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农村经济改革的动荡年代

　　地　点　一个封闭落后的穷乡僻壤

　　人　物　石二狗　26岁，一个刚毅聪明而又有理想的退伍军人，共产党员。

　　李月秀　22岁，一个美丽善良却又懦弱的农村姑娘，二狗的恋人。

　　石春牛　30多岁，狗村党支部书记。

　　石大狗　50开外，狗村村长。

　　麻利婆　50出头，巫婆。

　　石小龙　28岁，石大狗之子。

　　李长庚　年近60岁，李月秀之父。

　　马乡长　40多岁，月亮乡乡长。

　　石麻子　40挂零，酒店老板。

　　三毛箭　25岁，狗村青年。

　　毛姑娘　22岁，狗村青年。

　　村民若干。

　　香客若干。

　　第一场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万籁俱寂。忽然几声犬吠打破山村的宁静，引来人声喧哗。良久，石麻子等几个村民分别携带有“科学看相”、卖狗皮膏药、卖老鼠药等职业特色的简易行李，相继赶路过场。）

　　（三毛箭一副出远门的打扮上场。）

　　三毛箭　（唱）生在狗村穷山沟，

　　十年就有九年愁。

　　一年到头难糊口，

　　地不养人人自流。

　　三三两两离家走，

　　天南海北四处游。

　　我与二狗商量就，

　　结伴经商闯广州。

　　学唐僧取经西天去，

　　同为致富把计谋。

　　（向内喊）二狗！快来呀，我在望月亭等你！（下）

　　（石二狗内应：“来了！”随即提旅行袋与李月秀边走边谈上，二人依依不舍。）

　　（伴唱）夜沉沉，月悠悠，

　　送哥上路无尽头，

　　路短情长话不尽，

　　化作两行热泪流。

　　石二狗　（为月秀拭泪）月秀，你回去吧！我那屋子托你照看，还有小狗阿黑，请你早晚打点招呼，莫让人家的恶狗咬了。还有，后山的……

　　李月秀　看你！我都能背出来了，你就放心吧！

　　石二狗　月秀，那事说好了的，不许变卦呀！

　　李月秀　么子事？就不会说清楚点。

　　石二狗　（神往地）等我从外边回来，我们就拜爹娘，进洞房，抱你上床……

　　李月秀　哎呀！难听死了……（捂住二狗嘴巴）

　　石二狗　难听？我偏要说，等我赚了钱，就给你买高档衣服，高跟皮鞋，高级手表，还有那驴眼镜样的白胸罩罩……

　　李月秀　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深情地）二狗哥！你莫出去好吗？我实在舍不得离开你……

　　石二狗　你尽说傻话，月秀呀！

　　（唱）如今到处致富凯歌奏，

　　唯有我狗村还是穷山沟。

　　年年吃救济，

　　人前怎抬头？

　　此回名为做生意，

　　实为致富把经求，

　　八百斤干辣椒早已托运走，

　　我怎能货去人停留？

　　李月秀　（唱）你实在要走我拦不住，

　　只嘱你莫让花花世界弄昏头。

　　赚了钱，快回转，

　　亏了本，莫发愁。

　　留得青青茶山在，

　　不怕茶果榨不出油！

　　只耽心途中艰险风雨骤——

　　石二狗　（接唱）快放宽心莫担忧。

　　我什么世面都见过，

　　经风历雨几春秋。

　　想当年老山前线显身手，面

　　对越寇，端起机枪，心不

　　慌，手不抖，打得敌人屁滚尿流。

　　月秀放心让我去，

　　只等喜讯传村头。

　　（俏皮地）月秀！要说不放心，我倒是担心你……

　　李月秀　（一愣）我怎么？

　　石二狗　你是村里一朵花，那么多伢子围着你转……

　　李月秀　（举拳）你……你坏！（追打）

　　石二狗　（连连退步）莫打，莫打，再打，我就掉到蛤蟆井里去了。

　　李月秀　（一怔）什么，蛤蟆井？二狗哥，我怕！

　　石二狗　怕什么？（抱过月秀）

　　李月秀　听麻利婆讲，蛤蟆井有个蛤蟆精……

　　石二狗　（噗哧一笑）傻妹子，那是骗人的。（就势紧抱月秀亲吻）

　　李月秀　（吻毕，抬头望天）二狗哥，今晚的月亮好圆呀！

　　石二狗　我们对天盟誓，拜月定亲吧！

　　李月秀　好！

　　石二狗

　　李月秀　（同唱）你我对天把月拜，

　　明月清辉洒满怀。

　　蛙声如鼓催人走，

　　依依惜别情长在。

　　石二狗　哎呀，月亮快下山了，我要赶路了。

　　李月秀　你要早点回来，我等着你，永远等着你！

　　石二狗　我一到广州就写信给你！（下）

　　（月秀目送二狗，呆望良久，忽觉困倦，便到蛤蟆井边捧水洗脸。）

　　（蛙鸣如鼓，树影晃动，月秀胆寒。）

　　（一蒙面人从井边树后跳出，拦腰抱住月秀，并往她口里灌了什么。月秀惊叫，昏倒地上。）

　　（麻利婆暗上，一把扯下蒙面人面罩，见是石大狗，醋意大发。）

　　麻利婆　好呀！你当上村长才两天，就看上黄花闺女了，你的胃口倒不小呀！

　　石大狗　莫误会，我求求你……

　　麻利婆　也好，你攀上她，也减轻我的负担。还愣着干什么？快……（耳语）

　　（石大狗和麻利婆拖月秀下。）

　　（李长庚边走边喊月秀上。）

　　李长庚　（喊）月秀！（寻找女儿下）

　　（月秀悲愤地内唱）

　　衣冠禽兽糟塌了我——

　　（月秀披头散发、衣着不整、跌跌撞撞上。）

　　李月秀　（接唱）我无颜再见二狗哥。

　　心中燃起万丈火，

　　却不知谁个是恶魔！

　　满腔仇恨何处报？

　　只有投井见阎罗！

　　（月秀欲投井，幕后响起神秘而威严的吼声：“站住！”）

　　吼　声　李月秀！你不要轻生——

　　李月秀　（惊恐地）你是哪个？

　　吼　声　我是蛤蟆仙姑，听我宣旨。

　　李月秀　你……你说什么？

　　吼　声　二十二年前，你母亲饮下我的圣水怀胎，你是蛤蟆精转世。今本仙已老，由你接位，广施仁义，普济众生。

　　李月秀　不……不！我不当蛤蟆精。

　　吼　声　住嘴！你若不当仙姑，你父亲就要丧命，你的恋人就要遭难坐牢！

　　李月秀　啊（昏倒）

　　（李长庚上，发现昏倒的女儿。）

　　李长庚　（哭）月秀……　

　　（灯暗）　

　　第二场

　　（前场半年以后，暮春时节。皓月初升。）

　　（村头路边的酒店、酒幡高扬。天幕是一条由店铺组成的小街，规模不大却很繁华。“狗村饭店”、“月亮酒家”、“迎宾旅社”、“香火铺”、“冥钞店”等招牌依稀可见。）

　　（幕启：香客三三两两，在一片叫卖声中左顾右盼，问这问那，过场。香客甲乙走进酒店，石麻子笑脸相迎。）

　　石麻子　同志，喝酒吗？

　　香客甲　（操四川口音）是的。

　　石麻子　你们是四川来的？

　　香客乙　是的。

　　石麻子　你们是出差还是旅游？

　　香客甲　我们是来朝拜蛤蟆仙姑的。

　　石麻子　好，请坐，酒菜就到。（吆喝）酒菜三盘——

　　（毛姑娘闻声端酒菜上，复下。）

　　（香客二人饮酒。）

　　石麻子　（唱）咱狗村出了蛤蟆精，

　　远近四乡都闻名，

　　香客不断来朝圣，

　　这里成了小桂林。

　　我闻讯回乡开酒店，

　　花花票子赚不赢。

　　眼看又走桃花运，

　　越想越喜好开心。

　　（李长庚哼着残腔上。）

　　李长庚　（戏腔）过去总说生儿好，看来还是养女强……　

　　石麻子　长庚叔，请坐，要喝什么酒？

　　李长庚　老规矩，四两大曲，一盘腰花。

　　石麻子　好啰！（急下，端酒菜复上）长庚叔，请吧！

　　李长庚　老四，怎么多一碟花生米呀？

　　石麻子　嘿嘿，这是我孝敬你老人家的。

　　李长庚　那我就沾你的光呀！

　　石麻子　要说沾光，还是我沾了你老人家的光哩！要不是你老人家养育的好女儿，为民造福，我哪能成为万元户呢？

　　李长庚　这也是你本身的造化。你看我，过去穷得叮当响，如今老来走红运，都是命中注定呀！

　　香客乙　请问店老板，这位老人家莫非是……

　　李长庚　他，就是蛤蟆仙姑的父亲，太上大仙。

　　香客甲乙　（连忙下跪）拜见太上大仙！

　　李长庚　（受宠若惊）你们怎么啦？（连忙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威严地）起来！起来！

　　香客甲乙　请太上大仙保佑小民长命富贵！

　　李长庚　好说，好说。

　　（二香客磕头如捣蒜，肃然退下。）

　　（马乡长上。）

　　石麻子　马乡长，请坐。（吆喝）上等酒菜一份——

　　（毛姑娘应声端酒菜上。）

　　马乡长　毛姑娘！三毛箭有消息吗？

　　毛姑娘　唉！他和石二狗出去半年了，连信都没一个。

　　马乡长　这些人呀，东奔西跑，到头来只有倒霉。还是老石，迷途知返，回家开个酒店，早成万元户啦。

　　石麻子

　　李长庚　马乡长，这是你领导有方呀！

　　马乡长　为狗村致富，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众　人　什么好消息？

　　马乡长　县里要评选“双文明”先进单位，我们乡决定把狗村作为先进典型报上去！我就是来总结先进经验的。

　　毛姑娘　什么叫“双文明”呀？

　　马乡长　就是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啰。你看，你们狗村在石村长、李月秀带动下，科学致富，有那么多万元户，还有那么多电视机、娱乐厅，省电视台还要来拍电视呢！

　　李长庚　拍电视？拍些什么东西？

　　马乡长　这里的优美风景，新面貌，还有旅社、茶馆，娱乐厅……

　　石麻子　马乡长，我这月亮酒店拍不拍呀？

　　马乡长　要拍，要拍，不过，你店里还要添置些东西？

　　石麻子　添置什么东西？

　　马乡长　要买一台彩电，把黑白的换掉，墙上挂些图书。这样，你这个店子就显得更加文明了。

　　石麻子　好，照办！

　　毛姑娘　马乡长，香火铺、冥钞店拍不拍呀？

　　马乡长　拍这些地方干什么？

　　毛姑娘　这些地方最能代表狗村的风貌，拍上去，狗村的精神就更文明了呀！

　　马乡长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毛姑娘　没意思。

　　马乡长　哼，红眼病！（扬长而下）

　　石麻子　马乡长喝杯酒再走呀——（对毛姑娘）你呀！（拉毛入内下）

　　（石二狗内唱）

　　离家半载把家返——

　　（石二狗穿西装、背行李，怀抱一只丝毛狗风尘仆仆上。）

　　石二狗　（接唱）旧貌突然变新颜。

　　田间小道变马路，

　　人来车往涌如川。

　　偏僻山村成街市，

　　新开店铺闹喧天。

　　红男绿女到处走，

　　长沙口音夹川黔

　　满目惊疑一路看，

　　莫非我在梦里边？

　　（进店）老板，喝酒！（打量）啊！长庚叔在这里。

　　李长庚　（一愣，尴尬地）哦，是二狗……你回来了！

　　（石麻子、毛姑娘闻声而上。）

　　毛姑娘　二狗哥，你回来啦！

　　石麻子　二狗兄弟，坐，请坐！

　　石二狗　这是你们俩开的酒店？

　　毛姑娘　他是老板，我是帮工。

　　石二狗　长庚叔，你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李长庚　（应付地）好，还好！

　　（旁唱）一见二狗我眼发呆，

　　他问起月秀我怎交差？

　　石二狗　（旁唱）长庚叔见到我为何尴尬？

　　难道他埋怨我不早回来？

　　李长庚　（旁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免得我露马脚难以下台！

　　（对二狗）二狗兄弟，你坐，我先走了！（欲下）

　　石二狗　大叔慢走，这是我给你老人家买的磁疗腰带，系在腰上，腰就不痛了。

　　李长庚　谢谢，我的病好了，不用了，不用了。（急下）

　　石二狗　长庚叔……

　　（旁唱）他为何冷落我惊慌失态？

　　这神情真叫我颇费疑猜。

　　毛姑娘　二狗哥，三毛箭没跟你一起回来？

　　石二狗　没……没有。他还没回来？

　　毛姑娘　没有，连信都没一个，没良心的家伙！

　　石麻子　二狗，你这回到广东一定赚了不少钱吧？

　　石二狗　哎，别提啦！

　　毛姑娘

　　石麻子　怎么？

　　石二狗　这回我到广州经商，八百斤货物被人骗走，五百元现金，还有证明，车票统统被扒手偷了；铁路乘警把我当流窜犯抓起，就这样，我和三毛箭分手了。

　　石麻子　哦！原来如此。难怪说你被公安局抓起了哟！

　　石二狗　你们听哪个讲的！

　　毛姑娘　李月秀讲的！

　　石二狗　她怎么知道我被抓？

　　石麻子　她如今是神通广大的蛤蟆仙姑，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她都知道，灵验得很哩！

　　石二狗　（不解地）什么仙姑？你们把我搞糊涂了！

　　毛姑娘　二狗哥，难道你真的还蒙在鼓里？

　　石二狗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快告诉我吧！

　　毛姑娘　你刚离家不久，月秀姐，突然得了神经病，说是被蛤蟆精附体勾魂。后来，她嫁给了石小龙，就当起“蛤蟆仙姑”来了！

　　石二狗　（一怔）啊！这是真的？

　　毛姑娘　真的。她如今成了狗村的大财神！

　　石麻子　二狗，她命大福大，你与她没缘份。

　　石二狗　天哪！

　　（唱）一声惊雷头上炸，

　　震得我心凉头发麻。

　　六月天的笋子变了卦，

　　她另攀高门富人家。

　　恨不得找上门大吵大骂，

　　又怕别人笑掉牙。

　　倒不如乔装香客去同卦，

　　摸清藤叶再摘瓜。（急下）

　　毛姑娘　二狗哥……

　　石麻子　莫喊了！毛妹子，如今三毛箭杳无音信，只怕没在人世了，你还是嫁……嫁给我吧！

　　毛姑娘　（一怔）呸啾，想偏你的脑壳！

　　（灯暗。）

　　第三场

　　（石大狗家堂屋——“蛤蟆仙堂”：修葺一新的神龛上香烟袅袅，烛火通明。香案边摆着一部收录机，播放摇滚乐。神龛两边贴着不伦不类的楹联：“放宽政策指引国强家富；特异功能招来善女信男”。封建、愚昧、落后中又夹杂有现代文明气息，给人以畸形、滑稽之感。）

　　（石大狗、麻利婆打扫厅堂，整理香案，二人在刺激性的音乐中载歌载舞，得意洋洋。尽管他们极力效法时髦，却总摆脱不了他们原有的职业特色——师公、巫婆的怪腔怪调，怪模怪样。）

　　石大狗　（唱）自从我当村长，

　　狗村大变样。

　　我大狗变天狗，

　　威名四处扬，

　　有权有势又有钱，

　　胜过把师公当。

　　麻利婆　（唱）莫忘我参谋长，

　　为你出主张。

　　是我培养了“蛤蟆仙”，

　　引来香火旺。

　　红包票子用不完，

　　村民也沾光。

　　石大狗　（看表）时辰已到！

　　麻利婆　（吆喝）香客上堂！

　　（众男女香客虔诚地排队过场，进入两厢侧幕内隐下。石小龙持半导体喇叭，把守大门。）

　　石小龙　现在广播香客须知：一、凭票排队上堂，不得争先恐后。上堂后，到两厢静坐，等待叫号，保持仙堂秩序。二、不得随地吐痰，乱丢果皮纸屑，保持仙堂整洁。三、求取圣水，五元一杯；求神问卦，十元一回，不得讨价还价，保持仙堂肃静。

　　（吆喝）有请仙姑上堂！

　　（月秀穿着黑色仙服，外罩蝉翼纱巾上。）

　　李月秀　（唱）忍辱负屈装仙精，

　　度日如年盼亲人。

　　谁人识得装神苦，

　　何时还我女儿身？

　　（月秀披上黑面纱，端坐香案仙座上。）

　　石小龙　（吆喝）九千一百三十五号！

　　（香客丙、丁同上，跪拜。）

　　香客丙丁　拜见仙姑！

　　李月秀　（巫腔，下同）你们要请什么先人？

　　香客丙　请我的母亲。

　　李月秀　起来，一旁等候。

　　（李月秀煞有介事，摇晃身子，肩膀一高一低，装老妇人走路状。）

　　李月秀　二位姑娘听着，你们母亲就要来了。

　　石小龙　慢，千里迢迢，你母亲要路费。

　　香客丙　好，我给路费十元。（交钱）

　　石小龙　（收钱）姑娘，从九泉地府到这里，路费不够！

　　香客丁　我再给十元。（交钱）

　　石小龙　（收钱）好了，和你母亲对话吧！

　　香客丙丁　（急迫而深情地）妈妈！

　　李月秀　（装老妇声音）你是哪一个？

　　香客丙　妈妈！我是你大女儿，还有妹妹在这里。　

　　香客丁　妈妈！你老人家怎么口音变了？我差点听不出来了。

　　李月秀　我在阴间受了风寒，嗓子沙哑，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呀？

　　香客丙　妈妈呀！

　　（唱）女儿今年二十零，

　　至今还没找爱人

　　你看我何时姻缘动？

　　请求妈妈指迷津。

　　李月秀　女儿呀！

　　（唱）高不就，低不成，

　　你一拖再拖到如今，

　　今年你的姻缘动，

　　找个对象快成亲。

　　香客丙　（唱）对象要找何样人？

　　女儿无主心不宁。

　　李月秀　（唱）最好找个万元户，

　　吃穿不愁又出名。

　　香客丙　（唱）年龄——

　　李月秀　（接唱）年龄大点不要紧；

　　香客丙　（唱）身高——

　　李月秀　（接唱）身高一米七带零。

　　香客丙　好！女儿记住了。妈妈，妹妹还有话讲！

　　李月秀　我的小女儿，娘的宝贝心肝，你有什么事？

　　香客丁　妈妈！女儿高中毕业，高考有没有希望？

　　李月秀　小女最聪明，高考有希望。

　　香客丁　妈妈！你看我报考什么学校最好？

　　李月秀　当然是重点学校，北大、清华。

　　香客丁　妈妈！我这次预考只有四百八，报考重点大学只怕把握不大。

　　李月秀　如果你没有把握，就报师专，电大。

　　香客丁　报考大专，也没希望。

　　李月秀　那就考中专。

　　香客丁　中专待遇差。

　　李月秀　（不耐烦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只有回去摸锄头把！

　　香客丁　（撤娇地）妈妈！你怎么不耐烦了？

　　李月秀　火车快要开了，我要走了！

　　香客丁　（哭）妈妈！妈妈！（昏倒）

　　香客丙　（大惊）哎呀！我妹妹昏死了，请仙姑救她一命吧！（哭）

　　李月秀　（扯下面纱）姑娘，不要哭，我保她立刻还阳。（喊）圣水司库，赐她圣水一杯。

　　（麻利婆上，给香客丁喝水。香客丁立刻清醒。幕内香客立刻响起一片赞颂之声。）

　　香客丙　仙姑圣水真是灵验！

　　香客丁　感谢仙姑大恩！

　　（香客丙丁拜下。）

　　（香客甲乙齐上，跪拜。）

　　香客甲乙　拜见仙姑，请赐圣水一杯！

　　（幕内嘁声：请仙姑赐我圣水一杯！）

　　石小龙　不许喧哗，求圣水者，依次排队，那厢去吧！（吆喝）九千一百三十六号——

　　（石二狗上，激愤不已。）

　　石二狗　（旁唱）适才间听月秀一派鬼话，

　　不由我又气又恨冒火花。

　　赐“圣水”骗钱财把百姓欺诈，

　　今日里要撕下她那黑面纱！

　　石二狗　蛤蟆精，给我算个命吧！

　　（操半生不熟的广东腔）

　　石小龙　你这人怎么不文明。要叫仙姑！

　　石二狗　好！蛤蟆仙姑，给我算个命吧！

　　李月秀　（巫腔，下同）你请哪方神灵？

　　石二狗　请我死去的爹娘。

　　李月秀　每次只能请一个。

　　石二狗　那就请我的爹吧！

　　（月秀蒙住黑面纱，轮流踏动双脚，两肩轮换高低，以示走向冥界。稍顷，坐定。）

　　李月秀　（装老翁声音）伢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石二狗　爹！你知道我是老几吗？

　　李月秀　（试探地）你不是老大吗？

　　石二狗　不，我是老二。

　　李月秀　你不是老大，就是老二嘛！

　　石二狗　你还记得我是属什么的吗？

　　李月秀　（试探地）你不是属虎的吗？

　　石二狗　不，我是属狗的！

　　李月秀　我说你不是属虎，当然是属狗呀，虎是狗的对头嘛！好了，你找爹有什么事？

　　石二狗　请问我外出经商运气如何？我与人谈爱能不能成功？

　　李月秀　儿呀！

　　（唱）你经商财运好得很，

　　花花票子用不赢；

　　有钱讨个好堂客，

　　美貌赛过王昭君。

　　石二狗　（大笑）哈哈哈哈……

　　李月秀　你为什么大笑？

　　石二狗　（唱）打屁不挨腿，

　　谎言笑死人。

　　我经商连连亏了本，

　　未婚妻变卦负了心。

　　都说你是仙体显灵性，

　　却为何两件事情都不灵？

　　李月秀　（语塞）这……

　　石二狗　（唱）你为何花言巧语把我骗？

　　你到底是人还是神？

　　李月秀　（语塞）这……

　　石二狗　你为何不答，为何不讲？

　　（接唱）你作哑，你装聋，

　　装成骗人的狐狸精！

　　石小龙　你是什么人？竟敢侮辱神灵！

　　石二狗　神灵？！哈哈……

　　李月秀　你……你到底是谁？

　　石二狗　（揭开伪装，现出本相）你看我是谁？

　　李月秀　（一怔）啊！（掩面尖叫而下）

　　石小龙　（忙扶月秀）仙姑！仙姑！

　　石二狗　（怒火难忍地）好一个仙姑！哼！

　　（抢起扁担，把神龛上的香炉、供果统统打翻在地）滚！都给我滚！

　　（众香客惊叫，四散逃下。）

　　（石大狗、麻利婆急上。）

　　石大狗　二狗子！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石二狗　我发疯？你们才发了疯哩！

　　石大狗　你胆大包天，闯入民宅，调戏妇女，殴打百姓，是个十足的流氓！无赖！

　　石二狗　我是流氓？我没有和寡妇乱来！

　　石大狗　（气极）你……你回来干什么？

　　石二狗　狗村是我的家乡，我想回来就回来！

　　麻利婆　如今狗村的人都富起来了，只有你象个叫化子样，亏你还有脸回来！要是我，早就跳进月亮河里喂鱼了。

　　石二狗　你……

　　石大狗　莫理他！先把仙姑抬进房里去。

　　（石大狗、麻利婆下。）

　　（石小龙引马乡长、石春牛上。）

　　石大狗　马乡长、石支书！石二狗在这里闹翻天了！

　　马乡长　石二狗呀石二狗……

　　（唱）石二狗你乱弹琴，

　　复员回乡不安心。

　　说什么要寻致富路，

　　煽动村民离狗村。

　　讨米、诈骗又打人，

　　你是犯罪的总根根，

　　你被拘留脸丢尽，

　　回乡又来闹事情。

　　李月秀依靠科学致了富，

　　带动全村脱了贫。

　　你休想给先进典型来抹黑，

　　你休想搅得狗村不安宁！

　　石二狗　哈哈哈……科学致富，哈哈哈……先进典型？

　　马乡长　什么，你还不服气吗？

　　石二狗　马乡长！请问狗村靠什么致富？

　　马乡长　靠李月秀的特异功能，靠狗村的优美风景。一句话，旅游加加科学，吸引外地客。

　　石二狗　（带刺地）马乡长！你怕是鬼迷心窍吧！

　　马乡长　（恼羞成怒）什么？我鬼迷心窍？

　　石二狗　马乡长！

　　（唱）外地客人来狗村，

　　别有内幕和隐情。

　　不为游山和玩水，

　　单为朝拜蛤蟆精。

　　放阴、问卦求圣水。

　　散播迷信害死人。

　　“特异功能”当幌子，

　　骗人的仙姑成标兵。

　　香火铺、冥钞店、快活厅，

　　横财滚滚人发晕。

　　你说这是真富是假富？

　　这样的精神文明不文明？！

　　马乡长　石二狗！狗村是真富还是假富？有事实为证：（掏出笔记本）狗村68户有18个万元户，修了14座新房，买了25台彩电，这还不是真富吗？

　　石二狗　这些都是靠蛤蟆精装神弄鬼骗来的。

　　石大狗　哪有什么蛤蟆精，你莫造谣！

　　石二狗　那些香客不是来请蛤蟆仙姑的吗？

　　石大狗　游客怎么说，我们管不了，信仰自由嘛！我们从来都说是特异功能。你看那副对联，写得明明白白嘛！

　　石二狗　特异功能？！李月秀能知吉凶祸福？能让死人和活人对话？这骗得了谁？

　　石大狗　你不信！那次月秀说你被抓，果然，第二天广州公安局就来电话了，你说这是不是特异功能？

　　马乡长　还有，我老婆掉了买彩电的两千元钱，月秀说不会掉。后来，石村长果然帮我在床底下找到了。这是不是特异功能？同志，要相信科学！

　　石二狗　哼！科学！（扬长而下）

　　石大狗　马乡长，他这么一闹，外地游客还肯上门吗？我们狗村的财源不就断了，叫我这个村长还怎么当？

　　马乡长　发动群众，与他辩论，春牛，你找他谈谈，要是执迷不悟，开除他的党籍！

　　石春牛　这……

　　（灯暗。）

　　第四场

　　（石二狗家门前，月亮挂在柳梢。）

　　（李月秀牵着阿黑提着狗笼上。）

　　月　秀　（唱）适才惊见二狗面，

　　又羞又悔愧难言。

　　他见我失前约满怀怒焰，

　　怎知我带枷跳舞在刀尖。

　　我如鸟入樊笼有翅难展，

　　多少回梦中滴泪湿枕边。

　　今夜里向他表白又道歉，

　　送阿黑和小狗回到家园。

　　（走到二狗门前，敲门）二狗哥！（趁着月色近前看，门上一把锁）怎么，他还没回来？我先开门进去，在屋里等他。（开门，入内，点灯，狗叫）怎么，二狗家里也有一只狮毛狗？（忙把笼里小狗放出，喂狗）你们今后是一家了，好好在一起玩吧！（环视房内，连忙整理，扫地，拿起完子上的衣服，发现破了，连忙坐到窗前缝补。）

　　（石二狗心烦意乱上。）

　　石二狗　（唱）落难归来又遭变，

　　雪上加霜透心寒。

　　多情唯有中天月，

　　犹挂树梢照我还。

　　见月思人忆往昔，

　　可惜月圆人不圆。

　　满怀惆怅回家转，

　　为何油灯亮窗前？

　　（窗口现出月秀补衣的剪影。是她？！哼！）

　　亏她有脸重相见，

　　狭路相逢怒火燃。

　　鹊巢岂容乌鸦占，

　　请她出门莫迟延。

　　（欲重重敲门，忽转念一想）不！

　　她来必有难言隐，

　　与我当面来交谈。

　　（欲轻轻敲门，忽转念一想）不行！

　　她不害躁我红脸，

　　暂且回避躲檐边。

　　（二狗蹲在屋边，等待月秀出门。）

　　月　秀　二狗哥怎么还不回来？我还是留个言走吧！（欲写留言，忽转念一想）不！今晚我一定见到他。

　　（二狗忽觉寒气袭人，不禁咳嗽几声。）

　　月　秀　（一喜）啊，二狗哥回来了！（开门，喊）二狗哥！我等你多时了。

　　二　狗　（冷冷地）你还来做什么？

　　月　秀　我有好多好多话对你讲！

　　二　狗　不必了，我全都知道了！

　　月　秀　不！你不可能全知道。

　　二　狗　快走吧！深更半夜……你快出来！

　　月　秀　（带哭）二狗哥，你……

　　二　狗　你快出来吧！

　　月　秀　（只好出门）二狗哥，你原谅我吧！

　　二　狗　（进门）原谅？哼！说得轻巧。（猛地关门）送我走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等着我，永远等着我，可我一走，你就变卦了……

　　月　秀　我是没法子，身不由己呀！

　　二　狗　哼！还不是见我落难而石小龙的爹当了村长，成了暴发户？！

　　李月秀　不！二狗哥，你还是让我进来，我对你细细说吧！

　　石二狗　我不听你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我要睡觉了。（吹灯）

　　李月秀　（唱）二狗哥吹灯不理我，

　　好似尖刀戳心窝。

　　先只想他能体谅我，

　　解救我出火坑脱离恶魔。

　　他吹熄了我心头的灯，

　　他浇灭了我希望的火，

　　唯有这满垅蛙声唱唱咽……

　　唱出我心中不平歌。

　　（深情地）二狗哥，你还没有睡着吗？请耐心听我再说几句，阿黑下了五只小崽，很可爱，我都给你送来了，你好生喂养。我走了！　（欲下，返回）你那棉衣已经补好了，夜里还冷，当被盖上。这是你的钥匙，还给你！（“啪”的一声丢进窗内）好，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哭下）

　　（二狗闻声，连忙起身，探望窗外。）

　　石二狗　哎呀！我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她既来找我，就该和她谈谈。（喊）月秀！月秀！她真的走了！（开门，阿黑叫，窜入室内）阿黑！我的宝贝心肝！（抚摸阿黑及小狗）（大喜）呃！这五只小狗也是狮毛狗呀！好，你们长大正好与“广州白”交配呀，（思考）哎！阿黑，你黑不溜秋的，怎么有五个这样高贵的后代？看来，你也不安份守己，高攀豪门富贵呀！

　　（石春牛提酒瓶和饭盒上。）

　　石春牛　（风趣地）什么？说我也高攀豪门富贵？

　　石二狗　（冷冷地）岂敢！

　　石春牛　在石村长家里见到你，没打招呼，你怪我了，是吗？

　　石二狗　你如今是饭店大老板，赚大钱了，哪能瞧得起我这叫化子！

　　石春牛　莫用刀子捅我，你以为我过得顺心吗！

　　石二狗　比起那些万元户，你当然不顺心呀！

　　石春牛　二狗，我也是逼上梁山呀！

　　石二狗　什么？你一个支部书记对邪门歪道不制止，不反对，不揭发，也是逼上梁山吗？

　　石春牛　二狗呀！

　　（唱）你我曾在前方并肩作战，

　　复员回乡都是共产党员。

　　在村里你与我同挑重担，

　　你一走可知我势孤力单！

　　咱狗村封建思想四处泛滥，

　　我处于歪风邪气包围圈。

　　“蛤蟆精”闹得村里烟雾弥漫，

　　凭着她好些人万贯腰缠。

　　我本想向上级揭露真相，

　　又不忍乡亲们重陷贫困深渊。

　　我无良策引众致富，

　　便只好装聋作哑不开言。

　　受不住金钱吸引我馋了眼，

　　也开了小饭店赚点小钱，

　　一角角一元元装进钱柜，

　　一分羞一分愧挤满心田。

　　今夜你一番话把我震憾，

　　面对你我实在羞愧难言……

　　二狗，我对不起党，也对不起你，你骂我吧！

　　石二狗　（感动地）春牛哥！（紧握双手）原来你也过得不顺心啦！

　　石春牛　你吃了不少苦，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火，我也知道。可你一回村，为什么不先到我的家里来？

　　石二狗　我也是无面见江东啊！

　　石春牛　你怎么一进村就闯到石大狗家里去呢？

　　石二狗　我是去找“蛤蟆精”算帐的。

　　石春牛　今天，你太冒失了！

　　石二狗　怎么？我不该冲击封建迷信？不该赶走那些香客？……

　　石春牛　该，都该！可你不该把怨气一古脑气全部发泄到月秀身上。

　　石二狗　难道她装蛤蟆精装得对吗？

　　石春牛　当然不对。但我思量，这背后一定大有文章。来，我带点酒菜，一边吃，一边谈。

　　（石春牛摆下酒菜，二人对饮。）

　　石二狗　你说，背后有什么文章？

　　石春牛　李月秀怎么会装蛤蟆精呢？香客又怎么相信呢？你说是迷信骗人吧，有的病人喝了“蛤蟆仙姑”的圣水”，又慢慢好了，这种水总有一些名堂。把内幕搞清楚，才是关键的一击。我找月秀，她吞吞吐吐，你找个机会和她谈谈，不知她愿不愿对你说真话？

　　石二狗　她刚才来过这里，说有话对我说。

　　石春牛　说了些什么？

　　石二狗　我没理她，把她骂了一顿。

　　石春牛　你呀，不要冤枉好人。

　　石二狗　那我去找她。

　　石春牛　还有，这是我最担心的事，不管怎么说，穷困的狗村毕竟富起来了，蛤蟆精使很多贫困户都成了万元户。如果我们一旦揭开真相，破坏这种局面，村民就会骂我们。

　　石二狗　我们既要走正道，又要让大家富起来。

　　石春牛　可我们干什么好呢？

　　石二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地制宜嘛！

　　石春牛　你到底有什么门路？你在外面取回什么经验？

　　石二狗　我们这里不是叫狗村？我想还是在“狗”字上大作文章。

　　石春牛　你是说养狗？

　　石二狗　对！我有个战友在外贸部门工作，他告诉我，。现在狗肉需求量大，又缺少货源。我们，我们可与他们签订合同，还可办狗肉罐头厂，狗毛制品厂……

　　石春牛　好啊！那一定能赚不少的钱。

　　石二狗　还有更赚钱的门路哩。

　　石春牛　什么好门路？

　　石二狗　我在广州看到香港几家观赏狗公司的广告，大量征收狮毛狗，价格很高，小的几十元，大的百多元，珍稀品种还要好几百呢！

　　石春牛　养狮毛狗是个好门路，到哪里去引种呢？

　　石二狗　我带回一头良种狮毛狗，还有月秀给我喂养的阿黑也生了五只狮毛小崽。

　　石春牛　好！就从你这里入手，先作试验，繁殖狮毛狗。成功了，带领全村人一起干。

　　石二狗　我先找月秀，弄清狮毛狗的来历。

　　石春牛　你刚回来，生活有困难，搞试验又要钱，这五百块钱，你拿着用吧。

　　石二狗　这……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石春牛　就当我投资养狗，行吗？

　　二　狗　好吧！（收钱）

　　春　牛　我走了！（下）

　　（石二狗收拾碗筷，洗脸欲睡。）

　　（门外，石小龙急上。）

　　石小龙　（唱）刚才与月秀把架吵，

　　我一怒踢了她的腰。

　　她哭哭啼啼往外跑，

　　四处不见我好心焦。

　　（石小龙向石二狗家走来。石二狗从窗口看见人影，以为石春牛返回，连忙开门，一看是石小龙，分外眼红。）

　　石二狗　（怒目对视、关门）

　　石小龙　二……二狗哥，你看见月秀吗？

　　石二狗　怎么？连老婆都守不住！（旁白）看他急成这个样子，我不妨捉弄他一番。呃！石小龙，刚才看见一男一女手挽手往月亮河边去了，该不会是她吧？

　　石小龙　不会。她哪有那闲心？！你真没看见就算了。（欲下）

　　石二狗　慢！石小龙，出了什么事？

　　石小龙　哎……（吞吞吐吐）没事，没事，随便问问。（急下）

　　石二狗　月秀究竟到哪里去了？（一想，大悟）哎呀，情况不好！

　　（唱）月秀找我碰壁回，

　　必有怨屈满胸怀。

　　是否去了竹鸡界？

　　石笋洞里哭起来？

　　我与她曾在洞中谈过爱，

　　山盟海誓记心怀，

　　此生若不同枕席，

　　石笋洞中共葬埋。

　　越思越想心急坏，

　　快快寻找莫迟捱。（急下）

　　（灯暗。）

　　第五场

　　（石笋洞中，幽深莫测，钟乳石到处悬挂，洞内阴森恐怖，可闻阴河流水声。）

　　（李月秀呆坐石墩上，啜泣不止。）

　　李月秀　（唱）石笋洞昏沉沉，

　　寒森森冷袭人，

　　阴河流水轰轰响，

　　声声震碎我的心。

　　这洞中，我和二狗躲过雨，

　　我和二狗谈过心，

　　我与二狗亲过吻，

　　留下火热的爱和情。

　　到如今，理想破灭心意冷，

　　爱情的花朵已凋零。

　　我受屈辱遭蹂躏，

　　苟活世上无地自容。

　　我无颜再见二狗面——

　　（石二狗上，踢翻石头，弄出响声。）

　　李月秀　（接唱）忽闻洞外脚步声。

　　定是石小龙跟踪把洞进，

　　连寻死也不让我暂得安宁。

　　我与他拚一个同归于尽——

　　（捡起一块石头）你来吧！你进来，我就和你拚了！我把你们家的人看透了。苦，我也尝够了，你来吧！

　　（掷石出洞，打在二狗脚上）

　　石二狗　（惊叫）哎哟！（抚伤）月秀，我是二狗！

　　李月秀　（一怔）你……你来干什么？

　　石二狗　（接唱）让我向你来赔情。

　　李月秀　（冷冷地）你出去，石头是不长眼的。

　　石二狗　就是把我砸死，我也要进来。

　　（摸索前进，跌倒，爬起，又前进。）

　　李月秀　（终于感动）二狗哥，你莫碰了头。慢点，我打手电照你。哎呀！你脚上流血是我砸伤的吗？

　　石二狗　月秀，不要紧，我能走！

　　（月秀连忙撕下一块衣角，为二狗包扎伤口。）

　　李月秀　二狗哥，这里有块大石头，我们坐一坐吧。

　　石二狗　（抚摸月秀）哎呀！你浑身滚烫，烧成这个样子，还跑出来干什么？

　　李月秀　二狗哥，我对不起你呀，我无脸见人，只想一死了事！

　　石二狗　你莫说傻话，你不髓轻生呀？

　　李月秀　二狗哥！

　　（唱）未开言我不禁泪如泉涌，

　　半年来，我死不死，活不活，

　　疯不疯，鬼不象鬼，人不象人。

　　往事历历似恶梦，

　　恶梦醒来心犹惊。（抽泣）

　　石二狗　月秀，把你的苦水全都吐出来吧！

　　李月秀　你到广州去的那天，我送走你后，在蛤蟆井边遇到了歹徒，又听到蛤蟆仙怪的声音，我吓得不得了，当场昏倒过去。麻利婆说是蛤蟆精作怪，她来到我家跳神捉鬼——

　　（舞台灯暗。月秀、二狗隐去。）

　　（聚光灯下：李月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麻利婆脸罩黑纱，念念有词，手拿麻绳圆场追“鬼”，一圈比一圈小，最后在月秀身边划个“定鬼圈”。）

　　（麻利婆用麻绳醮着水往月秀头上乱洒，用灯芯草沾上油，点着火往月秀身上烫。）

　　（月秀醒，欲翻身，动弹不得，无力叫喊。）

　　（麻利婆撕开月秀内衣，用麻绳捆绑月秀，月秀疼痛难忍。）

　　（李长庚急上，抚着女儿大哭。）

　　（石春牛、石大狗、石小龙急上，麻利婆慌忙逃下。）

　　（石春牛向李长庚示意将月秀送医院抢救，李长庚摇头。石大狗拿出大叠钞票，叫石小龙背着月秀急下。）

　　（舞台灯暗，众人隐去。）

　　李月秀　（画外音）谁知，这是麻利婆和石大狗设下的圈套，逼我父亲把我嫁给石小龙抵债。我被他们用绳子捆着锁进轿子里，吹吹打打，抬到石小龙的家。

　　（舞台复明，石小龙的新房里。）

　　（李月秀被关在房里，拚命挣扎，乱踢乱跳，麻利婆急上，强行将一瓶麻醉药灌入月秀口中，月秀立即昏睡沉沉。）

　　（石小龙把月秀抱到床上。灯暗。）

　　李月秀　（画外音）就这样，我被石小龙霸占了。当我清醒过来明白真相之后，又发高烧，卧床不起。我想念你，说过不少糊话，毛姑娘来看我，我哭着说你下牢了。第二天，广东真的打来长途电话调查你的情况，说你被拘留。麻利婆立刻兴风作浪，说得神乎其神，还说我修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变成了蛤蟆精。

　　（舞台复明，恢复石洞场景。）

　　（石二狗和李月秀坐在石墩上，月秀泪痕满面，二狗心情沉重。）

　　李月秀　（唱）从此后，麻利婆说我通仙法，

　　苦修炼变成了蛤蟆仙精，

　　石大狗也乘机造谣惑众，

　　胡说我有什么特异神功，

　　他二人逼迫我装神弄鬼，

　　利诱我得红包对半分成。

　　他们从岩洞里取回泉水，

　　充“圣水”骗钱财愚弄乡民。

　　我弱女无力只好听天由命，

　　忍辱负重度光阴。

　　我原想还清欠债出牢笼，

　　远去他乡把你寻。

　　谁知我仙名传千里，

　　香客不绝挤满门。

　　钱财滚滚如流水，

　　我爹因我脱了贫，

　　乡亲们因我致了富，

　　狗村从此也出了名。

　　远远近近来朝拜，

　　我成了狗村的活财神，

　　层层保护实为软禁，

　　几次逃跑都不成。

　　我逃又逃不脱，

　　死又死不成。

　　只好忍气吞声蒙羞受屈似人似

　　鬼，苟活到如今，

　　等你盼你救我出火坑，

　　谁知你一出去无音讯，

　　归来又成陌路人。

　　我完全绝望想自尽，

　　洞里阴河葬孤魂。

　　石二狗　月秀，我错怪了你！我背你下山，去控告他们！

　　李月秀　乡政府和区法庭都有石大狗和麻利婆的亲戚，他们早就送礼了。

　　石二狗　那我们就去找县政府，县医院！月秀，跟我出洞吧！

　　李月秀　二狗哥，我们再说说话。

　　石二狗　（沉默片刻）月秀，阿黑怎么下了五只狮毛小狗？

　　李月秀　那是我进城看病的时候，阿黑也跟着去了。它不老实，到处乱跑，后来在一家院落找到了，它正在和一条狮毛狗……

　　石二狗　打彩，是吗？你快告诉我哪条街道？什么门牌号码？我要去……

　　李月秀　二狗哥，你还有心开玩笑？

　　石二狗　不，这是正经事，我想繁殖狮毛狗，闯一条致富的新路子。

　　李月秀　改日我带你去。

　　石二狗　（诚恳地）月秀，跟我一起干吧！

　　李月秀　你还相信我？

　　石二狗　我相信你，只要你依我一件事。

　　李月秀　只要你相信我，我依你一千件一万件！

　　石二狗　好！你写个公告，自己揭穿蛤蟆精的骗局，贴到村口、贴到你家门前。

　　李月秀　我写不好，你帮我写，行吗？

　　石二狗　行！

　　李月秀　二狗哥，你真好！（扑入二狗怀抱）

　　石二狗　月秀，你看洞口，外边的月亮又要圆了！

　　李月秀　二狗哥，我们为什么不能圆？！

　　石二狗　（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月秀！（伸出双臂把月秀紧紧地拥抱，亲吻……）

　　（灯暗。）

　　（突然三支手电同时亮起，直射岩洞。石二狗、李月秀一怔，连忙分开。）

　　（石小龙引石大狗、马乡长进洞。）

　　马乡长　（狂笑）哈哈哈哈！这地方倒是选得不错呀！

　　石小龙　马乡长！你亲眼看到的，石二狗搂着我的婆娘乱搞，你看怎么处理？

　　李月秀　石小龙你不要血口喷人！

　　石小龙　骚货，你还嘴硬，看我不打死你！

　　李月秀　你打吧！你打吧！

　　石大狗　小龙，回到家里再跟她算账。马乡长，这个骚女人由我儿子处治，这个骚党员，由你处治吧！

　　（灯暗。）

　　第六场

　　（狗村酒店前。墙上贴着公告，观者蜂拥，议论纷纷。）

　　群众甲　新闻，特大新闻！蛤蟆精写的公告，快来看啊！

　　众　人　写的什么？

　　群众甲　（念）我本是凡人，不是蛤蟆精。

　　为了骗钱财，弄鬼又装神。

　　请神反科学，迷信害死人。

　　敬告众香客，再不要登门。

　　群众乙　啊！原来蛤蟆精是骗人的。

　　群众丙　嘿！石村长的票子捞足了，不想捞了。

　　群众丁　也搭帮石村长，搭帮李月秀，狗村总算富起来了。你看，石麻子这酒店，要是没有蛤蟆精，哪有客人进他的店门啰。

　　（石麻子上。）

　　石麻子　喂，莫在我酒店门前叽叽喳喳，挡了我的生意。快走开！

　　群众甲　你神气什么？不就存了万把元钱吗？

　　石麻子　有钱怎么？蛤蟆仙姑保佑的！

　　群众乙　嘿！蛤蟆精反水啦，看你还能赚钱吗？

　　（众哄笑着下。）

　　石麻子　（看《公告》）妈的！难怪今天没生意。

　　（唱）公告揭穿西洋镜，

　　害得我酒店冷清清。

　　（夹白）李月秀呀李月秀，

　　又做师公又做鬼，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怒冲冲我把《公告》扯，

　　又怕仙姑会显灵。

　　（村民甲乙丙上。）

　　石麻子　老伙计，大难临头了！天哪！

　　村民甲　老四，你嚎什么？

　　石麻子　我的饭店开不成了，你们看啰！

　　（众村民看《公告》，同时一怔，齐声嚎叫。）

　　村民甲

　　村民乙

　　村民丙　哎呀！我的旅社／冥钞重／香火铺　要关门了！

　　众村民　我们找蛤蟆仙姑去！

　　（远处传来石小龙的嘁声，众蜂拥而上。）

　　（石小龙手执一根棍子，推着披头散发的李月秀上。）

　　石小龙　大家听着！这贱人鬼迷心窍，昨晚三更半夜与野男人鬼混，今早又贴出公告，渎辱神灵，我当众执行家法，叫她悔过。（对月秀）说！你还偷不偷野男人？

　　李月秀　（怒对，不语）……

　　村民甲　石小龙，她的野男人到底是哪个？

　　石小龙　叫她自己说！（对月秀）说！

　　（李长庚上。）

　　李长庚　小龙呀，家丑不可外扬，何必兴师动众？只要她当众悔过，把《公告》撕掉就行了嘛！（对月秀）女儿，你听爹的话，撕掉公告。

　　众村民　对对对！撕掉公告，继续当仙姑！

　　李长庚　月秀，你当众表个态吧！

　　众　人　仙姑，你开金口吧！

　　李月秀　（不语）

　　李长庚　女儿呀！

　　（唱）你是仙体非凡人，

　　你是再世活观音，

　　你为狗村做贡献，

　　你的功德大家记在心。

　　石麻子　（唱）搭帮你，我酒店客人来不断。

　　村民甲　（唱）搭帮你，我票子似水流不停。

　　村民乙　（唱）搭帮你，我跛子讨个好婆娘。

　　村民丙　（唱）搭帮你，我驼子腰杆笔挺挺。

　　众村民　（唱）我们与你同命运，

　　我们靠你定枯荣。

　　石麻子　（唱）眼看我的酒店要倒闭。

　　村民甲　（唱）眼看我的旅社要关门。

　　村民乙　（唱）眼看我的冥钞店门庭冷落。

　　村民丙　（唱）眼看我的香火铺无人问津。

　　众村民　（唱）你要还俗我们不答应，

　　你要再为狗村降福星，

　　只要你收回公告再显圣，

　　我们为你树个牌坊扬美名！

　　李长庚　你听到没有，乡亲们对你几多尊敬呀，你就当众说一句吧！

　　石小龙　说你受人指使，上当受骗！

　　李月秀　（怒对，不语）……

　　石小龙　你不说？我给你点厉害！（欲打，众栏）　

　　群众甲　石小龙！打人是犯法的呀！

　　众　人　莫打，让她说吧！

　　毛姑娘　月秀姐，不要怕，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吧！

　　李月秀　好！（爆发地）我——说！

　　（唱）我不是妖来不是神，

　　我和你们同是人，

　　我有血有肉有生命，

　　我有情有爱有青春。

　　到如今，我任人操纵成木偶；

　　我成了任人耍弄的小猢狲；

　　我成你们谋利的工具；

　　我成了你们发财的资本。

　　我成了不是鬼的鬼，

　　我成了不象人的人。

　　虽然万人朝拜香火盛，

　　我心如古井冷冰冰。

　　祈求众位乡亲救救我，

　　我要正大光明重做人，重做人！

　　石小龙　好呀，我今天就让你尝尝做人的味道！（挥拳打月秀）

　　群众甲　（阻拦）石小龙，你敢行凶！

　　毛姑娘　打人是犯法的！

　　石小龙　打死老婆不偿命！（又打）

　　（石二狗内喊：“住手！”上。）

　　石二狗　你为什么打人？

　　石小龙　我打自己的老婆，谁也管不着！

　　石二狗　我就要管！

　　石小龙　你要管，她是你什么人？

　　众村民　哈哈哈，她是你什么人？

　　石二狗　她是我过去的恋人！

　　石小龙　是你野老婆吗？　

　　众村民　（笑）哈哈哈哈……

　　石二狗　石小龙！你当众污辱自己的老婆，你还象个人吗？

　　石小龙　嘿嘿！她不把我当丈夫，我还把她当老婆？我就是要骂，就是要打！

　　（挥棍又打）

　　（麻利婆、石大狗暗上。）

　　石二狗　（一把抢住木棍）你再打，我就到法院去告你！

　　石小龙　你告我？我还没告你哩！

　　石二狗　告我？！

　　石小龙　告你青天白日闯进我家毁我家产！

　　告你在石笋洞勾引我的老婆！

　　李月秀

　　石二狗　你造谣惑众！

　　石大狗　小龙，这些家庭私事暂且不讲。今天只要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一说为什么指使月秀写出公告，破坏我们狗村发财致富！

　　石麻子　啊，原来还是他搞的鬼！

　　众村民　石二狗你安的什么心？

　　石大狗　他安的什么心，这不明摆着吗？乡亲们！

　　（唱）狗村如今大繁荣，

　　丰衣足食乐盈盈，

　　唯有他依然是个穷光棍，

　　丢人现眼辱门庭。

　　他分明得了红眼病，

　　想把贫富再拉平，

　　要把大家的财源断，

　　要挖狗村的富裕根，

　　贫下中农不能再吃二遍苦，

　　重陷贫渊苦海深。

　　麻利婆

　　众村民　（接唱）我们一万万个不答应，

　　和你来把老命拼！

　　麻利婆　乡亲们，我们和他拼了！

　　众村民　和他拼了！

　　（麻利婆和众村民围攻石二狗，拳头如雨。）

　　（石二狗有口难辩，无法申诉。）

　　（月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李月秀　（旁唱）众怒难犯声声打，

　　我心如刀搅似针扎，

　　个人难苦顾不得，

　　我为二狗求大家。

　　乡亲们！不要打了，我求求大家饶了他吧！

　　麻利婆　饶了他！除非你答应大家的条件？

　　李月秀　只要你们不再打他了，我们什么条件都答应！

　　石麻子　那好吧！你当众把公告撕掉！

　　（月秀撕公告。）

　　村民甲　痛快！你再答应大家，继续当仙姑。

　　李月秀　这……

　　石二狗　月秀，你不能答应，不能答应呀！

　　石麻子　你到底答不答应？

　　众村民　答不答应？快讲吧！

　　李月秀　（旁唱）明知上山有猛虎，

　　明知下海有鲨鱼，

　　为救二狗我愿再受苦。

　　（对众人）好吧！

　　（接唱）我……我继续当仙姑。

　　石二狗　月秀，你怎么这样糊涂？！

　　李月秀　二狗哥，你不要管我！（急奔下）

　　石二狗　乡亲们，你们不要逼月秀再当蛤蟆精，那是刀山，那是苦海！

　　石麻子　刀山也罢，苦海也罢，这都是月秀自愿的。石二狗，从今后，你再莫安坏心，破坏我们发财致富。

　　众乡民　对对对，你再莫破坏我们发财致富呀！

　　石二狗　乡亲们！

　　（唱）我何尝不想大家都发财，

　　我何尝不想大家都富起来？

　　狗村的情况有点怪，

　　你们的做法太不该。

　　你们享乐月秀她受害，

　　你们发财她遭灾，

　　好好的人逼得装神鬼，

　　活活的人摧残得失神发呆。

　　你们扪心想一想，

　　这样的道路是正还是歪？

　　石大狗　石二狗！你不要扇动群众了。要有本事，就来当村长，你能使大家富起来吗？！

　　石二狗　我……我能……

　　众村民　哈哈哈哈……

　　石二狗　（爆发地）我能带领大家富起来！

　　（灯暗。）

　　第七场

　　（几个月以后。）

　　（石二狗家里，家景仍然寒怆，但增添了饲狗用具。墙上挂有狗的画片，侧幕内狗叫声声。）

　　石二狗　（唱）自从那日遭打骂，

　　强忍恼怒咬紧牙。

　　为让事实来说话，

　　关门养狗在自家。

　　数月来我把满腔心血洒，

　　闻听狗叫声声我喜煞。

　　（石二狗逗狗、驯狗。）

　　（李月秀挑水上。）

　　李月秀　（唱）挑水路过二狗家。

　　两脚如铅心乱如麻。

　　几月来未曾相见近咫尺，

　　我日夜把他心头挂。

　　想登门，又怕恶语起风沙。

　　顾不得羞，顾不得怕，

　　壮胆敲门去见他。

　　（敲门）二狗哥！

　　石二狗　（又惊又喜）她来了！

　　（唱）猛听月秀把门敲，

　　心潮顿时起波涛。

　　她那日卑躬屈膝来求饶，

　　好似在我心头捅一刀。

　　为了我她才重把火海跳，

　　我应该谅解她恼化怨消。

　　开门请进趁机来开导，

　　让囚鸟冲出那重重铁牢。

　　（开门）啊！月秀来了，请坐！

　　李月秀　（进门）二狗哥！我……（拭泪）

　　石二狗　哎！月秀，你看这五只狮毛小狗长得好快呀！（向侧幕内）“白牡丹”！欢迎客人。

　　（侧幕内狗叫。）

　　李月秀　（破涕为笑）二狗哥，这驯狗绝招从哪学来的？

　　石二狗　从广州动物驯化团学来的。

　　李月秀　呃！阿黑呢？

　　石二狗　阿黑这几天不吃食，它把五个狗崽甩开，独自蜷缩到屋角里睡觉去了。

　　李月秀　我看看。（向侧幕里观察，大喜）哎呀！阿黑又要当妈妈了哟！

　　石二狗　（惊喜）真的？

　　李月秀　你看它肚子那么大。你们男人真粗心！

　　石二狗　（狂喜）好呀！我这个狗场就要发达起来了。

　　李月秀　看你，穷快活！赶快给阿黑做下崽准备。

　　石二狗　（束手无策）准备什么？怎么准备？

　　李月秀　准备一盆温水，一把剪刀，打几个鸡蛋，放点糖。

　　（石二狗应声急下。）

　　（静场片刻。石小龙暗上，窥探有顷。）

　　李月秀　（全神贯注盯着侧幕内的狗窝，喜悦地）阿黑临盆了。（急下）

　　（音乐起，由弱到强。乐止。传来乳狗叫声。）

　　石小龙　（旁白）骚货！自己不下崽，帮狗下崽。（下）

　　（月秀、二狗复上。）

　　月　秀　又是五只狮毛小狗。

　　石二狗　这可是珍稀品种“广州白”的后代呀！

　　月　秀　你快用棉絮垒一个厚厚的窝，再做一个干干净净的食槽。阿黑乳汁少了，就要买一个吸乳器喂牛奶。稍长大了要分窝，每条小狗一只碗，每两条小狗睡一张小床，被褥要干净，要有花色，这样才好看、可爱。

　　石二狗　哎呀！我的天，这不要几百千把元钱？

　　月　秀　钱，我给你准备好了。（掏钱）一千五百元！

　　石二狗　不不不，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月　秀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石二狗　我生你的气做什么？

　　李月秀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恨我，恨我废铁不成钢，稀泥巴糊不上墙。

　　石二狗　不不不，你那天为了掩护我，救我，应该感谢你。不过，一个人要尊重自己的人格，宁可站着死，也不可跪着生。

　　李月秀　（一震）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二狗哥，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一想起过去乡亲们讨米的情景，想起他们那天对我的苦苦哀求，我的心也就软了下来。宁可一人受苦。也不让大家再过苦日子。

　　石二狗　（沉重地）月秀，你的心肠好，比“观世音”还善良，这我知道；可你想过没有？你成了少数人谋取暴利的工具，你成了被他们利用的鸦片烟枪！

　　李月秀　（大震）啊！

　　（旁唱）听二狗一番话发人深省，

　　思想起来我大吃一惊。

　　我原想为大家忍辱负重，

　　为二狗我也愿重蹈火炕。

　　没想到害人又害己，

　　失尊严丧人格自甘沉沦。

　　从今后堂堂正正把腰挺，

　　弃愚昧出牢笼重新做人。

　　（石大狗暗上，窥探、偷听。）

　　李月秀　二狗哥，我和你一起干吧！

　　石二狗　你……你不是当众悔过了吗？

　　李月秀　我要把这块石头从心上搬掉！

　　石二狗　你……你不怕石小龙吗？

　　李月秀　我要和他离婚！还要到法院去告他们的状！

　　石二狗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李月秀　你把这钱收下吧！

　　石二狗　这……

　　李月秀　二狗哥，这钱虽不干净，却能救急。你还把我当人，就收下；把我当妖精，就烧了！（热泪盈眶）

　　石二狗　好！我收下你的一片心意。

　　李月秀　二狗哥，你真好！

　　石大狗　骚婊子。想得倒美，哼！（急下）

　　（石春牛引三毛箭、毛姑娘上。）

　　石春牛　二狗，你看，哪个来了？

　　石二狗　（惊喜地）三毛箭，你回来了！回得好哇！

　　三毛箭　自从和你分手之后，我天天想念着你。后来，我在深圳看到狗村珍犬开发公司的广告，知道你回家乡干起来了。我在外面再也呆不住了，恨不得马上飞到你身旁。

　　石二狗　三毛箭，你在外面找到什么好门路吗？

　　三毛箭　门路可多啦！我带回一大包信息资料。（拿出资料）你们看，种蘑茹、提胆红素，办饮料厂，还有好多门路，都可致富。不过，利润最大的还是办饮料厂。（拿出一瓶饮料）这种高级饮料要卖六元多钱一瓶，如果本地有矿泉水原料，成本就只要一元多钱。大家尝尝！

　　众　人　（尝水）好甜好凉呀！

　　毛姑娘　哎呀！跟我们石笋洞的泉水味道差不多！

　　石二狗　我尝尝。（一抹嘴巴）哎呀，真的差不多！

　　月　秀　（品尝后）对！和蛤蟆井的“圣水”也一样。

　　三毛箭　这种矿泉水，不但清凉可口，而且能治几十种病哩！

　　石春牛　难怪月秀的“圣水”也治好了病。二狗，赶快到石笋洞取水样化验。

　　石二狗　好！如果是矿泉水，我们就兵分两路，办的办饮料厂，办的办养狗场。

　　众　人　好啊！我们狗村致富的路子就宽广了！

　　石二狗　只要我们有了经济效益，群众就会相信我们，加入我们的联合开发公司，走劳动致富的正路。月秀，你也来参加二狗的开发公司吧！

　　月　秀　我……

　　石二狗　她已经和我们一起干了。

　　石春牛　你不当仙姑了？

　　李月秀　我要当凡人！

　　石春牛　好！

　　毛姑娘　月秀姐！（与月秀紧紧拥抱）

　　石春牛　（风趣地）毛妹子，抱错了，你应该抱他（指三毛箭）！

　　（毛姑娘嗔怪地追打石春牛。众笑。）

　　（石大狗上。石小龙引来一群打手，麻利婆尾随其后，躲藏在侧幕内隐下。）

　　石大狗　我说这么热闹，原来党团员都在这里。（对月秀）叫你来挑水，怎么窜到这里来了？也不跟屋里打个招呼。害得小龙好找！

　　毛姑娘　石村长，你对媳妇不要管得太严了啊。

　　石大狗　毛妹子，她和你不一样，她是有家的人了，还能整天乱窜乱跑？再说，二狗和我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是小龙的叔叔，惹出事来，口水都淹得人死呀！

　　毛姑娘　石村长！你舌子下面莫夹草，我们今天是党团员在一起过组织生活。

　　石春牛　今天的党团组织生活就到这里。月秀，你先走吧！

　　月　秀　我……我不回去！

　　石大狗　你……（气极）

　　石小龙　（从侧幕冲上）你到底回不回去？

　　月　秀　我不回去！我不要你管！

　　石小龙　我是你丈夫，就要管。

　　月　秀　我……（鼓足勇气）我要和你离婚！

　　石小龙　（气极）你……哼！打了结婚证的，没那么容易！

　　李月秀　我没同意。

　　麻利婆　（暗上）月秀姑娘！结婚证上盖了红粑粑。

　　李月秀　那是石村长开后门打的！

　　石小龙　你……（语塞）　

　　麻利婆　前门也好，后门也好，反正你和小龙睡觉了。二狗也不会要你这个二路货了。

　　李月秀　你……要你多什么嘴？你是石小龙的娘？

　　麻利婆　那我还要多句嘴啦：你坐屎不知臭！你……

　　李月秀　（不甘示弱）我怎么？

　　麻利婆　你与小龙结婚之前，就不是黄花闺女了！

　　李月秀　（气极）你……你血口喷人！

　　石二狗　麻利婆！你讲话要负责任呀！

　　麻利婆　二狗兄弟，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她在蛤蟆井边碰到的那个蒙面汉呀！

　　众　人　啊！

　　石小龙　（气极）你……这个烂货，被狗杂种搞了！（打月秀）

　　石大狗　（怒斥）放肆！多嘴多舌！都给我回家去！

　　（月秀感到羞辱，无地自容，冲下。）

　　石二狗　（喊）月秀！（追下）

　　（石春牛示意毛姑娘随下。）

　　石春牛　（严厉地）你们都回去！石村长你也回去！

　　（麻利婆、石小龙暗下。）

　　石大狗　石书记！我有重要事情找你！

　　石春牛　什么事，说吧！

　　石大狗　刚才乡政府来电话：现在有些地方出现疯狗咬人，我们这里也发生过狗咬游客的事。为了预防狂犬病，要来个打狗运动！

　　石春牛　打狗？

　　（旁唱）猛然听说要打狗，

　　来者不善有阴谋。

　　醉翁之意不在酒，

　　紧急关头巧运筹。

　　（石春牛示意三毛箭急下。）

　　石大狗　石书记！这里还有一张布告，去年发下来的，狗村没有认真贯彻，这次要坚决执行。狗村的狗三天内打完！

　　石春牛　（念布告）关于禁止城市养狗的布告。石村长，我们这里不是城市呀！

　　石大狗　马乡长说，我们这里外来游人多，人称小桂林，应按城市对待。

　　石春牛　即使如此，布告上也只说打疯狗呀？！　

　　石大狗　谁知道哪是好狗？疯狗？我主张普遍打！

　　石春牛　不！过去我们村割资本主义尾巴，把狗打尽杀绝。我们再不能做那种荒唐事了。

　　石大狗　石书记，你不要犹豫了。不然，狗咬了游人，影响村民致富，哪个负责？

　　石春牛　圈养的狗不咬人，不能打。

　　石大狗　不！我们狗村不能落后。共产党员带头，先从狗场打起！　

　　石小龙　（狂喊着带持棍棒的打狗队冲上）打啊！

　　石二狗　（内唱）猛然见打狗队冲冲杀杀。

　　（石二狗满怀怒火冲上，吓得打狗队连连后退。）

　　石二狗　（唱）不由我怒满胸膛冒火花。

　　谁敢将我的狗儿打——

　　石小龙　（插白）打了又怎样？

　　石二狗　（唱）我先叫他地上爬！

　　石大狗　你敢保证你的狗不咬人吗？

　　石二狗　敢保证！

　　石小龙　少和他啰嗦，打！

　　石二狗　谁敢打！

　　石小龙　我就敢打！

　　（石小龙等走近侧幕，阿黑出窝，狂叫，咬住石小龙。）

　　石小龙　哎哟！

　　石大狗　打！打疯狗！

　　（众打手打狗，黑狗应声倒地。）

　　石二狗　阿黑！

　　（侧幕内狗声四起。）

　　石大狗　打！把这些大大小小的杂种通通打死！

　　（打狗队欲往侧幕里冲。）

　　石二狗　（发疯一般）我与你们拼了！（向石大狗等人撞去）

　　石大狗　啊！你还打人，到乡政府去！

　　（石小龙跳起抓住石二狗手臂。）

　　石二狗　到县政府去我都不怕！（甩开手臂打了石小龙）

　　石小龙　你又打人呀！（举起木棍）我不打死你！（打伤石二狗）

　　石二狗　石小龙！你……哎哟！

　　石春牛　（命令式地）石小龙！把棍子放下！放下！

　　石大狗　他的狗咬伤小龙，小龙打了他，一比一，谁也别怪谁。回去！

　　（石大狗、石小龙等扬长而下。）

　　（三毛箭急上。）

　　三毛箭　二狗兄弟！

　　二　狗　阿黑！（垂头丧气地）我的阿黑，我的狮毛狗。天哪……

　　三毛箭　二狗！你莫急。刚生的五只狮毛小狗，我替你安全转移了。

　　石二狗　（喜出望外）三毛箭，我的好兄弟！

　　（众人收拾狗场。）

　　石春牛　二狗，你莫急，我们的开发公司垮不了！

　　（毛姑娘急上。）

　　毛姑娘　石书记！二狗哥！月秀姐她……

　　众　人　月秀怎么？

　　毛姑娘　（哭）她投月亮河了！

　　众　人　（一惊）啊！

　　二　狗　（悲伤地）月秀——

　　（灯暗。）

　　第八场

　　（月亮河边，一轮残月升起。）

　　（幕后伴唱）

　　月亮河涌水呜咽，

　　一轮残月照婵娟。

　　可怜弱女含冤尽，

　　玉殒香消在深潭。

　　（石春牛、三毛箭、毛姑娘及群众若干涌上。）

　　（石二狗内唱）

　　满怀悲愤肝肠断——

　　（石二狗抱着月秀尸体跌趺撞撞上。）

　　石二狗　（唱）秋风带泪河水寒。

　　月秀你为何死不瞑目？！

　　苍天你为何不睁开狗眼？！

　　（众人把月秀遗体抬到草席上，毛姑娘为月秀整理遗容。）

　　（接唱）是什么把活人逼成“鬼”？

　　为什么由“鬼”还人这么难？

　　是谁逼她下苦海？

　　是谁逼她上刀山？

　　是谁把她的肉体糟践？

　　是谁把她的精神摧残？

　　（李长庚、石大狗狼狈上。）

　　（李长庚抚尸痛诉！）

　　李长庚　我的苦命的女儿呀……是爹害了你啊，……你也害了我啊……叫我以后靠哪个呀……我的女儿啊……（拭泪）

　　三毛箭　人死了还哭什么？早知道痛女儿，就莫把她往火炕里推呀！

　　李长庚　我好悔呀！（忽然走到石大狗面前）你们还我的女儿！（昏倒）

　　（毛姑娘扶李长庚下。）

　　（马乡长边走边喊：“石村长——”）

　　马乡长　石村长，县里的先代会就要开了，你和李月秀明天赶到县城去开会。（见无反应）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

　　石春牛　（没好气地）你看这是谁！

　　马乡长　（一怔）啊！李月秀怎么了？

　　石春牛　你自己看吧！

　　（群众散开，马乡长钻进人群观看。）

　　马乡长　她……她是怎么死的？

　　石二狗　（暴怒地）你问你自己！

　　马乡长　我——

　　群众甲　马乡长！你不是说李月秀有“特异功能”吗？怎么她也会死呀？

　　马乡长　我难道受骗了？

　　石二狗　不，你受贿了！

　　马乡长　你……你乱讲！

　　石二狗　你买彩电的两千元钱不就是赃证吗？

　　马乡长　（一愣）啊！（急下）

　　（毛姑娘在月秀身上发现一个塑料袋，内装遗书。）

　　毛姑娘　二狗哥，月秀的遗书！

　　石二狗　（展信一看，泪如泉涌）月秀！

　　（灯暗，纱幕里现出月秀的身影。）

　　（月秀画外音：“二狗哥：我最后一次呼喊你！我对不起你，我无脸做你的亲人，我早就想死，但没见到你，我死不瞑目。你回来了，你给狗村带来了希望。可是，他们不会使你我得到安宁。我只有用死来揭开狗村“科学致富”的骗局，撕开“蛤蟆精”的假面具。二狗哥……）

　　（月秀隐去。）

　　二　狗　

　　毛姑娘　（哭）月秀妹妹／姐姐！

　　石春牛　乡亲们！大家来吧，把月秀的遗体抬回家去！

　　石大狗　石书记，月秀的安葬费由我家出吧！

　　石春牛　（愤怒地）不！你们等待法院传讯！

　　（石大狗垂头而下。）

　　石麻子　月秀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要厚葬她！

　　村民甲　我们为月秀修座庙，立个碑！

　　村民乙　要得！我出两百元。

　　村民丙　我出二百五！

　　众村民　我出……

　　石二狗　乡亲们！你们的钱得来不易，留着以后过日子。月秀生前给我一千五百元钱办养狗场，就用来做安葬费吧！至于为月秀修庙立碑，并不符合她的心愿。

　　石麻子　好吧！反正蛤蟆仙姑死了，财源断了，我们又要到外面讨米打流卖狗皮药去了。

　　石春牛　不！迷信致富破产了，劳动致富的路宽广得很！

　　（月落，东方现出曙光，远处传来狗叫声声。）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