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表　范灵芝　三里湾村长范登高之女，中学生，年约二十岁。

　　王玉梅　共青团员，年约十八岁。

　　马有翼　糊涂涂之满子，中学生，年约二十岁。

　　常有理　糊涂涂之妻，年约四十五岁。

　　张乐意　党支部书记，年约三十岁。

　　范登高　三里湾村长，年约四十岁。

　　王小聚　城市小商，年约二十岁。

　　能干婆　中农袁天成之妻。

　　袁小俊　袁天成之女。

　　王玉生　玉梅之兄，共青团员。

　　袁天成　中农，年约四十七岁。

　　糊涂涂　富裕中农，年约五十岁。

　　铁算盘　糊涂涂之长子。

　　王满喜　社员，共青团员。

　　群众若干人。

　　时　间　一九五四年

　　地　点　三里湾 

　　第一场 

　　（歌声“画眉钻山调”：

　　太阳照在三里湾，

　　河里水浅田里干，

　　唱起山歌来车水，

　　人力一定胜过天。）

　　（锣鼓声夹杂着“加油干！”“啊嗬！”的喊声。）

　　（幕启：三里湾野景。）

　　（张乐意上。）

　　张乐意　（唱）六月太阳火一盆，

　　晒得头上汗水淋。

　　（念）我们这湾里大不同，同志们喜欢找窍门。日光花接上红薯梗，一蔸红薯长得几十斤；犁弯上装个把戏，当犁两轮的只犁一轮，禾田里很得时辰。大窍门小窍门，大小窍门多得巧，我一时还…

　　（唱）记、记、记……不清，记是记不清。

　　（念）昨日我在田里车水，只听见男社员、女社员、大社员、小社员大家嗬呵喧天闹沉沉。找了我张乐意，大家提建议，建议全村开条大水圳，隔山取水到本村，再不要日里车水屁股坐痛，晚上车水火把灯笼。支部正在研究扩社大生产，群众就提出了好窍门，这叫做上下一致，合力同心。大家都不错，就是我这个支部书记的马列主义，那还是（唱）欠欠欠……水平，欠是欠水平。

　　（念）窍门是找得好，只是这水圳要通过非社员田里伤脑筋，恰好这对象是糊涂涂跟常有理，这是一家富裕农，你要合作化，他就不赞成。事情不能强迫，水圳不开不行，今天我再来看个仔细，看水圳能不能走其它地方过身，要是硬没有办法，还是要找糊涂涂、常有理讲点大道理，把他脑筋打通打通，哪怕他糊涂涂会做假，常有理会骂人，骂人做假，做假骂人，社会主义那还是……（唱）要要要要……要建成。

　　（量地，下。）

　　（范登高上。）

　　范登高　（唱［宁乡讨学钱调］）

　　三里湾内人挤人，

　　数来数去我最光荣，

　　一九四九年参加共产党，

　　三里湾的村长我担承，

　　哪一个的资格有我老，

　　我范登高有了五年党龄。

　　打倒地主我带头干，

　　就是这合作化我没信心，

　　生产之余做点生意，

　　请了一个小临工，

　　清早打发他进城去，

　　为何不见他转回程。

　　（张乐意上。）

　　张乐意　范村长。　　　　

　　范登高　哦！还是张支书。

　　张乐意　明天支部大会上跟你讲的那件事……

　　范登高　开水圳。　

　　张乐意　刚才我上山看了一下，水圳除了走马家的刀把坵过身，再没有别的办法了。范村长，你到马家去动员了吗？　　　　

　　范登高　我讲的你们又不听，那是犯政策的事。　　　

　　张乐意　你用好田跟他去换。　

　　范登高　好啰！我去试一下看啰！（走，转）呃，要是违反了政策，我就不得写检讨呵！（下）

　　张乐意　不行，等下还是我自己去一转。（下）

　　（王玉梅上）

　　王玉梅　（唱［采茶调］）

　　太阳落水满山红，

　　玉梅下河洗菜心，

　　手提菜篮心在想，

　　六月天干急死人。

　　要是田里减了产，

　　秋后扩社谁报名？（洗菜）

　　（马有翼上。）

　　马有翼　（唱）河边摘下一枝花，

　　我把这好花送谁家？

　　灵芝漂亮有文化；

　　玉梅劳动人人夸。

　　玉梅……灵芝……

　　灵芝……玉梅……

　　两个姑娘两个好，

　　我把好花送谁家？

　　（马有翼见王玉梅，投石。王玉梅回头看，马有翼躲过，王玉梅从水中倒影看见马有翼，故意不理。）

　　王玉梅　哪个？把石头丢到水里做什么？害得水起浪子！

　　（马有翼高兴地又投石。）

　　王玉梅　丢一个有了吧！丢两个做什么咧？（故意装做没看见马有翼，提篮回家）

　　马有翼　呃呃！玉梅！

　　王玉梅　哦！还是你呀，吓别人做什么？

　　马有翼　呃，玉梅，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王玉梅　有什么好消息？

　　马有翼　今天我去车了一天水，评了四分工。

　　王玉梅　什么，四分工？哈，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四分工太少了嘛！

　　马有翼　哟！看你，我才学嘛！

　　王玉梅　好！就算你有进步。

　　马有翼　玉梅，把我看看。

　　王玉梅　什么？

　　马有翼　这菜篮上的名字是你写的吗？

　　王玉梅　晓得我写的不好。

　　马有翼　好，好，有进步，不过还有缺点，这玉字写得好，这梅字就写偏了，像打瞌睡一样的。

　　王玉梅　你们文化教员，只晓得口讲。

　　马有翼　来，我来教你写。

　　（唱）一块黑板四四方，

　　我把你的梅字写中央，

　　横要平直要直，

　　胆大心细莫慌张。

　　王玉梅　（唱）一块黑板四四方，

　　他把我的梅字写中央，

　　看他写得多么美，

　　好比乌云现月光。

　　马有翼　（唱）叫声玉梅你来写一个，

　　王玉梅　（唱）先生在此我的心里慌。

　　马有翼　（唱）写字不要怕别人看，

　　好比无人在身旁。

　　王玉梅　（唱）一块黑板四四方，　　　　

　　我把你的翼字写中央，　　　

　　翼字欺我才学文化，　　　

　　越是写它它越长。　　

　　马有翼　哈哈……

　　王玉梅　你又要人家写，写得不好又笑别个。

　　马有翼　不是不是，我是笑……哈哈！你看，你把我比得太高了。

　　王玉梅　本来你就比我高些吧！你——中学生，我——文盲。

　　马有翼　来，等我这样教你。

　　王玉梅　哪样教？

　　马有翼　你抓着粉笔。

　　王玉梅　我抓着粉笔。

　　马有翼　我再抓着你的手。

　　王玉梅　哎呀！那不好。

　　马有翼　什么不好，这样教进步快些。来！（抓着玉梅的手教字）

　　（范灵芝上。）

　　范灵芝　（唱［嫂子调］）

　　灵芝初中毕了业，

　　回到乡下当农民，

　　日出东山勤生产，

　　日落西山晚收工。（见马有翼、王玉梅）

　　哟——我说玉梅写字为什么进步这样快，原来是有个人抓了手教呵！

　　（王玉梅把字擦掉。）

　　范灵芝　莫擦了，两个字排在一起几多好玩呵。

　　王玉梅　两个字排在一起有什么好玩？像你们两个人一起上学，一起当文化教员，又在一个互助组里出工，那才好玩哩！

　　范灵芝　玉梅，莫走，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王玉梅　什么好消息？

　　马有翼　甚么事？

　　范灵芝　开水圳的事。

　　王玉梅　决定了！

　　马有翼　决定了？

　　范灵芝　怎么，有翼，你不高兴？

　　马有翼　当然高兴。不过，听说是水圳要走我家那块刀把蚯过身，只怕我爹爹他……

　　范灵芝　那你就去动员你爹爹。

　　马有翼　我爹爹问题不大，就是我妈妈——

　　王玉梅　有翼，你这又看错了，你妈妈主要是看你爹爹的眼色行事的。

　　马有翼　有点像！

　　王玉梅　那你就去动员你爹爹。

　　马有翼　你们去动员啰！我跟自己家里人不好讲话。

　　范灵芝　开水圳对全村有利，你就应该去动员呀！像你这号样子，怎么能建设社会主义呢？

　　马有翼　好，我去动员。（下）

　　范灵芝　他爹爹是个糊涂涂，我看他呀，硬是个小糊涂。

　　（二人大笑。）

　　范灵芝　玉梅，我告诉你一件事。

　　王玉梅　什么事？

　　范灵芝　张支书说了，把我调到合作社来当会计，把你换到互助组去。

　　王玉梅　那我是社员呀！

　　范灵芝　调你去是有任务的唦！

　　王玉梅　甚么任务？　　　

　　范灵芝　团支部要你把互助组里的青年组织起来，成立个宣传组，宣传合作化的好处。

　　王玉梅　哦，好的，我去。

　　范灵芝　我爹爹也编入你这一组。

　　王玉梅　范村长他是党员啦。

　　范灵芝　党员更要宣传合作化，由你当组长。

　　王玉梅　我当组长，范村长呢？

　　范灵芝　归你领导。

　　王玉梅　范村长归我领导？

　　范灵芝　领导就领导，未必你有顾虑？

　　王玉梅　没有。我们今天晚上再研究下，我先回去煮饭。

　　范灵芝　对，我们赶快回去。

　　王玉梅　好，走吧！

　　（二人同下。二道幕外，王小聚挑担子上。）

　　王小聚　（唱）伪政府手里买光洋，

　　赚了银钱讨了婆娘，

　　想不到来了共产党，

　　不准我投机倒把扰乱市场，

　　当了一年劳改犯，

　　要我到乡里种田庄。

　　田里工夫我懒得做，

　　想做生意不敢开张。

　　今年我王小聚转了运，

　　范村长请我来帮忙。

　　他做生意我挑货，

　　他赚钱来我沾光。

　　有了范村长带头干，

　　不怕劳改坐班房。

　　（范登高上。）

　　范登高　王小聚，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啰！

　　王小聚　范村长呃！这回包你赚足钱，我跟你买了行销货，尽是一色衬衣。供销社也是这样的货，你看喏。

　　（能干婆与袁小俊上。）

　　能干婆　小俊咧，范村长从城里进了货，一定有好多稀奇东西，娘跟你作主买点东西用。

　　王小聚　别的货暂时还没有到，要买衬衣随你们选。

　　袁小俊　（拿了两件衬衣）妈妈！我买这两件好吧！

　　王小聚　对呀，要买就买两件，城里都是这样兴的。

　　能干婆　你头一次当家，最好少买点，买了这一件。范村长，这件衣卖什么价？

　　范登高　小聚，这衬衣好多钱一件进的货？

　　王小聚　（背场）四块进的货，卖它四元五。

　　范登高　太赚多了。（向能干婆）是这样，卖四块二算了。

　　能干婆　四块二，我暂时没带钱，晚上要他男人玉生给你送起来，好吗？

　　范登高　没关系，几个熟人。（催王小聚）走！吃饭去。

　　（范登高与王小聚下。）

　　（能干婆与袁小俊试衣。）

　　能干婆　（拍掌）哎呀！要得，这个样子最时髦！

　　袁小俊　只怕玉生他不肯出钱。

　　能干婆　你穿在身上，他就会给你出钱。

　　袁小俊　要是他硬不肯给呢？

　　能干婆　娘教你的那三条办法呢，又忘记了？

　　袁小俊　你教我那多办法，我用哪三条？

　　能干婆　一哭……

　　袁小俊　呵，二饿，三上吊！是吗？

　　能干婆　是啦！就是这三条办法够了，包你要整得玉生服服贴贴的。你快穿了衣回去要钱吧！我到你姨家里去了。快走。（下）　　　

　　袁小俊　一哭二饿三上吊，我要整得玉生服服贴贴的。要钱去！（下） 

　　第二场 

　　（二道幕启。）

　　（王玉生家，尽是一些新鲜玩意儿：自关门、螺旋椅及刀、锯、凿……等工具和劳模奖状。另一边摆设着小俊的日常用品，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玉生正在做自动水车的模型。）

　　（袁小俊上，一见满地工具、木屑，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但为了向王玉生要钱，免不了要撒一点娇。）

　　袁小俊　　哟，又是一地的木屑，讨嫌！

　　（王玉生不理她，她故意拿着衣走王玉生身边经过，王玉生仍然不理，她在镜前穿起衣来，骄傲地欣赏着自己的漂亮。一回头，王玉生不理，她生气地故意把梳子摔在桌上，王玉生仍然不理。她发现自己是向王玉生要钱，应该用软的方法。）

　　袁小俊　你看我漂亮不？

　　（王玉生不理，她故意在王玉生周围走来走去，王玉生仍然不理。）

　　袁小俊　什么都好，就只大了一点。

　　王玉生　（以为是讲他的水车模型，便答了腔）不大，我刚才换过了。

　　袁小俊　（以为是讲衣换过）没有换，我刚才拿来的。

　　王玉生　我自己换的，我还不知道。（指木板）

　　袁小俊　呃，你讲什么？

　　王玉生　你讲什么？

　　袁小俊　你到底讲什么吧？

　　王玉生　你到底讲什么吧？

　　袁小俊　我讲这件衬衣。

　　王玉生　我讲这块木板板。

　　袁小俊　气死我了，我硬要他看。（拉王玉生）你到底看不？

　　王玉生　莫吵，这是张书记交给我的紧急任务，社里等着这部自动水车模型作用。我又没要你帮忙，你就莫打岔唦！

　　袁小俊　（撒娇地）你看我漂亮不？

　　王玉生　漂亮。（应付一句，又埋头工作去了）

　　袁小俊　拿得来。

　　王玉生　（抬头）拿什么来？

　　责小俊　拿钱来。

　　王玉生　拿钱？

　　袁小俊　这是买了人家的，未必不给人家钱？

　　王玉生　好多钱？

　　袁小俊　四块二。

　　王玉生　昨天还只卖四块，今天怎么就卖四块二了？

　　袁小俊　这又不是供销社的。

　　王玉生　你又买了范登高的吧？快送去。

　　袁小俊　送去？跟人家买来了，又送去……

　　王玉生　你又没穿坏他的，你讲没钱，这要什么紧。

　　袁小俊　我不晓得，我只晓得要钱。

　　王玉生　我不管。

　　袁小俊　你不管？你男子汉穿衣吃饭的事不管，专管人家一些空事！

　　王玉生　我这是空事？

　　袁小俊　你这不是空事？

　　王玉生　唉！

　　袁小俊　（一把夺过王玉生手里的曲尺）我硬要你管。

　　王玉生　（着急，怕弄坏曲尺）拿不得咧，会脱咧！

　　袁小俊　四块二。

　　王玉生　快给我！

　　袁小俊　四块二。（把曲尺垫在屁股下坐着）

　　王玉生　呃呃！那坐不得的咧，我的个娘呃！

　　袁小俊　四块二！（得意的摇着身子）

　　王玉生　你给不给？

　　袁小俊　不给。

　　王玉生　给不给？

　　袁小俊　不给。

　　（王玉生上去抢，袁小俊躲过，王玉生赶上，左抢、右抢，袁小俊自知不是对手。）

　　袁小俊　什么好宝贝，拿去！（将曲尺摔入侧幕）

　　王玉生　（慌忙地拾起来，已是一条断尺。打了袁小俊一个耳光）嗨！

　　袁小俊　呵！王玉生，你打人，（丢工具）你打人！（踏工具，一件一件往地下摔，踏，把模型也往地下踏）你打人！

　　王玉生　呸！

　　（唱［三流调］）

　　冤鬼寻了王玉生，

　　讨了这个糊涂虫。

　　（过门中袁小俊进去拿碗出，摔碗，下。）

　　王玉生　（唱）好吃懒做犹自可，

　　断我曲尺伤我心。

　　（过门中袁小俊拿锅出，摔锅，下。）

　　王玉生　（唱）水车模型完了蛋，

　　忙了一天白费神。

　　（过门中，袁小俊拿被子来，摔被，下。）

　　王玉生　（唱）卷起袖子将她打……

　　（王玉生追袁小俊下，吹唢呐牌子，描写幕后的战斗。袁小俊复跑出，赖地。王玉生上。）

　　袁小俊　王玉生打人啦！

　　（唱［假哀子］）啦……苦命的小俊……啦……我那娘亲！

　　（转［西湖调］）

　　先以为他不敢打我小俊，

　　谁知道他打得我这样认真。

　　一哭二饿三上吊，

　　母亲的家训记在心。

　　怎奈这一哭不生效，

　　怎奈这二饿又不到时辰，

　　小俊我来个三上吊……（拿绳子，搬椅子，作上吊准备）

　　王玉生　（旁白）这一套我看惯了，你只莫理她，她自己会下来的。

　　袁小俊　（叫头）王玉生，少陪了！

　　王玉生　你慢走。

　　袁小俊　（叫头）多谢了！

　　王玉生　我没送。

　　袁小俊　你真的不来救我？你舍得我小俊？

　　（唱［假哀子］）啦……你这狠心的王玉生！

　　（唱）小俊今日与你拼。（打王玉生）

　　王玉生　离婚！跟老子到乡政府去离婚。（冲下）

　　袁小俊　他离婚去了。哼，妈妈讲的，我小俊长得漂漂亮亮嫁把你这没文化的粗人，我还不得你脱身咧！你离婚，你找乡政府，我也找……找我妈妈去！（下）

　　（二道幕前，王玉生抱着烂了的水车模型气冲冲上。）

　　王玉生　（唱［过江比古调］快板）

　　王玉生是个倒霉人，

　　讨了一个害人精。

　　离婚离了好几次，

　　每次总是离不成。

　　这次要是不批准，

　　王玉生一人奔前程。

　　（张乐意上。）

　　王玉生　张支书，这日子硬过不下去了！

　　张乐意　大家都过得蛮好，你怎么过不下去了？

　　王玉生　我要跟我老婆离婚。你看，（指模型）好好一个自动水车模型，如今被她搞得这个样子。

　　张乐意　你莫把它放在挡路的地方唦！

　　王玉生　张支书呢，怎么是我放在挡路的地方口罗？是她从砍凳上拿下来丢到地上，这样三脚！

　　张乐意　（大声）呵，未必她故意捣蛋！

　　王玉生　（也大声）那硬是故意捣蛋！

　　张乐意　慢点，雨不打花花不落，一定是你先……

　　王玉生　我……

　　张乐意　（历声）讲实话！

　　王玉生　是我打了她。

　　张乐意　是啰！我晓得你动了手啰！你这是什么搞法，新社会还打人。

　　王玉生　上次闹离婚闹到支部，支部不批准，闹到妇联，妇联也只是调解，这次如果再不批准，那我只有走！

　　张乐意　嗬！你汬。你走到哪里去？要不要团组织跟你开一封介绍信？为了一点私人的事，把组织交给的任务丢了，这像个什么团员？……你看上垅一带的禾干成什么样子？社里等着你的自动水车用，还不赶快去做。

　　王玉生　不行呵！张支书呃，有了那位观音菩萨在家里，我还想做事？

　　张乐意　我家清静，到我屋里去，正好我买了新鲜鱼，请你这位发明家吃鱼去吧！

　　王玉生　我离婚的事呢？

　　张乐意　明天答复你，快去！

　　（王玉生拿着模型走，张乐意高兴地鼓几声掌，恰巧王玉生回头看见。）

　　张乐意　（严肃地吆喝）走！走走走走……走唦！

　　（王玉生下，张乐意下，袁小俊上。）

　　袁小俊　（唱［过江比古调］快板）

　　小俊是个倒霉人，

　　不该嫁给王玉生。

　　跟我小俊没话讲，

　　只顾他自己忙发明。

　　找我妈妈去研究，

　　到底离婚不离婚！

　　（袁天成上。）

　　袁小俊　（叫头）爹爹！

　　袁天成　傻妹子！

　　袁小俊　（哭）咽，咽咽咽！

　　袁天成　傻妹子什么事呀？

　　袁小俊　玉生他……

　　袁天成　他蛮好嘛，是劳动模范，发明家。

　　袁小俊　我不找你。

　　袁天成　你要找哪个啰？

　　袁小俊　我找妈妈去！

　　袁天成　呃！你限定要她做什么？

　　袁小俊　你没有威信。（匆匆下）

　　袁天成　（生气）哎——呀！想我袁天成一个生产委员，这个讲我没有威信，那个讲我没有威信，群众讲我怕老婆，社委会批评我对家庭不敢革命，今天连我女儿她，她都瞧不来了。嘿！看她什么问题。走！（追下） 

　　第三场 

　　（二道幕启。）

　　（这是马家的堂屋。）

　　（从屋内外的布置可以看出，这家主人是如何地守旧。这是一户富裕中农。）　　　

　　（胡涂涂上。）

　　糊涂涂　（念）是非只为多开口，

　　烦恼皆因强出头，

　　若是遇有麻烦事，

　　不如装个糊涂涂。

　　正名，马多寿，外号，糊涂涂。有些人听见喊小名就生气，我却喜欢人家喊我做糊涂涂。这有个好处，免得自己吃亏。有些问题难得解决，我就往老婆身上一推，你们怪她也怪不得，她是个堂客们，脑筋没开窍。就是这一手，你　　　　晓得少惹好多是非，实实在在是个假糊涂。听说农业社要开水圳，想打我那块刀把坵的主意，今天特为此事，布置了一个家庭会议。（四顾）这几个会员还没到齐啊？

　　（常有理赶马有翼，能干婆上。）

　　常有理　走！（进门）

　　能干婆　姐夫，听说你们开家庭会议，我也来参加学习！

　　糊涂涂　欢迎，欢迎！（其实不高兴）她也来了！有余，把账本拿出来开会啰！

　　常有理　铁算盘、铁算盘，快点来唦！

　　糊涂涂　哎！你这是什么娘变的，你也喊他做铁算盘，这小名好听么？

　　（铁算盘拿账本算上。）

　　常有理　你那糊涂涂好听！

　　糊涂涂　这个小名不同唦！算了，宣布开会。有余，你先把你算的细账向大家报告一下吧！

　　铁算盘　（喝［八音联弹］）

　　家里有十四口人，

　　水田有五十亩八，

　　三十块菜土。

　　常有理　（唱）围了竹篱笆。

　　糊涂涂　（唱）他在那里讲话，

　　你就莫打岔。

　　叫声我的大儿子，

　　你再把算盘扒。

　　铁算盘　（唱）门外的大水塘，

　　塘里有鱼虾，

　　塘边上四处，

　　糊涂涂　（唱）正好栽冬南瓜。

　　铁算盘　（唱）栏里有一条牛，

　　能干婆　（唱）垸里有鸡鸭，

　　铁算盘　（唱）一只大母猪，

　　常有理　（唱）有九只猪娃娃。

　　铁算盘　（唱）三一三一三十一，

　　四七四七二十八，

　　前后一算，

　　入社不是办法。

　　马有翼　（唱）共产党领导好，

　　农业要合作化，

　　组织起来，

　　生产才有办法。

　　将来的新农村，

　　都要机械化，

　　拖拉机把田耕，

　　粮食用汽车拉。

　　铁算盘　（唱）你年轻人不懂事，

　　又没当过家，

　　只晓得讲理论，

　　空口打哇哇。

　　合作化有什么好？

　　合起来尽打架，

　　有些人偷懒，

　　我何解要养活他？

　　常有理　（唱）有翼伢子呃！

　　你不听老娘的话，

　　只图你进步，

　　不顾你的家。

　　糊涂涂　（唱）大家要团结好，

　　不要像一盘沙，

　　十个手指头，

　　不要往外扒。（暗示有翼）

　　倘若这三里湾，

　　全部合作化，

　　我糊涂涂的颈根上，

　　好比套上了枷。

　　能干婆　（唱）社里要刀把坵，

　　死人都莫把他，

　　他开不成水圳，

　　扩社就没办法。

　　常有理　（唱）扩社扩不成，

　　互助就有了人家。

　　铁算盘　（唱）他若来动员，

　　又把什么话来答？

　　糊涂涂　（唱）记得在土改中，

　　来了个假分家，　　　

　　那一块刀把坵，

　　早就分把了他。（指有翼）

　　马有翼　（唱）切莫分把我，

　　我听了心里就怕。

　　糊涂涂　（唱）他们来找你，

　　你要他找你妈。

　　常有理　（唱）糊涂涂真糊涂，

　　我又把什么话来答？

　　能干婆　（唱）他们来找你，

　　你只说分了家。

　　糊涂涂　（唱）你是个女人家，

　　女人家好说话，

　　装一个落后，

　　跟他们“扯麻纱”。

　　众　人　对！跟他们“扯麻纱”。

　　常有理

　　铁算盘　（同时）要得要得，就是这个办法，假分家，“扯麻纱”。

　　（马有翼气下。）

　　能干婆　好倒是好，只不过你家有翼胆小怕事，又是个团员，他不敢呀！

　　常有理　不要紧，我家有翼伢子怕的就是我。

　　铁算盘　今天互助组在我家里做工，我出去看看。

　　常有理　顺便把中饭带去。

　　铁算盘　真的，他们反映我家的饭菜太不好了。（入内取饭）

　　常有理　什么！我马家的饭菜还不好？要吃鱼翅海参席，我家里没有！

　　（铁算盘取饭上。）

　　常有理　拿来看看。（看菜）碰你娘的鬼，这碗腊肉是留把自己家里吃的，你提错了炉锅。（换锅）

　　（铁算盘下。范登高上。）

　　众　　　呵！范村长来了，请坐。

　　常有理　范村长，你吃一碗姜盐豆子茶吧。

　　糊涂涂　（递烟）我晓得你是吸纸烟的咧，大红金。范村长！你今天来……有什么好事啦？

　　范登高　社里开水圳，开水圳那是合作社的事，与我们互助组有什么相干？水圳还要走你屋里刀把蚯过，我看你就拿出来吧。

　　糊涂涂　范村长呃，就拿不得的，要是刀把蚯归了社，那水圳就开得成，社里解决了水利问题，大家都会要人社啦，那时候我们互助组……

　　范登高　互助组还是可以搞嘛。这入社在于各人自愿，我看社里这水圳看样子是会要开的，你们刀把蚯，迟拿不如早拿好。

　　糊涂涂　范村长呃，刀把坵是我的，我不肯，他们总不能把蛮唦，报纸上也载起了，（从怀内掏出用手巾包好的报纸，指给范登高看）不能侵犯中农的利益呀！

　　范登高　是倒也是咧，报纸上也登过这条政策咧。

　　能干婆　姐夫子呀！只要报纸上载记了这样的政策，范村长会帮你说公道话的。不是我奉承他，三里湾这几个干部，要算范村长掌握政策最稳，起码我这个群众是拥护他的。

　　糊、常　我们也拥护。

　　范登高　那就是这样吧，你跟你家里再商量一下，愿不愿意，还是在于你们自己咧！

　　（张乐意上。）

　　众　人　呵！张支书来了，请坐。

　　张乐意　范村长，要你跟马大伯讲的那件事……

　　糊涂涂　开水圳？

　　张乐意　是呀！

　　糊涂涂　讲了讲了，开水圳这是好事，我十二万分赞成。

　　张乐意　只要你老人家赞成，我们开水圳就开得成了，那刀把蚯……

　　糊涂涂　刀把蚯？张支书，我没么子意见，就是我家婆婆子，唉，难讲话。

　　常有理　老鬼，刀把坵是我家的祖业，你是有子孙的人，你就莫拿刀把蚯去现积极啦！

　　糊涂涂　你堂客们又没学习，又不懂政策。

　　常有理　你莫怕我堂客们不懂政策，那报纸上呵，政策上也规定了，不能侵犯中农利益。范村长你说是不是？

　　范登高　我看这是对大家有利的事，你们还是拿出来吧！

　　常有理　大家有利，我也不能吃亏呀！

　　张乐意　马大婶，不会使你吃亏，社里早决定了用枫树大蚯来换刀把蚯，枫树大蚯也是好上业田。

　　常有理　枫树大蚯好，我又不要你的，你们也莫打刀把蚯的主意。

　　能干婆　张支书，我是社员，让我也代表社里讲几句话。这刀把蚯的问题，人家非社员不肯把，我们就莫要算了，小心犯政策就是的。

　　范登高　（一旁）张支书听见吗？群众都有意见了。

　　张乐意　（旁白）县委刘部长说的对，要整党，首先解决范村长的思想问题，才能教育群众。（转）马家大伯，开水圳是全村人的利益，再说也是为子子孙孙做了件好事，你老人家再跟婆婆子商量一下，我走了。

　　糊涂涂　呵！张支书不坐了！

　　张乐意　不坐了。（下）

　　范登高　我也要走了。

　　糊涂涂　慢点走，吃了饭去。

　　常有理　范村长，现成的菜，吃腊肉。

　　范登高　好啰，好啰！我就在你家里吃饭啰！

　　（常有理摆设饭莱。铁算盘急上。）

　　铁算盘　讲了他们对伙食有意见，横直一个不信，好啦！王满喜他们都闹起来了。

　　（内王满喜声：“昨天是这号伙食，今天又是这号伙食，太不像话，走！”上。）

　　王满喜　这号伙食也是人吃的呀！（进门）

　　（灵芝、玉梅上。众上。其中也有来看热闹的。）

　　常有理　什么事，满喜呀！

　　王满喜　马大伯、马大婶、有余哥，你们全家都在这里，范村长，你是互助组长，你来得正好，大家评评理看。这伙食到底是不是人吃的？

　　常有理　满喜伢子呢，你莫在这里起簸箕子风，马家的规矩，地方上谁不知道，“有盐同咸，无盐同淡”。

　　王满喜　“有盐同咸，无盐同淡”？（闻到腊肉香）老子就不信这个鬼，过得搜不？

　　常有理　你搜吧！

　　王满喜　好！（端起炉锅，正要揭）

　　常有理　（忙上前按住锅盖）王满喜，搜出来是一样的怎么办？

　　王满喜　我满喜伢子不是人。

　　常有理　没这么容易。

　　王满喜　好，老子赔你一餐饭。

　　（揭）好呀！腊肉！

　　（唱［快一字调］）

　　腊肉蒸得油渍渍，

　　甲　　（唱）肉碗底下是糯米饭，

　　乙　　（唱）旁边还有好东西，

　　甲　　（唱）八个这样大的盐鸭蛋，

　　甲　　（唱）有盐同咸无盐同淡。

　　王满喜　（唱）大家评理大家看。

　　众　人　这是什么有盐同咸，无盐同淡呀！

　　常有理　同志们，这是误会了，这碗腊肉本是办把你们吃的，铁算盘你怎么提错了炉锅？

　　铁算盘　唉！（下）

　　王满喜　不要在这里扯里手皮了，大家都看得明白。

　　常有理　是把互助组吃的。

　　能干婆　这件事，我证明，这碗腊肉本是办给你们吃的。

　　（众哄。）

　　范登高　同志们，大家要注意团结，团结生产，不要为这点小事吵吵闹闹。

　　王满喜　范村长，你不晓得，马有翼，马有翼！

　　（马有翼上。）

　　马有翼　什么事？

　　王满喜　请你来作个证。你屋里办腊肉到底是给谁吃的？

　　常有理　（威胁马有翼）呃哼！

　　马有翼　我搞不清楚。

　　范灵芝　有翼，你是个青年团员，要讲实话。

　　马有翼　好。我晓得。（被常有理扭了一把）我还是搞不清楚。

　　王满喜　老天爷，我求你拿点青年团员的气派出来！

　　马有翼　我……我家里的事，不要问我，我也搞不清。（下）

　　甲　　还是个中学生呢？

　　乙　　还是个文化教员？

　　甲　　何得了，痨萝卜一样！

　　范登高　同志们，不要吵了，伙食差一点就差一点，1949年我吃红薯梗子也要革命呀！

　　王玉梅　范村长，我们又不是为了吃！

　　能干婆　玉梅，领导讲话你不要打岔唦！

　　（众对能干婆不满。）

　　王满喜　领导不领导，办事要公道，专门戽上水，好笑！

　　范登高　王满喜，你眼珠子黄子！我戽上水？要同志们讲，看我范登高是不是戽上水的人。

　　范灵芝　爹爹，不要问同志们，本来是的，你又没了解情况。

　　范登高　你了解。

　　王满喜　那我就了解，一定是吃了腊肉，油了嘴巴！

　　范登高　王满喜，你要造反了！我范登高要是吃了腊肉，跌牙巴骨！（冲下）

　　（众议论纷纷，表示不满。）

　　范灵芝　马大伯，互助组在你家里做功夫，饭还是要吃饱唦！

　　糊涂涂　是呀是呀！不吃饱饭又如何做事呢，哎呀，就是我婆婆子……

　　甲　　算了算了，莫糊涂了！

　　王满喜　（忍无可忍）嗨！（边走边咕噜）老子本来早就入了社的，张支书一定要把我留在互助组起什么作用。（高声）同志们啦！你们愿意入社的，跟我来！（跑下，有几个群众跟下）

　　范灵芝　王满喜！（转向众）同志们，等下我们找张支书去，现在不早了，大家出工去吧！

　　众　　“对，找张支书来解决！”

　　“出工去吧！”（众下）

　　糊涂涂　就是你一把嘴巴乱讲。

　　常有理　又怪了我呀！　　　　

　　糊涂涂　互助组会散伙哩！

　　（袁小俊拿着衬衣上，揩干眼泪，寻到能干婆。）

　　袁小俊　（叫头）母亲！娘呀！

　　能干婆　哪个欺侮了你？

　　袁小俊　（唱［西湖调］）

　　我买了衣服去找玉生，

　　又谁知他不把我半分文，

　　不把钱来犹自可，

　　他手拿木板乱打人。

　　（袁天成上，在门外偷听。）

　　能干婆　嘿！他敢打人，你就哭吧！

　　袁小俊　（唱）女儿我哭过不生效。

　　能干婆　你就饿唦！

　　袁小俊　（唱）怎奈这二饿不到时辰。

　　能干婆　三上吊呢？

　　袁小俊　（哀子）母亲啦！娘啦！

　　（唱）玉生他不救女儿身。

　　能干婆　嘿！

　　（唱［三流］）

　　听罢言来怒气生，

　　玉生小子没良心，

　　打我的女儿欺了我，

　　老子前去把命拼！

　　（袁天成慌下。）

　　袁小俊　（唱）玉生已去乡政府，

　　要跟女儿闹离婚。

　　能干婆　（唱）有理不在先告状，

　　斗他不过不甘心！（走，止步）

　　慢点，要是我小俊真的跟玉生离了婚，那以后又靠哪个呢？（有计）哎呀！我的姐姐，你看我倒霉不？我小俊嫁把王玉生那号背时人家，他还要跟我小俊离婚，我是求之不得。姐姐，你看咧？

　　（常有理看丈夫的眼色。）

　　糊涂涂　人家都讲我是老封建，其实我对这些问题，一点也不封建。小俊妹子嫁把王玉生那号男人，这一世都莫想过好日子。

　　常有理　对啦！正合我的意思，我家里有翼伢子跟他那妹妹玉梅搞在一起，我硬恨死了。

　　能干婆　那不像话哩！

　　常有理　骂也骂不改。

　　能干婆　是呀！那不像样子哩！

　　常有理　要是早听了你的话．我们两家来一个“亲上加亲”，那你也不会背这个时呵！

　　能干婆　那还用讲，只不过我家小俊又没得文化，你家有翼是个中学生，他除了玉梅，还有一个有文化的对象呵！

　　常有理　你是讲灵芝吧！她今日动员你参军，明日动员你入社，那号积极分子，那我家里受之不下。

　　糊涂涂　（骂常有理）你又讲人家的缺点干什么，你不要她就是的。

　　小俊特地来找她娘回去有事。

　　能干婆　好，我走了。姐姐，你过来！（与常有理耳语）

　　常有理　哎呀！我完全同意。

　　能干婆　那就一言为定。

　　常有理　一言为定。

　　能干婆　要得，小俊，我们快走吧！回去告诉你一件好事情。

　　（二人同下。）

　　糊涂涂　刚才能干婆跟你讲些什么？

　　常有理　哎哟，当家的！（高兴）这就是天作之合，小俊跟王玉生离了婚，你就能够收个能干媳妇呵！

　　糊涂涂　这是什么搞法，他娘有那样刁，养出来的女，你管得她住？我是不要的！

　　常有理　哎哟，你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呵！我们家里有了小俊，再加上你、我、有余，来一个大包抄，围住有翼伢子，不准他在外面去闯，你那块刀把蚯也就保住了呀！

　　糊涂涂　噫！你也讲一回聪明话呀！好的。高，高。

　　常有理　高倒不高，不过也有理就是啰！

　　糊涂涂　有理！有理！你是常有理哒！

　　（二道幕落。） 

　　第四场 

　　（二道幕前，能干婆、袁小俊上。）

　　能干婆　（唱）我的女儿离了婚，

　　好比雀鸟飞出笼。

　　袁小俊　（唱）人家都讲玉生好，

　　到底离婚不离婚？（站着沉思）

　　能干婆　快跟妈妈走。

　　袁小俊　到哪里去？

　　能干婆　咳，我不是早跟你讲清了，跟王玉生离了婚就不能吃亏嘛！找他分东西去！

　　袁小俊　我不去了。

　　能干婆　你怎么又不去了？

　　袁小俊　我怕看见他。

　　能干婆　你怎么怕看见他？

　　袁小俊　看见他我就不想离了。

　　能干婆　哎呀？告诉你，马有翼比王玉生要强十倍，妈妈做的事不得错，跟妈妈走。

　　（王玉生上。）

　　能干婆　他来了，你去喊他一声。

　　袁小俊　唉呀，我喊么子嘛。

　　能干婆　喊同志。

　　袁小俊　我不去。

　　能干婆　王玉生，（大声）王玉生！

　　王玉生　做什么？

　　能干婆　我女儿跟你离了婚，还有些手续没搞清楚？

　　王玉生　还有什么手续？（转身）

　　能干婆　家里的东西总不能由你一个人得呀？

　　王玉生　你们去拿嘛。

　　袁小俊　你自己不要用？

　　王玉生　大家屋里有。

　　能干婆　要得，这还像男子汉说话。（欲下）

　　王玉生　呃，慢点！

　　能干婆　（站住）你反口了。

　　王玉生　我那些斧头、刨子、凿子就莫拿。其它随你们拿什么都可以，哦，还有橱上那包钉子，你莫拿走了！

　　能干婆　都依你的。

　　（能干婆与袁小俊下。）

　　王玉生　（唱［木马调］）

　　玉生今日离了婚，

　　心里扰得乱纷纷，

　　丢开这些我懒得想，

　　一心想它快完成，

　　谁知这东西难得算，

　　算来算去总是差几分，

　　社里等着水车用，

　　去找灵芝想窍门。

　　（二幕开，范登高家。）

　　王玉生　灵芝，灵芝。

　　（范灵芝出。）

　　范灵芝　呵！是玉生啰，找我做什么？又是来问字啵？

　　王玉生　不是的，你看这两个齿轮，大小不合套，算来算去总要差几分。

　　范灵芝　等我来帮你算算看。

　　（范灵芝计算，王玉生在旁看，范灵芝算出。）

　　王玉生　（高兴已极）我的个崽呀，真的算出来了！灵芝，你们学了文化的，葫芦里到底有宝。

　　范灵芝　有时候我们学了文化的，还不如你们咧！

　　（范登高上，在门外听。）　

　　王玉生　莫笑我啰。灵芝，我想问你一件事。

　　范灵芝　什么？

　　王玉生　你说你爹爹为什么总是喜欢跟社里唱对台戏啦？

　　范灵芝　（指头）资本主义在这里头作怪咧！

　　范登高　（进门用力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扳）王玉生，讲我不赞成开水圳，是你向组织上反映的吗？

　　王玉生　是我！

　　范登高　（压住火气）灵芝，跟我去泡碗茶来？

　　（范灵芝下。）

　　范登高　（压住火气）我来问你，我跟你有什么私仇吗？

　　王玉生　没有。

　　范登高　我跟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吗？

　　王玉生　也没有。

　　范登高　那你为什么要反映我呢？

　　王玉生　那我为什么不能反映你呢？

　　范登高　你反映了一些什么？

　　王玉生　你跟富裕中农搞在一起，使社里为难。

　　范登高　原来这些都是你讲的？　　　　

　　王玉生　是我讲的。

　　（范灵芝上，在后边听着。）

　　范登高　积极分子同志，今后你反映情况，你你你你……你想打我女儿的主意，万万不能！

　　王玉生　你胡说！（气冲冲下）

　　范登高　哼！（把灵芝的算盘、账本丢开，抽烟，准备写检讨。有气，写不下去）

　　（唱）范登高这几年不在时中，

　　辛辛苦苦干革命反受批评，　　　　

　　刚才开完了整党会，

　　同志们的意见好集中，

　　说我不该忘根本，

　　说我偏向富裕中农，

　　说我立场站不稳，

　　说我做生意剥削人，

　　说我反对合作化，

　　说我变成了落后人。

　　县委老刘作了结论，

　　不承认错误脱不了身。

　　还要我深刻地写份检讨，

　　我越挖思想越怄人。

　　他们只讲我犯错误，我要是不做点生意赚点钱贴补一下家里的生活，我这半脱产的干部就会当不成，这是客观原因，嗯，老子就是这样检讨。

　　范灵芝　（唱）爹爹回家怒气冲冲，

　　想必一定是在整党支部会上挨了批评。

　　他愿写检讨我心里高兴，

　　可又怕他还想不通。（坐一旁选玉米种）

　　范登高　喂，“观”字哪样写的？

　　范灵芝　什么观字？

　　范登高　客观原因的观字。

　　范灵芝　爹爹莫尽找客观原因，应该多挖自己的错误思想呀!

　　范登高　我错在哪里？

　　范灵芝　共产党员做生意!本来是不应该的嘛!

　　范登高　我不做生意，你吃什么？

　　范灵芝　我们又不是做生意的人家，作田吃饭呀!

　　范登高　你懂得什么？

　　范灵芝　共产党员做生意，到底是无产阶级，这是资产阶级啦？

　　范登高　（怒）什么？你把老子比作资产阶级啦？

　　范灵芝　快写检讨吧，等下张支书来了，看见你一个字都没写，会讲你态度不老实。

　　范登高　你又拿张支书来压老子！

　　范灵芝　爹爹呀！

　　（唱［木马调］）

　　并非女儿冲撞你，

　　爹爹莫找客观原因。

　　自从毕业回家转，

　　两条道路我才认清。

　　只有走向合作化。

　　农民才能彻底翻身。

　　劝爹爹要听党的话，

　　劝爹爹接受批评要虚心，

　　劝爹爹积极参加农业社，

　　劝爹爹再莫做那小本经营，

　　劝爹爹悬崖勒马回头转，

　　个人富裕行不通。

　　范登高　老子还要你教训？

　　范灵芝　爹爹！

　　范登高　莫讲了。

　　（王玉梅上。）

　　王玉梅　（唱［木马调］）

　　团支部点了我的名，

　　宣传组长我担承。

　　范村长编入了我这一组，

　　不由我玉梅暗担心。

　　今晚要他去开会，

　　怕他生气不依从。

　　（范灵芝出门。）

　　王玉梅　灵芝，我们宣传组今晚要开个紧急会议，我想喊你爹爹到会，你说他会去不？

　　范灵芝　你讲张支书要他去，他就会去的。

　　王玉梅　你帮我去讲唦？

　　范灵芝　你当组长头一次开会就怕了他，以后怎么去领导他呢？快进去吧！

　　（两人同进，玉梅欲言又止。）

　　范灵芝　爹爹，玉梅来了。

　　王玉梅　范村长，今晚宣传组开会，想请你到一下会啦！

　　范登高　你们青年团开会，要我党员去干什么？

　　王玉梅　你也编入了我们这一组。

　　范登高　什么，我几十岁了，也编入了你们那一组？是哪个负责？我就不得当你们那个组长。

　　范灵芝　是玉梅的组长。

　　范登高　你的组长？

　　王玉梅　才学了做事。

　　范登高　好好，你跟大家讲一声，讲今晚我要完成党内一件事，不能参加。

　　王玉梅　那不行，张支书讲了，人人要到，你也不能例外。

　　范登高　等下来要得不？组长同志。

　　王玉梅　那你要来啦！

　　范登高　（向门外挥手）去，去，去！

　　王玉梅　（出门，学范）去，去，去！以为哪个怕了你吧！（下）

　　（范登高火气更大。张乐意上。）

　　范灵芝　哎呀，张支书来了，我泡茶给你吃。

　　（冷场片刻，范登高拿出烟来，准备自己抽烟。）

　　张乐意　把支烟我吃。

　　（范登高递烟。范灵芝泡茶上。）

　　范灵芝　张支书，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张乐意　灵芝，玉梅他们在开会，你也去看看。（示意灵芝让开）

　　范灵芝　好。（下）

　　范登高　玉梅当组长，这是哪个决定的？

　　张乐意　党支部决定的。

　　（范登高无可奈何地去写字。）

　　张乐意　你那做生意的事，到底是怎么搞的？

　　范登高　我没做了哒，那是上个月的事，你老是拿来讲干什么呢？

　　张乐意　真的没做哒。

　　范登高　我要是再做哒，算党白培养了我啰！

　　（王小聚挑货担上。）

　　王小聚　范村长呃！这几天我跟你挑了货，你不把半个工钱给我，也要分点红把我唦！

　　范登高　（慌）好好！等下谈。

　　王小聚　不是别的呀！就是我那堂客没得钱就不准我进屋。

　　范登高　（斥责地）等下给你！

　　王小聚　你不把多了，少把几个也行。

　　范登高　好好，（拿钱）你先拿了这点零钱，等下再给你，快走吧！

　　王小聚　（高兴地）这是你要我买的咸鱼，你看看货吧！（揭箩）这是好货！

　　范登高　（低语）那是党支部书记呢！

　　王小聚　你又不把话讲清楚。（下）

　　（能干婆上。）

　　能干婆　（边走边说）范村长呃！这就太要不得啦！几个熟人做事，这件衬衣，供销社只卖四块，你为何要卖四块二呢？太赚多了唦！

　　范登高　好好好，你不要就算了。

　　能干婆　那我话还是要讲清楚呢？莫说我能干婆散小孩子事哩，买了又要退。

　　范登局　好好好，你退给我就是。

　　能干婆　范村长，我对你提个意见，以后你要少赚点钱嘞。（下）

　　范登高　讲老实话，我硬有点想不通！我这做生意错了！为什么城里那么多大铺面，政府还要发展它呢？　　　

　　张乐意　刚才会上刘部长不是讲得很清楚，那是发展国家工商业。你做生意是为的什么？共产党员就是不能剥削！

　　范登高　好好，（取出银行存折）这是我的存折，我把剥削来的钱通通交出来！大家总没有意见了吧！　　　　

　　张乐意　你以为组织是来向你要钱的吗？

　　范登高　你们还要什么吧？

　　张乐意　我是讲……

　　范登高　你莫讲了好不？

　　张乐意　范村长，有一件事只怕你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了，（抖破衣）你来看！

　　（唱［木马调］）

　　曾记得土改中，

　　那时节你对我真的关心，

　　培养我加入了党的组织，

　　你要我领导着村里的民兵。

　　有一晚天寒冷冰天雪地，

　　瓦檐下茅屋前挂起了凌冰。

　　你拿着这件衣前来找我，

　　你邀我去查哨谨防坏人，

　　我们俩查过了几家地主，

　　进山林入古庙并坐谈心。

　　你指着这件衣长流泪水；

　　你说他在你家穿过三代人，

　　你祖父穿着它冻死郊外；

　　你父亲穿着它饿死在省城；

　　你穿着这件衣受过不少的穷。

　　你把它送给我作为纪念，

　　黑夜里我摸着它尽是补钉。

　　你要我穿着它不忘根本，

　　我把它当珍宝收到如今，

　　今夜晚我带着它前来看你，

　　你对这些可记得清？

　　范登高　是呀，好在你还记得这些，我范登高也是受苦出身呀！土改当中，我带头革命，可是今天你们这样整我，我到底错在哪里呀！

　　张乐意　（唱）范村长你解放前受苦不少，

　　党和群众助你翻身，

　　土改当中你带头干！

　　你与那地主阶级仇恨深，

　　革命者怎能停止前进，

　　应该是不断革命坚持斗争，

　　如今农村里两极分化，

　　富的富，穷的穷，穷穷富富，富富穷穷两边分。

　　有些人分了山林房屋田地农具还是不能搞生产，

　　遇上了三病两痛，天灾人祸家财弄得一场空，

　　有些人认识模糊想单干，

　　有些人投机倒把想当富翁。

　　到如今党领导农业合作化，

　　为的是大家富裕共同上升，

　　人民群众都跟着党走。

　　你身为党员应做带头人，

　　你不带头加入社，　　　　

　　使得那糊涂涂富裕中农入社下不了决心，

　　王小聚挑着货担摆来摆去，

　　都只为你老党员老村长助了他的威风。

　　你给合作化带来了困难，

　　群众对你意见纷纷，

　　你开口闭口老革命，

　　口口声声你有功，

　　共产党员要革命到底，

　　你加入组织为何因？

　　范登高　张支书，你让我再想一想吧！

　　张乐意　你是要好好的想想，要是还有什么想不通，县委刘部长还在这里，你最好找他谈谈。这里有一封信，你仔细看看。我走啦？（下）

　　（王小聚提鱼上。）

　　王小聚　范村长，这是你要我买的咸鱼，我拿来了一个样子，你看看吧。

　　（范登高怒目视鱼，二人绕圆圈。）

　　王小聚　是好货哒！

　　范登高　（又气又惭，把鱼打落地上）呸！

　　王小聚　范村长，呃，嘻嘻，是不是你组织里头把你……

　　范登高　去！去！去！

　　王小聚　是！是！是！（旁白）一定是挨了整。（走）

　　范登高　转来！现在党领导农业合作化，这生意买卖我不搞了，这是我把你的工钱，拿回去吧！去去去！

　　王小聚　是是是！（走）

　　范登高　转来！你是一个年青人，好劳力，你也不要再做这生意买卖了，回去好好搞生产，知道吧！

　　王小聚　范村长，你都不做生意了，我还敢做的？（下）

　　范登高　……找刘部长去！（下） 

　　第五场 

　　（幕开，糊涂涂抱花布上。）

　　糊涂涂　（唱［采茶调］）

　　有翼伢子变了大人，

　　看哒看哒不相同，

　　他在家里呆不住，

　　一心要去谈爱情。

　　这个姑娘门口转上几转，

　　那个姑娘门口叫是叫几声。

　　好比那公鸡才学叫，

　　好比那叫鸡冠子才红。

　　他一谈爱谈两个，

　　灵芝玉梅把他争。

　　她们争风吃醋不要紧，

　　害得我的有翼伢子发神经。

　　灵芝玉梅有什么好，

　　只有小俊才称心。

　　我在供销社买了花布，

　　送把那袁小俊作为定庚。

　　还要让灵芝、玉梅都知道，

　　免得她们两个不死心，

　　两个死了心，

　　断了这条根。

　　小俊媳妇收进门。

　　（我）锦囊妙计赛孔明。（下）　　

　　（二幕开。灵芝房间。）

　　（范灵芝手拿帐本上。）

　　范灵芝　（唱［花石调］）

　　方方桌上一盏灯，

　　我把算盘打一轮。

　　玉梅换到互助组，

　　农业社会计我担承。

　　（预备算账，从账本发现水车图样）这是玉生画的水车图样，怎么丢在我这里？哦！那一天我爹爹把他骂走的时候，丢在我家里的。他呀！真是个好团员。

　　（唱）莫看他平日里不爱说话，

　　爱研究爱创造人也聪明。

　　制造了大水车解决困难，

　　细思量胜过我初中学生。

　　（马有翼上。）

　　马有翼　（唱）那一天伙食出了纠纷，

　　祸害落到了我的身，

　　满喜逼我太过火，

　　不知我身边有爱人。

　　得罪了互助组员事还小，

　　得罪了灵芝玉梅罪不轻。

　　支部要我写份检讨，

　　丢了包袱一身轻。（进门）

　　灵芝，那天闹伙食作证的事，确实是我错了，这是我写的检讨。

　　范灵芝　坐啰！（念检讨书）“我犯了严重的错误，回到家里，痛苦了一个晚上，主要是我对不起灵芝，对不起玉梅……”（生气）你这份检讨书是专为我跟玉梅写的吗？

　　马有翼　我确实对不起你们两个，尤其是你。

　　范灵芝　有翼，支部要你写检讨书，是为了你认识错误，改正错误，怎么对不起我跟玉梅呢？

　　马有翼　我，这件事我还有点想不通。那天闹伙食纠纷，我虽没帮互助组作证明，我也没帮家里讲话呀，没有说话怎么也算错了呢？

　　范灵芝　（旁白）不懂为什么，我对他态度总是不好，（注意态度）有翼呀！一个团员他一直不敢站在正确的立场说话，不能发挥团员的作用，这样的情况，你说应不应该检查？

　　马有翼　有些人也太不谅解我了，你也知道，我有个那样的娘，要是别的什么，我还可以换它一个。

　　范灵芝　有翼，三里湾要实现合作化，扯后腿的是我们两个青年团员的父母呀，我们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发动起来，这又怎么能够发动群众呢？

　　马有翼　好，我再写过。（下）

　　（糊涂涂上。）

　　糊涂涂　灵芝！　　　

　　范灵芝　马大伯，请坐吧！

　　糊涂涂　有翼要我帮他买了一段花布，作为定庚人情。

　　范灵芝　（旁白）有翼做事怎么这样荒唐。我与他没有明确什么关系，怎么要他爹爹把定庚人情都送来了。

　　糊涂涂　来，量下你的身材看。

　　范灵芝　量什么身材？

　　糊涂涂　小俊她是最怕丑的，只好到你这里借个样子。

　　范灵芝　小俊？

　　糊涂涂　是呀！是小俊！她跟我有翼订了婚，你还不晓得呀？（在灵芝身上量着）

　　范灵芝　我……哦呵，我不晓得。

　　糊涂涂　你有什么意见吗？

　　范灵芝　我……没有什么意见。

　　糊涂涂　哦哦，我今天特来请你跟你爹爹后天到我家里喝喜酒的。

　　范灵芝　后天？　　　　

　　糊涂涂　你们一定要来啦。

　　范灵芝　好，我一定来。

　　糊涂涂　少陪了，没什么别的事。（下）

　　范灵芝　什么？有翼要跟小俊结婚……不会的，一定是他爹爹妈妈搞的鬼……不，像他这个样子，也有可能。唉！

　　（唱）想从前我和他一同上学，

　　有了空两个人经常谈心。

　　先想他有文化带头前进，

　　谁知他太懦弱困死家庭。

　　（算账、烦燥、放下账簿选玉米）

　　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个中学生呢？（想起玉生，再看水车图样，越看越高兴）这个水车图样真是画得好呀！（小心地把图纸卷了角的地方压平，还用手巾拍打着头上的灰尘，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些行动好生奇怪）天哪，我跟有翼接近那么多年，两个人总是合不来。我跟玉生接近那么几天，

　　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拍电影一样拍到我的身上来了，磨也磨不掉呀！

　　（唱）灵芝心里暗思忖，

　　心问口来口问心，

　　为什么每日里想把玉生见，

　　为什么我与他形影儿不离身，

　　为什么我望他来学文化，

　　为什么我教他特别认真？

　　什么都好，可惜文化水平太低了。要讲文化，有翼就比他强多了呀，到底哪个好呢？我要来捻一下玉米问一个迷信。这是一粒黄玉米，你代表马有翼。这是一粒红玉米，你呀，代表王玉生。

　　（唱［采茶调］）

　　黄的比作马有翼，

　　红的比作王玉生，

　　两颗玉米压碗内，

　　捻了谁人算谁人。

　　（摸了又摸，不放心，再摇一次碗，再捻，心想应该是红玉米了，一看，又是一粒黄的，她丧气地丢了黄玉米，自己想起又好笑）哎，又是一粒黄的，两算不上算，再来三……哎呀！我这是干什么呀！我如果真的爱马有翼，我捻玉米干什么，为什么捻了一盘又不上算呢？问题已经明白，我想的是那粒红玉米呀，就是这样决定了，找他去！（高兴地梳头，见三角板）这是我读书时用的三角板，你呀，跟那发明家去过日子吧。（把它放入水车图样内，借假送图样把玉生，高兴地下）。 

　　第六场 

　　（二道幕开。）

　　（民兵中队部一角。王玉生在擦枪。）

　　（王满喜上，见王玉生没发现他，故意走到王玉生身后开玩笑。）

　　王满喜　口令！

　　（王玉生慌的拿起枪急望窗外。）

　　王满喜　兔子。你又忘记了！

　　王玉生　（回头见满喜，追打）满喜，有什么情况么？

　　王满喜　没什么。（挂枪）玉生哥，有个问题想找你参谋参谋。

　　王玉生　什么问题？（擦好了枪，开始做试验）

　　王满喜　就是找爱人的问题，你看我追哪个好？

　　王玉生　你爱哪个就追哪个吧！

　　王满喜　太多了，我打主意不定。

　　王玉生　周雪梅怎么样？

　　王满喜　太胖了，不要。

　　王玉生　杨秀英要得。　

　　王满喜　瘦得像根筋一样，不要。

　　王玉生　胖的胖了，瘦的瘦了，你这个参谋不好当。

　　王满喜　玉生哥，你看这个要得啵？

　　王玉生　哪个？

　　王满喜　范灵芝。思想进步，青年团员，初中学生，文化教员。要讲她人才，乖乖，单只讲她那双眼睛，把老子硬迷住了。

　　王玉生　你喜欢她的眼睛？

　　王满喜　喜欢！好眼睛，手电一样。她的眼睛睁开，我的眼睛只好闭上，要她的闭了，我的眼睛才慢慢的睁得开，崽哄你。

　　王玉生　哈哈……要是要得，人家文化那样高，你还要加把劲才行。

　　王满喜　没问题，我已经有了把握。

　　王玉生　什么，你有了把握。

　　王满喜　有，起码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王玉生　你那百分之五十是从哪里来的？

　　王满喜　呃——谈恋爱是两个人唦，我这边是没有问题了！这不是百分之五十是好多？

　　王玉生　还有她那边百分之五十呢？

　　王满喜　我再加一把劲争取吧！（脱衣上床）要得，老子就是这样决定了，明天就追，追她不到，老子不姓王。

　　（呼呼地睡了。）

　　（四周沉寂，只有断续的虫叫声。）

　　（王玉生全神贯注地工作。）

　　（范灵芝上。）

　　范灵芝　（唱）深夜晚无人过断续虫声，

　　范灵芝提着胆穿过山林。　　　　

　　老松树它摆摆摇摇问我何去，

　　月亮儿瞧着我来找玉生。（羞）

　　只见他低着头认真研究，

　　隔窗儿看过去活像孔明。

　　心只想上前去……

　　我……我猛觉得心儿跳热汗淋淋。（整容、壮胆、悄步上前）

　　王玉生　（猛拉枪栓）口令！

　　范灵芝　呵呀，是我哩！

　　王玉生　是灵芝呵！这时候，你来做什么？

　　范灵芝　我是来看钟的，现在几点了？

　　王玉生　（把闹钟拿到窗口）十一点了。

　　范灵芝　真的是十一点半了！好，谢谢（慌张地往回走，又止住）呃！我又不是来看钟的。

　　（唱）范灵芝特地里来找玉生，

　　却为何又说是我来看钟！

　　哪怕他叫口令声声响亮，

　　怎能够压住我爱慕之心。（拿出水车图样）

　　将图样拿在手我把心情安定，

　　上前去找玉生诉说衷情。（进门）

　　玉生！

　　（玉生以为又是来看钟的，把钟举在窗口。）

　　范灵芝　我进来了咧！

　　（玉生把钟放下，摆在桌子右角，让灵芝看钟，自己继续工作。）

　　范灵芝　你把钟放在那里做什么啦？

　　王玉生　你要看唦！

　　范灵芝　你丢了什么东西？

　　王玉生　没丢什么东西。

　　范灵芝　（取出水车图样）这不是你画的水车图样？

　　王玉生　谢谢你。（见三角板）这个不是我的。　　　　

　　范灵芝　是你的。

　　王玉生　不是我的咧！我没有这号东西。

　　范灵芝　（起身）要是你嫌弃它……就别要。（走）

　　王玉生　灵芝！

　　范灵芝　做什么？

　　王玉生　再坐一下吧！

　　（二人一时有点紧张，不好意思开口。）

　　王满喜　（讲梦话）灵芝！灵芝！你不要走，我已经跟玉生哥商量好了，我……我决定追你……

　　（范灵芝、王玉生更为紧张。）

　　王玉生　满喜！（槌满喜）满喜！满喜！

　　王满喜　（坐起）莫吵啰！打醒老子的好梦！（又睡觉了）

　　范灵芝　你不要打醒他呀！（拖开王玉生，发现自己握了他的手，松开）玉生！我想找你谈一个问题。

　　王玉生　好，请坐。

　　范灵芝　我们出去谈好不？

　　王玉生　好，走吧！

　　（两人走出门来，范灵芝不好启齿。）

　　范灵芝　（旁唱）

　　我把玉生叫出门，

　　不觉脸上起红云，

　　罐子烧茶肚里滚，

　　千言万语难出声。

　　心中只把他埋怨，

　　你装聋作哑为何情？

　　明明你是聪明汉，

　　应该体谅我的心。

　　灵芝是个女同志，

　　怎好意思谈婚姻。

　　王玉生　（唱）灵芝把我叫出门，

　　不知情来也知情。

　　呃！

　　哪有太阳西边出。

　　哪有灵芝找我玉生。

　　范灵芝　玉生呀！

　　（唱）你是团的好同志，

　　灵芝心里也光荣。

　　王玉生　灵芝，就算我有点成绩，也是你这支部书记对我的帮助呀。

　　范灵芝　（唱　）天上月明星朗朗，

　　难道你还不知情？

　　王玉生　啊！什么？

　　范灵芝　（唱）今夜找你非别事，

　　只为我……

　　王玉生　你……

　　范灵芝　（唱）我对你……早有……心。

　　王玉生　（乐得高高跳起）灵芝你等一等，我就来。（跑下）

　　（灵芝百感交集，坐在石凳上等玉生。）

　　王满喜　（醒来了）玉生哥哪里去了？（见范灵芝，误以为是王玉生）玉生伢子这个鬼，半夜三更一个人坐在外面，扎起个辫子想吓哪个啊？好，他想吓别人，让老子就吓吓他看。

　　（装怪相向前，认清了）呵呀！是灵芝。哦，原来找我的。

　　（跑到范灵芝身后、

　　（王玉生猛冲上。）

　　王玉生　灵芝，给你。（抓住范灵芝，给他一个日记本）

　　（这事出乎王满喜意外之外，他惊跌地上，慌忙爬起躲到被子里去了。）

　　（王玉生、范灵芝幸福地倚着下。）　　　

　　（王满喜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爬到窗口偷看，看得入神，踏翻了脚下的凳子，跌了个倒栽葱。）

　　王满喜　玉生伢子这个鬼，跟老子开这样大的玩笑呀！他跟灵芝好了，老子还不晓得呀！好啦！百分之五十，没晓得这计划订高了点。管他的娘，老子睡觉去！

　　（二道幕落。） 

　　第七场 

　　（二道幕外，袁小俊上。）　　　　

　　袁小俊　（向内）你们去批评吧，你们去提意见吧，我小俊就是这号样子！

　　（唱）说什么青年团对人关心，

　　原来是喊我去挨批评。

　　这个说我落后不求进步，

　　那个说我不劳动依靠男人，

　　小俊没有吃别人的饭，

　　叫他们说一顿我好不甘心，

　　冲出门来回家去。

　　（满喜追上。）

　　王满喜　（接唱）赶快跟我打转身。

　　袁小俊　我不去！

　　王满喜　哎呀，你听我跟你讲，平日你又不参加开会学习，不晓得什么批评和自我批评，青年团成立青年学习小组，为的是帮助大家进步，互相谈谈思想，提提意见，这怎么叫骂人丢丑呢？　。

　　袁小俊　就是你！我来问你，你讲我袁小俊不爱劳动，靠男人吃饭，我又没嫁把你，关你屁事！

　　王满喜　（讲究修养）好好好，是我态度不好，只要你去开会就要得，快去开会。

　　袁小俊　哼，开会，这一世都莫想！（怒下）

　　（灵芝上。）

　　王满喜　（忍无可忍，高声）呸！你还不去开会，要得，少一个落后的还好些！

　　范灵芝　满喜，哪个？

　　王满喜　灵芝，你看小俊那个落后的样子！灵芝，我建议今后注意一下，太落后了不要拼命拉到学习小组来。

　　范灵芝　满喜，这是什么话！你想想看，要是你有什么问题没认识清楚，同志们都不帮助你，对你也采取讨厌的态度，你心里好过吗？

　　王满喜　好，我去找她赔个小心。（欲下）

　　范灵芝　算啦，今晚我再去找一下她。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王满喜　什么任务？

　　范灵芝　看你，刚才在支部会上讲的，帮助马有翼来一个……

　　王满喜　哦，家庭革命。

　　范灵芝　是呀。

　　王满喜　是，保证完成任务！（跑下）

　　（灵芝复下。）

　　（二幕起，马有翼的书房，壁上挂着大幅红布，上写“忌生人”字样，马有翼在写检讨书。常有理上，在桌子外面巡一遍，见马有翼写字，放心。）

　　常有理　这个叫鸡崽子还没出去。（向里招手）

　　（袁小俊端茶上，常有理示意快送进房去。小俊端茶进房，把茶送到马有翼桌上。）　

　　袁小俊　有翼哥，喝茶。

　　马有翼　我不口干！

　　袁小俊　我要你喝。（塞过去）　　　

　　马有翼　好，好，我喝，我喝。（喝了一口）

　　袁小俊　姨妈讲，这茶是要喝干净的。　　

　　（马有翼不耐烦地干了杯。）　　

　　袁小俊　（唱［花石调］）

　　这是一杯和合水，

　　有翼哥哥一口吞，

　　孔雀开屏莲并蒂，

　　小俊嫁把中学生。（高兴地下）

　　（王满喜上。）

　　王满喜　有翼哥，人家在外头搞社会主义搞得热火朝天，你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写文章呀？

　　马有翼　不，我是在这里写检讨。

　　王满喜　什么，你还在写检讨？昨晚开团支部大会，大家等你去作检讨，可是连你的人影子都没有看见，今天你还在写检讨呀？

　　马有翼　满喜，请你帮我向大家解释一下，不是别的，就是妈妈，（指红布）连房门都不让我去。

　　王满意　“忌生人”！未必你家里哪个在生小孩呀？

　　马有翼　我妈妈不让我出去，也不准你们进来，就跟人家说我病了，挂了这块红布，说是见不得生人。

　　王满喜　还是这样的呵。来，等我帮你把它扯掉。（上前欲扯）

　　马有翼　呃，不行呀，这是我妈妈挂的。

　　王满喜　你妈妈一句鬼话，你就听了，组织要你求进步你就不听，

　　你这青年团员的斗争性到哪里去了呵！

　　马有翼　唉！

　　王满喜　你还唉什么啰，干起来吧。（轻声）有翼哥，我帮你出个主意：你快去把刀把坵的分单拿把我，我替你到社里去报个名，（推有翼）快去拿啰。

　　马有翼　这怎么行，这不是叫我把事情弄糟吗？

　　王满喜　唉，像你这号青年团员，难怪灵芝不要你了。　　　　

　　马有翼　（生气）你莫乱讲。　　　　

　　王满喜　什么，我乱讲，你以前打灵芝的主意，你以为我不晓得呀？算了，如今灵芝跟玉生哥订了婚咧！

　　马有翼　什么？灵芝跟玉生订了婚？

　　王满喜　昨天晚上我在民兵中队部看到他们两个（模仿）是这样……

　　马有翼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王满喜　有翼哥，你不要难过，莫说是你，就是我，也把计划订高了一点，现在总算我搞清白了，这谈爱呀，那硬要双方同意，一边有把握是不行的。

　　马有翼　满喜，你刚才讲的都是真的吗？　　　　

　　王满喜　哎呀，你问这些做什么啰，谈不成就算了吧。（轻声）只要你求进步，包你有人找上门来，信我的不会错。

　　马有翼　（自语）我太落后了，太懦弱了！

　　王满喜　你晓得自己落后了，那就争点子气，求进步唦。

　　马有翼　（激动）满喜，请你帮我告诉同志们，讲我马有翼不是个没志气的人，叫他们以后看我的行动！

　　王满喜　（高兴）要得，今后我就看你来搞实际的。呵！（旁白）差不多，找灵芝汇报去。（高兴地跑下）

　　马有翼　……想不到！（伏案哭泣）太突然啦，太突然啦！

　　（王玉梅上。）

　　王玉梅　有翼！

　　马有翼　（自语）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王玉梅　有翼，你说什么呀？

　　马有翼　（忙拭泪）是玉梅？

　　土玉梅　有翼，你怎么啦！

　　马有翼　我落后啦，我太懦弱啦！

　　王玉梅　有翼，你不要难过，知道错了就是好的。张支书讲你年轻有文化，又懂道理，只要你自己拿出勇气来，在这三里湾你是能起作用的。

　　马有翼　玉梅，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王玉梅　要是我，我就把刀把蚯分单拿出来入社。

　　马有翼　入社，他们会肯吗？

　　王玉梅　他们不入你入嘛！

　　马有翼　（苦思一阵）对，那我就跟他们分家，坚决地分家。

　　王玉梅　不要真的分家，只要跟他们把话说清楚。

　　马有翼　哪……

　　王玉梅　你要让他们知道，青年人要求进步，哪个想要拖后腿是拖不住的。

　　马有翼　好，玉梅，我就照你讲的去做。

　　（常有理内声：“哪个没受家教的，跑到我家来了，没看见我门上的禁忌呀？”）

　　王玉梅　有翼，刀把坵在你手里，你是个青年团员，村里的人大家都鼓起眼睛在看着你呀。我走了，（出门，转）我等你的好消息。（下）

　　（常有理拿礼物上。小俊随上。）

　　常有理　有翼，你快来看，小俊家里送了好多家伙来了。

　　马有翼　村里的人，都鼓起睛在望着我……

　　常有理　你讲什么？

　　马有翼　等我的好消息！（爆发）嘿！

　　（唱［快一字调］）

　　马有翼霎时猛然醒，

　　我已成了落后人，

　　千不怪来万不怪，　　　　

　　只怪我是个懦弱虫。

　　有翼今天要革命……

　　（把礼物统统摔在地上，入内房取出文契箱，翻出刀把蚯分单）

　　常有理　有翼！你干什么啦？那是刀把坵分单呀？

　　马有翼　（唱）我到社里去报名！（想冲出）

　　（常有理挡住，袁小俊惊慌。）

　　常有理　有翼伢子，你发疯了！

　　马有翼　（左右冲不出）莫挡我，小心我不认得你是娘啦！

　　常有理　有翼，我是你娘呀？你怎么不认得我啰？有翼的爹呀！快来啰！有翼发了疯了哩！

　　（糊涂涂赶上，但进不了门，因马有翼顶住了常有理，也顶住了门。马有翼把礼盘抓起，只顾往常有理身上推开冲下。）

　　糊涂涂　同志们啦！请大家做做好事，帮帮忙呀！捉疯子呀！有翼疯了呀！

　　（二人追下。）

　　袁小俊　（把甩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我找妈妈去。（揩泪下）

　　（二道幕闭。二道幕前，马有翼急上。）

　　马有翼　（唱［三流］）

　　心中只把家来恨，

　　害得我有翼跌泥坑，

　　把我磨成了什么鬼，

　　落后分子措上身，　　　　

　　下定决心闹革命，

　　去找玉梅吐真情。

　　（王满喜上，用澡巾套住马有翼。）

　　王满喜　站住，老子杀人啦！（大叫）大家快来呀？疯子被我捉住了！

　　马有翼　满喜，我好好的，不是疯子呀！

　　王满喜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答得出，就没疯。

　　马有翼　你快问。

　　王满喜　我叫什么名字？

　　马有翼　我才不是喊了你满喜的名字吗？

　　王满喜　（旁白）他不像疯子呀！

　　马有翼　这是刀把蚯的分单，我拿到社里去报名的。

　　王满喜　乖乖，刀把蚯出来了，好的，你快跑，我给你挡驾。

　　（马有翼下。）

　　王满喜　（大叫）同志们呃，有翼没疯啦，有翼革命了呢？

　　（内声：“有翼革命了！”糊涂涂、常有理追上。）

　　糊涂涂　

　　常有理　（同声）满喜，你怎么抓了我有翼又放走了啰。

　　王满喜　那抓得住的？

　　（常有理、糊涂涂又赶去追，被满喜挡住。）

　　糊涂涂　

　　常有理　（同声）满喜，你挡了我们做什么？

　　王满喜　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抓。

　　糊涂涂

　　常有理　（同声）好的，好的。

　　（三人作跑步状，满喜故意在前阻碍，左拐右拐。）

　　王满喜　（唱）一步把做三步走，

　　三步当做九步行，

　　我帮有翼来革命，（故意跑掉自己鞋子让常有理去捡）

　　常有理　（捡鞋接唱）

　　满喜捣蛋真气人，

　　（三人扭步子下。）

　　（王玉梅上。）

　　王玉梅　（唱［三流］）

　　听说有翼革了命，

　　不由我玉梅喜在心，

　　来到大路将他等……

　　（马有翼上。）

　　马有翼　（唱）听我对你说分明。

　　我跟家里革命了，你看这是刀把坵的分单，我报名入社。

　　王玉梅　你报名入社？

　　马有翼　入社。玉梅，我……我们两个的事……

　　王玉梅　（远见常有理追来了）快走，你妈妈来了。

　　马有翼　我不怕她了。

　　（常有理、糊涂涂、王满喜上。）

　　糊涂涂　刀把坵分单拿不得！

　　常有理　回去！

　　马有翼　我不回去！

　　常有理　（惊）啊！——（转向王玉梅）玉梅呀，你跟灵芝也要积点德，我有翼伢子疯了，就是你们害的。

　　马有翼　你莫骂她，要骂，骂我。

　　王满喜　这是什么话！你看你的有翼几时疯了？好好的一个人，我问的问题他都答出来了。

　　常有理　你不要小俊了？

　　马有翼　你要你去要吧！

　　王满喜　什么，袁小俊配给马有翼？小俊是什么人？破铜烂铁，送把我满喜伢子我还不要哩。

　　常有理　满喜伢子，你不要对天打呵欠！小俊是破铜烂铁，你王满喜要讨得她到，老娘死了去。

　　王满喜　我不要！

　　糊涂涂　（机智地）好好！有翼，跟我回去。

　　马有翼　我不回，我要跟你们分家。

　　糊涂涂　我什么都依了你，你快跟我回去吧。

　　马有翼　我不回去，我把刀把蚯的分单送到社里去。玉梅，我们走！（同下）

　　王满喜　（俏皮地哼唱）刀把坵出来了，水圳就开得成咧！（下）

　　（范登高上。）

　　糊涂涂　

　　常有理　（同声）哎呀，范村长呃，不得了呀，我家有翼伢子疯了呀！

　　范登高　他好好的一个人，几时疯了？

　　糊涂涂　他把刀把蚯的分单拿到社里去了呀！

　　范登高　他是去报名入社，这是对的嘛。

　　糊涂涂　范村长，你……

　　范登高　我从前那一套不行啦。也要革自己的命呀！你们的脑筋也要放灵活一点，不要以为你们有几亩好田，比起社里的大生产，你们还是差得远呀！入社不会使你们吃亏，我也报名入社啦！

　　糊涂涂　什么，你也入社啦？

　　范登高　你们今晚再开个家庭会议，我也来参加，我还要好好地给你们谈一谈。（下）　　　

　　（铁算盘扛着耙头上，耙头上挂着一个大算盘。）

　　铁算盘　爹，老二回了信。（递信）

　　糊涂涂　（念信）“上次写给你们的信，想必收到了……”

　　常有理　铁算盘呃，你那算盘到底打清楚了吗？是入社好，还是不入社好咧？

　　糊涂涂　（念信）“还是入社的好……”

　　常有理　我又没问你！

　　铁算盘　我把算盘仔细敲打了十多次，社里的双季稻比去年十股要增加三股，我们入社，保证不会吃亏。

　　常有理　老倌子呃，到底入社还是不入社，你快些打定主意，我看你的眼色行事啦。

　　糊涂涂　走，开家庭会去。（下）

　　常有理　（对丈夫的犹疑不决很反感，学着糊涂涂的口气）开家庭会去。（下）

　　（铁算盘跟下。） 

　　第八场 

　　（二幕前，袁天成握着草叉气冲冲上。）

　　袁天成　（唱［木马数板］）

　　生产委员袁天成，

　　社里挨了大批评，

　　批评我不该在家里搞自发，

　　批评我在老婆面前欠斗争。

　　心中只把老婆恨，

　　好比毒蛇缠我身，

　　她的姐姐常有理，

　　姐妹都是狐狸精，

　　一天到晚忙打扮，

　　几十岁了还学摩登，

　　扯皮打架算他们狠，

　　挑拨是非算他们行。

　　好多事情不研究，

　　专门研究尅男人，

　　讨坏一堂亲，带坏三代人，

　　小俊妹子跟着滚，

　　一十八岁学了离婚。

　　她在家里当老板，

　　老子跟她们做长工，

　　今日长工要革命，

　　再怕老婆不算人！（气冲冲下）

　　（能干婆上。）

　　能干婆　（唱［木马调］）

　　我的丈夫袁天成，

　　看哒看哒不相同，

　　从前他还怕了我，

　　如今他背了我搞翻身，

　　他在会上臭我名誉，

　　惹得大家议论纷纷，

　　这样下去还了得，

　　要找袁天成骂一轮！

　　（二幕开，能干婆见袁天成在收草。）

　　能干婆　（喊）老鬼！你过来！

　　（袁天成不理。）

　　能干婆　（高声）你过来呀！

　　（袁天成压住火气，只顾收草。）

　　能干婆　（夺过袁天成手中的草叉）我问你，我又没参加你们的社委会，你为什么在会上臭我的名誉？（袁天成再压住火气，用手堆草）你要跟我讲啦！（夺草）

　　（袁天成忍无可忍，去拾草叉。能干婆踏住草叉。袁天成推能干婆倒退几步，差点跌倒。）　　　

　　能干婆　（唱［木马三流］）

　　平日骂他不敢做声，

　　为何他今日敢打人，

　　莫非他吃了豹子胆，

　　斗他不过不甘心！

　　（两人扭打下。袁小俊哭上。）

　　袁小俊　（唱［木马数板］）

　　爹妈两个闹纠纷，

　　小俊一旁暗伤心，

　　人家大小多和顺，

　　为何我家不安宁？

　　（众社员拥着戴了红花的王玉生过场。）

　　众　人　（唱［画眉钻山调］）

　　农业社有个王玉生，

　　百般事情有窍门，

　　水车造得好又是好呀，

　　当了劳模好光荣。（洋洋得意地下）

　　袁小俊　（唱［木马数板］）

　　王玉生好比过天星，

　　霎时不见影和踪，

　　如今他与灵芝好．

　　唯有小俊受孤零。

　　想从前，我何尝不把玉生爱，

　　到如今，年少夫妻两离分，

　　悔不该，听信妈妈娘的话，

　　说什么，丢了石头捡黄金，

　　谁知道，有翼不要我，婚礼不领情，

　　扁担无扎两头空。

　　（王满喜上。）

　　王满喜　（唱［画眉钻山调］）

　　远远听见闹沉沉，

　　喊喊叫叫为何情，

　　来在田边用目望，　　　　

　　只见小俊哭嘤嘤。　　　　

　　玉生嫂子！呵呵，小俊呀！一个人躲着哭什么啦？谁欺负了你？你讲把我听，我满喜伢子不答应他！

　　（袁小俊暗泣不语。袁天成与能干婆扭打上。）

　　王满喜　（上前拨开）嗨！（见夫妻二人又打拢去了，用手分开）嗨！两公婆打什么架！　　　　

　　能干婆　（唱［木马三流］）

　　骂声袁天成好大的胆，

　　敢在会上臭我名声。

　　袁天成　（唱）袁天成今日要革命，

　　叫你那老板当不成。

　　能干婆　（唱）老娘嫁你归你养，

　　袁天成　（唱）老子不得做长工！

　　离婚！离婚！老子也要——离婚（下）

　　能干婆　袁天成，你跟我回来呀！

　　王满喜　让他去吧！

　　能干婆　小俊，快把你爹喊回来。

　　袁小俊　（自知力不足）满喜哥！请你给我妈妈帮帮忙好不？

　　王满喜　（故意）你妈妈还要我帮什么忙啰？

　　能干婆　满喜，求求你……请你把他喊回来。

　　王满喜　喊他回来做什么？让他去吧。

　　能干婆　他会真的去离婚啦，不得了喏！

　　王满喜　（大声地）你还是怕离婚呵！好，我就去。大叔，快回来，有办法。（下）

　　能干婆　（坐在草上喘息）唉！今天，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大的胆，唉！

　　（王满喜拉袁天成上。）

　　袁天成　满喜，莫拉我，老子要离婚！

　　王满喜　大婶呃！你听见吗？要离婚啦！你再不改脾气，只怕会靠不住呵！

　　能干婆　要我改什么啦？

　　王满喜　是这样，你怕离婚啰，就依他三个条件。

　　能干婆　条件？我先提。　　

　　（袁天成冲走。）　

　　王满喜　（忙扯住）呃呃呃！大婶咧！倒是你先提还是他先提啦？我扯不住了啦！　　　

　　能干婆　哪个不要他提啦？

　　袁天成　好，我来提。听了你的鬼话，要我退社，害得老子一个生产委员，揹个资本主义牌子。第一，从今以后不准提退社二字。

　　王满喜　大婶，我看这条件提得好。本是的吧，退社搞单干，未必你还想当地主富农？好，没意见。大叔再提。

　　袁天成　第二，人家妇女都参加劳动。你们在家里当老板，老子跟你们当长工。从今天起，大家一起劳动！

　　王满喜　这个当然，谁又不是地主婆。大婶，你说对不对。大叔再提。

　　袁天成　俊妹子同玉生本来好好的，你唆使人家离婚。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干涉俊妹子的婚姻。　

　　王满喜　大婶，这第三条又提得好啦，像王玉生那样好的女婿不要，要去找马有翼，中学生，还不是扁担无扎，两头失塌！大婶，你也讲点吧。

　　能干婆　（哭）他都讲哪，我还有什么讲啰！

　　王满喜　好，这桩离婚案子，就算和平解决了。

　　袁天成　不行，还不彻底，要她找个保人。

　　能干婆　俊妹子，要满喜帮我做了这个保人吧！

　　王满喜　别个我敢担保，你妈妈……我不敢保！

　　袁天成　满喜，你保一下没关系，我也晓得她好不了三天，我只要有人证明我袁天成今天讲了些什么，下一回，她再翻门槛，我跟她散伙。

　　（能干婆大哭。）

　　王满喜　（考虑片刻）保！

　　袁天成　回去煮饭去。

　　能干婆　（哭）好。（下）　　　　

　　袁天成　满喜，我到那边收谷去了！这些草，请你帮帮忙好不！

　　王满喜　行啦，你去吧。（与袁小俊收草、堆草）

　　（张乐意上。）

　　张乐意　（旁白）噫！小俊妹子也做起事来了！好！（见袁小俊与王满喜干得那么起劲）满喜伢子跟我讲了好几次，为什么他就找不到爱人，今天我要来做做这个好事看。满喜，你过来。

　　王满喜　张支书，有什么任务？

　　张乐意　你看小俊如何？

　　王满喜　你看奇怪不奇怪？她也做起事来了。

　　张乐意　这有什么奇怪，人是可以教育好的，我看……你不是也想找个爱人吗？

　　王满喜　呵呀！张支书呃！我又不是收破铜烂铁的。

　　张乐意　呃呃，小俊以前落后，与她的妈妈教育有关，近来她在团组织的帮助下，已经转变了。她劳动起来那个样子，比以前更加漂亮了呵！

　　王满喜　张支书，只要你讲要得……

　　张乐意　当然要得。

　　王满喜　那我就追！（走上前，见得袁小俊又不好意思地停住了）

　　（张乐意走到袁小俊那边。）

　　（袁小俊不语。）

　　张乐意　小俊，你觉得劳动有味吗？

　　袁小俊　有味。

　　张乐意　以后再不要听你妈妈那一套了！我看你呀！找一个爱劳动的对象如何？

　　袁小俊　像我这样的人……

　　张乐意　已经有人看上你了。至于是哪一个，（大声地）你们自己去留神吧！王满喜！

　　王满喜　有。

　　张乐意　快帮小俊做事！（大声地）加把劲啦！（下）

　　王满喜　（挥动着手叉）干！

　　（袁小俊心有所悟，帮着干；王满喜只顾干，汗流满面。袁小俊递给手巾。满喜第一次尝试着爱情的幸福。袁小俊下。）

　　王满喜　呵呀！满喜伢子倒没有谈过爱呀！她那里把手巾递过来，老子心里……干！

　　（袁小俊泡茶上。）

　　袁小俊　喝茶！

　　王满喜　（痛饮）干！（很快干完，拿起衣服就走）谢谢你。

　　袁小俊　你到哪里去？

　　王满喜　回去吃饭。

　　袁小俊　妈妈讲……妈妈讲，要你到我家里去吃。

　　王满喜　不要客气，我自己有米。

　　袁小俊　你家里就只你一个人……这时候回去……没热饭吃……

　　王满喜　（旁白）她比我还想得周到些哒！（回头）好！到你家里去吃吧！（帮袁小俊收拾东西，把所有的东西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肩上、腰上、头上，不让袁小俊拿一样东西）

　　（二人同下。） 

　　第九场 

　　（二道幕外，张乐意上）

　　张乐意　（唱［采茶调］）

　　三里湾内闹纷纷，

　　两条道路大斗争。

　　扩社工作取得了胜利，

　　开渠工作快要实行。

　　群众纷纷要求入社，

　　糊涂涂他也报了名。

　　昨天我在社里开会，

　　只听得王满喜喊了我一声。

　　他又提了个时新意见，

　　三对夫妻要集体结婚。

　　扩社开渠办喜事，

　　三里湾内三喜临门！（下）

　　（二道幕开，唢呐吹［入板子］，院内悬挂着毛主席像，横联上写着“囍”字样，年轻的姑娘们，正忙于布置，众人引范灵芝、王玉生、马有翼、王玉梅、王满喜、袁小俊等三对新娘上，唢呐转［讨学钱调］过门，一老汉上）

　　老　汉　（唱［讨学钱调］）

　　如今世界大不同，

　　三里湾内三喜临门，

　　扩社开渠两件大喜事，

　　还有三对年轻夫妻集体结婚。

　　扩社扩成三百户

　　开渠开过九条垅，

　　三对夫妻结婚在一起，

　　不用办酒席，

　　不用拜祖宗，

　　你看这三里湾是不是出新闻。

　　众　　（唱）噫呀噫，呀噫呀！

　　三里湾真的出新闻。

　　（糊涂涂、常有理上。）

　　老　汉　（唱）常有理你在中间受了教育，

　　糊涂涂你入社也光荣。

　　（袁天成、能干婆上。）

　　老　汉　（唱）袁天成你如今革了命

　　能干婆再不要欺男人。

　　（范登高、张乐意上。）

　　老　汉　（唱）范村长你也改正错误，

　　群众对你更欢迎。

　　众　　（唱）噫呀子噫，呀噫子呀！

　　我们对你更欢迎。

　　张乐意　同志们！今晚开会有三件大喜事。

　　众　　那三件大喜事？

　　张乐意　第一，扩社工作宣布结束，马家大爹他也入了社，大家欢迎新社员！

　　（众鼓掌欢呼。）

　　张乐意　第二，开渠工程指挥部，宣告成立。

　　（众鼓掌欢呼。）

　　张乐意　现在，我来宣布干部名单，指挥范登高。

　　（众鼓掌。）

　　张乐意　秘书范灵芝，技术股长王玉生，宣传股长王玉梅，会计马有翼……

　　王满喜　（大声）总务王满喜。

　　（众大笑）

　　张乐意　从明天起……

　　众　　开什么？

　　张乐意　开水圳呵！

　　众　　（唱［望郎调］）

　　太阳照在三里湾，

　　人人心上喜洋洋，

　　三喜临门社会主义好光景，

　　千年万载幸福长！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