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衡阳花鼓戏《鸟英晒鞋》，是典型的“三小”戏。清同治年间，杨恩寿在《坦园日记》中即记载过其演出盛况。解放后，已故名艺人张廷玉、谢昭儒演出此剧时，场场满座，深受群众欢迎。

　　《鸟》剧是描写相公马应龙追求婚姻自由，敢于冲破封建藩篱，喜爱婢女鸟英的恋爱故事。全剧三个人物，栩栩如生。

　　这个剧本，是由老艺人张廷瑶记录，结尾部分，参阅了老艺人洪南楚的口述本。付印前，由王前禧同志作了校勘。

　　人　物　鸟　英　　　花旦

　　马应龙　　　小生

　　马金钩　　　小丑

　　（鸟英上。）

　　鸟　英　（唱）春来百花艳艳红，

　　夏日荷花满池中。

　　秋有桂花香千里，

　　冬雪寒梅伴青梅。

　　手拿锁匙敞开花园门，

　　只见百花多茂盛。

　　忙将花台来打扫，

　　绣鞋晒在花台中。

　　待我将四季花名报来。

　　（唱）春有桃李引蝶蜂，

　　夏有山茶月月红。

　　秋丹桂，伴青松，

　　行行荆棘玉芙蓉。

　　荷花出水微含笑，

　　一枝腊梅早报春，早报春。

　　这一旁，金刚刺，哪一旁玉芙蓉，中间一朵栀子花，摘花一朵，好花呀！

　　（唱“叹四季”）

　　叹春季，

　　观桃花，

　　桃花树上唏唏唦，

　　百鸟园中叫喳喳，

　　唏唏唦，

　　叫喳喳，

　　唏唏唦依哟依哟，

　　叫得奴家头痛眼又花呀么呀

　　哪有心思去观花。

　　叹夏季，

　　观荷花，

　　鱼儿池中唏唏唦，

　　鸟儿园中叫喳喳。

　　唏唏唦，

　　叫喳喳，

　　唏唏唦依哟依哟，

　　叫得奴家头痛眼又花呀么呀！

　　哪有心思来观花。

　　（王妈妈内白。）

　　内　　这是哪个在花园里？

　　鸟　英　哦！王妈妈，是我罗。

　　内　　你是哪个？

　　鸟　英　我是鸟英。

　　内　　啊！鸟英！你在花园做什么？

　　鸟　英　我在花园晒鞋罗！

　　内　　哦，你晒鞋呀，进屋来吃杯茶罗！

　　鸟　英　王妈妈呃，我正想吃茶。

　　内　　那你就来罗！

　　鸟　英　王妈妈呃，我来了啊！（下）

　　（马应龙上。）

　　马应龙　（引）春日融和，燕语莺歌。

　　（念）为人如登万重山，

　　悬崖峭壁小心攀。

　　勤读诗书无穷乐，

　　只在功夫不断间。

　　小生，马应龙，日在书房，心中烦闷，眼看天气晴和，春暖花香，我不免到外面观景散闷，待我行走！

　　（唱）二八佳人阻碧流，

　　书生暂作济川舟。

　　轻轻放在杨柳岸，

　　默默无言各自羞。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钓鱼不到不收钩，

　　宁愿砍伐南山竹。（读jìu）

　　春光明媚花争艳，

　　进入花园戏耍闲游。

　　嗯！这花台上哪个晒了双绣鞋呢？　（想）哦！这双绣鞋，一定是鸟英晒的。待我来收下。鸟英啊鸟英，我有心想你江边鲤，何愁鱼儿不吞钩。

　　（唱）鸟英的人品生得出众，

　　八字眉毛鹞子眼睛。

　　若得鸟英与我成双对，

　　纵死黄泉也甘心。（下）

　　（马金钩上。）

　　马金钩　（念）小于叫书童，

　　做事又懵懂。

　　相公要我磨墨，

　　一脚斗烂他的陂（笔）筒。

　　我，马金钩，员外叫我书房找相公回家，待我往书房行走！

　　（唱）在家领奉员外言命，

　　要我到书房去找相公。

　　有福之人人侍奉，

　　小子无福侍奉别人。

　　抬头观看来到书房中，

　　见了相公礼相迎。

　　（马金钩进书房。）

　　马金钩　张相公！

　　（无人应声，一声猫叫“咪鸣”。）

　　李相公！

　　（无人应声，一声猫叫“咪啊”。）

　　冇看见一个人，吔！先生也不在。先生位子我来坐一下子看。哎呀，先生位子坐不得，相公又不在书房，他到哪里去了，坐在书房里来等。一个人好不冷淡，有了，昨天我在大王庙看戏，看了一出孟良颁兵，我来学一下。看，颁兵来了！

　　（开山子。）

　　（念）肩背葫芦口朝天，

　　腰插板斧圆又圆。

　　不听皇王三宣召，

　　只听插家将令传。

　　某！孟良来自北疆，只因同着公子挂坟扫墓，不该放动狼烟大炮，惊动韩昌贼子，将公子活喇喇，扭上囚车。我与焦赞打下赌来，回到天波府内颁兵求将，天气晴和，待我跨马行走。

　　（唱）扬鞭跨马上走兽，

　　越思越想越加愁。

　　两狼山杀鞑子何曾交手，

　　学一个小罗成夜打登州。

　　到要出太君老母了，我来试一下。

　　（马金钩学佘太君。）

　　（唱）龙头拐杖色色新，

　　皇王馈赐老年人。

　　天波府内七个子，

　　老身洪福与天同。

　　（马金钩学孟良。）

　　（唱）滴水檐前下走兽，

　　见了太君忙叩头。

　　孩儿叩见老母！

　　（马金钩一会站中间学太君，一会站一旁学孟良，如此一问一答。）

　　儿回来了？

　　回来了！

　　儿呀，你不在两军阵前侍奉元帅，回到天波府作甚哪？

　　哎呀！老母哪曾知道，只因同着公子挂坟扫墓，不该放下狼烟大炮，惊动韩昌贼子，将公子扭上囚车。

　　你在怎讲？

　　扭上囚车。

　　不……不好了！

　　（唱）听说公子上了囚，

　　愁加愁来忧加忧。

　　儿呵，公子被囚，你不去打救，为何回到天波府作甚？

　　哎呀！老母哪曾知道，我与焦赞打下赌来，回到天波府内颁兵求将。

　　儿呀！我想天波府内之将，老的老了，少的未招，打草兵都没有一个。

　　老母怎讲？

　　打草兵都没有一个。

　　不好！

　　（唱）天波府内无兵将，

　　怕的是焦赞要红头。

　　太君老母，有兵无兵，着发孩儿早早跑路！

　　我儿不要着急，先在书房等侯，为娘自有道理。

　　谢老母！

　　（唱）昔日韩信遇肖何，

　　同在山前把道学。

　　孙膑不回燕邦地，

　　好汉英雄无下落。

　　（马金钩学杨排风。）

　　（唱）天波府内一梅香，

　　太君跟前侍茶汤。

　　不用！

　　且慢！老母，平日排风侍茶，老母欢容笑脸，今日为何闷闷愁愁，所为何事？

　　你的二爷回来了。

　　是哪个二爷？

　　孟二爷。

　　现在何地？

　　现在书房。

　　待排风前去侍茶。

　　不要去！二爷今天非比寻常，犹如虎狼一般，惹着他有些咬人。

　　太君呀！

　　（唱）他那里打奴不回手，

　　他那里骂奴不回言。

　　自古常言道得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

　　太君老母，奴要去。

　　不要去！

　　我要去！

　　蠢奴才，去不得！

　　奴去得，太君！站过来。奴去了啊！

　　死丫头！

　　（唱）排风不听为娘的话，

　　怕只怕到书房去挨嘴巴。

　　马金钩　排风呀！孟良！太君，不见一个，啊吙！三个没有一个，相公也不见，太阳下山了，快去找相公啊！

　　（唱）我在书房把戏学，

　　一人连唱两三个。

　　学唱大花脸，喉咙都喊破，

　　学唱老旦背难驼，

　　眼看太阳下山坡，

　　找不到相公心急如火。（下）

　　（鸟英上。）

　　鸟　英　（课子）风又吹，

　　雨又来。

　　不觉来到上花台，

　　抬头用目来观看，呵吙！

　　只见花台不见鞋。

　　王妈妈呃！

　　内　　鸟英，你喊什么？

　　鸟　英　我的绣鞋不见了！

　　王　妈　你晒在哪里罗？

　　鸟　英　我晒在花台上。

　　王　妈　黄狗咬去了没有？

　　鸟　英　花台这么高，黄犬咬不到。

　　王　妈　黄犬咬不到，那我就不晓得了。

　　鸟　英　王妈妈，平日这花园有哪个常来常往？

　　王　妈　这花园就是马应龙相公在此常来常往。

　　鸟　英　王妈妈呃，你不提马应龙相公犹则小可。

　　王　妈　提起呢？

　　鸟　英　提起他我一身都麻了。

　　王　妈　为何这样？

　　鸟　英　王妈妈，你不晓得，那日我在塘边摆（洗）衣，他走上前来捉我打了一只啵。（注）

　　王　妈　妹子，你上了当。

　　鸟　英　王妈妈呃，我冇上当，后来我捉了他硬打了十多八只。

　　王　妈　那你更上当了。

　　鸟　英　王妈妈，他把我的鞋拿走了，怎得到手罗？

　　王　妈　你走他书房去拿罗。

　　鸟　英　王妈妈，请你帮我去拿罗！

　　王　妈　哎呀嘞，我不去，你自己去。

　　鸟　英　王妈妈呃，我去不得，书房那多学生，我打他不赢哪！

　　王　妈　鸟英，你去，王妈妈就来帮忙罗！

　　鸟　英　你一定要来呀！

　　（唱）马相公做事你丧良心，

　　拿我的绣鞋为何情。

　　倘若小姐知道了，

　　手提家法会打人。

　　推动金莲往前进，

　　不觉来到书房门。

　　注　打啵，方言。即接吻。

　　常言道，要知心腹事，但听他口中言。

　　（鸟英在门外偷听。）

　　马应龙　（念）关关睢鸠想快活，

　　在河之洲美人多。

　　窈窕淑女房中坐，

　　思想鸟英莫奈何。

　　鸟　英　读书都想我，怎么得了。门户闭了，我怎好叫门！（想）有了，我不免说是张相公来了。开门，开门。

　　马应龙　是哪个？

　　鸟　英　张相公回来了。

　　马应龙　张相公下省去了。

　　鸟　英　我是李相公呃！

　　马应龙　李相公往外婆家去了。

　　鸟　英　先生来了，快开门。

　　马应龙　先生往人家赴宴去了，你到底是哪个？不说出真名字，门就不得开。

　　鸟　英　我是鸟……

　　马应龙　你是山里的鸟，还是屋里的鸟？

　　鸟　英　我是屋里的鸟。

　　马应龙　那就是麻雀子。

　　鸟　英　不是！

　　马应龙　鹁鸽子？

　　鸟　英　不是，我是英呃！

　　马应龙　你是英，你是呆鹰。

　　鸟　英　不是！

　　马应龙　坐鹰！

　　鸟　英　你还是我只报应！

　　马应龙　你是我只报应。

　　鸟　英　蠢报应呃，两个字连起讲！

　　马应龙　两个字连起讲，鸟英。

　　鸟　英　是罗！

　　马应龙　鸟英，你走我书房来干什么？

　　鸟　英　我走你书房来捉贼。

　　马应龙　书房有什么贼？

　　鸟　英　你就是贼！

　　马应龙　我是贼，偷了你！

　　鸟　英　我偷了你啊！

　　马应龙　哈哈……也好！你失落了什么东西？

　　鸟　英　失了一双鞋。

　　马应龙　一双鞋，红缎子面子，绣了花。

　　鸟　英　一点冇错。

　　马应龙　我冇看见。

　　鸟　英　你冇看见，怎么说起对同。

　　马应龙　你看，是不是这双鞋呢？

　　（马应龙递鞋，鸟英用手去接。）

　　鸟　英　正是！

　　马应龙　抢呀！你抢不到！

　　鸟　英　马相公，将鞋退我，我小姐知道会骂我！

　　马应龙　要鞋，你走书房来拿！

　　鸟　英　你闩了门，我飞进来拿？

　　马应龙　好，我来开门，鸟英，你站在哪边？

　　鸟　英　我站在大边。（讲完以后换位）

　　马应龙　你站好，我来开门！（鸟英从小边进去，到处找鞋）鸟英，怎么不见人呢？哦！到书房来了，我来下个悄悄闩。

　　鸟　英　你闩了门干什么？

　　马应龙　不闩门，旁人看见了，鸟英在书房干什么？

　　鸟　英　你拿鞋给我，我要走了！

　　马应龙　要鞋，莫急罗！鸟英，那天我在你绣楼过身，听见你在楼上唱得好，今天你唱点给我听，绣鞋就给你。

　　鸟　英　我不晓得唱，那是我小姐在那里唱。

　　马应龙　吗有两色音？

　　鸟　英　我在那帮腔。

　　马应龙　那个唱正的冇味，就是那只音帮得好！

　　鸟　英　我在唱正的呃！

　　马应龙　对呀！到底有个正副。

　　鸟　英　你要唱好长？

　　马应龙　唱咯长！（做手势）

　　鸟　英　唱咯长，人都会唱死。

　　马应龙　好，唱这么长！（手势）

　　鸟　英　我唱了，你就退鞋给我啊！

　　马应龙　那还要讲。

　　鸟　英　相公！请听呀！

　　（唱“洗菜心”）

　　八月十五天门开，

　　八洞神仙下瑶台。

　　双足把云踩，

　　梭么一支郎当，梭么一支郎当，

　　郎里郎当梭。

　　双足把云踩。

　　姐呀在江呀边洗菜心，

　　洗起一只戒指跌落在水中，

　　实是好纹银。

　　梭么一支郎当，

　　梭么一支郎当，

　　郎里郎当梭，

　　实是好纹银。

　　情妹下河摆白衣，

　　摆起虾公子跳在奴手里，

　　搀（刺）得奴家痒西西。

　　梭么一支郎当，

　　梭么一支郎当，

　　郎里郎当梭，

　　搀（刺）得奴家痒西西。

　　情妹下河洗茼蒿，

　　洗起茼蒿满河泡（氽）。

　　哥哥你不成相思便成痨。

　　梭么一支郎当，

　　梭么一支郎当，

　　郎里郎当梭，

　　不成相思便成痨。

　　（马金钩上。）

　　马金钩　今天我相公哪里去了！

　　（马金钩忽然听见有人唱小调，急至窗外偷听。）

　　马金钩　哦，是鸟英。

　　鸟　英　（唱）郎在外面叹冷气，

　　妹在房中忙打主意，

　　慢慢细细周全你，

　　梭么一支郎当，

　　梭么一支郎当，

　　郎里郎当梭，

　　哥哥呀，慢慢细细周全你。

　　马金钩　开门呀！

　　马应龙　是哪个？

　　马金钩　（假扮员外）咳！是员外来了！开门！

　　鸟　英　不得了，怎么办呢？

　　马金钩　怎么还不开门？

　　马应龙　来了，来了！你躲先生桌子底下，不要怕。（开门）爹爹在上，孩儿有礼。

　　马金钩　死畜生，半天不开门，还有理！

　　（马应龙友现是马金钩，生气。）

　　马应龙　灾奴就是灾奴，说什么员外来了，好不耐烦！

　　马金钩　你又冇听清楚，是员外要我来了。

　　（马金钩东张西望，不见鸟英，学唱：）

　　“哥哥你莫叹气，慢慢细细周全你。”

　　马应龙　马金钩，今天你来得及时，我来了一班朋友。

　　马金钩　哦！要打一斤桐油！

　　马应龙　来了一班窗友。

　　马金钩　打桐油是调疮药！

　　马应龙　调什么疮药？来了窗友。

　　马金钩　窗友！

　　马应龙　你拿四百钱去。

　　马金钩　四百钱干什么？

　　马应龙　东门称肉，南门打酒，西门买零东零西，打转走北门。

　　马金钩　四百钱买我游四门，冇去哒。

　　马应龙　相公有主顾的，来往生意，快去！

　　马金钩　我只有两只脚！（欲下）

　　马应龙　转来，我告诉你，平日买东西，要快去快回，今天要快去慢回。

　　马金钩　我是只拗脾气，我今天要慢去快回。

　　马应龙　今天都是生燥货，一不小心，就怕打烂。

　　马金钩　你放心，打不烂，我走了！（出门）今天我连不得走。

　　马应龙　怎么不走？

　　马金钩　我说难走，哪个说不走罗！

　　马应龙　难走，你就慢慢走。

　　马金钩　好！我慢慢走，明年回，我还走，硬要看穿这个古龙灯。（注）

　　马应龙　鸟英，快出来！

　　鸟　英　他走了？

　　马应龙　走了。

　　鸟　英　他是什么人？

　　注　古龙灯，方言。古把戏、底细之义。

　　马应龙　他是我的书童。

　　鸟　英　快拿鞋得我走。

　　马应龙　鸟英，我喜爱你，我与你结为姊妹。

　　鸟　英　你是公子少爷，我是奴仆使女，怎能高攀。

　　马应龙　说哪里话来。口说不能为凭，要拜过天地，我为兄，你为妹。

　　鸟　英　哥哥！

　　马应龙　喊得好，（在上面做身段）妹妹，跪下呀！（二人同跪）

　　（唱）一拜天来二拜地，

　　鸟　英　（唱）三拜四拜为姊妹。

　　马应龙　（唱）一根篙子搭到头，

　　鸟　英　（唱）两脑头丝梳到尾。

　　马金钩　开门，开门！

　　鸟　英　怎么办呢？

　　马应龙　莫急，是哪个？

　　马金钩　先生来了！

　　鸟　英　不得了！

　　马应龙　你来，到这里躲避一时。

　　马金钩　干什么去了，还不开门？

　　马应龙　来了，来了！（开门）先生在上，学生有礼！

　　马金钩　做出咯色事，还有吗咯“理”罗！

　　马应龙　灾奴就是灾奴，说什么先生来了，好不耐烦。

　　马金钩　我多时不耐烦了！

　　马应龙　交东西。

　　马金钩　你咯只好东西。

　　马应龙　交货！

　　马金钩　你咯只好货！

　　马应龙　货物的货。

　　马金钩　哦！你拿四百钱给我买的货啊！有交！有交！

　　马应龙　有交就快交。

　　马金钩　开始就走门东！

　　马应龙　东门。

　　马金钩　门东、门东……

　　马应龙　好，十个灾奴九个强。

　　马金钩　你是一个拗屌强，你娘养女偷和尚。到了门东，就看见求雨打拐教。

　　马应龙　求雨打国醮。

　　马金钩　打国醮，保佑你家人口清吉。你上山吃草，口如镰刀，下河吃水，犹如蚊龙，禾苗兴旺，十倍全收，出了一百钱。

　　马应龙　准了这一百，还有三百？

　　马金钩　你听罗！我又走到门南。

　　马应龙　南门！

　　马金钩　门南，门南……

　　马应龙　好，你讲！

　　马金钩　看见鬼脑壳戏。

　　马应龙　唱上戏。

　　马金钩　唱上戏，提只菩萨出来，自吞，自吞一打吞，马金钩相公加官！好，又去了一百钱。

　　马应龙　拿簿子来！

　　马金钩　做什么？

　　马应龙　打你的加官，该你出加官钱。

　　马金钩　吗要我出加官钱？

　　马应龙　打马金钩的加官，怎么不要你出钱？

　　马金钩　平日出外三步，有马金钩就有相公，有相公就有马金钩，他打的是马金钩的相公咯加官，你不出钱，难道还要我出钱？

　　马应龙　好！准我的，还有两百？

　　马金钩　又走到门西！

　　马应龙　走到西门。

　　马金钩　就算西门，看见一个抱竹杆杆的！

　　马应龙　想是打渔鼓的？

　　马金钩　我亲眼看见他抱根竹杆杆，边打边唱，唱得好，我两百钱都送给他了。打转走北门回。

　　马应龙　马金钩，先前那两百钱还可以，后两百钱不通。

　　马金钩　前两百钱不通，后两百钱最通，学唱解忧愁，学打防露头，后两百钱最通。

　　马应龙　难道说，你学会了罗？

　　马金钩　学了一点。

　　马应龙　好，相公心中烦闷，你打套渔鼓与相公散一散心！

　　马金钩　打不成。

　　马应龙　为什么打不成？

　　马金钩　有得渔鼓筒。

　　马应龙　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占手。

　　马金钩　好！得我来寻。

　　马应龙　我寻样东西给你，这东西好得很！

　　马金钩　拿个鼎锅盖，也好！相公呀，我还是头一回，打得好，你要喝彩，打得不好，更要喝彩！

　　马应龙　好，你打，我来喝彩。

　　马金钩　相公，要静心听渔鼓，这正是：

　　（念）道童下山来，

　　黄花遍地开。

　　手应渔鼓响，

　　引动众仙……

　　（唱）来。

　　渔鼓不打冷秋秋，

　　芝麻不打自来油。

　　鸡婆不打生寡蛋，

　　满姑不打爱风流。

　　二十年前江湖游，

　　水清鱼儿不吞钩。

　　钓杆砍伐南山竹，

　　不钓金鳌不回头。

　　相公，打得好不好？

　　（马应龙与鸟英眉来眼去身段，鸟英欲出，马应龙摇头，示意不可。）

　　马金钩　我不打了。

　　马应龙　为什么不打了呢？

　　马金钩　我还打呀，原说我打渔鼓是初学，打得好，要喝彩！打得不好，更要喝彩。我问你打得好不好，你头是这样一摆，不好……

　　马应龙　相公这几天发了一个摆头疯。

　　马金钩　摆头风，我晓得整，我帮你来整！

　　马应龙　哎！不要整，不整就好了。

　　马金钩　这下不要摆了。

　　马应龙　你唱，唱得好，相公有偿。

　　马金钩　（唱）几句闲言前引路，

　　书归正本说下文。

　　书中不表别一段，

　　且唱匾僧去取银。

　　马应龙　唐僧去取经。

　　马金钩　是唐僧取经？

　　马应龙　是的！

　　马金钩　那就来唱唐僧取经罗！

　　（唱）且唱唐僧去取经。

　　唐僧三个好徒弟，

　　三个兄弟本有名。

　　大徒弟名叫崽猴子，

　　马应龙　孙猴子。

　　马金钩　冇得崽，哪有孙。

　　马应龙　他是姓孙的孙。

　　马金钩　他是姓孙，我以为是崽和孙，哪就要唱孙猴子罗！

　　马应龙　是的。

　　马金钩　（唱）大徒弟名叫孙猴子，

　　二徒弟名叫狗八戒。

　　马应龙　猪八戒。

　　马金钩　猪八戒。

　　（唱）三徒弟名叫泥和尚，

　　马应龙　沙和尚。

　　（唱）三人同在细沙河口过，

　　细沙河口出妖精，

　　头次出条沙鳅精，

　　二次出条泥鳅精。

　　马应龙　（摆头要鸟英莫出来）哪有这多精怪？（下）

　　马金钩　冇得这多精怪？那就还有冇出来！

　　（唱）虾公精，

　　黄鳝精，

　　鲤鱼精，

　　螃蟹精，

　　田螺精，

　　相公若还不肯信，

　　桌子下还有只蚌壳精。

　　（马金钩从桌子底下把鸟英拉出来。）

　　马金钩　鸟英，你走我书房来干什么？

　　鸟　英　我，我，我是来借笔的。

　　马金钩　你来借我相公那支大字笔吧？

　　鸟　英　不，我写小字。我走了！（欲下）

　　马金钩　想走呀，我告诉你，你为什么要走我书房来？今天你想走也可以，我来问你是私散，还是官散？

　　鸟　英　私散怎的？官散何来？

　　马金钩　私散就唱点调子给我听，唱完了你回去就是！

　　鸟　英　官散呢？

　　马金钩　官散我把你关在书房内，我喊员外来，说鸟英走书房来找我相公，员外岂肯与你甘休。我看还是私散罢了。

　　鸟　英　我不晓得唱。

　　马金钩　你不晓得唱，你和我相公唱得那样悠也油也，我都看到了，你还以为我不晓得吧！

　　鸟　英　好！随打随唱！

　　（唱）红绣鞋，红绣鞋，

　　金钩我的乖，我的崽。

　　马金钩　呸！怎么金钩是你的崽？

　　鸟　英　你听错了，我说金钩奴的乖，奴的乖！

　　马金钩　是你的乖。好！你唱罗！

　　鸟　英　（唱）金钩我的乖，我的乖，

　　红绣鞋，

　　海棠栀子花，

　　红绣鞋，红绣鞋，

　　金钩我的孙，我的孙。

　　马金钩　呸！先变你的崽，这回我是你的孙。

　　鸟　英　哪个说你是我的孙罗！

　　马金钩　你说的。

　　鸟　英　我说金钩我的亲，我的亲。

　　马金钩　又听错了，今天我这个耳朵连不听事，只要你唱得好，变崽变孙都要得。唱！

　　鸟　英　（唱）金钩我的亲，我的亲！

　　红绣鞋，

　　海棠栀枝花，我的呀！

　　红绣鞋……

　　咯下唱完哒，让我走罗。

　　（马应龙暗上，拿鞋给鸟英，马金钩只顾拖鸟英，误拖马应龙，边走边说。

　　马金钩　鸟英，我比相公还斯文些，相公死猛，你看他是读书人吧。

　　马应龙　（学女声）莫罗，莫罗！

　　马金钩　哎呀，手这幼，（注）相公给我四百钱买东西，我就扯谎，吃了他四百钱油饼，这四百钱给你，我只和你打个啵。

　　（马金钩转身，发现是马应龙。）

　　马应龙　啵罗！啵罗！该死的奴才，事不做，还要嫖堂客，吃我的油饼，跪倒！

　　（马应龙用凳夹在马金钩的颈项上。）

　　马应龙　我一天不来，你跪一天，我一年不来，你跪一年，跪到明年打春雷，落夏雨，我不放你起来，你总总不准起来。（马应龙欲下，马金钩急起）哼！你敢起来！

　　马金钩　相公，我斢脚！

　　马应龙　不准斢！（下）

　　马金钩　好！我跪倒！相公！哪个送饭把我吃罗？（见无人应，立起）当真跪，我有得这老实！（把凳放在台前）跪倒，老子一天不来，你要跪一天，一年不来，你要跪一年。跪到明年打春雷，落夏雨，我不放你起来，你总总不准起来！（一掌打在凳上，疼）哎哟，咯只鬼子尽骨头。（急下）

　　注　幼，方言。细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