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王子能(丑) 包公(净)
(幕启。王子能上。)
王子能 (数课子)我老汉自幼家贫穷。
时不行,运不通,
手拿黄金变成铜。
挑担黄瓜长街卖,
人人说是吹火筒;
挑担豆芽街上卖,
个个说是水爬虫;
挑担猪糠过河卖,
偏遇一阵大狂风。
请一个算命先生来算命,
哪年才得运亨通?
他算我,九十四岁行大运,
七十四岁命归终。
仔细低头想—想,
变鬼还有二十年穷!
(重句)
(坐念)家贫无可奈,
长亭打草鞋。
老来无依靠,
思想泪满腮。
老汉,王子能,别号王老实。妻二人,膝下无儿,靠 打草鞋度日。今日天气晴和,做做生活,弄些银钱使用。喂,老娘。
内 白 佬佬,做什么?
王子能 我往凉亭打草鞋去了,针对针线对线的时候,送饭来吃。
内 白 何谓针对针,线对线?
王子能 这两句话你都不懂呀?拿一口针,穿一根线,吊在门外,打一盆水,放在下面。太阳当中,上面的针线和水中影子对上了,就送饭来吃。
内 白 事情还没做,就讲吃饭。
王子能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内 白 送来就是。
王子能 (走)出了门庭。哎,今年年岁饥馑,米粮涨价,盐卖几百钱一斤,米卖几十文钱一升,连小菜都涨价了。哎,打草鞋又卖得几个钱哪,真是可怜呀!
(搬好打草鞋的凳子,坐下)
到了。用功一回。
(唱“望庄台”)
叹衰年,
年老孤单有谁怜。
富者稻谷千万担,
贫者哪有半分田。
终日勤劳多辛苦,
食不饱来少衣穿。
思想起来泪涟涟,
贫穷命苦怨苍天!
(重句)
包 公 (上)老包访东京,暗查不良人。(王子能咳嗽)长亭遇老叟,上前问分明。喂,老丈,停停手。
王子能 (低头应)哪—个?(抬起头看)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黑?
包 分 乃是生成的相。
王子能 哦。莫非是迷失路途?
包 公 行路口中焦渴,特借茶止渴的。
王子能 此处没有茶水,请到老汉家中去饮。
包 公 有许远?
王子能 就是路边那间小茅屋。
包 公 正要前去拜望。
王子能 拜望就不敢。(收拾工具)客官,请先。
包 公 老丈请先。
王子能 我来引个道儿。借问客官,你是哪里来的?
包 公 我乃京城来的。
王子能 哦,来得远,来得远呀。
包 公 请问老丈尊姓大名?
王子能 姓王名子能,别号王老实。
包 公 好响亮的名字。
王子能 笑言了。到了,客官请进。客亨有礼,请坐。我倒茶来。(向内)喂,老娘,来了客官,口中焦渴,有不有茶呀?
内 白 有姜汤开水。
王子能 看上一杯。客官请茶。
包 公 (饮茶)多谢。
王子能 还用不用?
包 公 不用了。请问老丈,你是祖居东京,还是新移此地?
王子能 乃是祖居东京。
包 公 东京可有贫富好歹?
王子能 东京这样宽,怎能没贫富好歹。
包 公 你就选一、二个大的讲给我听。
王子能 客官,我本来想对你讲,怎奈要做生活,如若不然,连翘翘几(做扒饭动作)也没有。
包 公 你做什么生活?
王子能 马上弹琴。
包 公 你这大年纪,怎么能在马上弹琴呢?
王子能 打草鞋。
包 公 打草鞋怎么叫马上弹琴呢?
王子能 讲马上弹琴好听些。
包 公 哦,你一天打几多双?
王子能 快的打得四双。
包 公 慢的?
王子能 八双。
包 公 讲倒了。
王子能 我倒讲你顺听。
包 公 卖多少钱一双?
王子能 好的卖十二文。
包 公 丑的?
王子能 二十八文。
包 公 又讲倒了。
王子能 我是个倒脾气。
包 公 你对我讲,我就包了你的生活。
王子能 你怕包不起吧?
包 公 你一天卖得多少钱?
王子能 一百文。
包 公 好!我就给你一百文。
王子能 (背白)客官倒也大方,一百文,讲也讲得。我来讲……缓缓缓!
还要问过老娘才要得。
包 公 你多大年纪?
王子能 七十三。
包 公 你的娘?
王子能 好有一比。
包 公 好比何来?
王子能 两条牛下田——
包 公 此话怎讲?
王子能 同耕(庚)。
包 公 你的娘怎么与你同庚?
王子能 老婆娘。
包 公 哦。莫非你有些惧内?
王子能 非也。我两口子是单双日管家。
包 公 何谓单双日管家?
王子能 单日轮着老汉,双日轮着我的老娘,有什么大小事情都要问她。
包 公 这等言来,你们是好和的夫妻。
王子能 有道是少年夫妻老来伴。
包 公 好—个老来伴!你去问过。
王子能 喂,老娘,来了客官,问东京贫富好歹的事情,你看讲得还是讲不得呀?
内 白 佬佬。你我头顶别人天,脚踏别人地,口是是非门,舌是杀人枪。当讲的就讲,不当讲的就不讲。
王子能 讲得有理,讲得有理!客官。讲不得,讲不得。
包 公 怎么讲不得?
王子能 我老娘言道,我们头顶别人天,脚踏别人地,口是是非门,舌是杀人枪。她要我不要讲。
包 公 只有你我二人在此,但讲无妨。
王子能 我看外面有没有人。外面没有人,讲怕也讲得。客官请听。
(唱“风入松”)
说起来东京一繁华……
(外面狗叫,王子能急关门,引包公圆场至一小房。)
包 公 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
王子能 那是大路旁边,鸡鸣狗叫,恐有过路人听见,有生是非,故而带一这里来。
包 公 请讲。
(王子能关门闩门,拿扫帚塞犬洞。)
包 公 你怎么连犬洞也塞着?
王子能 关门塞犬洞,祸从哪里拱?
包 公 哪里来。
王子能 不错。
(唱)提起来痛断肝肠。
东京城有一个曹大本,
害良民(作虎叫声)
犹比虎狼!
包 公 为何将人比虎?
王子能 虎狼吃人还要留下衣服,曹大本那个×娘崽的害人比虎狼更加厉害!
(唱)他有那家财万贯广田庄,
米谷有千仓万担余粮。
一对桅杆高数丈,
八字门楼粉壁墙。
左边有个金子库,
右边又有各银子仓。
金子库有个金童子。
银子仓有个银童郎。
金子打饭碗,
银子做水缸。
他家有三十个小子,
十几个管家管账!
每日里好酒好菜,
吃得个肥肥胖胖。
走出门来凶神恶相,
睡在床上好比楼内条猪样。
每逢那初一十五,
吩咐曹青手提一面大锣站在门墙,
“狂郎狂郎狂郎”鸣锣放账!
包 公 鸣锣放账要不要利钱?
王子能 利钱倒不要,今年借一锭,明年还两锭!
包 公 岂不是对本利?
王子能 何消说!
包 公 有不有人少欠他的?
王子能 那还了得起!
(唱)若是少了他一文,
便带起管家和小子手拿着棍棍棒棒,
乒乒乓乓打上你的门墙。
打烂你家物动用,
又打烂香炉神龛;
打烂你坛坛罐罐,
又打烂茶缸水缸;
打烂你鼎锅扒灶,
扯破你被窝蚊帐;
打烂你皮箱板箱,
又打烂屎缸尿缸。
乒乒乓乓,
打上门墙。
家物动用,
香炉神龛;
坛坛罐罐,
茶缸水缸;
鼎锅扒灶,
被窝蚊帐;
皮箱板箱,
屎缸尿缸。
劈里啪啦打得个稀巴糜烂,
去时节前护后拥,
归来时坐拥金钗十二行。
包 公 何谓金钗十二行?
王子能 曹大本有十二个老婆。他叫十二个老婆来在厅堂,将金钗朝上一抛,落在哪个身上,那晚就和哪个困觉!
包 公 他的好享乐!
王子能 将来怕要乐极生悲哟!
(唱)叫丫环快开笼箱,
拿几件颜色衣裳,
穿在那娘子身上。
左边打开房廊三间。
右边打开三间房廊。
叫曹青把笙箫鼓乐搬上厅
堂,
吹吹打打好风光。
长的是喇叭,
短的是唢呐。
喇叭儿吹得哈哈打打,
唢呐儿吹得里里拉拉;
横笛儿吹得嘘女嘘女嘘女,
二胡儿扯起里鸭里鸭里鸭;
月琴儿弹得兵兵崩崩,
琵琶儿抓得皮巴皮巴皮巴;
三弦儿弹得广东广东广东,
小钞儿打得扯拉扯拉扯拉;
小锣儿打得娄台娄台,
铜钹儿打得且夸且夸且夸;
噪鼓儿打得罗多罗多,
云扬板打得可打可打可打;
牛皮鼓擂得朋龙朋龙,
大锣儿打得狂郎狂郎狂郎!
哈哈打打,
里里拉拉;
嘘女嘘女,
里鸭里鸭;
兵兵崩崩,
皮皮巴巴;
广东广东,
扯拉扯拉;
娄台娄台,
且夸且夸;
罗多罗多,
可打可打;
朋龙朋龙,
狂郎狂郎;
一夜打到大天光!
这便是石崇富有万担良!
(重句)讲完了。
包 公 辛苦了。给你一百文钱。
王子能 多谢客官。
包 公 老丈,还有一事不明。刚才我从前面经过,听见小茅屋内有一妇人哭得伤心,又是为何?
王子能 也是被曹大本害的!
包 公 你再讲讲,我再给你一百文钱。
王子能 一天一百文钱你已经给过,不要再给了,客官要讲,就请听!
(唱)陈可中家里遭冤枉,
提起来珠泪汪汪。
我们这里有个穷秀才,名叫陈可中,家道贫穷,娶妻韩氏,每日桑园采桑营生,那日曹大本得见,就弄出一场是非来了。
(唱)曹大本收债而归,坐在马上,
一眼得见韩氏姣娘,
生得个十分美貌,
上前调戏要配鸾凰。
包 公 她可曾依从?
王子能 彼时就骂起来了!
(唱)骂声狂徒狂徒,
休得要也者之乎,
莫把奴的名节来污!
包 公 骂得好!
王子能 曹大本不识时务,三番二次上前调戏,恼怒了韩娘子,手执采桑钩,朝曹大本的头上“劈啪”就是一下。
包 公 打得好!
王子能 这一下就打出福来了!
包 公 想必是打出祸来了!
王子能 你道是祸福相连哪!
(唱)打得那曹大本脸上无光。
急急忙忙回转府堂。
叫家人曹青商商量量。
包 公 商商量量莫非定什么计策?
王子能 (唱)定下一计叫买盗攀赃!
包 公 何谓买盗攀赃?
王子能 他看帖一张,假意请陈可中到他家教训蒙童;哪里是教训蒙童,他将陈可中用酒灌醉,又杀了一个丫环,诬害陈可中伙同强盗杀人盗库。送到县衙一打一夹,可怜呀!
(唱)陈可中受不过三十个皮鞭,四十个棍棒,
一笔招认在公堂。
包 公 他就不该画招。
王子能 你像个大蛮人!县太爷受了曹大本的贿赂,长板子、短夹棍,陈可中乃读书之人,怎么受得了那样的苦刑?
包 公 这等言来是苦打成招?
王子能 本来是苦打成招!
(唱)县太爷定下罪来,捆绑上法场。
包 公 难道没有人讲情?
王子能 不错。
(唱)三学秀才闹公堂!
那三学秀才纷纷言道,陈可中是个好人,千万杀不得,县太爷你不能徇私枉法,要知道天处还有天哪!
(唱)吓得县太爷慌也慌来忙也忙。
慌慌忙忙无主张,
手提羊毫减却一等,
发配在广东潮阳。
那天他夫妻分别的时候,看的人也多,
五百人得见,有一千人掉泪。
包 公 老丈,你扯谎了,怎么五百人得见,有一千人掉泪?
王子能 他们夫妻二人站在岭上,岭下有个塘,上面站着五百,塘里又照起五百,岂不是五百人啼哭,有一千人掉了泪?
包 公 原来如此。
王子能 (唱)他们是夫也舍不得妻,
妻也舍不得夫。
她说是:夫呀夫,
前世烧了断头香,
今生夫妻不久长。
你我好比鸳鸯鸟,
无情棒打两分张。
这便是陈可中遭冤枉!
(重句)讲完了。
包 公 辛苦了。
内 白 王子能。
包 公 外面有人叫你。
王子能 哦,我去去就来。哪一个?
内 白 曹老爷抢韩娘子,有你的名字,怎么还不去?
王子能 好,就去,就去。咳!
包 公 老丈,哪个叫你?
王子能 曹大本喊人抢韩娘子,我也有个名字,也要去。
包 公 你也不是个好人。
王子能 客官,我居在此地,头顶别人天,脚踏别人地,我若不去,曹大本最是狠毒,将我夫妻赶走,我年迈苍苍,到了寒冬腊月,不是冻死就是饿死,我去也不过打“干嗬声”而已,不得动手的。
包 公 我也跟你去看看热闹。
王子能 你去不得。
包 公 怎么去不得?
王子能 抢亲的尽是他呼唤之人。曹大本得见你这面生之客,问你是哪里来的,你又怎么讲?
包 公 我说我是京城来的。
王子能 死得快!
包 公 怎么死得快?
王子能 曹大本最怕京城的官员到东京来明查暗访,恼的就是京城人。
包 公 那我又怎么讲法?
王子能 你既然要去,曹大本得见问你是哪里来的,你说是乡里来的,他就不得带疑了。
包 公 好,我说乡里来的就是。
王子能 你这个人我不放心。我们二人来演过。我权当曹大本,你往那边来。(装曹大本的神气)嘟!你这位黑汉是从哪里来的?
包 公 京城来的。
王子能 哎,要讲乡里来的。
包 公 好,我记住了。
王子能 来,再演一演。嘟!你这位黑汉是从哪里来的?
包 公 我呀……
王子能 (提示)乡里来的,乡里来的。
包 公 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下)
王子能 客官,你讲是乡里来的!不好!我看这个人讲话有点懵里懵懂!如果惹出是非来了岂不可怜?放心不得,待我赶上前去,帮他方便几句才要得。哎,客官不要走,老汉我赶来了。(下)
(剧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