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衡阳花鼓戏《龚瞎子缝衣》，是典型的传统“三小”　戏．内容是描写裁缝龚瞎子师徒去王大娘家缝衣的具体过程，富生活气息。

　　这个剧本，由衡阳花鼓戏老艺人张延瑶同志口述，王前禧同志校勘。

　　人　物　　龚瞎子　　小丑

　　三囡者　　小生

　　王大娘　　花旦

　　（龚瞎子上。）

　　龚瞎子　（念）养崽不象爷，

　　各人肚里划。（注）

　　养崽不学艺，

　　挑断箢箕系。

　　我，龚瞎子，自幼儿学了一行手艺，落于单线行内，带了一个徒弟名叫三囡者。若说我的手艺，硬是三代祖传，裁剪周全，就是有人请。今年已来了三个多月，还没开张。常言道：“坐吃山崩”，今日不免到徒弟家中去，叫他一同上街，寻找生意。这且不言，带关门户，往他家行走。

　　（唱）凡百做事千万莫学懒，

　　做工抬轿有人请。

　　祖传三代个个是裁缝，

　　龚瞎子手艺可算强。

　　若论我的裁剪，盖过东南四方，

　　我还带了一个徒弟王。

　　慢行慢走他家去，

　　邀动三囡者去赶场。

　　行来行去，来在他家，门是关着的，无人在家不成？待我冒叫一

　　注　各人肚里划，方言。即各人有各人的打算。

　　声。三囡者在家没有？

　　内　　哪一个？

　　龚瞎子　吔！还有人在屋里。哪个，哪个！师父来哒！

　　内　　师父来哒，还有起头呃！　　

　　龚瞎子　还有起头，你哪天困起哒？

　　内　　昨天困起哒！

　　龚瞎子　昨日困起，还有起头，我前日困起，我吗又起头哒！

　　内　　你比我还多困一天。

　　龚瞎子　哼！多一天，多一天！太阳好高哒，快起来！

　　（三囡者上。）

　　三囡者　（念）莫学艺来莫学艺，

　　莫跟裁缝学手艺。

　　两块屁股坐成疔（茧），

　　手杆子磨脱儿层皮。

　　吔！师父来哒！

　　龚瞎子　嘿！你还认得师父！

　　三囡者　师父怎么不认得，您老今天走我屋来，还是头一转。

　　龚瞎子　我今年还有出行（注—）。

　　三囡者　您还有出行，我还有请您拜年哪！

　　龚瞎子　三月来哒，还讲拜么子年。　　

　　三囡者　哎！拜年不识统，拜到浸谷种，拜年不识天，拜到收末粘（注二）；现在架势（注三）浸谷种哒，正是拜年咯时候。

　　注一　出行，方言．新年第一次外出，谓之“出行hang”。迷信说法，有纳财之意。

　　注二　末粘；一种晚稻的名称．

　　注三　架势，方言。此处有即将、马上之意。

　　龚瞎子　莫拜哒，莫拜哒！

　　三囡者　要拜，要拜！

　　（三囡者跺脚，龚瞎子以为是叩头，急拦。）

　　龚瞎子　莫拜，莫拜哒！（摸到三的脚）好短命鬼，你脚是咯弹（跺），我脑壳都磕烂。

　　三囡者　你还怪哒我，我拜一拜就起来哒，崭劲要你莫拜哒，你硬要拜。

　　龚瞎子　好！不怪你，只怪我脑壳遭难。

　　三囡者　师父，进屋！

　　龚瞎子　特地来，不消（必）进屋哒罗！

　　三囡者　特地来，吗不进屋？

　　龚瞎子　好啦！进屋。

　　三囡者　师父，请坐！

　　龚瞎子　莫客气！

　　三囡者　（倒茶上）师父吃茶！

　　龚瞎子　看你不出奇，你单身公还烧哒茶在屋里。

　　三囡者　咯是去年腊月二十四，打发司命老爷上天供的净茶。　

　　龚瞎子　好收拾，三囡者！你今年在外面做几个工哒？

　　三囡者　来几个月，做两只工哒！

　　龚瞎子　大工还是小工？吗连有喊师父？

　　三囡者　嘿！喊师父，帮别人裁两副包脚布。

　　龚瞎子　裁包脚布就不喊师父，你好大的胆，你拿吗咯东西做样子呀？

　　三囡者　我扯开布用块土砖压哒，筒转剪脱一圈，四四方方就是一块包脚布。

　　龚瞎子　所以我说你不晓得裁，一只土砖做样子，裁起咯块包脚布，别人吗包得。师父告诉你，裁包脚布比样子不要用别的东西，拿一块仓门板比样子，长短宽窄，你照哒划，刚刚合适。

　　三囡者　好！以后裁包脚布，一定照师父的样子，师父，你今年做了几个工哒？　

　　龚瞎子　今年师父比你做多一点，帮叫化婆补了两个裤档。

　　三囡者　我怕你哪里做嫁妆。今日吗好事走我屋来哒？

　　龚瞎子　实不相瞒，今年来几个月哒，还有开张。今日到你屋来，想邀两师徒去打街子。

　　三囡者　走街上去找生意呀？

　　龚瞎子　是罗？

　　三囡者　带些吗东西？

　　龚瞎子　带“捞米帚”。　

　　三囡者　带“捞米帚”做么子？

　　龚瞎子　亏你跟我几年哒，咯些事都不晓得，“捞米帚”就是篮子。

　　三囡者　捞米帚就是捞米帚，篮子就是篮子．

　　龚瞎子　咯是局话。（注）

　　（三囡者进屋提篮子上，老鼠叫。）

　　三囡者　师父，老鼠在篮子里抱崽呃！师父，篮子来哒，还要什么？　　

　　龚瞎子　“冲上天”。

　　注　局话，方言。过去行帮内的隐语。又称局口，斩局。

　　三囡者　（站上蹬子）师父，我冲不上去了！

　　龚瞎子　嗨，冲上天是尺罗！

　　三囡者　啊，“冲上天”就是尺。师父我要解手哒。

　　龚瞎子　三囡者，吗还有拿尺来？

　　三囡者　我要解手哒。

　　龚瞎子　我要尺（吃）罗！

　　三囡者　（拿尺上）尺来哒，还要什么？

　　龚瞎子　扒开下。（注意）

　　三囡者　我扒不开。

　　龚瞎子　咯样扒！扒开下是剪刀。　　

　　三囡者　剪刀就是剪刀罗，吗子扒开下！

　　龚瞎子　咯也是局口罗！

　　三囡者　师父还要什么？

　　龚瞎子　摁倒赖（烫）。

　　（三囡者用烙铁烫师父。）

　　龚瞎子　哎！烙铁只是清缝熨衣。喊摁倒赖来也是局口罗！

　　三囡者　你又有讲清楚。　　

　　龚瞎子　清一下数，到齐有：剪刀，烙铁、尺、灰线袋子。

　　三囡者　到齐哒！

　　龚瞎子　到齐哒，就出门。　

　　三囡者　你老哪日上岭。

　　龚瞎子　步出财门。

　　三囡者　待我把门锁哒，莫得牛把被吃掉了。

　　注—　　扒开下，方言。指两脚向左右分开．

　　注二　　出门，方言，将死人灵柩抬出去安葬谓出门。

　　龚瞎子　你咯是吗子被？吗怕牛吃？

　　三囡者　黄丝被。

　　龚瞎子　莫讲笑话，走哇！

　　（唱“三川调”）

　　喊一声三囡者，

　　三囡者　呸！

　　龚瞎子　你吗子案？魂都吓掉！

　　三囡者　魂都吓掉哇，我也有咯大人了，硬喊三囡者，我喊你龚瞎子，你爱不？

　　龚瞎子　那又喊吗子罗！

　　三囡者　喊三相公，称人称自己。你喊我三相公，我喊你龚师父，你喊我三囡者，我就喊你龚瞎子。

　　龚瞎子　我俩师徒又来喊一下看，三囡者！

　　三囡者　龚瞎子！

　　龚瞎子　三相公！

　　三囡者　龚师父！

　　龚瞎子　嘿嘿，咯硬是好听一点，有错啦！

　　（唱）喊一声三相公，　　

　　留心听明白。

　　到人家去做工，

　　千万莫望堂客。

　　三囡者　呸！

　　龚瞎子　鬼打你，呸吗子？

　　三囡者　呸吗子，既为衡州府，才走衡阳道。不是想看堂客，我学你这个叫化子艺。

　　龚瞎子　你特为这件事才来学裁缝，硬要望！我来问你，你看堂客怎么个看法。

　　三囡者　差我不看，好的不眨眼，紧哒看。

　　龚瞎子　你是咯样看堂客，脸上怕有巴掌印子。师父教你，做咯一行，和妇人家打交道。好咯、丑咯、老咯、少咯，黄花女、半老婆都有，做手艺的坐在那里要规规矩矩，眼观四向，耳听八方。堂客来哒有脚板响，左边来缝扣针子，眼睛跟线走；右边来，缝跑马针子，眼睛跟线走，若是有几符牌，（注）脑壳是咯揽（点头）；若是有象，就刮线疙瘩，吐，吐！若是对面来，就用缲针子，眼睛跟线走。咯样看堂客，包你不得受摁上当。

　　（唱）师父教导你，

　　略略去瞭下者。

　　席上去吃菜，

　　斯文点点者。

　　师父吃八块，

　　你尖起筷子来点者。

　　千万不要鲁莽！

　　三囡者　呸！

　　龚瞎子　又吗理罗！

　　三囡者　师父吃八块，我尖起筷子来点者，我有学咯只背时咯艺哒。

　　龚瞎子　三囤者，你说吗咯吃法？

　　三囡者　我呀，先精而后肥，后吃扯下皮，好东好西我都。吃，骨头骨脑

　　注　几符牌，此处是比喻美貌、漂亮。

　　让给你。

　　龚瞎子　你怕有只饿痨病，硬要是咯样吃，好咯都要吃，咬不烂咯得我吃。　

　　三囡者　那就是咯样咯吃！

　　龚瞎子　好，三囡者！

　　（唱）我让你去属血。

　　三囡者　（忽听秋蝉叫）师父，不得了，鬼叫！“掐你”“掐你”。

　　龚瞎子　有鬼？得师父来使法。（做使法状）

　　三囡者　师父，你的法连有用，越使法鬼越叫得狠些。

　　龚瞎子　三囡者，你看见鬼有？

　　三囡者　吗有看见罗！

　　龚瞎子　在哪里罗？

　　三囡者　都在树上？嗨！把我汗都吓出来哒！那是什么鬼罗！俗话说：“蛤蟆叫，肚惹（贴）壁，秋蝉叫，有饱饭吃。南风一扫，秋蝉子有两根须，它就在树上“唧鱼，唧鱼”叫过不歇气。

　　三囡者　哦！师父，秋蝉子吗解要叫？

　　龚瞎子　原说是它有两根须，凡是有须的东西都叫。

　　三囡者　哦！有须的东西都叫。（想）师父，我看有须的东西它吗又不叫？

　　龚瞎子　三囡者，看样子你想盘师父的道艺。好！要得！今日就将篮子为题，哪个讲输哒，哪个提篮子。

　　三囡者　要得！

　　龚瞎子　我问你，吗东西有须不叫？

　　三囡者　师父，鲇拐子（鱼）有须，吗又不叫？

　　龚瞎子　那只鲇拐子……

　　三囡者　那吗又不叫，提篮子。

　　龚瞎子　在哪里？（自语）鲇拐子有须不叫……三囡者，鲇拐子所以不叫，就是口阔，每逢口阔的东西，就不叫，提篮子。　（交篮）

　　三囡者　师父，我看口阔又叫啦！　　

　　龚瞎子　吗东西口阔会叫？

　　三囡者　师父！蟆蛔口阔，咯咯咯总是咯叫！提篮子。

　　龚瞎子　我还提不起好不！（自语）蟆蝈会叫……它是水里。三囡者，每逢口阔的东西，又在水里一定要叫。提篮子！

　　三囡者　口阔在水里的东西一定要叫！师父！我看见在水里口阔的东西又不叫。

　　龚瞎子　有得咯事，在水里口阔不叫？

　　三囡者　师父，篆（捉鱼工具）在水里口又阔，吗又不叫？

　　龚瞎子　篆口阔不叫……在水里……

　　三囡者　提篮子！

　　龚瞎子　在哪里？提还提得起！（自语）篆在水里口阔不叫？三囡者，那是竹做的，每逢竹做的东西都不会叫。

　　三囡者　我看竹做的东西又会叫啦！

　　龚瞎子　你看见哪里有竹做的东西叫？

　　三囡者　笛子是竹做的，吹起的的打打，吗叫得那样好？

　　龚瞎子　那只笛子……　　

　　三囡者　提篮子！

　　龚瞎子　好！索性得我提。（自语）笛于是竹做的又叫？三囡者，笛于是竹做的有眼，凡是竹做的有眼的东西都会叫！提篮子。

　　三囡者　我看竹做的东西有眼的又不叫啦！

　　龚瞎子　有得咯号事！

　　三囡者　麻筛，米筛、竹做的好多眼，吗又不叫？

　　龚瞎子　麻筛、米筛不……那……

　　三囡者　那么子？提篮子。

　　龚瞎子　要得，篮子早就和我讲亲哒！（想）麻筛、米筛竹做的又不叫，三囡者，麻筛、米筛竹做的不叫，是有围边，每逢有围边的东西就不叫。提篮子。

　　三囡者　有边的东西也叫。

　　龚瞎子　有那事嘞！

　　三囡者　铜锣有边吗打起尖叫：堂堂堂！提篮子。

　　龚瞎子　莫着急，铜锣有边，那是吗东西？那是钢做的，每逢铜做的东西就叫。篮子还是你提，当真你和师父来比！

　　三囡者　师父，我看，铜做的东西也不叫。

　　龚瞎子　有得铜做的东西不叫！锣、沙子、锁呐都是铜做的，都叫！

　　三囡者　师父，烟筒是铜打的，吗又不叫？

　　龚瞎子　烟筒是铜……

　　三囡者　提篮子罗！

　　龚瞎子　拿起来罗，烟筒是铜又不叫……三囡者，烟筒不叫是有弯，有弯的东西都不叫。

　　三囡者　我看有弯的东西还是叫。　　

　　龚瞎子　你看吗东西有弯叫哇？

　　三囡者　师公的牛角有弯，吗吹起呜噜噜叫？

　　龚瞎子　那牛角有弯……唉！

　　三囡者　唉么子，提篮子。

　　龚瞎子　咯只短命鬼哪里寻咯多话？搞起我出气不赢。牛角有弯又叫，牛角……头大头细，每逢头大头细的东西你去吹总是叫的。师父还是师父，提篮子。

　　三囡者　我看头大头细的东西不叫。

　　龚瞎子　不叫，是有吹，你不吹吗得叫。

　　三囡者　秤它头大头细，师父，你去吹叫啦！

　　龚瞎子　秤它……（语塞）

　　三囡者　提篮子罗！

　　龚瞎子　要得，你呷师父。三囡者，秤它头大头细是铁铸的，每逢铁铸的东西就不得叫。还得了！

　　三囡者　铁铸的东西叫。

　　龚瞎子　有得咯回事。

　　三囡者　师父，我问你，庵子里的钟是铁铸的，吗打起嗡嗡的叫？

　　龚瞎子　庵子里的钟是倒吊的，每逢倒吊的东西一打就叫。

　　三囡者　有些东西倒吊也不叫，

　　龚瞎子　有得倒吊的东西不叫。

　　三囡者　（爬在凳上）我咯根东西，倒吊起，打都打不叫。

　　龚瞎子　我打死你咯只狗肏的，欺神灭相。讲师父不赢，硬背起你屋爷根硬喉，搁师父鼻筒（子）上来哒！

　　三囡者　师父莫发气，我认罚，我提篮子。走哇！

　　（唱）尊一声龚师父，

　　留心听清楚。

　　到人家去做工夫，

　　千万莫偷布。

　　倘若犯出来，

　　猫毛拌漆醋（注）。

　　师父随我往前走，

　　大街之上找事做．（同下）

　　（王大娘上。）

　　王大娘　（唱“四川调”）　　

　　喜鹊枝头叫连声，

　　报道我家喜临门。

　　妹妹做酒要发嫁，

　　要我一定去送亲．

　　人好还要衣衫配，　　

　　我要做一套新衣裙。　　

　　如今世道人眼浅，　　

　　只重衣衫不重人。

　　催动金莲往前进，

　　行到大街找裁缝。

　　（龚瞎子、三囡者同上。）

　　（龚与王大娘碰头，龚踩王脚，王大娘打龚一记耳光。）

　　王大娘　哎哟！瞎哒眼，把我脚硬踩扁哒。（发现三囡着）哎呀，三相公，好久有看见你哒。

　　（王与三打招呼，龚揉脸。）

　　注　猫毛拌漆醋，方言，形容很难吃，即难过的意思．

　　龚瞎子　咯哪个屋里块招牌，挂起咯样矮，脸都撞痛哒！

　　三囡者　师父，不是招牌，是堂……

　　龚瞎子　是糖，拿起来吃！

　　三囡者　是客。

　　龚瞎子　咳！要吃蜜糖，止嚷的，正好。

　　三囡者　师父！是一位堂客，她打你的耳巴子。

　　龚瞎子　三囡者，硬是只堂客打我耳巴子么？

　　三囡者　是罗！师父，屋里人打耳巴于是好还是丑？

　　龚瞎子　三囡者，有好有丑。

　　三囡者　哪样好？哪样丑？

　　龚瞎子　要分手，左手打不同，右手打不同．

　　三囡者　左手打？

　　龚瞎子　发财。

　　三囡者　右手打？

　　龚瞎子　背时，背时！三囡者，你才看见是左手还是右手打的？

　　三囡者　我也有看实在。你走咯头去，她走那头来，看是打你哪边脸？

　　龚瞎子　那我两师徒来试一下看。　　

　　三囡者　要得，你走咯头去，我走那头来，打在哪边脸？我来试一下。

　　龚瞎子　好象是左边脸上。

　　三囡者　好！我来打一下看。

　　（三囡者打，龚捉住三的手。）

　　龚瞎子　好罗！

　　三囡者　咯到是右手，师父，发财吧？

　　龚瞎子　咯是背时！　　

　　三囡者　咯时要背好久？　　

　　龚瞎子　六十年。　　

　　三囡者　好！不得了，你咯一世时背起去哒！　　

　　龚瞎子　背时算哒，我早迟有咯年纪哒。三只鱼脑壳，夹只得猫呷——图清静。莫走前街走后街，躲点路要得，看样子咯只堂客不是好货，动手就打人，一定是背席子赶场咯堂客。

　　（龚边讲边走到王大娘跟前；王又打龚一下。）

　　龚瞎子　哎哟！三囡者，咯哪个牵牛过身，牛角把我脸都斗肿了。　　

　　三囡者　师父，不是牛。

　　龚瞎子　是什么？

　　三囡者　还不是现堂客。　　

　　龚瞎子　三囡者，又是现堂客，咯转你看实在有？是哪只手打的？

　　三囡者　咯转我看实在哒，是右手打的。师父，你又要背六十年时，你还不找到她莫脱身。

　　龚瞎子　三囡者，出门的人要和为贵，和为贵！你找她，打还不是打了，找她也无用。饶一步，退一脚，堂客打人有只风，咯下看到咯号事，你就喊风来哒，我就好躲。好！好！走那边巷子那路去！

　　（二人圆场，龚又走到王面前。）

　　龚瞎子　三囡者，我告诉你，凡是咯种堂客的手打人，一定是打行炉咯货，背席子赶场咯。

　　（王又打龚。）　　

　　三囡者　师父，风来哒。

　　龚瞎子　打过了你才喊风来哒，耳巴早就上哒脸，三囡者，又是哪只手打的？

　　三囡者　还不是右手。

　　龚瞎子　好！一百八十年，变鬼都还有几十年时背。三囡者，咯场事，师父硬怄不过，忍不住，硬要和她吵一场伙，三囡者，咯只堂客站在哪当？

　　三囡者　那当者，就在那只角上。

　　龚瞎子　在那只角上？

　　三囡者　是罗！

　　（龚瞎子走向台角。）

　　龚瞎子　你咯只臭货子，骚堂客。

　　三囡者　师父，你又有耳巴子打，你吗骂别人？在这一个角上。

　　龚瞎子　囡者，你要讲“熨贴”，搞起我不得明和白哒，到底在哪边罗？

　　三囡者　我告诉你在那一边。

　　龚瞎子　哦！就在咯里？

　　三囡者　有错罗。

　　龚瞎子　你咯只打行炉咯货，背席子赶场的货。

　　三囡者　师父，你吗又骂别个罗？

　　龚瞎子　三囡者我咯爷，硬吵三日三夜有找到对手。

　　三囡者　师父，我说你莫打转转，你对直走，就在那里！

　　龚瞎子　在哪里？好！三囡者，咯只堂客有两个口，我要骂不赢，你就来凑下角。

　　三囡者　好！

　　龚瞎子　你咯只臭货子。

　　（三囡者急上前揍龚下巴，转动。）

　　龚瞎子　三囡者，你吗做只咯个事，我还只骂一句，你就来揍下颏。

　　三囡者　你要我操下颏！

　　龚瞎子　哪个要你操下颏，我骂不赢，要你凑下角，再来骂，我要骂不赢，你来操腰。

　　三囡者　好！晓得！

　　龚瞎子　那堂客站在那里还有动吧！

　　三囡者　是罗，有动。

　　龚瞎子　得师父去，（慢慢走近王）你咯只骚货子！

　　（三囡者箍师父腰，龚喘气。）

　　龚瞎子　你吗只咯个短命鬼，我一肚子话得你操得干干净净。

　　三囡者　你要我操腰。

　　龚瞎子　唉！哪个要你操这个腰，我是若骂不赢，我骂上句，你接下句沙！

　　三囡者　哦！咯下我晓得哒，你去。

　　龚瞎子　咯下莫乱来哒！（走向王）嘿嘿！骚堂客，（锣）臭货子，（锣）我走前街，你得我打个耳巴，背六十年时，我不逗你。我又走后街，你又打我一个耳巴子，又是六十年，我忍气吞声，男不与妇斗，不骂你，宁愿走小巷子。哪晓得又碰到你，又是背六十年时；三六一百八十年，阳间背几十年时，死在阴间还要变只背时鬼。老实告诉你，龚瞎子也不是好惹的，讲、打、写随你哪一桩，要来就来！

　　王大娘　嘿嘿！死瞎子！灾瞎子！老娘走前街，你踩了老娘的脚，得你打个耳光，老娘又走后街，你又踩了老娘的脚，老娘又打你一个耳光。我不像你咯只死瞎子，吃哒有事做，游街踏石头，你晓得老娘有事，你晓得老娘做什么？老娘是要去请裁缝的。

　　三囡者　臭堂客。

　　龚瞎子：（急拦）莫骂哒！

　　三囡者　骚堂客。

　　龚瞎子　（急拦）莫骂。（拖三，三拖龚瞎子跌跪地上）三囡者我个爷，莫骂哒罗！

　　三固者　我要骂。

　　龚瞎子　莫骂哒罗，骂不得！

　　三囡者　吗又骂不得罗？

　　龚瞎子　会骂脱主顾。你有听到，她是请裁缝的，我俩师徒正在外面找咯个生意。

　　三囡者　咯还有吗办法，骂都骂完哒。

　　龚瞎子　不要紧，师父有三个嘿嘿，就要把施主嘿转来

　　三囡者　您老去罗！

　　龚瞎子　（走向台左）嘿！嘿！

　　王大娘　（走向台右）三相公，我找你好久哒，连有找到你。

　　龚瞎子　（向空台）方才多有得罪，你老是请裁缝咯是不？咯正好，我俩师徒是顶好的裁缝，裁剪周全。随你缝只吗咯衣样子，包你中身。你老就请我俩师徒去罗？耍得吧（不见回声）嘿！要得吧？（用手摸，发现无人）三囡者，我看这个堂客不对路，请吗咯裁缝，小淤桶货。

　　（王大娘又打龚。）

　　龚瞎子　哎哟！

　　三囡者　师父，风来哒。

　　龚瞎子　死人子，耳巴子上脸才喊风来哒，看样子，咯堂客和你讲得来，这笔生意你去做。

　　三囡者　要得，我又去讲一下，吔！王大娘，好久有看到你老哒。

　　王大娘　三相公，找你缝衣，找好久哒。

　　龚瞎子　嘻嘻，是熟人，咯笔生意有办法。

　　三囡昔　王大娘，就走你屋去。

　　王大娘　三相公，你个人去。

　　三囡者　只要一个？

　　王大娘　只要一个。

　　三囡者　好，我告诉一下师父着。师父，我帮王大娘缝衣服去哒！　　

　　龚瞎子　去就快走。（跟三走）

　　三囡者　师父，只要一个。

　　龚瞎子　只要一个？你就答应安排我去。

　　三囡者　他只要我一个人去。

　　龚瞎子　三囡者，咯哪当有塘冇？

　　三囡者　咯下面就有口塘。

　　龚瞎子　好！我和你一起下塘喝过咯塘水。

　　三囡者　莫做咯个事。

　　龚瞎子　莫做咯个事呀，一朝从师，终身为父。三十年前徒靠师，三十年后师靠徒，你丢萝卜下仓，一个人走，我还要命做吗子，去，两人下塘，就要去，我命不要哒。（拖三）

　　三囡者　师父，莫拖，我去讲，我去讲。

　　龚瞎子　快去讲，讲好哒，就救哒你我两条命。你讲：有龚瞎子就有三囡者，有三囡者就有龚瞎子，我两师徒穿哒连裆裤。

　　三囡者　好！我去讲。（向王）王大娘，有三国者就有我师父，有龚师父就有三囡者，去要一起去。

　　王大娘　你师父吃过饭帮我缝衣，莫裁烂我块布。

　　三囡者　师父，王大娘讲吃过饭帮他缝衣……

　　龚瞎子　（紧接）三囡者，吃过饭帮他缝衣是包工夫？你莫讲嫩哒价，得师父去。　　

　　三囡者　包工夫？吃过饭帮她缝，还嫌你裁烂她块布呃！

　　龚瞎子　啊！硬是咯样讲？吃过饭连（缝）衣都莫裁坏块布，莫讲哒，走！　（拖三欲下）

　　三囡者　师父，走哪里去？

　　龚瞎子　走亭子角上帮叫化婆补裤，还弄得半筒米到手。

　　三囡者　师父莫急，得我去多讲几句看看。

　　龚瞎子　看你去讲罗！

　　三囡者　王大娘呃！俗话说:　“三十年前徒靠师，三十年后师靠徒。”你喊我个人去，吗要得罗！　

　　王大娘　去要得，冇饭吃。

　　三囡者　吃现咯么？

　　王大娘　吃稀饭。

　　三囡者　吃稀饭，我去问师父看肯不，（向龚）师父，讲是讲好了。

　　龚瞎子那又走罗。

　　三囡者　走，有饭吃。　

　　龚瞎子　有饭吃，饿死？　　

　　三囡者　吃稀饭。

　　龚瞎子　有稀饭吃，三囡者，吃稀饭都要得，你问是柴火煮，还是炭火煮，准不准自己舀。

　　三囡者　师父，柴火煮怎样？炭火煮又如何？

　　龚瞎子　你不晓得。柴火煮粥不同。

　　三囡者　有吗分别？

　　龚瞎子　我告诉你，柴火火力大，煮起饭在筒转边上走，你得（用）锅铲绕边刮一圈，就和一碗烂巴饭一样。

　　三囡者　如是炭火煮的？

　　龚瞎子　炭火火软，煮起饭沉底，你得锅铲和起定罾一样，轻轻摸摸捞起倒碗里，也是一碗烂巴饭。

　　三囡者　好，我去讲。（向王）王大娘，吃稀饭都要得，我师父要自己舀。

　　王大娘　要得。　　　

　　三囡者　师父，王大娘答应哒，您老自己舀。　　

　　龚瞎子　摆架郎（注）。　　

　　三囡者　摆吗子架郎？　　

　　龚瞎子　摆稀饭架郎。

　　王大娘　（唱）尊一声三相公，

　　请你到我家把衣缝。

　　三囡者　（唱）我师徒做工夫，

　　注　摆架郎，方言。摆架子，装腔作势。

　　远近都有名。　　

　　王大娘　（唱）你衣服缝得好，

　　我晓得谢你的情。　

　　三囡者　（唱）裁剪不要说，

　　包你穿起中身。

　　王大娘　（唱）路途不多讲，　

　　来到我家门。

　　（三囡者边唱边将篮子系在龚瞎子身上。）

　　龚瞎子　莫拖，莫拖，咯我会走你屋去。（发现是篮子吊在身上）三囡者，你咯一懒还要学，硬把篮子吊师父衣角上面。　

　　三囡者　师父莫怪我，你老听到有稀饭吃，欢喜不得了，走之字路，撒菱角手，摆稀饭架郎，摆起衣角挂在篮子上面，怎么怪得我罗。　　

　　龚瞎子　好，好！不怪，不怪！

　　（王大娘开铺，开门。）　　

　　王大娘　三相公，进屋。　

　　三囡者　师父，进屋。　

　　王大娘　三相公，请坐。（进内）

　　三囡者　好，好！　　

　　（龚坐小边，三坐大边。）

　　（玉端茶上。）

　　王大娘　请茶。（向三）

　　三囡者　莫客气。（王大娘接杯进内）

　　龚瞎子　三囡者，你呷吗咯？

　　三囡者　我吃茶哩！

　　龚瞎子　（想）三囡者，你坐咯边来。

　　（龚坐大边，三坐小边，王又端茶上。）

　　王大娘　吃茶！　三饮茶，王接杯下）

　　龚瞎子　你吃吗子？

　　三囡者　我吃茶。

　　龚瞎子　瞎！又在吃茶！我问你，我肚子有点力（注一）哒，常言道：动口三分力。你就吃两杯，我一杯都有吃，你不是得哒饿痨病。

　　（王复上。）

　　王大娘　你师徒吵什么？

　　龚瞎子　吵什么？就是为王大娘咯杯茶，你硬是两只眼珠看人，做不起我还是他师父，徒弟吃两杯，我一杯都有吃到，哪有咯个理？

　　王大娘　龚师父，咯莫怪我。我是大户人家子女，先礼而后兵，从大而至小，酾茶要从大边酾起，既然你是师父，就应该坐大边，我看又是徒弟坐大边，好罗，我后来酾小边，那晓得你又坐到大边去啦，你有吃到茶，吗能怪我哇！

　　龚瞎子　不怪王大娘，只怪我拨脱只篓（注二）。莫吵哒，咯是小事，我口干晓得吃水，架案板，裁衣。

　　（王大娘和三囡者抬桌子，眉来眼去调情。）

　　龚瞎子　（见三不动，自己背桌子架案板）得我来！

　　三囡者　我师父还有两合打。

　　注一　肚子有力，方言．即娥了．

　　注二　拔脱只篓，方言。意即不小心做错事而失去良机。

　　龚瞎子　连有两合，敢走你演陂桥桥来卖藕根子，王大娘，拿布来。

　　王大娘　龚师父，布来哒！

　　龚瞎子　（摊布）王大娘，舀水来。

　　王大娘　龚师父，水来哒。

　　龚瞎子　（端起水，喷王大娘脸上，王擦脸，龚撕布藏帽子中）三囡者，扯罗！

　　（三囡者吓得发抖。）

　　王大娘　三相公，你吗是咯颤？

　　龚瞎子　你屋里有煞，连有合魈，得我来合魈。（敲磬子，念念有词）三囡者，这下好哒有？

　　三囡者　好，好……好哒，（王见状疑心）

　　王大娘　我是三丈六尺布，你老复一下尺。

　　龚瞎子　好！我来复尺。一尺、二尺，王大娘，你老大相公在读书有回吧？四尺……

　　王大娘　您老数二尺，吗就是四尺罗？

　　龚瞎子　呸！呸！刚才讲话去哒。再来，您老听实在，一尺、二尺、三尺，王大娘，你咯件衣服是送亲陪客的吧？

　　王大娘　是罗。

　　龚瞎子　咯色布扯得好，漂亮，五尺……

　　王大娘　龚师父，你吗咯量法，三尺又是五尺罗？

　　龚瞎子　好，好！得我三相公来复尺。

　　王大娘　三相公复尺，就不要复哒。

　　龚瞎子　王大娘，您老要裁些吗东西？

　　王大娘　你帮我裁一件银武蓝。

　　龚瞎子　王大娘，去搞一点面灰来。（王下）三囡者，平素总讲你是个角色，今日王大娘要裁一件银武蓝，师父考考你，是件吗东西？

　　三囡者　咯都不晓得，王大娘“斩局”，银武蓝衫是裁件女衫子。

　　龚瞎子　三囡者，不错，硬晓咯多局口哒！

　　（王大娘上。）

　　王大娘　龚师父，面灰来哒。

　　龚瞎子　你要裁女衫子，是你穿，还是那个穿！

　　王大娘　是我穿。

　　龚瞎子　是你穿，打一下尺码罗。（用尺量王大娘背身）早晨、晌午、夜里。长一尺二。啊呀勒，王大娘好宽的屄，硬一尺八宽。

　　王大娘　龚师父，你讲什么？

　　龚瞎子　我讲你一尺八咯摆。

　　王大娘　你把话讲圆。

　　龚瞎子　王大娘，你裁咯件女衫子，还裁什么东西？

　　王大娘　还要裁一件“乌龟晒”。

　　龚瞎子　你老扯一点线来。（王下）“乌龟晒”，三囡者，先前那个局口你晓得，王大娘又要做一件“乌龟晒”，师父又考考你看，你晓得不。

　　三囡者　“乌龟晒”都不晓得，乌龟晒背，裁一件背褂子。

　　龚瞎子　师父还不晓得，师父是考你

　　王大娘　（上）龚师父，线来哒。

　　龚瞎子　王大娘呃，你裁完背褂子，还要裁么子？

　　王大娘　还要裁一件“东仓西”。

　　龚瞎子　王大娘，还要扯一点幼（细）线，（自语）“东仓西”，三囡者，那两样东西你都答出来哒，咯样东西你怕答不出。

　　三囡者　吗东西我答不出？

　　龚瞎子　王大娘说要裁一个“东仓西”。

　　三囡者　师父，我要解小手哒，（背白）咯只死瞎子，晓又不晓得，还要摆架子，我要给他吃点暗亏，明知是“东仓西裤”，要裁条裤，我说“东仓西风”，要他裁个风帽。（向龚）师父，“东仓西风”是裁顶风帽。

　　王大娘　（上）幼线来哒。　　

　　龚瞎子　王大娘，你裁一顶风帽，还……

　　（王大娘打龚瞎子一只耳光。）

　　三囡者　“东仓西裤”是裁条裤罗。

　　龚瞎子　（摸脸）裤，裤！三囡者，你果只有好死咯，牵师父的西（注）。

　　（两师徒缝衣。）

　　王大娘　（唱“喜报三元”）

　　好一个三月三哪，

　　好一个三月三。

　　三月初三忙上金銮殿，

　　皇娘赐御酒呀，

　　宫花插两边，呐——啊。　　

　　抬头往上瞧哪，

　　注　牵西，方言。以骗人而取乐。

　　抬头往上瞧。

　　仙姬送于齐来到，

　　前面打蓝伞，

　　后面喜庆报。呐——啊！

　　龚瞎子　三囡者，平素你总是咯个唱，咯东西就对路罗。

　　王大娘　（唱）步步一声高哪，

　　步步一声高。

　　状元榜眼又中探花郎，

　　禹门三级浪，

　　平地一声雷。呐——啊！

　　龚瞎子　咯个里手（注）分中，三囡者，你干脆莫开板！

　　（三囡者与王大娘勾搭上手。）

　　三囡者　

　　王大娘　（唱）喜的是今年哪，

　　忧的是来年，

　　喜的今年忧来年。

　　来年生贵子，

　　早早点状元。

　　（龚瞎子也跟着唱，手舞足蹈。）

　　龚瞎子　三囡者，王大娘是里手，舍点狠做。三囡者（发现无人）三囡者呀三囡者，你是咯样个做！（摸到王大娘面前）

　　王大娘　事不做事，摸什么？

　　龚瞎子　你看见我三相公有？

　　注　里手，方言。即内行。

　　王大娘　我帮你守吗三相公好不？！

　　龚瞎子　嘿，我问你看到有，（摸到三）三囡者，你咯只短命鬼，我打死你……

　　三囡者　师父偷……

　　王大娘　三相公喊么子？

　　龚瞎子　（急按）我要他缝，他硬要缲。

　　王大娘　三相公爱缲随他缲罗。

　　龚瞎子　王大娘喜欢你缲你就去缲。你咯个讨帐鬼，你搞起师父不得脱身，就是咯样走了，我得根带子捆哒你，咯一头得我屁股坐哒，看你走不走！

　　（边说边把三囡者捆好。）

　　王大娘　（唱“夜吐真言”）

　　一更里进了郎房，

　　樱桃口呼唤梅香。

　　掌上银灯，

　　绣户重重忙把门关上。

　　听谯楼更鼓初响，

　　对银灯脱下残装。

　　好不凄凉，

　　青丝纽纽落在眉梢上，

　　落在眉梢上。

　　（龚跟着学唱。）

　　龚瞎子　咯个东西对路，平日总讲你唱得好，比一比罗。

　　王大娘　（唱）二更里上了牙床，

　　入罗帐懒脱衣裳．

　　引动愁肠，

　　负心人儿自有天在上，

　　自有天在上。　　

　　去时节何等情长，

　　到如今一旦皆忘。　

　　好不愁肠，

　　冤家一去流落在何方向？

　　流落在何方向！

　　（三囡者与王大娘同唱，把带子系桌子脚上，龚拉带子……）

　　龚瞎子　咯一下总走不脱哒。　　

　　王大娘　（唱）三更里睡正朦胧，

　　阳台上洗手相逢。

　　两意情浓，

　　脱衣解带好似鸾交凤，

　　好似鸾交凤。

　　（龚拉带子，拉不动，点头示意，误以为三囡者没有走开。）

　　听屋檐前铁马儿声声，

　　醒来时衾裯皆空。

　　咬牙捶胸，

　　恼恨那铁马儿，

　　铁马儿常在窗前动，

　　常在宙前动。　　

　　四更里夜长如年，

　　相思病愁有万千．

　　好不惨然，

　　冤家一去好似风筝断了线，

　　风筝断了线。

　　去时节杨柳如烟，

　　到如今雪花满天。

　　泪洒胸前，

　　枕边流泪霎时成冰片，

　　霎时成冰片。

　　五更里心乱如麻，

　　相思病害了奴家。

　　细听根芽。

　　隔窗儿好似郎说话，

　　好似郎说话。

　　叫丫环快去迎接他，

　　那丫环冷笑回答，

　　姑娘听差。

　　那是捕鼠猫儿落在窗前下，

　　落在窗前—下。

　　天亮了才把门开，

　　俏郎君走进房来，

　　情痛心怀，

　　千金难买奴的恩和爱，

　　难买恩和爱。

　　（龚瞎子拉带子不动，以为三还在。）

　　龚瞎子　咯转有去吗又有死，（发现无人，摸到是桌子脚）哎呀，咯只短命鬼，硬做只“金蝉脱壳”咯事啦！三囡者啊三囡者。（摸到王大娘跟前）

　　王大娘　死瞎子，摸么子案。　　

　　龚瞎子　你看到我三相公有？　　

　　王大娘　你得好多钱请我守三相公，还不快去做事，架势要吃饭哒。　　

　　龚瞎子　嘿嘿！是，是！（自语）！三囡者呀三囡者，你会害死我，（摸三）三囡者，你刚才走哪里去哒？　　

　　三囡者　我有走哪去。

　　龚瞎子　你口还强，我就是一铁尺，打破你的头。（做打状）

　　三囡者　师父偷……

　　王大娘　三相公，么事，么事？

　　龚瞎子　我要他连，他要勾。

　　王大娘　三相公喜欢勾随他勾罗！

　　三囡者　王大娘，我师父唱得好。

　　龚瞎子　莫牵师父咯西，唱得好，唱得好，还唱得王大娘咯好。

　　王大娘　你若唱得好，今晌午吃猪肉咽饭。

　　龚瞎子　嘻，王大娘，我在茂年之时，也爱唱，还有好多姑娘说我唱得好嘞。可是在您老分中，我硬是不敢开锣，年纪来哒，连有得音哒。

　　三囡者　我师父还有口好窄音。

　　龚瞎子　莫是咯讲，窄音，窄音，还有王大娘咯好。

　　王大娘　龚师父，莫客气，有音听音，无音听字，只要您老唱，我硬是原坛湖于酒腊肉咽。

　　龚瞎子　（摸喉）只要王大娘不嫌弃，我又来唱一点。

　　（三囡者与王大娘入内。）

　　龚瞎子　王大娘请听调：

　　（唱“长工调”）

　　今年长工是新年，

　　我裁缝不做学长年。

　　只要王大娘仁义好，

　　再做几年不要钱。

　　哎，哎哟勒！

　　二月长工二月八，

　　寿佛殿前把香插。

　　宝香烧在金炉内，

　　保佑你养个好娃娃。

　　哎，哎哟勒！

　　三月长工三月三，

　　田难作来土难翻。

　　王大娘待我情义好，

　　不要钱来心也甘。　　　　　　　　　　

　　哎，哎哟勒！

　　龚瞎子　烧块烙铁着！（烧烙铁）

　　（唱）四月长工四月八，

　　大丘田里好打耙。（注）

　　腊肉烧酒盐鸭蛋，

　　连我肚子都账坼。

　　哎，哎哟勒！

　　五月长工过端阳，

　　注　耙，此处读腊。方言称在插秧前用木制的宽耙将田耙平叫打耙。

　　买包粽子买包糖。

　　王大娘快去巧梳妆，

　　梳妆打扮看亲娘。

　　哎，哎哟勒！

　　嘿嘿，王大娘，出丑，出丑。王大娘，我三相公唱得好，三囡者，真货卖与识者，平日你爱唱，今日唱点者。三囡者，（见无人答应，用手猛摸，跌地）哎哟！好短命鬼！三囡者我咯爷！你连不顾师父剪刀，烙铁，尺。难怪，你要师父唱调，你和王大娘在那里结媾。

　　（龚摸到王大娘房门。）　　

　　王大娘　你咯只死瞎子，吗摸到我屋里来哒。

　　龚瞎子　我来寻小淤桶解手。

　　王大娘　哪有吗小淤桶在房中，小淤桶在外面。

　　龚瞎子　是，是！王大娘不是小淤桶。

　　王大娘　我晓得你脸又发痒了，小淤桶在外面屋角边。

　　（龚摸出。）

　　三囡者　我师父偷你的布放在帽子里。（下）

　　龚瞎子　爱走又走，反正衣连起哒，来清一下缝着。（用烙铁烫缝，用嘴试温）吔屙尿哒，（顺手把烙铁放在衣上，出去找地方解手）。

　　王大娘　龚师父，咯吗东西喷臭。

　　（龚急操裤。）

　　龚瞎子　有，有，有！咯是你屋里臭出！

　　王大娘　是你外面臭进来的！

　　龚瞎子　（龚瞎于急将烙铁拿开，用于抚布）是屋里臭出！

　　（急将衣摺好，钉好）

　　王大娘　龚师父，咯吗有烂布子臊？

　　龚瞎子　有得，有得，咯是你屋煮饭烧了。

　　王大娘　龚师父，衣都做好哒？

　　龚瞎子　做好哒，做好哒！咯件衣，你硬要穿才打开，越收得久，越好穿，穿起就有财发。

　　王大娘　（打开衣，发现烧坏，背白）咯只死瞎子，把衣烧成咯东西。崽呀崽，龚师父，您老衣连得好，吃饭还差刻者，腊肉还有蒸烂，我先办点酒得您老吃，您肚子有力哒。

　　龚瞎子　王大娘，那您老就太客气哒。

　　王大娘　有招呼，你老莫怪。（王进内）

　　龚瞎子　咳！好主人咯。

　　王大娘　（拿酒壶上，筛酒）龚师父，吃酒。

　　龚瞎子　嘿嘿，王大娘，道谢，道谢！（龚猛喝，发觉是醋）嗡！王大娘，您老舀错一只坛子。

　　王大娘　有错，我是原坛湖之酒。

　　龚瞎子　不对，不对！咯岬不得。

　　王大娘　吃不得取您老帽子兜起走。

　　龚瞎子　哎呀！我吃，我吃！（吃醋）　　

　　王大娘　龚师父，还酾一下。（又酾一杯）

　　龚瞎子　哎，吃不得哒，吃不得哒！我量窄。

　　王大娘　您老得帽子兜起走。

　　龚瞎子　我咯娘，我吃，我吃！（吃醋，又想解手，走向门边，撞门，帽子落地，王大娘取帽子中布）

　　王大娘　（背白）死瞎子偷我咯多布藏帽子里！

　　（龚瞎子发现帽子掉了，急得四处摸寻。）

　　王大娘　龚师父，你老摸吗东西？

　　龚瞎子　我掉了一顶帽子，你看到冇？

　　王大娘　帽子就掉在门角里。

　　龚瞎子　王大娘，我帽于是向天还是朝地咯？

　　王大娘　扑（朝）地咯。

　　龚瞎子　还好，还好！得我自己来捡，（捡起帽子，用于摸帽子内，发现布丢）啊吙！

　　龚瞎子　王大娘，我块手巾帕子在帽子里，你捡到冇？

　　王大娘　龚师父，您老手巾帕子吗和我衣裤一样的颜色罗。

　　龚瞎子　是罗，都是一起染的。

　　王大娘　你咯只死瞎子，做手艺，手脚不干净，偷我的布，这都是小事，把我衣服烫坏，咯转你冇遇得好，遇到我王大娘，请你奠怪，两个山字打垛垛，请出。（推龚出门，闩门）

　　龚瞎子　王大娘做好事，我不要工钱，剪刀、烙铁、尺退得我罗！

　　王大娘　哼！剪刀烙铁，尺赔衣服。这一回才知道老娘的厉害。（下）

　　龚瞎子　唉！

　　（唱）千错万错是我错，

　　不该在此把调乐。

　　剪刀烙铁都丢尽，

　　以后不想这鹅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