罪。

　　成　帝　　哦，竟有这等事情，呈了上来。（接本章观看，自语）孟——丽——君！（变脸）大胆！

　　阮龙光　　臣阮龙光启奏万岁，郦君玉颠倒阴阳，戏辱朝臣，罪不容赦，理当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成　帝　　内侍，将她带进宫去，待孤详细审问，依法论处。

　　孟丽君　　哎呀万岁，臣女孟丽君罪大滔天，求万岁将奴家火速正法。

　　成　帝　　啊，你是何人。

　　孟丽君　　孟——丽——君！

　　成　帝　　（暗恨）可恼！

　　（背唱）春风本有恋梅意，

　　腊梅无意向三春。

　　西宫伴驾成泡影……

　　贱人哪！

　　休怪为皇起杀心！

　　大胆女子，你非但颠倒阴阳，还敢冒认孟丽君，混淆真假，死有余辜。御林军，将这女子斩了！

　　二武士　　走！（二军士押孟丽君下）

　　皇甫少华　且缓，求万岁开恩，赦了臣妻孟丽君。

　　成　帝　　爱卿哪，你妻子孟丽君，不是早就金殿投案了么。这女子冒名顶替，乃是假的，定杀无赦！

　　皇甫少华　（惊坐）啊！

　　孟士元　　万岁开恩，她正是我儿孟丽君，望万岁念在小女丽君忠心赤胆扶持社稷，将功折罪赦免极刑。

　　成　帝　　（唱）糊涂老头真昏聩，

　　李白桃红分不清。

　　你女金殿已投案，

　　这是冒名的孟丽君。

　　皇甫敬　　（唱）这一位是真不是假。

　　成　帝　　（唱）孤说她是假不是真。

　　孟士元　　（唱）金殿投案是丫环荣兰女，

　　皇甫少华　（唱）这才是臣妻孟丽君。

　　成　帝　　岂有此理！

　　（唱）孤是天下万民主，

　　是真是假还分不清？

　　你们是有意抗君命，

　　再敢胡言杀满门。

　　敬华元　　（惊坐）哦！（无可奈何地摇头）

　　成　帝　　斩！

　　梁　鉴　　（内白）刀下留人！

　　（上唱）朝堂传下杀人令，

　　冒死上朝去谏君！

　　撩袍端带把金阶上，

　　郦君玉因何问斩刑？

　　老臣梁鉴见驾。万岁呀！郦君玉身犯何罪，午门问斩？

　　成　帝　　郦君玉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故而问斩。

　　梁　鉴　　哎呀，万岁，这郦君玉就赏得罚不得，封得杀不得，杀了就了不得。

　　成　帝　　此话怎讲？

　　梁　鉴　　容奏——

　　（唱）郦君玉不是寻常女，

　　她是举世无双的女中英。

　　成　帝　　她不该女扮男装欺瞒寡人。

　　梁　鉴　　她扮得好哇！

　　成　帝　　什么，扮得好哇？

　　梁　鉴　　是扮得好哇！

　　（唱）旁人欺君是大罪，

　　郦君玉女扮男装有功勋。

　　四尚书　　什么，还有功哪？

　　梁　鉴　　当然有功嘛！

　　（唱）不扮男怎能救夫婿？

　　不扮男怎能入朝廷？

　　不扮男怎救太后命？

　　不扮男怎能登台选将、

　　督师东海、引蛇出洞把贼平？

　　女扮男装扮得对……

　　成　帝　　不对！

　　梁　鉴　　（唱）扮得对！

　　不扮男怎能除奸臣？

　　怎能治国平天下？

　　怎施仁义抚苍生？

　　怎有这五谷丰登、牛马

　　成群、乾坤朗朗风雨顺？

　　怎有这夜不闭户、路不

　　拾遗、河清海晏四时春？

　　你若斩了女丞相，

　　天下黎民怒不平。

　　都道你有功不赏反论罪，

　　有恩不报斩贤臣。

　　都道你善恶不辩、黑白

　　不分、赏罚不明心太狠！

　　不是明主……

　　成　帝　　是什么？

　　梁　鉴　　（接唱）是，是，是昏君！

　　成　帝　　可恼！

　　（唱）你依老卖老太任性，

　　寡人要贬你为庶民！

　　皇甫少华　不可！

　　（唱）老相爷句句是公论，

　　你枉为天子有私心。

　　孟丽君不把西宫进，

　　你美梦不成乱杀人！

　　阮龙光　　万岁呀，他反了，反了！

　　（唱）皇甫少华起反意，

　　金銮宝殿辱圣君。

　　成　帝　　（惊）啊！（恼）气煞我也！

　　（唱）御林武士听我令，

　　捆绑少华赴午门！

　　阮龙光！

　　阮龙光　　在。

　　成　帝　　（唱）尚方宝剑交与你，

　　斩了不忠的叛逆臣！

　　阮龙光　　遵旨。拿下了！

　　（二军士将皇甫少华拿下。）

　　孟士元　　老臣情愿代斩！（跪）

　　皇甫敬　　老臣情愿代斩！（跪）

　　梁　鉴　　老臣情愿代斩！（跪）

　　太　监　　（上）启奏万岁，新科状元带领三百六十名进士，来至午门，愿为孟丽君代斩！

　　成　帝　　这……

　　阮龙光　　启奏万岁，将这帮叛臣子，统统杀了。

　　太　监　　（上）启奏万岁，太后驾到。

　　成　帝　　啊？接驾。

　　（宫女伴太后上，众臣迎接太后。）

　　成　帝　　（下位）见过母后。

　　太　后　　免。阮大人，你手执尚方宝剑，杀气腾腾，要斩哪位大臣？

　　阮龙光　　启奏太后，要杀欺君犯上的一对男女。

　　太　后　　哼！忠孝王是平贼的勇将，孟丽君是抚民的良臣，你不辅佐万岁礼贤下士，敬老尊贤，反而怂恿主上，陷害忠良，是何道理？

　　（逼一步）若不是孟卿，巧修一本，暗奏哀家，你险些斩了我皇家的擎天玉柱，杀了我大朝的架海金梁，你用心何在？（又逼一步）

　　阮龙光　　啊，臣该死，臣该死！

　　太　后　　（看也不看）下去听参！

　　阮龙光　　遵旨。唉！（下）

　　太　后　　（左右看）嗯，我那郦丞相，我那忠孝王呢？

　　成　帝　　唉，赦了上来。

　　权　昌　　万岁有旨，将郦丞相，忠孝王赦了上来。

　　孟、华　　（上）拜见国太。

　　太　后　　（给二人扯扯衣服）免了，免了，皇儿，你可知道，为君者，要言必信，行必果么？

　　成　帝　　母后训教。

　　太　后　　那年孟丽君治好哀家之病，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哀家问她有何恳求，她说道，日后犯了刑律，望万岁予以宽恕，那时你是如何讲的？

　　成　帝　　（随口答）皇儿说：恕其死罪。

　　孟丽君　　（忙拉皇甫少华跪）谢主龙恩。

　　成　帝　　啊？！……唉，起来。

　　太　后　　哈哈哈……真是乖巧呀，哀家若有这样一个女儿，那就好了。

　　孟丽君　　女儿拜见母后。（跪）

　　太　后　　（惊）哦？！（醒悟）好好，哀家收你为义女。封为保和公主。

　　孟丽君　　谢母后。

　　太　后　　见过你的皇兄。

　　孟丽君　　见过皇兄。

　　成　帝　　（羞愧地）免了，免了。

　　太　后　　下去更衣。（孟丽君、皇甫少华欣然下。太后见成帝闷闷不乐）皇儿呀，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有道是“社稷最为重，贤臣不可丢。”你要以祖传的江山为重！

　　成　帝　　（连连点头）是……

　　太　后　　老宰相，如今他们父女相认，夫妻团圆，何日拜堂成亲？

　　梁　鉴　　今日就是良辰。

　　太　后　　皇儿，你该为皇妹作主呀。

　　成　帝　　全凭母后安排。

　　（太后向梁鉴示意。）

　　梁　鉴　　（高声地）有请新郎新娘。

　　（孟丽君、皇甫少华披红上，梁鉴赞礼。）

　　（念）喜洋洋，闹洋洋，

　　万岁赐婚拜花堂。

　　女扮男装传佳话，

　　美满姻缘终成双。

　　拜起堂来！（大幕开始闭合）

　　一拜天地，二拜主上，三拜高堂……

　　（剧终）

　　1982年7月19日初稿于祁阳祁剧团。

　　1983年2月10日修改于祁阳祁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