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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女贩

齐剑阶

  内容提要

  团美去广州做团鱼生意,带回了男式装扮的阿岚,共同开发贫穷的团鱼寨。思想守旧的吴四造出种种“风流韵事”,气得宝宽几次欲将爱妻团美砍死,寨民们也视阿岚为尤物,要把她赶出寨去。闭塞落后的侗寨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发生了从未有过的骚动。团美成立了民族贸易公司,与广州团鱼罐头厂挂钩开业,事实击败了诽谤,侗民看到了奔头,吴四也遭到了反嘲。

  这部戏曾参加湘、鄂、桂、黔四省(区)十二县侗族文艺会演,剧本发表于湖南《剧海》1987年第二期。

  人 物 团 美——能干的妻子。

  宝 宽——好心的丈夫。  

  阿 岚——凤趣的来客。  

  秀 妹——倔强的姑娘。  

  吴 四——守旧的男人。  

  群众若干。

  时 间 金秋季节。

  地 点 侗乡团鱼寨。

  (幕前序歌:  

  铁龙惊侗寨,

  百花含笑开;

  金鸡展翅飞天外,

  引进凤凰来。  

  金鸡引凤来, 

  百鸟起歌台;

  各自腔调各自爱,

  误识金鸡才。) 

  (幕启:小站站台——团鱼寨。)

  (火车进站声。群众过场,吴四提篮上。)  

  吴 四 要酸萝卜生姜不?五分钱一坨,吃了不晕车,赛过灵丹妙药!好,来了来了,要几坨?(吆喝下)  

  (团美着女式时装,背旅行袋;阿岚着男式时装,背照相机,提收录机。同上。) 

  团 美 瞎!总算到家啦!  

  (唱)昨日这时还在广州, 

  今天迎宾进了山沟。 

  阿 岚 (唱)我能到侗乡走一走,  

  全凭团美姐你逞风流。  

  团 美 看你说的!

  (唱)风流要数你这小妞妞, 

  年纪轻轻就当头头。  

  阿 岚 当头头?哈……

  (唱)小小厂里一个小经理,  

  给阿爸当当小参谋。  

  团 美 你阿爸真好,离开团鱼寨几十年了,还没有忘记侗乡的一草一木。 

  阿 岚 阿爸说,我们侗乡要能多有几个象你这样走南闯北的“雷俩”就好了。

  团 美 哈……“雷俩”?你懂得“雷俩”是什么?

  阿 岚 “雷俩”就是媳妇呗!

  团 美 你呢?  

  阿 岚 我是“纳耶”。  

  团 美 哈……“纳耶”是妹子,你呀!象个“纳曼”!

  阿 岚 “纳曼”是小伙子,我象小伙子?  

  团 美 我带得有衣服,来,换一换。  

  阿 岚 换衣服?呶,呶!我穿惯了。 

  团 美 在广州,象你这样打扮的人很多,我也看惯了,只是我们这里,别人分不出你是男是女。  

  阿 岚 我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来找对象的,要别人分清我是男是女干什么?  

  团 美 我出外做生意,寨子里就议论纷纷,这次请你来订合同,只怕……

  阿 岚 只怕你带回一个野男人,是吗?哈……我偏不换。

  团 美 嘻嘻!你呀!不换就不换。走,到家去。(与阿岚下)

  (火车出站声,群众渐下,吴四复上。)

  吴 四 衣呀呀!古怪古怪真古怪,古怪出在团鱼寨,婆娘出外做买卖,我早就算定是祸害,他们还说我的丑和歹,我只好把怨气肚里埋。今天团美从广州来,公开把野汉往回带,这个证据才实在,我吴四也要把头抬,赶快告诉宝宽去,这场戏看我的巧安排!(下)

  (团美家门前,有桌凳和装团鱼的桶,院内有大树。) 

  (宝宽提只大团鱼上。)

  宝 宽 同志们嘞!你们看这是什么?

  (幕外声:“那是鳖!”)

  宝 宽 对!叫做鳖。还叫什么呢?

  (幕外声:“还叫团鱼!”)

  宝 宽 对!还叫团鱼,还叫甲鱼、水鱼、脚鱼、圆鱼——

  (幕外声:“还叫王八——!”)  

  宝 宽 对!还叫王八!啊?这又是在讲我的闲话呐!唉——!

  (唱)提起这王八,

  我心中象猫抓。

  我那婆娘呀!  

  想要管她有得法。

  她要集资把团鱼养,

  寨子里闲话象风刮。

  如今的团鱼有好价,

  她说去广州搞调查。

  我一听呀脑壳炸, 

  两脚两手都发麻。  

  祖宗几代到现在,  

  哪有这样把钱抓?  

  唐僧到西天把经取, 

  那也都是些伢子家。 

  我左劝右劝她不听,  

  大摇大摆出了发。 

  几天之后打回转,

  一道就赚了八百八。 

  广州有个罐头厂,

  要我的团鱼全归他。  

  团美又去把钩挂,  

  今天应该转回家。  

  几斤的团鱼我捉一只, 

  提心吊胆等着她。

  唉!还得到园里挖点生姜去哟!(进屋放团鱼,持锄出门下)  

  (秀妹往后拖住吴四,边争边上。) 

  吴 四 宝宽!宝宽!你婆娘团美……(被秀妹捂住嘴)你剥夺我的发言权是怎的?   

  秀 妹 哥,你不能乱讲嘛!俗话说,捉贼要捉赃,抓奸要抓双,你要有事实呀! 

  吴 四 事实?我亲眼所见,哎吔!那才难看呢!跟你妹子家讲不得。 

  秀 妹 团美姐到我们寨子几年了,她不是那号人。 

  吴 四 过去是女大十八变,现在呀!女大三十六变,你晓得团美就不变呀?  

  秀 妹 她要变也只会越变越好。

  吴 四 我晓得,她上次到广州给你带了一件什么烧鸡杀的衣裳,象箩筛一样,穿在身上跟没穿一样,我看哪!连你也会变!

  秀 妹 嘻……那是乔其纱,是我要她帮我买。  

  吴 四 要她帮你买的,你哪来的钱?  

  秀 妹 我赚的。  

  吴 四 你赚的?要你跟我到火车站去卖酸萝卜生姜,赚点分分钱买盐呷,你都不肯,从哪里赚的?

  秀 妹 不报你。

  吴 四 不报我,好啊!只怕你那个钱来得有点子问题。

  秀 妹 我一不偷,二不抢,有什么问题呀?

  吴 四 不偷不抢就没有问题呀?要是来得不正经……

  秀 妹 你要死,你要死呀!那是我们几个年轻人集资入股养团鱼赚来的。

  吴 四 吔嘿——!你们还蛮开放啊!几个年轻人集资入股养团鱼!你又哪来的钱去入股呀?

  秀 妹 团美姐帮我们到信用社贷的。  

  吴 四 又是团美姐,你好大的胆子,啊!我们侗家自打盘古开天地,哪有女的四处去疯疯癫癫做买卖的呀?

  (唱)麻雀只能在檐下,

  泥鳅只能钻泥巴,  

  泡桐不能当材料,  

  芭芒不能把桥搭。

  秀 妹 哼!过了时的拿来跟现在比。

  (唱)麻雀怎能比得凤?  

  泥鳅怎能比得龙?  

  泡桐难比梭萝树,

  芭芒难比婀娜松。 

  吴 四 嘻嘻!你是龙?你是凤?  

  (唱)鸡价好来鸭价差,  

  连夜削尖鸭嘴巴,  

  削尖嘴巴当鸡卖, 

  鸡不鸡来鸭不鸭。  

  秀 妹 哼!

  (唱)飞蛾不能穿蛛网,  

  毛驴怎能上战场,  

  萤火不比星星亮,  

  月亮哪能比太阳。  

  吴 四 星星也罢,月亮也罢,不管怎样,我是你哥,你没嫁出去,还是我吴家的人,就得服我管! 

  秀 妹 政策规定可以搞,阿爸阿妈都管我不了,服你管什么?保守顽固的总代表!  

  吴 四 (气得不奈何地)我我我,我保保守,顽顽固……你你你,你团美在广州赚来的几个钱,是臭钱,你晓得不?   

  秀 妹 我晓得,人家辛辛苦苦赚了几个钱,有人眼红,又没得本事,大草包!    

  吴 四 哪个眼红?啊!哪个草包?啊!臭钱送给我我都不要!(恍然大悟)嗯?跟你扯这些做什么?我是特意找宝宽报信来的,差点误了我的大事情。

  秀 妹 (打望,旁白)哎呀!好象是宝宽哥来了,得想个办法把他弄走。(对吴)送给你你都不要哇?!我分红的钱,给你那三十块,你为什么要了?  

  吴 四 (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送给我三十块? 

  秀 妹 交给阿妈的。  

  吴 四 阿妈怎么没给我?

  秀 妹 哦!那是她怕你乱花了,放在她床上那个枕头底下藏起来了。  

  吴 四 不可能吧?  

  秀 妹 骗你是这个。(用手做龟爬)  

  吴 四 我马上回去看看,要是没有就找你算帐!嘻嘻!三十块钱,嘻……(下) 

  秀 妹 嘻嘻!只有贪钱的人,丢块石头,他也当成肉骨头。嘻……(下) 

  (宝宽拿生姜持锄上。)  

  宝 宽 刚才在园里挖生姜,听见有人直嚷嚷,为何我来人不在,只怕又是议论我那婆娘。唉!(进屋)  

  (吴四复上。)  

  吴 四 路上我边走边琢磨,秀妹从不给我钱,她说骗我是这个,(手做龟爬)哎吔!骂了我又骗了我,这鬼妹子的名堂比我还多。秀妹——!嗯?鬼妹子跑了。不管她,我还是办我的正经事,宝宽,宝宽——!

  宝 宽 (出屋)哦!原来是吴四大哥!

  吴 四 正是,为兄我今天要恭喜恭喜你了!

  宝 宽 恭喜我哪样? 

  吴 四 恭喜你官升一级,你升了官,我也出了气,所以嘛!我还要恭喜我自己,取得大胜利!

  宝 宽 那算什么官喽!明天赛芦笙,阿公要我领队,你的芦笙吹得好,能不能取得胜利,还要靠你出把力。

  吴 四 哎呀!我讲的牛胯呢,你扯到马裆里去了。你那个标标致致、风风流流的婆娘回来了!

  宝 宽 (一喜)团美回来了?太好了,我可以放心练芦笙了,感谢吴四大哥报信,走,帮我杀团鱼去!

  吴 四 还杀团鱼去,你都成了大团鱼了!

  宝 宽 吴四大哥又在开玩笑了。

  吴 四 开玩笑?喜得你我共一个公公老子,要是别个,我才懒得操空心。

  宝 宽 怎么回事?你快说。 

  吴 四 唉!

  (唱)如今的婆娘没法整,  

  怕她变心就变心。  

  上一次她到广州去,

  头寨尾寨议纷纷。

  我好心好意告诉你, 

  你还给我脸上抹灰尘。

  刚才看见她在火车站,

  我都替你难为情。  

  宝 宽 (旁唱)麻绳下水渐渐紧,  

  秤砣落水渐渐深。

  我心乱如麻紧紧绞,

  头似秤砣深沉沉。 

  河里无风不起浪,  

  吴四的话儿可当真?

  我佯装沉着且镇静,  

  对他也要多一条心。    

  大哥呀!  

  团美识文懂礼信,  

  为开财路出远门。  

  我们成亲几冬春,

  从未红脸闹纠纷。  

  谣言议论我不信,

  团美不是下贱人。  

  吴 四 (唱)这回你不信也得信,

  她带回一个……

  宝 宽 带回一个什么?  

  吴 四 (接唱)带回一个野男人。  

  宝 宽 你看清楚了?  

  吴 四 瞎!看得一清二楚! 

  (接唱)头戴撮撮帽,  

  颈根吊根绳, 

  裤脚象鼎罐,

  皮鞋象马钉,  

  走起路来摇晃晃,    

  行为硬是见不得人,  

  两个挨得那样紧,   

  我见了口水都吞不赢。

  宝 宽 真是这样?  

  吴 四 你没听说,广州那鬼地方,女人进饭铺,吃睡不花钱,和男人打个啵,都要五十块。

  宝 宽 造谣!

  吴 四 嗬!我造谣又卖不到钱,寨子里又不是我吴四一个人讲,未必都造谣呀!  

  宝 宽 我自己的婆娘我自己清楚。   

  (宝宽用菜刀刨生姜,吴四继续劝说。) 

  (团美、阿岚内唱:  

  侗乡美呀美侗乡, 

  山美水美情意长——)  

  吴 四 哎!来了来了!他们还在情意长呢!喏喏喏,手挽手,头挨头,那个样子硬是看不得。   

  宝 宽 (仔细端详)真是欺人太甚!(顺手拿菜刀欲上前)

  吴 四 (拉住)抓奸要抓双,先看看动静,把证据搞足一点。

  (拉宝宽躲树后)    

  (阿岚、团美上。)  

  团 美

  阿 岚 (同唱)侗乡美啊美侗乡,

  山美水美情意长。

  阿 岚 (唱)鼓楼前后群舞起哟!  

  团 美 (唱)花桥内外对歌忙。

  阿 岚 (唱)年年群舞舞成群哟!  

  团 美 (唱)舞姿翩翩赛霓裳。

  阿 岚 (唱)年年对歌歌成对哟!

  团 美 (唱)歌情绵绵配鸳鸯。 

  阿 岚 (唱)今年山寨又歌舞哟!

  团 美 (唱)百鸟迎来金凤凰。 

  阿 岚 (唱)侗乡羊城牵一线哟! 

  团 美 (唱)蜜糖更添桂花香。

  这就是我的家。宝宽!宝宽!呃?可能到团鱼池喂饲料去了。

  阿 岚 团鱼池在哪里?  

  团 美 喏,就在溪那边。来,把东西放下,歇歇气。

  (二人进屋,收录机放在桌上。)

  宝 宽 来的这个人,听声音好象是女的? 

  吴 四 瞎!这个人年纪轻,还没变声,再说,现在城里好多男人爱学女的。

  团 美 阿岚,外头凉快,到外头坐。

  吴 四 (对宝宽)听到吗?这人叫阿男,不是叫阿女! 

  (阿岚拿芦笙出门。)  

  阿 岚 这叫芦笙吧?

  团 美 对,是芦笙,我们侗族一到七月十五就在鼓楼前跳芦笙舞。

  阿 岚 叫做“踩芦笙”!  

  团 美 你会吗?  

  阿 岚 我阿爸会,我不会,你教我吧!

  团 美 踩芦笙要吹芦笙,女的又不会吹。 

  阿 岚 不会吹没关系,我有磁带。

  团 美 有踩芦笙的磁带?

  阿 岚 这还是我阿爸的老战友到湖南靖州芦笙堂录的。

  团 美 我结婚后还没踩过芦笙呢,试试看吧!

  (阿岚放“踩芦笙”舞曲,团美教阿岚。)

  (宝宽情不自禁踩着舞曲,吴四拉住。)

  团 美 阿岚你学得真快,跳得真好。

  阿 岚 我跳不好,我只会跳迪斯科。  

  团 美 迪斯科? 

  阿 岚 对,青年男女最适合跳迪斯科了,我教你,保险一学就会。

  团 美 那我试试看。  

  吴 四 (对宝宽)什么叫迪斯科?我俩看看。

  (阿岚换磁带放迪斯科音乐,教团美。) 

  阿 岚 对,对,肌肉放松弛一点,对,对,(摸团美臀部)这里摆动再大一点。  

  吴 四 (对宝宽)这个样子看得呀?

  宝 宽 嗐——! 

  (二人跳得起劲,团美碰倒阿岚,顺手一把搀住。宝宽气极欲上前。)

  吴 四 (忙拖住)莫急莫急,还没到时候,好戏在后头。

  (团美对吴四、宝宽已有察觉。)

  团 美 哟!太阳都偏西了。  

  阿 岚 是呀!宝宽怎么还没回来?

  团 美 (故意地)没回来不要紧,今天夜晚你陪我。 

  (宝宽欲出。) 

  吴 四 你急哪样?等睡在一起正好……(做抓的动作)

  阿 岚 那不好,我陪你睡,他会有意见的。

  团 美 我们老夫老妻了,你是新来的客人,他会欢迎的。

  阿 岚 我们签订合同吧!  

  团 美 急什么?睡一觉明天再订也不迟。

  吴 四 (对宝宽)怎样,你硬是个活鲜鲜的。(手做龟爬)

  (宝宽气得直跳,吴四忙抱住他的腿。)  

  阿 岚 咦!刚才是什么东西嗵嗵直响?  

  团 美 (双关地)哦!只怕是猫把酸水坛子拱翻了。

  阿 岚 你家的猫连酸水也要吃呀! 

  团 美 往日不吃,今天只怕有了毛病。

  阿 岚 真有意思,人家的猫爱腥味,你家的猫爱酸味,哈……

  团 美 过一阵子就会好的。走,进屋洗澡去。 

  阿 岚 这溪里多好的水,就在溪里洗吧!

  团 美 寨子里有个老规矩,女的洗不得。 

  阿 岚 为什么?

  团 美 怕破了风水。    

  阿 岚 男的呢?  

  团 美 男的不怕。 

  阿 岚 男的不怕,我就不怕。

  团 美 你不怕,我也不怕。

  阿 岚 换衣服。  

  团 美 好,换衣服。(与阿岚进屋) 

  (宝宽持菜刀直冲门前,吴四拉住。)

  吴 四 百闻不如—见,这回该相信了吧!他们两个还要订睡觉的合同呢! 

  宝 宽 我一刀宰了他!

  吴 四 干不得,干不得,我的宝宽老弟!

  (唱)常言道要免灾需忍一时气, 

  在这等关键时刻不可轻敌。

  要知道广东佬都学过武艺,  

  一套套硬功夫非同儿戏。  

  电视里那个霍元甲你未必忘记? 

  还有徒弟叫陈真也是不好欺。  

  师傅靠拳打,

  徒弟靠脚踢, 

  脚踢拳打拳打脚踢叫你翻在地,

  翻地啃稀泥。  

  人家一个对七八个你我算老几?

  你去拼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脱皮要求医,求医要人民币,  

  别人问你为什么?你也不好提。 

  到那时花钱丢丑都是你宝宽的,

  我吴四难得为你去下这着棋,

  难下这着棋!

  (团美、阿岚在屋里嬉笑。)

  宝 宽 (气急交迫)我……

  吴 四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忍住这一次吧!

  宝 宽 真憋死人!  

  吴 四 哎!他们下溪里洗澡去了!  

  (宝宽妒火填胸,猛扑向前。)

  吴 四 (一把拉住)你不要命啦! 

  宝 宽 我豁出去了!(挣脱欲冲)  

  (吴四拽住,宝宽猛地一甩,吴四翻了个倒栽葱。)

  吴 四 哎哟——!

  (宝宽忙转身扶起。)

  吴 四 (抱怨地)你真蠢哪!这样好的现场怎么能破坏呢?破坏了现场,对侦察破案就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呐!

  宝 宽 (无可奈何地看着发呆)……

  吴 四 看不得,看不得,看了要背时的。(双手蒙眼)

  宝 宽 嗨!(一拳击头,抱头蹲下) 

  (吴四从手缝里偷看,踮脚看得入神。)

  (宝宽见状捅吴四,吴四无反映。)

  宝 宽 (厉声地)呸!不准看我的婆娘!

  吴 四 (一惊)哦!背时,背时!哎!我说宝宽,先莫急,我们去报告一声,来他一个加强排,前后围起,枪口对起,子弹推起,看他往哪里跑!

  宝 宽 那——你去报告,我找阿公断理。  

  吴 四 兵分两路,万无一失,要得,要得! 

  (宝宽藏刀于树后,二人分下。)

  (乐起,暗转,溪水景。)

  (团美、阿岚游泳起舞上。)  

  (伴唱:  

  一溪碧水托花蕾,

  一树倒影映翠微。  

  枝头鸟儿水中唱;

  水中鱼儿枝头飞。  

  鸟唱风流人儿美;  

  鱼把风流人儿追。  

  不是天仙下凡来, 

  为何令人醉心扉? 

  啊!  

  令人醉心扉!

  团 美 (唱)令人心扉醉,  

  我却思绪悱。 

  片片木叶随风摆,  

  谁把木叶吹?

  宝宽知我今日归,

  为何与吴四暗徘徊?

  难道他们有误会?  

  难道泥塘又扬灰?  

  误会容易分泾渭,

  久积的灰尘难去霉。 

  我且摆上锣和鼓,

  看他到底捶几槌!  

  阿岚!你多游一会,我弄饭去了。  

  阿 岚 OK!  

  (团美进屋。)

  (秀妹上。) 

  秀 妹 (唱)听说我哥告了状,  

  要找团美闹一场,  

  半信半疑找阿姐,

  寻根究底论短长。  

  团美姐,团美姐!

  (群众内喊:“秀妹——!”)

  秀 妹 呀!平伴们都来了,千万莫把事情闹大了,养团鱼的事可垮不得呀!  

  (群众带钱包和各种衣物上。) 

  众  秀妹!

  秀 妹 你们来干什么?  

  众  我们不干了。  

  秀 妹 不干了?瞎!集资养团鱼,是好事,也是大家自愿。我哥讲的那些不三不四的话,信不得。

  众 甲 又不是你哥哥一个人讲,好多人都在讲呢!

  众  是呀!好多人都在讲。 

  秀 妹 那都是谣言,莫要听,团美姐不是那种人……

  阿 岚 哈罗!华梯以史密斯,来洗个澡吧!

  (众惊愕。)  

  秀 妹 哎呀呀——!  

  (唱)不象样,不象样, 

  赤身露体甩洋腔。 

  难怪哥哥到处讲,  

  原来团美太荒唐。

  秀妹我怕翻船偏遇急浪。  

  众  (唱)今天你算投了降。 

  (团美出门。) 

  团 美 哟!平伴们来了!

  众 甲 哼!这是分红的钱!这是你带的东西!(丢在地)

  (众也将钱、物丢在地上。)

  团 美 你们怎么啦?  

  众  我们要退股。

  团 美 退股? 

  众 甲 臭钱臭衣,不要你的。

  团 美 臭钱臭衣?

  众 甲 难怪寨子里讲膨了,讲你到广州是卖……

  团 美 卖什么呀?快讲!

  众 甲 卖身!  

  团 美 啊!这……这从何说起呀?  

  众 甲 就从溪里那条毒蛇说起!  

  (秀妹气得在地上捡起一把石子欲往溪里掷去。

  团 美 (拉住秀妹手)秀妹,你连我都信不过了?  

  秀 妹 哼!还信得过你?为了入股养团鱼,怄了好多气,得罪了好多人,后来分了红,我好多喜欢,还有那件乔其纱,我穿起来好多合身,这下都、都、都败在你手里………

  (伤心大哭)  

  团 美 (拾起衣物,气愤、鄙视、自信地狂笑)啊——哈……都败在我手里?!啊哈……秀妹!(抱住秀妹) 

  (秀妹挣脱向溪边跑去欲掷石子,恰与洗完澡的阿岚相遇。)

  阿 岚 我知道,你就是秀妹,你们都是团美姐的好朋友!

  团 美 这就是客人阿岚姐。  

  秀 妹 (自言自语)阿岚姐?!(偷偷将石子扔在身后)  

  众  阿岚姐?!  

  阿 岚 呃——!我穿衣去了,拜拜! (进屋)

  (团美假装生气,将衣物放在地上。)

  秀 妹 (歉意地)团、美、姐!  

  (团美不理睬,秀妹示意要众也喊。)

  众  团美姐,我们错怪你了!

  (各人偷偷地捡起衣物和钱包,团美嗔怪地一笑。)

  秀 妹 我们去报大家,好消除误会。  

  众  对!我们去报大家,好消除误会。

  团 美 不用去,这个误会易得解决,难解决的不是误会。

  众  不是误会?

  团 美 大家想想,当初我们养团鱼,有没有这位客人?

  众  没有哇!  

  团 美 我上一次从广州回来,有没有这位客人?  

  众  没有哇! 

  团 美 没有这位客人的时候,我们所做的事情,有没有人反对?

  众  有哇!

  众 甲 有老队长守贫阿公呀!

  众 乙 有前寨的厌富阿伯呀! 

  众 丙 有后溪的保旧阿叔呀! 

  秀 妹 还有我那无事生非的哥哥呀!

  众  哼!反对的人真还不少呢!

  团 美 你们说这都是误会吗?

  (众摇头。)  

  秀 妹 真怪!  

  众  是呀!真怪!  

  团 美 平伴们哪——!

  (唱)你说怪,也不怪,  

  前思后想就明白。

  自从这块土地有了侗寨,  

  千年的习俗传下来。  

  习俗有好也有坏,

  好坏一胎脱一胎。 

  团鱼寨的发展为何不快?  

  只因世俗偏见在唱对台。  

  你想大步朝前迈,

  却有人在后面踩你的鞋。 

  这几年我们集资做买卖,

  增加一点收入本应该。 

  偏偏有人不愉快,  

  一旁瞪眼又鼓腮。

  好象是团鱼寨出了祸害,  

  流吉蜚语胡乱猜。  

  说什么赚的钱不正派;  

  说什么发的是卖身财;  

  说什么把风俗来破坏; 

  说什么老天爷要降灾。  

  这种人又没有什么能耐, 

  他却要装腔作势充人才;

  这种人想的做的都不实在,

  明明是正道他说成是歪。  

  秀妹呀!平伴们呀!

  我们之间有误会并不难解, 

  对他们想解误会也难解开。  

  碓舂的白米难免有谷和稗,

  竹编篦筛端在手要过细筛。  

  平伴们!看是这个理不?

  众  (点头)我们懂了。  

  秀 妹 哎呀!差点给忘了,我哥就要来闹事,听说他去告你,还要叫武装来抓人。

  团 美 嗯,你们看见宝宽了吗?

  众 甲 听说他找阿公断理去了。  

  秀 妹 呀!宝宽哥来了,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

  团 美 先想个办法把客人回避—下,莫让她感到我们侗寨人太不礼貌了。

  众  那怎么办?

  团 美 你们从后面把客人带到鼓楼去,就说是陪她去玩一玩,快!

  众  好。 

  (众进屋。宝宽上。) 

  宝 宽 (唱)团美婆娘生得贱, 

  败坏名声万人嫌。 

  原先谣言我不信,

  今天件件摆眼前。  

  我找阿公把理断,   

  他要我自己分酸甜。  

  树有皮,人有脸, 

  宝宽我怎么见得天?

  天不欺我地不欺我,  

  偏偏婆娘欺我宝宽。

  车到山前能有路,

  马到悬崖拉缰还。 

  我无路朝前走,  

  缰断后退难。

  逼我横下一条心,

  管你广东广西天北地南一起上西天!

  出来!快给我出来!  

  (团美换了侗装,拿一合罐头出门。)  

  团 美 宝宽,你回来了!?

  (宝宽不理,耸耸裤腰。)

  团 美 饿坏了吧?来,我带回几合罐头,是你养的团鱼做的,味道真好,你尝尝! (递罐头)  

  宝 宽 我尝够了!(叭的打落在地)是聪明的就快把人交出来!

  团 美 把什么人交出来?  

  宝 宽 哼!装糊涂。  

  团 美 (笑脸上前)你呀! 

  宝 宽 少跟我来这一套!老子今天跟他拼了!

  团 美 好客的侗家,还没有见过象你这样野蛮的男子汉,要拼,就朝我拼! 

  宝 宽 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找他算帐!

  团 美 鸡不和狗斗,男不和女斗,人家是个妹子,你逞哪样能?

  宝 宽 哼!好一个妹子,你还想骗人,我亲眼看见的。

  团 美 你那不近视的近视眼,能看得清? 

  宝 宽 是女的,为什么又藏起来不敢见我? 

  团 美 我怕你——  

  宝 宽 (抢白)你怕我?我还怕你呢!  

  (唱)黄口小雀怕鹰打,  

  鸡崽出笼怕鹞抓, 

  干坡鸭子怕下水,  

  蚊子怕的是青蛙。

  团 美 (唱)洞庭不怕瓢来舀,  

  长江不怕桶来挑,

  变马不怕把车套,  

  变牛不怕把田耖。 

  宝 宽 (唱)蜻蜒怕落蜘蛛网,    

  画眉怕套马尾巴, 

  宝宽我左怕右也怕,

  最怕婆娘扯麻纱!   

  团 美 (唱)根深不怕风摇晃,

  真金不怕火来烧,  

  行船不怕逆风顶,

  稳坐船头把桨摇。

  宝 宽 你天不怕,地不怕,我总是依了你,你要合伙养团鱼,我依了你;你要上广州卖团鱼,我又依了你;今天你要我宝宽变团鱼,哼哼!那就依不得你了,我也不怕—次着!

  (幕外收录机放迪斯科乐曲。)   

  (宝宽辨别乐曲方向,虎视眈眈。)  

  团 美 (规劝地)你莫扳蛮!

  宝 宽 你以为我还怕你啵!(持刀冲去)  

  团 美 (厉声地)站住!杀人是要抵命的!

  (宝宽站定,痛苦至极,刀落地。)

  宝 宽 (疾呼)天哪!我宝宽为什么这样无能呀!堂堂一个男子汉,为什么偏偏遭到自己的婆娘戏弄呀!(狠击胸膛)  

  团 美 (拖住宝宽手臂)宝宽!冷静些,你搞错了!

  宝 宽 我搞错了!呸!(手臂用力一甩)

  (团美踉跄几步跌倒,假装晕死。)  

  宝 宽 (试探团美鼻孔,惊慌地)团美!团美!你不能死呀!我离不开你呀!(忙倒茶)  

  (团美抬头看,好笑,即复原状。)

  宝 宽 (喂茶)团美,你醒醒,团美,你醒醒呀!我不是有意的呀!

  团 美 (梦呓似的)宝宽……你在哪里……

  宝 宽 (啜泣)团美!我在你身边呀!

  团 美 你是宝宽吗?  

  宝 宽 我是宝宽!

  团 美 你这个憨憨子,这些日子没见你,我真想你呀!

  宝 宽 我也想你呀! 

  团 美 宝宽!

  宝 宽 呃——!

  团 美 那个客人是……

  宝 宽 不要提他了,我不怪你!  

  团 美 也不能怪她呀!她真的是个天好的女人。

  宝 宽 啊!那个客人,真的是个天好的女人?  

  团 美 她就是三十多年前参军去的阿卜的女儿,我们的阿妹呀! 

  宝 宽 是我们的阿妹?!(犹豫)

  团 美 你还不相信? (进屋取出乳罩,端正、严肃地捧在手上)

  宝 宽 这是……?  

  团 美 这是阿妹洗澡换下来的。 

  宝 宽 嗐!我怎的这样糊涂,她人呢? 

  团 美 平伴们引她到鼓楼玩去了。 

  宝 宽 我马上向她赔礼道歉,把她请回来。 

  团 美 刚才的事,只当没发生过,不要告诉她。

  宝 宽 我先送你到卫生院去看看。

  团 美 不要紧,我已经好了。宝宽!

  宝 宽 呃!  

  团 美 我想——以后我再也不出去做生意了。

  宝 宽 你——你还不相信我?

  团 美 不,我是说免得以后再给你添麻烦。 

  宝 宽 你没有添麻烦,都怪我,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以后……以后哪怕你带回的真是个男的,我也欢迎。

  团 美 (看着宝宽若有所思)…… 

  宝 宽 怎的?团美你不相信我的话,我我我,我把心掏出来把你看!(半蹲在团美面前,拉开胸襟)

  团 美 (嗔爱地给宝宽扣衣襟)憨劲又来了。快去把客人接回来。

  宝 宽 呃!(欲走又转)不好,吴四要带人来闹事,我不能离开你。 

  团 美 去吧!吴四他,我自有办法。 

  宝 宽 (拾起菜刀)拿着这个。

  团 美 (接刀)嘻……放心去吧! 

  宝 宽 (欲走又转)嗯—— 

  团 美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宝 宽 (憨笑)嘿嘿,我抓了一只大团鱼放在桶里。 

  团 美 我懂得你的意思。(将茶杯放桌上)  

  宝 宽 (偷偷捡起罐头,吹吹灰,用衣襟擦,被团美发现,不好意思地)给…… 

  团 美 这是特意带给你吃的。  

  宝 宽 (稚意地吻一下团美的脸)你真好!(下)  

  团 美 (见宝宽去,摸着被吻的脸,禁不住的喜悦)我的个宝宽呀!

  (唱)我俩同心又合道, 

  他的脾气我知道, 

  不爱那些歪门道,  

  肠子直得象火车道, 

  他不通时你莫唠叨, 

  要对症下药去开导。 

  别看他手上拿菜刀,   

  他心地善良真厚道。

  合道、知道、门道、车道、  

  唠叨、开导、菜刀、厚道, 

  越思越想越有味道!

  (吴四内喊:气死人嘞!)  

  团 美 哎,吴四当真来了。(躲树后)  

  (吴四腰别玩具手枪上。) 

  吴 四 (唱)我吴四去把民兵催, 

  他们说我爱生是非, 

  未必是看了别人洗澡,  

  真是背时又倒霉。  

  这口气我咽不下,

  我吴某不能吃暗亏,

  只要好夫抓到手, 

  看我吴四的下马威!  

  哼!民兵不肯来,我也不怕,(拍拍枪)有这个,哪怕是演戏用的,吓都要吓死他。宝宽!宝宽!噫!明明看见他先回来的,怎么不见了呢?(对门内)嗯哼!团美和广东佬,你们听着!我吴四是专门找你们算帐来的,有本事就出来,看我打得你死不!嗯?未必没有人?进去看看!(蹑手蹑脚进门下)!

  (秀妹从屋后上。)

  秀 妹 团美姐!

  团 美 你回来了,客人呢? 

  秀 妹 教我们跳迪斯科。我们大家商量想成立贸易公司,要你当经理,请你去一下。

  团 美 现在还不能去。(示意屋里有人) 

  秀 妹 哪个?  

  团 美 吴四。 

  秀 妹 硬是个怪。

  团 美 你去告诉他们……(耳语)  

  秀 妹 呃!呃!  

  (吴四从屋里上。)  

  吴 四 屋里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哇! 

  (秀妹捡起石子往桶里打得“咚”的一响。)  

  吴 四 (吓得跌一跤)呀!什么东西响?  

  (秀妹与团美连扔石子,咚咚连响。)  

  吴 四 我的个妈呀!这屋里只怕有鬼。唉!我怎么忘记了它呢!(指枪)噫!还在响呀!(寻到桶旁)他妈的,原来是条大团鱼!好,我为宝宽费了力,现在还在饿肚皮,这条王八慰劳我,算我吴四没白吃。(提起团鱼)嘻嘻!原来宝宽早就准备感谢我的,用绳子吊得现的。(提着团鱼,唱四季调)

  八月里来桂花香,

  家家那个户户有婆娘,

  婆娘能把票子抓,  

  我抓那个王八下肚肠!

  郎里格郎里格郎里格郎,  

  郎里格郎里格郎——  

  (团美趁吴四不备,到桶旁。)  

  团 美 (一拍凳子)该死的——  ,

  吴 四 (吓得一跳)啊! 

  团 美 团鱼!

  吴 四 (一惊)团鱼?

  团 美 跑到哪里去了?(埋头装找团鱼)

  吴 四 (旁白)糟了,得想个法放个地方。  

  (吴四想放,所到之处,都被团美有意寻找时堵住。)

  吴 四 哎哎哎,在那里!

  团 美 在哪里?

  吴 四 (指溪边)那不是的? (避开团美将团鱼的头用腰带一端缠住,塞进衣襟里)

  团 美 那是癞蛤蟆,不是团鱼。 

  吴 四 我说了那不是的哒! 

  团 美 跑了算了,等下它要回来的。  

  吴 四 那只怕是肉包子打——(一伸舌头)

  团 美 (接话)吴四大哥!  

  吴 四 在这里哒。  

  团 美 找我有事吗?  

  吴 四 说有事也没得事,说没得事又有事。 

  团 美 (旁白)他来了想走也不容易走。

  吴 四 (旁白)我假装问候要她把真情吐。

  团 美 (旁白)我且顺水来推舟。   

  吴 四 (旁白)不抓住奸夫兵不收。

  团 美 吴四大哥少有来,今天究竟有什么事? 

  吴 四 听说你回来了,一来看看你,二来增长点见识。

  团 美 劳枉大哥,真不敢当!

  吴 四 呃——这回到广州,收获不小吧?

  团 美 马马虎虎,还算可以。    

  吴 四 听说广州生活很高,上茅房都要花钱,那开销一定很大吧?

  团 美 那是呀!出门要花车钱,进门要花房钱,饿了要花饭钱,渴了要花茶钱,只要动一动,处处要花钱。

  吴 四 嗯!看起来还是我们团鱼寨好,吃菜园里有,吃饭田里收,吊脚楼能避风雨,不冷不饿不发愁。

  团 美 嘻……不冷不饿不发愁,嘻……

  吴 四 你笑什么?  

  团 美 你就不想把生活过得好一些。

  吴 四 我倒过得好喽!团鱼寨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广大群众,个个都在议论你,你晓得不?  

  团 美 我晓得呀!大家在议论我团美不错。 

  吴 四 (旁白)啧……她硬是不知一点羞耻,待我找个缺口把问题引出来。(对团美)团鱼寨女的不能下溪洗澡,是老规矩,你偏要下溪洗澡,破坏风水,你说错是不错?

  团 美 人家广州,男的女的都到珠江洗澡,也没看见破坏风水。 

  吴 四 哦!难怪啊!原来你是在广州那个什么珠江学会玩水的喽? 

  团 美 完全正确,是在广州学会的。什么蛙式呀!自由式呀!蝶式呀!我都学会了。

  吴 四 唔——你既然学会玩水,那肯定有人教你喽!

  团 美 当然有哇!  

  吴 四 (旁白)问题开始有眉目了。(对团美)唔——当然有——那教你的那个人,是男的呢?还是女的呢?  

  团 美 教我的那个人,说他是男的。他就是男的,说他是女的,他就是女的。

  吴 四 嗯!我看肯定是个男的,要是女的就不会那么多的式呃——这个人和你关系一定很好吧? 

  团 美 那是呀!她爱我,我爱她,恩恩爱爱就带回了家,宝宽要不如我的意呀!我就一心跟着她!

  吴 四 (严肃地)放肆!给你一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公开地爱呀爱的,还要一心跟着他,成什么体统? 

  (宝宽、秀妹、阿岚和群众悄悄上,躲树后,与团美照应。团美好笑。) 

  吴 四 严肃点,听我教训教训你!  

  (唱)刚才我问长问短套你的口气,

  莫以为我跟你一样厚脸皮。

  这个帐我要和你从头算起,

  你不要把我吴四估计过低。

  团鱼寨带头闹事就是你,

  拉拢一帮无知青年和稀泥。

  集什么资养什么鳖做什么生意,

  搞得太阳不出东出在西。 

  说什么为了发展商品经济,

  我看你们都是一些发财迷。

  过去哪有靠做生意发家致富的?

  靠的是锄头扁担耙和犁。

  你若不信挖开祖坟看仔细,

  阿公阿婆手上都有咯厚的茧皮。

  看看他们肚子里哪有鸭和鸡,

  全都是麦麸子还有糠皮;

  看看他们身上哪有尼龙哔叽,

  全都是自纺自织布裙布衣;

  看看他们脚上哪有高跟鞋底,

  全都是稻草编的还带黄泥。

  想过去呀!我洋洋得意, 

  看现在呀!我感到可惜。 

  尤其是你带回一个野男的,

  嘻嘻哈哈扯扯拉拉出了奇。

  你还要野男人陪你睡一起,

  睡了觉订合同长期不分离。

  你还要和野男人去把澡洗, 

  害得别人看见了躲都来不及。

  这些坏事的主谋犯本应是你,

  看在宝宽面子上都是亲戚。

  你要主动来争取宽大处理, 

  只要交出野男人万事大吉, 

  只要交出野男人万事大吉! 

  我讲得舌头打绞,口里冒烟,你听进去没有? 

  (团美假装瞌睡。)

  吴 四 (见状)哎呀哎呀!搞了半天她在打瞌睡。(大吼)吙!我讲的不合你的口味是吧?你怕是睏到阴曹地府去了吧!

  团 美 我在做梦。 

  吴 四 碰到你的鬼哟!你在做梦?那我倒要听听你做的什么梦?

  团 美 我做的你不喜欢的梦。

  吴 四 嗯?你做的还有我不喜欢的梦?我不喜欢的也要听。

  团 美 你听了会怄气的。 

  吴 四 保证不怄气。

  团 美 好,你不怄气我讲给你听就是了。

  (唱)梦见一女在山坡, 

  和一男的对山歌。    

  男的扯住女的手,

  女的又把男的拖。  

  扯的扯,拖的拖,  

  扯扯拖拖到对河,

  两人下河洗个澡,

  你在一旁把眼珠睃。

  吴 四 怎么?—男一女在洗澡,我又在旁边把眼珠睃呀!怕真的是要怄气了。 

  团 美 梦是怎样做的,我就怎样说呀!  

  吴 四 梦里那个女的是哪个?你还记得吗? 

  团 美 记得,是秀妹!  

  吴 四 啊!是秀妹?!男的呢?  

  团 美 是阿岚。 

  吴 四 阿男?是你带回的那个野男人呀?  

  团 美 野的只怕要变成家的了。

  吴 四 气死我了!  

  团 美 你说了不怄气的呢?  

  吴 四 我我我,我不怄气也要得,你把那个阿男交出来,我这个气就消了。 

  团 美 阿岚跑了。 

  吴 四 跑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找你要人。 

  团 美 你找我要人,我还要找你要人呢! 

  吴 四 噫——真是猪八戒背钉耙,倒打一耙呀!阿男是你带回的,他跑了与我何干? 

  团 美 阿岚是我带回的,可她是你家的秀妹带走的呀!

  吴 四 (一怔)啊!秀妹把阿男带走了?带到哪里去了?他们要干什么?

  团 美 天晓得,高山矮岭树林子里呀!大河小溪岩湾子里呀!唱歌呀!跳舞呀!洗澡呀!睡觉呀!快活死了。

  吴 四 哎呀!(跺脚)他们快活死下,我可就气死了吔!(气得直打转转)我……(旁白)嗯!我何不就汤下面呢?还可趁此捞一把,反正秀妹又不听我的话,嫁出去算了。

  (对团美)团美呀!我想调查一下阿男的情况。

  团 美 你调查她做什么?  

  吴 四 将来捉拿归案,好整个材料唦!

  团 美 那你就问吧!  

  吴 四 (唱)阿男今年有多大?

  团 美 (唱)二十五岁好年华。

  吴 四 (唱)家中大小有几口?

  团 美 (唱)只有阿爸和阿妈。  

  吴 四 (唱)阿爸阿妈干什么?  

  团 美 (唱)管理企业的老专家。 

  吴 四 (唱)阿男可曾有工作? 

  团 美 (唱)早就学会把钱抓。 

  吴 四 (唱)全家每月收多少? 

  团 美 (唱)一千只差八块八。 

  吴 四 呵呀!

  吴 四 (旁唱)吴四我要把这美主意打,

  团 美       他在 那鬼

  不愁没 

  舅佬倌美梦想钱花。 

  吴 四 团美呀!

  (接唱)秀妹也该要出嫁,

  我看就和阿男成个家,

  阿男当我的妹夫子,

  我当舅佬倌也不差。 

  你看怎么样? 

  团 美 刚才我是在做梦,未必你也在做梦?   

  吴 四 这也是梦梦相兆嘛!他们两个一结合,你做生意,亲戚,上广州也可以一起把火车坐嘛!啊哈……(前俯后仰,突感团鱼抓状)哎哟!哎哟!

  团 美 吴四大哥怎么啦? 

  吴 四 我的肚子痛!哎哟!  

  团 美 肚子痛?那怎么办?我来帮你揉一揉。

  吴 四 揉不得,一揉会把栾心揉出来。

  团 美 会把团鱼揉出来呀?  

  吴 四 栾心!哪有什么团鱼啰!  

  团 美 我轻轻揉。  

  吴 四 站开点!一个女人家,在我身上摸摸拤拤的,也不怕别人笑话。哎哟! 

  团 美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呀!你痛得这样,我真难过。

  吴 四 你难过是空的,快帮我喊人来抬到医院去,在这里是治不好的。

  团 美 那好,我帮你喊人去了啊!你等着啊!莫随便动啊!(原地十字步装着走)  

  吴 四 你快些去喽!痛死我了,哎哟!(想掏团鱼)

  团 美 我去得快,我这就喊,快来人啦!快救命呀!要痛死人啦! 

  众  哎呀!是吴四大哥呀!

  宝 宽 快快快,抬到医院去。(众抬吴四圆场)

  吴 四 (挣脱站起)算了算了,不要你们抬,我自己走!(欲跑)

  团 美 (拖住)哎呀!你病成这样,怎么能让你自己走呢?

  吴 四 我能够坚持,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团美拉住吴四的腰带,吴四走时自身旋转,直到长长的腰带松脱完,团鱼从衣襟里掉下来。)   

  宝 宽 (捡起团鱼)哎呀!这是我养的王八呀!  

  秀 妹 你养的王八是我哥生的呀!

  吴 四 (尴尬地)鬼妹子!

  宝 宽 你能生王八,广州罐头厂全包下了。

  吴 四 你就莫逗我的把喽,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宝 宽 不是逗把,是真的,(亮罐头)你看,这就是我们养的团鱼做的,味道真好,你尝尝!

  吴 四 (半信半疑)你们尝喽!

  宝 宽 我们都尝过了。

  众  我们都尝过了。•

  吴 四 你们都尝过了呀? 

  (秀妹趁吴不备,塞一块团鱼到吴嘴里。) 

  秀 妹 这回该相信了吧! 

  吴 四 (美滋滋地)嗯!味道确实好,不错,不错!

  众 乙 我们不光是养团鱼,我们还要成立贸易公司,请团美姐当经理。

  众 对 团美经理!

  吴四 你们还要成立公司啊?

  众  呃!

  吴 四 那——我卖酸萝卜生姜还存得几个子钱,我也入股。

  阿 岚 (带广东腔)大家入股,好!我阿爸厂里和你们联营呀!

  吴 四 (莫明其妙)你是…… 

  宝 宽 她就是阿卜的女儿阿岚,帮我们建设家乡来的。

  吴 四 她就是阿卜的女儿阿岚?!

  团 美 还是你的亲戚呢! 

  吴 四 她是我的么子亲戚喽?

  团 美 (示意阿岚)快叫呀!

  阿 岚 OK!亲爱的舅佬倌!  

  (众笑。) 

  吴 四 (尴尬地)原来是我们的阿妹哒!  

  众 女 (唱)舅佬倌呃!为何不应?  

  众 男 (唱)妹夫子呃!为何穿裙? 

  众 女 (唱)本是姑娘家嘛!

  众 男 (唱)莫来捉弄人。  

  众 女 (唱)鸽子斑鸠你都分不清,

  充什么假斯文?

  众 男 (唱)思前想后难怪有矛盾,  

  冤枉度时辰。  

  众 女 (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 男    一场美梦才惊醒呀! 

  众  (合)真是笑死人。

  吴 四 (唱)思前想后难怪有矛盾,

  真是丑死人!(掏出水手枪对准面部)

  众  (唱)大哥莫自尽呀!  

  还有好前程。 

  吴 四 (唱)我要用侗乡的水——哟! 

  众  (唱)冲洗旧灵魂!

  吴 四 开枪!(喷得满脸是白色水) 

  (阿岚用照相机对吴四闪光。)

  众  哟——喂!

  (芦笙舞和迪斯科舞。)  

  (造型,音乐声中幕急落。) 

  ——剧终

来源:《中国少数民族戏剧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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