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滩　姑——水生的妻子，后来的寡妇。

　　横　石——划户长之子，纤夫。

　　水　生——滩姑的丈夫，纤夫。

　　水生娘——滩姑的婆婆。

　　旱　保——滩姑的儿子。

　　水　仙——酒店主人。

　　划户长——水保长，有威望的老者。

　　幺　妹——划户长之女。

　　渔鼓老人——孤老，瞎子。

　　普　善——降龙庙里的和尚。

　　纤夫甲、乙。

　　众纤夫、众百姓。

　　序幕

　　（音乐声中幕徐徐拉开。）

　　（纱幕内青龙滩怪石狰狞，绝壁如削，恶浪如虎。）

　　（雷、电、雨。）

　　（凄凉、哀怨、低沉的号子声由远而近。纤夫在绝壁上艰难攀行。）

　　（合唱）哟——吔嗨嗬一哟！

　　青龙滩，鬼门关。

　　上滩难于上青天，

　　纤索啃皮肉，

　　恶浪咬薄衫。

　　血泪冲不平三十里滩哟！

　　白骨填不满四十潭。

　　世上哪有纤夫路？

　　长纤拉断恨难断。

　　（纤夫的手在颤抖，脚在颤抖，渐渐不支。）

　　（惊雷劈顶，纤夫被纤索拖下悬崖。）

　　第一场　神与人

　　（木鱼声声、幕启。）

　　（青龙滩边降龙庙内，河神菩萨端坐其中，两边立有“顺风耳”和“千里眼”，供桌上铜铸青龙，张牙舞爪，咄咄逼人。）

　　（庙内香烟缭绕，普善和尚手敲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内　声　师父，划户长带人送匾来了！

　　普　善　哦，鸣钟驱邪！

　　内　声　是！

　　（钟声、爆竹声骤起。）

　　（划户长领头，水生、横石抬着书有“平风息浪”的金匾，一纤夫端着猪头托盘，众妇女手捧贡果、香纸，众纤夫身背搭袋依次跟进，三步一揖，五步一叩。）

　　划户长　神力无边，平风息浪！

　　众　　神力无边，平风息浪！（至殿前跪定）

　　（渔鼓老人手捧渔鼓暗上，在门外窥听。）

　　普　善　（虔城地唱，众人和）

　　上水吹南风，

　　下水吹北风，

　　若遇弯弯扭扭，

　　就吹牛角风，

　　香钱香米百事顺意。

　　划户长　河神爷啊！承蒙你保佑百姓，今日送匾，略表寸心，只要百姓免祸消灾，来日定为我神另铸金身！

　　众　　平风息浪，神力无边！

　　普　善　众位父老，我神去南海几天，青龙乘机作恶，百姓遭难，今日我神归来，目睹诸位如此心诚，神心欢喜，命贫僧打来铁链一副，锁住青龙。（用链将供桌上铜铸青龙锁住）从此平风息浪，万家太平。

　　划户长　多谢河神爷，多谢菩萨！（叩头作揖）

　　众　　多谢河神爷，多谢菩萨！（叩头作揖）

　　渔鼓老人　（拍渔鼓唱）

　　小小铁链锁青龙。

　　好比灯草捆鸡公。

　　普　善　（出）又是你，恶语辱犯神灵，该当何罪？

　　渔鼓老人　我说的都是真话呀！

　　划户长　住口！上次你闹神堂，说什么要在青龙岩上动土，得罪了河神，害得好多人葬身青龙滩，今日又来闹事，莫非你真要害人么？

　　纤夫甲　哼，想害人，看我打死这条老鬼！

　　纤夫乙　打！

　　众　　（七嘴八舌）打！打！打！

　　（被横石、水生挡住。）

　　滩　姑　菩萨啊，可怜他两个儿子都死在青龙，望菩萨恕罪吧！

　　普　善　哼——谁敢为老癫子说话？

　　水　生　（担心地）滩姑！

　　众　　罪过！

　　水　生　水仙，还不把爹叫走！

　　水　仙　老不死的吔！你一家人都被你害死了，还要来害我呀！

　　横　石　菩萨，再饶他一次吧！

　　普　善　就此一次，今后再犯神堂，罪不容诛，快滚！

　　水　仙　（推老人）快滚，快滚！

　　滩　姑　水仙呀！他好歹还是你公公，你就可怜可怜他，让他好好走吧！

　　水　仙　什么公公，他是条丧门星，谁沾边谁遭秧，他把他儿克死了，我若还当他儿媳，只怕也早没命了！滚，滚！

　　渔鼓老人　好！我走，哈哈哈！

　　（唱）若要青龙莫作恶。

　　除非本帅打先锋。

　　水　仙　老癫子，恶龙专找你，快打先锋去吧！（推老人下）

　　滩　姑　唉！好命苦的老人呀！

　　划户长　（忙跪对菩萨）河神爷呀！怪我管不严，让癫子冒犯了神堂，望菩萨恕罪吧！

　　众　　（跪）菩萨恕罪吧！　　

　　普　善　众位父老请起，河神爷大慈大悲，怎会为个癫子降罪你们？大家放心，各自回家去吧！

　　划户长　多谢菩萨，大慈大悲。（起身）

　　众　　多谢菩萨，大慈大悲。（起身）

　　划户长　这就放心了。

　　水　仙　横石哥，这下我也放心了。

　　横　石　你如今开酒店，又无男人拉纤，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水　仙　我挂欠你嘛！　　

　　横　石　去去去！（转身对水生）水生，我们走吧！

　　水　生　嗯！（对娘和滩姑）几只船还等着我们上滩，你们先回去吧！（和众纤夫下）

　　幺　妹　滩姑，我们一起走吧！

　　滩　姑　好幺妹，你陪我娘先走一步，我还有点事求求菩萨。

　　幺　妹　好，（对水生娘）伯娘，那我们走吧！

　　水生娘　呃。（对滩）滩姑，早点回来呀！

　　滩　姑　嗯，娘，你好走！

　　（滩姑目送娘、幺妹下，从篮中取出纸钱再化，上香。）

　　（普善送走众人，在一旁观察滩姑。）

　　滩　姑　（唱）敬神灵，一柱香，

　　保佑婆母得安康，

　　无病无痛年年好，

　　家虽贫穷福寿长。

　　敬神灵，二柱香，

　　保佑丈夫别无恙。

　　风里浪里平安过，

　　夫妻情似纤索长。

　　敬神灵，三柱香，

　　保佑滩姑遂心肠，

　　来年生女莫生子，

　　后代不再是拉纤郎。

　　普　善　滩姑如此诚心，不如抽支签，看看你的造化。

　　滩　姑　多谢菩萨好意。（从签筒里抽了一签）

　　普　善　（看签，一惊）哎呀，你看签上乃一青龙白虎图。

　　滩　姑　青龙白虎又便怎样！

　　普　善　常言道，“龙虎相斗，必有一伤”。你乃……

　　滩　姑　我怎么样？

　　普　善　恕我直言，你乃白虎星下凡，青龙滩祸事与你命属有关。

　　滩　姑　哎呀，这便如何是好？

　　普　善　是呀，此乃不祥之兆！

　　滩　姑　菩萨，你有什么法子赎罪么？

　　普　善　此乃命中注定，贫僧难以为你解脱。你只有诚心求神，看能免灾不！

　　滩　姑　（从头上解下银钗）这个，请菩萨收下吧！

　　普　善　贫僧出家之人，岂能贪财？你投入钱筒去吧！

　　滩　姑　多蒙菩萨指点！（将银钗投入钱筒）

　　第二场　母与子

　　（合唱）辰河险，辰河长，

　　辰河虽险是故乡。

　　莫道纤夫不识路，

　　有路难走是本行。

　　（幕启：滩姑家，杉皮木楼。屋内有桌椅；屋角有一草鞋架，壁上挂着拉纤的搭带。屋后可见青龙滩水，峭壁。）

　　水　生　（从壁上取下搭袋）搭袋呀搭袋！

　　（唱）篾丝细，篾丝青，

　　根根牵着我的心。

　　滩姑亲手织搭袋，

　　伴我风里浪里行。

　　（朝屋内）滩姑，我走了！

　　滩　姑　（内应）水生，等等！（从内屋端一碗热腾腾的蛋汤出来，送到水生面前）水生，你尝尝！

　　水　生　你身子不舒服，还是你喝了吧！（把碗向滩姑嘴边推去，不小心泼了一点）

　　滩　姑　看你，毛手毛脚的，快喝下吧，还要上滩哩！

　　（水生接过碗，滩姑接过搭袋。）

　　水　生　你也不要太节省了，等会你和娘也煮点吃吧。

　　滩　姑　嗯。

　　（水生吃完，滩姑给他披上搭袋。）

　　（滩姑忽觉肚痛，欲呕吐。）

　　水　生　怎么啦？滩姑！

　　滩　姑　肚子有点痛，不要紧的。

　　水　生　快坐下，我去请郎中。

　　滩　姑　看把你急的，请郎中有什么用？

　　水　生　那、那怎么办？

　　滩　姑　（娇嗔地）真是个呆子，（指桌上针线篮）那里面有。

　　水　生　（翻篮，发现毛毛衣，顿时醒悟）哈哈，我要当爹了！滩姑，你真好！　　

　　滩　姑　莫说傻话了，快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水　生　孩子还没生下来，不知是男是女，怎么好取名呀？

　　滩　姑　我想生个女孩，就取个女孩名吧！

　　水　生　哎，哪个都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你怎么想生女呢？一定是故意逗我的。

　　滩　姑　真的。

　　水　生　为什么？

　　滩　姑　生儿长大了又要去拉纤，我不放心。

　　水　生　还是给我生个儿子吧，长大了去读书，不要他拉纤就是了。

　　滩　姑　那就依你的吧１

　　水　生　好！

　　（唱）滩姑腹中怀希望，

　　我家不愁断烟香。

　　爹给我取名叫水生，

　　风里浪里无损伤，

　　我给儿取名叫旱保，

　　隔河离水不再做拉纤郎。

　　滩　姑　（唱）旱保的名字取在我心上，

　　我把他当宝贝揣在胸膛。

　　让他不遇灾星快快长。

　　长大后送他进学堂。

　　水　生　（唱）纤夫的后代也会识字，

　　纤夫的儿子不再接祸殃。

　　滩　姑　（唱）你可以把纤索高挂壁上，

　　跟我们的儿子同把福享。

　　（合唱）娶个好媳妇生个胖孩子，

　　吃饭时我俩一同坐上方。

　　水　生　（唱）叫我一声爹！　　

　　滩　姑　（唱）叫我一声娘！

　　（合唱）一家三代，和和睦睦亲亲热热度时光。

　　（夫妻进入甜蜜的遐想，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一阵北风吹来，天边滚着乌云，传来隐隐雷声。）

　　水　生　滩姑，我该走了。

　　滩　姑　哎呀，起了风，快下雨了，还去做什么？

　　水　生　昨夜来了几只官船，议定今天拉上去，不拉也要跟官差有个交代嘛！

　　滩　姑　要交代有划户长，你逞什么能？快歇着！

　　水　生　不，我得去看看。

　　（水生欲走，划户长和横石、纤夫甲乙争吵着上。）

　　划户长　哎哎，还是商量商量嘛！

　　横　石　有什么好商量的！刮风下雨不拉船。这是青龙滩上的老规矩嘛。

　　划户长　我口都讲干了，官差不理这一套啊！

　　水　生　大伯，官差怎么讲？

　　划户长　他说，这是官府的紧要物质，十万火急，一时一刻也不能耽误呀！

　　横　石　水生哥，我们找官差去。这种天气要我们去拉纤，除非在龙头岩上修条路！　　

　　划户长　横石，你又讲横话了！菩萨说龙头岩乃是圣地，怎能动土呢？那年渔鼓老人提出此事，结果被赶出村子，难道你不晓得嘛？

　　横　石　那……

　　划户长　咳，你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这样不懂呵！

　　纤夫甲　难道官府就不顾百姓死活么？

　　划户长　咳，如今这世道，哪有百姓说话的余地哟！

　　水　生　横石，莫争了。你爹也有难处，依我看，凭着我们一身牛力气，哪怕下雪落冰，也能闯过青龙滩。

　　滩　姑　水生，你——？

　　水　生　滩姑，你不是求过神吗？嗯！只要我们小心点，不会出事的。横石，你说呢？

　　横　石　唉，事到如今，只好闯了。

　　划户长　（对纤夫）那你们……

　　纤夫甲　吃的是这碗饭，不干也得干！水生和横石是青龙滩有名的纤王。只要他俩带头，我们跟着走！

　　纤夫乙　对，我们跟着走！

　　滩　姑　大伯，这……能行吗？

　　划户长　滩姑呵！我想，河神爷才从南海回来，我们敬了香，上了匾，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滩　姑　呃呃……

　　水　生　好，我们走。

　　横　石　走吧。

　　滩　姑　可要小心啊！

　　（滩姑望着他们远去，进屋拿起针钱做毛毛衣，忽觉心中作呕要吐，忙进屋里。）

　　（幺妹从门外看到这秘密，偷偷进屋收毛毛衣。）

　　（滩姑回身，幺妹躲于桌下。）

　　滩　姑　毛毛衣呢？

　　幺　妹　（从桌下钻出）哈哈哈，（举衣）在这里呢！

　　滩　姑　幺妹，快还给我。

　　（幺妹不依，围着桌子和滩姑兜圈子。）

　　幺　妹　哈哈，滩姑要当娘了！滩姑要当娘了！

　　滩　姑　好幺妹，别吵了！让人家听见怪丑人的。

　　幺　妹　哼！要我莫吵呀！那就喊我声姑姑。

　　滩　姑　啊唷！你这鬼妹子。（追）

　　（水生娘提篮归来，正好和幺妹碰个满怀，酸梨撒了一地。）

　　水生娘　哎唷！你这鬼丫头。　

　　幺　妹　伯娘……（拣梨）

　　水生娘　有什么喜事，看把你下巴都要笑丢了。

　　幺　妹　伯娘吔！

　　（唱）伯母伯母，

　　添孙添福，

　　你当婆婆，

　　我当姑姑。

　　恭喜恭喜，哈哈哈！看！（用毛毛衣蒙住水生娘的脸）

　　水生娘　哎唷，你这只山麻雀呀！（扯下毛毛衣）

　　（唱）幺妹呀幺妹，

　　来年莫后悔，

　　伯娘把你嫁后山，

　　满山酸梨堵你嘴。

　　（水生娘顺手塞给幺妹一个酸梨，幺妹又将梨塞给滩姑。）

　　幺　妹　还是让姐姐吃，好把小宝宝早酸出世！

　　（幺妹闹得正欢，忽然传来可怕的喊声：翻船了！翻船了！）

　　滩　姑　听！外面在嚷什么？

　　（众屏住气息倾听。远处又传来“翻船了！出事了！”的喊声。）

　　水生娘　是翻船了，快去看看！

　　（众正欲走，横石满身泥水，踉跄而进。）

　　滩　姑　横石哥，水生呢？

　　幺　妹　哥哥，水生哥呢？

　　水生娘　水生呢？

　　横　石　他……他……（递过搭带）

　　滩　姑　（颤抖地接过搭袋，顿觉天旋地转）水生！水生——（昏倒）

　　（婴儿早产，哭声凄厉。）

　　水生娘　儿——啊——

　　（切光，幕落。）

　　（伴唱）泪滴滴，哭声声，

　　婴儿出世带孝巾。

　　早知人间这般苦，

　　何必匆匆来降生！

　　第三场　龙与虎

　　（水生死后一年。）

　　（黄昏，鸦声鼓噪。青龙滩江水翻滚，滩边绝壁如削，怪石林立，龙头岩更为醒目。）

　　（划户长望着江水，思念亡人，思绪万千。）

　　划户长　（唱）江风紧，日已落，

　　青龙滩头鬼唱歌。

　　多少纤夫事，

　　凄凄心头过。

　　身为一村划户长，

　　难掌村中千民舵。

　　纵有万把金钥匙，

　　开眉间锁。

　　遥对降龙庙三拜，

　　祸事莫再多！

　　（祭江的纤夫三三两两上。）

　　纤夫甲　户长，您老先来了！

　　划户长　水生是我们的纤王，他的死，我是伤心的！

　　众纤夫　户长！户长！

　　划户长　哦，都来了。

　　纤夫甲　今天祭江，横石哥怎么还没来呀？

　　划户长　嘿，自从水生死后，他像丢了魂一样成天酗酒，总是又到水仙那个贱堂客店里喝酒去了。

　　纤夫甲　这也怪不得他，只怪水仙缠着他不放呀！

　　众纤夫　是呀，只怪水仙那只破鞋！

　　划户长　（气极地）横石这个狗杂种呀！（发现远处有人来，冇叫一声）横石！

　　（水仙扶醉醺醺的横石上。）

　　横　石　（掀开水仙）谁要你拖！我，我自己能能——走——！

　　水　仙　（见横石晃晃然，忙又将他扶住）啊！要是摔到哪里，你不心疼我心疼啊！　　

　　众纤夫　也真说得出口！

　　横　石　要是摔死了，我，我还要谢你呢！

　　水　仙　户长，快来呀！横石哥快要把我压死了！

　　（众忍不住笑出声，只有划户长怒目而视。）

　　划户长　横石，你还晓得来呀！我以为你被哪条野猪婆夹走了呢！

　　水　仙　哟！户长！要不是我呀！只怕你横石真被那个寡野猪婆夹走了呢！

　　（幺妹扶背着早保的滩姑上，水仙的话伤了滩姑的心。）

　　滩　姑　哦……（掩面而泣）

　　幺　妹　你，你讲哪个？

　　水　仙　哪个想勾走你哥哥，我就讲哪个！

　　滩　姑　天哪！

　　划户长　（大声地）住口！（对滩姑）滩姑，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保重啊，都怪我，老朽对不住你呀！要恨，你就恨我吧！

　　滩　姑　户长，您老快莫说了。一年来，我家全靠你们家相助，横石也为我们操尽了心，不知何日能报答你们，只怕要等旱保长——大——了！

　　划户长

　　幺　妹　

　　众　人　滩姑！

　　水　仙　哼！看你这个寡婆子，一副克夫的像，你克死了水生，又想克横石哥呀！

　　众　人　水仙，不要再逼她了！

　　滩　姑　水仙，我们以前相处不坏吧，如今因为什么，因为什么呀？

　　你处处相逼于我，难道你不知女人的苦么？

　　水　仙　那就听我把话挑明吧，横石哥是我的，我喜欢他，你要勾引他，我就和你拼了！

　　幺　妹　真不要脸！

　　划户长　滚！（对众）祭——江——！

　　（众人化纸，端酒，面对江水招魂。）

　　划户长　水生——！（回声）

　　横　石　水生——！（回声）

　　众　　水生——！（回声）

　　划户长　（伤感地）水生，你活着是青龙滩的纤王，死后是青龙滩的雄鬼。老朽对不起你，来，敬你一杯。（洒一半于江中，然后一饮而尽）

　　众纤夫　（端酒，单腿下跪）水生哥，我们生前是弟兄，同走一条路。

　　来，让我们同干一杯！（将酒洒一半于江中，然后一饮而尽）

　　横　石　（凄然下跪）水——生——（将酒洒一半于江中，一饮而尽，猛地将酒碗扔向江中）水——生——

　　滩　姑　（悲痛万分，挣扎着扑向江边）水——生——

　　（幺妹拖住滩姑，众人劝慰。）

　　众纤夫　滩姑，想开点。

　　幺　妹　滩姑，莫把身体哭坏了，你家有老有小，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得了啊！

　　众纤夫　户长，我们先走了！

　　划户长　去吧！

　　（众纤夫下。）

　　划户长　滩姑，你也回去吧！

　　滩　姑　大伯，让我再留一会吧！

　　划户长　水仙，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水　仙　我等横石呀！

　　横　石　谁要你等！

　　划户长　横石，你也不小了，整天酗酒，男男女女的鬼混，成什么样子，也该想一下成家立业的事了。

　　横　石　（苦笑）哈哈哈！成家！立业！

　　（唱）立什么业来成什么家，

　　纤索一根走天涯。

　　水当床铺风当被。

　　脚蹬岩石手扒沙。

　　走的不是人走的路，

　　穿的那有人穿的纱？

　　一生多磨难。

　　纤索打结疤，

　　纤索越长命越短，

　　谁能料哪年哪月，何时何地，

　　船头一歪回老家。

　　又何苦连累良家女子哭哭啼啼，

　　披头散发包孝帕？

　　水　仙　（唱）横石莫说伤心话，

　　你先苦后甜福气大，

　　有我水仙心疼你，

　　你把纤索壁上挂。

　　肉当酸菜酒当茶，

　　我做生意你管家。

　　只要你不嫌弃我，

　　日子定会甜如瓜。

　　（对户长）好户长，好伯伯，

　　（唱）莫怪水仙说直话，

　　只要你老松松口，

　　我不要聘礼不用媒人，

　　搬起铺盖来你家。

　　划户长　你怎么说得出口！

　　水　仙　（对幺妹）好幺妹，求求你，

　　以后再莫把水仙骂，

　　到你出嫁那一天，

　　我十铺十盖、床上床下，

　　样样齐全送你到婆家。

　　幺　妹　真不要脸！

　　水　仙　（对横石哥）横石哥，也求求你，

　　心里莫再把寡妇挂，

　　你去她家帮这帮那，

　　我心里毛焦火辣，

　　不知怪你是怪她！

　　滩　姑　（再也忍受不住，挣脱幺妹，冲向龙头岩）水生！天哪——

　　横　石　滩姑——（追上）

　　幺　妹　滩姑——（追上）

　　普　善　（上，见滩姑立于龙头岩上，惊呼）滩姑大胆！

　　（众惊。）

　　普　善　你乃白虎星，怎能骑于龙头之上？（对户长）最近青龙滩连连出事，我坐不稳，睡不宁，特来江边看看。滩姑乃白虎星下凡，今日欺龙，此乃我村之大难也！

　　划户长　是么？

　　普　善　滩姑，“白虎欺龙，该当何罪”？

　　（滩姑背着旱保，欲生不能，欲死不得，耳边响起巨大声浪：“白虎欺龙，该当何罪……”）

　　第四场　婆与媳

　　（十二年后。滩姑家，景同二场。）

　　（合唱）福无双来祸无单，

　　白虎孩儿寻师难，

　　风也苦，雨也苦，

　　命苦似黄连。

　　婆也难，媳也难，

　　做人难上难。

　　（伴唱声中幕徐启。水生娘正在打草鞋，咳嗽，见滩姑和旱保未归，放心不下，屋门边探望。）

　　水生娘　唉！

　　（唱）青龙水空流十二年，

　　我家添苦不添甜。

　　只望孙儿早长大，

　　谁知长大事更难，

　　这几天滩姑带儿求师去，

　　唯愿日后不拉纤。

　　又谁知山路磨平鞋磨烂，

　　求师不成谣言到处传。

　　滩姑怕我心难过，

　　归来忍痛装笑颜。

　　做婆的怎么不知情？

　　泪往肚里流，语难出嘴边。

　　青龙水空流十二年，

　　老寡屋里新寡添。

　　只望媳妇有归宿，

　　纵死九泉心也甘。

　　常言道有情终能成眷属，

　　横石滩姑有情也难成姻缘。

　　只落得求死不能活难忍，

　　每日里看着媳妇变容颜。

　　世上难找这好媳妇，

　　辛酸苦辣一肩担。

　　做婆的怎么不心痛，

　　度日如度年，死后难闭眼。

　　菩萨保佑，莫让她母子又空走一场。（掩门，坐下继续打草鞋）

　　（滩姑领旱保扫兴归来。）

　　滩　姑　儿啊！脚走痛了吧！（为旱保擦汗理衣）

　　旱　保　不痛。

　　滩　姑　真乖，儿啊，见了婆婆莫乱讲，脸上要放高兴点，免得婆婆伤心，噢！

　　旱　保　嗯，（朝屋内）婆——

　　（水生娘闻声开门。）

　　滩　姑　娘，把你等急了吧！

　　水生娘　是急呀！孙儿……

　　滩　姑　（岔开）哦，娘饿了吧，我去做饭。

　　水生娘　不，我把剩下的那点煮了点菜，热在锅里的。

　　旱　保　（递粑粑）婆，给你。

　　水生娘　（接过）孙儿啊，谁给你的？

　　滩　姑　刚才回来碰到幺妹，她硬要我去她家拿点米，我没去，这粑粑是她塞给旱保的。

　　水生娘　是不能要啊，她家已经帮我们不少了。

　　旱　保　横石叔和幺姑对我们真好，我长大了养婆、养娘，还养他们。

　　滩　姑　乖孩儿！

　　水生娘　滩姑，见到师傅了吧！

　　滩　姑　见到了。（撒谎安慰老人）师傅说这一向没事做，等有了活就叫旱保去。

　　水生娘　那就等一段吧。

　　旱　保　不是的，不是的，那些师傅都说……

　　滩　姑　（制止）旱保！……

　　水生娘　孙儿呀，你说吧，反正婆都晓得。

　　旱　保　他们都说，说……

　　水生娘　都说了些什么呀？

　　旱　保　（声音很轻）都说娘是白虎星，不愿收我为徒。

　　水生娘　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他们信不过你娘，我信得过，孙儿，你说呢？

　　旱　保　娘是好人，是最好最好的人。

　　滩　姑　（忍不住哭了起来）儿——啊——

　　（水生娘擦着眼泪进内屋。）

　　旱　保　娘，你莫哭！我再也不去求他们了，我跟石叔去拉纤，挣钱养你，养娘。　　

　　滩　姑　（大惊）你，你说什么！？

　　旱　保　我跟横石叔去拉纤。

　　滩　姑　（控制不住，打旱保耳光）你！（看着颤抖的手，又心痛不已）

　　旱　保　娘！

　　滩　姑　儿啊！（搂住旱保）娘不该打你，不该打你呀！

　　（母子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滩　姑　（唱）孩儿说话伤娘心，

　　我怕就怕你当拉纤人。

　　你公公悬崖失足丧性命，

　　你爹爹纤拖下水尸难寻。

　　辰河恶浪如猛虎，

　　青龙绝壁似鬼门。

　　我睁眼怕看船过滩，

　　我闭眼怕听号子声。

　　世上道路千万条，

　　切忌水中去谋生。

　　你爹为你取名叫旱保，

　　不靠河神靠山神。

　　我儿若不听娘话，

　　娘为你跪倒在埃尘。

　　旱　保　娘——

　　（唱）我不该出言伤你心，

　　我不该提起拉纤人，

　　以后一定听娘话，

　　另找出路去谋生，

　　（母子相依进内屋。）

　　（群唱）婆娑母子泪，

　　洒满人间路，

　　茫茫世途险，

　　何处是归宿。

　　横　石　（扛一代米上）滩姑！滩姑！

　　滩　姑　（内应）哎，来了！（出，走到门边，忽然想起“白虎欺龙，该当何罪”？手慢慢停在门闩上）

　　横　石　（听到脚步声，又不见开门，诧异地）滩姑！

　　滩　姑　（唱）横石哥门外唤声声，

　　滩姑我屋里泪淋淋。

　　心如刀儿绞。

　　思绪乱如云，

　　门儿如山高，

　　闩儿重千斤。

　　有情难向亲人诉，

　　有苦难让亲人听，

　　世上千般为难事，

　　莫过狠心隐真情。

　　咬牙且把亲人唤，

　　横石哥呀！

　　忘掉苦寡妇，

　　忘掉白虎星。

　　滩姑不忘你恩德，

　　求你快快转回程！

　　横　石　（唱）滩姑隔门诉伤情，

　　句句刺痛我的心。

　　男儿无力解人苦，

　　反叫滩姑难做人，

　　不如趁早别离去，

　　怎奈是旱保之事挂在心。

　　罢罢罢！

　　就此一次不再来，

　　厚着脸皮叫开门，

　　滩姑，开门！我有事。

　　（水生娘和旱保闻声上，见状不解。）

　　水生娘　滩姑，是横石吧？你怎么还不开门呀！

　　滩　姑　娘，我，我不能开呀！　　

　　水生娘　儿啊，你今天怎么啦？横石对我们家可是真心呀！

　　滩　姑　越是真心越不能开呀！　　

　　水生娘　这，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滩　姑　我是白虎星，不能连累别人！

　　旱　保　不是的，你不是白虎星，横石叔没有这样讲啊！

　　水生娘　横石，我来开门！

　　（滩姑见娘要去开门，忙用身子拦住门，咬牙哭泣。）

　　水生娘　（无奈）横石呀！你千万不要见怪呀！你对我们好，我心里有你，旱保心里有你，滩姑心里也有你呀！

　　横　石　伯娘，你快莫说了！

　　水生娘　横石，反正隔着一层壁，伯娘也不要这张老脸了，事到如今，我有一事求你。

　　横　石　您老尽管吩咐。

　　水生娘　（唱）门隔人来不隔情。

　　婆婆为媳来求亲，

　　横石啊！我把滩姑母子托付你，

　　死了也才闭眼睛。

　　滩　姑　娘！（扑向水生娘）

　　横　石　这……

　　（唱）老人说出心里话。

　　叫我横石难回答。

　　我若不答应，

　　难为水生妈！

　　我若答应了，

　　滩姑她，她，她一定难免要守二次寡，旱保也难保不把纤索挂。

　　伯娘，您老人家的情我再生难忘，只是我，我已经有了！

　　水生娘　啊！

　　滩　姑　天哪！

　　横　石　伯娘，门不要开了，我为旱保找到了一个地方做学徒，要他明天一早来我家。我走了。（把米放在门边，下）

　　（滩姑听说横石走了，像失魂似地打开门，苦望横石走去，呆若木鸡。）

　　水生娘　（追出门，发现米，大喊）横——石——

　　旱　保　（冲出门）横石叔——

　　滩　姑　（如梦初醒，冲出门）横……（欲喊又止）

　　（滩姑看横石远去，奔向草鞋架，拚命捶着稻草，掩饰心中痛苦。）

　　（旱保、水生娘发现此状，惊呆。）

　　旱　保　（猛醒）娘——

　　水生娘　儿呀——

　　（婆媳抱头痛哭。）

　　（伴唱）婆媳爱，母子情，

　　思绪如麻理不清。

　　有情却做无情事，

　　热心变成冰肠人。

　　第五场　叔与侄

　　（前场第二天。水仙家酒店——青龙滩边一吊脚楼。）

　　（窗外一轮冷月，群山、江水隐约可见。）

　　（店门上贴有对联：“饮足三杯酒，闯过十里滩。”）

　　（水仙特别高兴，和早保在收拾酒店。）

　　水　仙　旱保，月亮上了树，时候不早了，快把桌子抹好，地扫干净。

　　旱　保　哎！

　　水　仙　旱保，你还恨水仙姨吗？

　　早　保　（不语）……

　　水　仙　其实啊！以前我和你娘最要好，就因为横石哥闹翻的，现在横石跟了我，我也不恨你娘了。你呀，就跟我好好做生意！水仙姨不会亏待你的。（拿一块糯米糕塞给旱保）哦！你快把茶炉子生好。

　　旱　保　哎。（生炉）

　　水　仙　快把酒杯也洗一下，生意就要来了。

　　（旱保不知先做那样，望着水仙发呆。）

　　水　仙　（想入非非）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碰到这样的喜日子。

　　我的个横石哥哎！

　　（唱）十多年，想横石，

　　想得呆，想得痴。

　　夜里想她难闭眼，

　　日里想她站着做梦好几次。

　　只因他五大三粗七尺汉，

　　为人正直不自私。

　　害得我心底暗把滩姑恨，

　　为横石我脸皮长厚好几尺。

　　还是菩萨长眼睛，

　　水仙碰到了好日子。

　　那天横石来找我，

　　这也是有生来头一次。

　　他要我收下旱保做徒弟，

　　气得我肠子打转腰难直。

　　没奈何他许下一个愿，

　　我收旱保他就和我联婚事。

　　虽说我水仙不识字，

　　运气一来门板都挡不死！

　　哈哈哈！

　　（纤夫们拖着疲乏的脚步三三两两进店。）

　　纤夫甲　嗨！今天水仙脸胀得红喷喷的，笑得甜咪咪的，想必又跟哪个男子挂上钩了。

　　纤夫乙　水仙，笑得那么迷人，莫怪老子舍命吃活团鱼。

　　（众笑。）

　　水　仙　去你娘的，看你们这些栽水跟斗的相，只怕龙王公主在笑你们呢！如今！我要正而八经地找一个给你们看看。

　　纤夫甲　只怕是个栽水跟斗的吧！

　　水　仙　哼，横石哥呀，一个跟斗栽到我福窝里来了。

　　纤夫乙　哈哈！不打自招了吧！你把横石勾来，不怕滩姑找你算账呀？

　　水　仙　香油拌韭菜，各人心中爱。横石哥不喜欢寡妇怪得我呀？

　　纤夫甲　滩姑是寡妇，你未必红花女呀？

　　水　仙　我过门才三天，男人就死了，如今又过了十多年，还不是和红花女一样呀？

　　纤夫乙　哼！水仙还真有两手呢，熬到三十几岁，还找了个童男儿。

　　水　仙　那当然！没有两手，敢在青龙滩开酒店？早不被你们糟踏了呀！

　　纤夫甲　莫讲得那么怕人，你就愿意，我们也奈你不何。

　　（众笑。）

　　水　仙　好了，好了，今天几十支船上滩，想必发财了，想来点什么？

　　纤夫乙　我们发什么财？得几个铜板在口袋里跳，一跳跳进你腰包，发财的还是你。

　　水　仙　我也好，你也好，锅都烧红了，想来点什么？

　　纤夫甲　我们比不得你，白天灶头热，夜里被头热。尽选清火的吃！

　　纤夫乙　我们呀，白天滩水冷，夜里被窝冷，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来钵“汪汪叫”，几碗“天长地”，选烧心的吃。

　　水　仙　（向内喊）旱保，把那钵狗肉连炉子端来。

　　旱　保　（内应）来了！

　　（旱保端狗肉上，水仙上酒。）

　　纤夫甲　哎，水仙，你怎么把滩姑的儿拐来了？

　　水　仙　拐来的？你去拐个给我看看！

　　纤夫乙　不是拐来的，就是横石带来的。

　　水　仙　哼？不看横石哥的面子，我才不得要白虎星的儿子呢！

　　纤夫甲　你不怕横石哥人在曹营，心在汉呀？

　　水　仙　这回啊！你们就莫操空心，到底是我求他还是他求我，你们称四两棉花去横石哥那里访访。

　　（横石领渔鼓老人上，老人眼已瞎了，身着破衣，身背布袋，怀抱渔鼓。）

　　纤夫甲　说曹操，曹操就到。

　　水　仙　横石哥，你怎么才来呀？

　　纤夫乙　哈哈，水仙怕你又到滩姑那里去了。

　　横　石　莫嘴巴痒。没有人讲你是哑巴。

　　水　仙　（见渔鼓老人）老不死的，你来做甚？

　　纤夫甲　水仙呢，事情莫做绝了，他还当了你三天公公！

　　水　仙　哼！他儿死了十多年，谁还认得他是老几啊！快走！

　　横　石　哎哎，他是我带来的，老人家饿了，给他弄点吃的。

　　水　仙　哎呀！你还没管家就做起好事了呀！

　　横　石　少废话！（将一铜板放在桌上）不少你这个。

　　水　仙　（把铜板塞回横石手中）跟你开个玩笑，又当真了！（对内）旱保，装碗饭，放点小菜端上来！

　　（旱保端饭给老人吃。）

　　横　石　（心疼地搂住旱保）旱保，做得惯吗？

　　旱　保　横石叔，我做得惯。

　　纤夫甲　横石弟，喝二两吧。搞几它“汪汪叫”。驱驱寒。

　　水　仙　到你们那里吃什么？我给他留的有。

　　（横石不语，在纤夫桌边插了个座。纤夫给横石倒酒。）

　　（水仙将留给横石的菜送上。）

　　纤夫乙　水仙还真贤惠呢！

　　水　仙　谁给你吃！（对横石）趁热多吃点。

　　渔鼓老人　（吃完饭）各位兄弟一边喝酒，一边听我唱段渔鼓如何？

　　水　仙　哪个听你的，吃饱了，快走！

　　众纤夫　我们愿听。

　　水　仙　不行，走。

　　横　石　我也愿听呢！

　　水　仙　好，看在横石哥面上，就让你们享享耳福。

　　渔鼓老人　（清清嗓子，试拍了几下渔鼓）

　　（唱）拍渔鼓，响一头。

　　一心只想把青龙收。

　　水　仙　咳，又在讲癫话了。

　　纤夫甲　哎呀！莫打岔啰！

　　纤夫乙　莫打岔！（逗乐地）哎，老大伯，你收了青龙，对地方上有哪些好处呢？

　　渔鼓老人　好处多得很哩！

　　（唱）只要青龙收住了。

　　纤夫、标工都不用愁。

　　“三老”“九洞”“十八滩”，

　　水平心平下岳州。

　　女的再不把寡守。

　　男的再不打水跟头。

　　纤夫甲　要得！来，干！

　　（众饮酒。）

　　渔鼓老人　（唱）老的再不怕绝后，

　　幼有所依不用愁。

　　家家人畜两兴旺，

　　五代同堂住高楼。

　　纤夫乙　唱得好！心里痛快，干！

　　纤夫甲　干！

　　横　石　干！

　　众　　干！干！干！

　　横　石　再来一钵“摆尾子”。

　　水　仙　难得横石哥开口，算我请客！旱保，把留的那条活鱼破了！

　　纤夫甲　（唱）到那时，再不饮这淡水酒，

　　一天半斤“二锅头”。

　　众　　哈哈哈！干！　　

　　纤夫乙　（唱）到那时，我老活到九十九，

　　怀抱重孙唱“二流”。

　　众　　（唱）到那时，你我都找个寡媳妇，

　　夜来有个热被头。

　　（众笑。）

　　纤夫甲　哎！老伯，收了青龙这好那好，那你到底怎么个收法啊！

　　渔鼓老人　（唱）若要我把青龙收，

　　诸位请把铜板丢。

　　咳！绕来绕去，还是为了几个钱啊！

　　横　石　你唱得好，我听得顺，来，（掏出一个铜板）给你！

　　（众纤夫纷纷丢铜板。）

　　横　石　老伯，你走吧！

　　渔鼓老人　多谢多谢！（下）

　　（旱保送鱼上。）

　　纤夫甲　“摆尾子”来了，今天水仙请客，我们来个一醉方休。干！

　　众　　要得，干！

　　纤夫乙　来酒，算我的。

　　水　仙　旱保，快把这一缸酒都搬去。

　　（旱保鱼未送到，又喊上酒，慌忙之际，不小心将鱼打落。）

　　（众纤夫已有几分醉意，见情很扫兴。）

　　纤夫甲　哎，到口的“摆尾子”吃不成，真是起来早了，见鬼！

　　纤夫乙　倒霉，兆头不好。只怕明天真要打水跟斗。

　　水　仙　你这条短命鬼，小白虎星，才来就做这不吉利的事，你，你帮老子舔！　　

　　旱　保　（急坏了）呜呜呜！

　　横　石　（护旱保）旱保，莫哭，以后小心就是。

　　旱　保　（忍住，捡地下摔破的盘子）

　　纤夫甲　算了算了，也不能怪旱保，只怪他娘是个白虎星。

　　纤夫乙　好好一个酒店，偏要招来一个小白虎，酒也没有喝头了。

　　我们走！

　　众纤夫　我们走！

　　横　石　（发火，一拳打在桌上，碗盘落地）住口！你们这些好吃鬼，喝了几口尿，哪来那么多鬼话？（对水仙）再搞两盘来！（将所有铜板丢在桌上）

　　（众赫然，无人敢语，纷纷下。）

　　水　仙　还搞两盘？心痛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呀？你那么护着白虎星，我，我……（举手又不敢打横石，只有对早保出气，抓住旱保的耳朵）你这个妖精儿，打落我的鱼，坏了我的生意，你，你给我滚！！

　　旱　保　哎哟！（疼痛不已，咬水仙一口，哭着向店外跑去）

　　水　仙　哎哟！你这小杂种，看我取你的命！（顺手拿起桌上的碗准备向旱保打去）

　　横　石　（抓住水仙“啪”两耳光）你这条泼货！（追上旱保）旱保，到我家去。

　　水　仙　（看着横石带走旱保，又觉得失去什么）横石哥！横石哥！

　　（将举起的碗砸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第六场　众与寡

　　（前场第二天早晨。）

　　（滩姑家。旱保上。）

　　（伴唱）千条路，万条路。

　　寡妇儿子无出路。

　　瞒着娘亲去拉纤，

　　乳气未干走险途。

　　（旱保从壁上偷偷取下搭带，不小心摔了一跤。）

　　水生娘　（内声）谁呀？（无人应）

　　旱　保　（唱）哭一声亲娘，

　　唤一声婆母。

　　莫把孩儿怨，

　　莫想伤心处。

　　生路若有缝一条，

　　怎肯把纤索拉一股。

　　娘，孩儿知你怕的就是我去拉纤，恨的也是我去拉纤。可是，我不能让你老是养着我啊！不孝孩儿偷了父亲留下的搭带，要走父亲的老路了。你恨我吧！骂我吧！回来还可以打我呀！娘，原谅孩儿吧！（带上门，欲下）

　　横　石　（背搭带上）旱保，你要到哪里去？

　　旱　保　横石叔，你带我去拉纤吧！？

　　横　石　你发疯了？小小年纪，怎么能走这条绝路？你娘知道吗？

　　旱　保　我娘不在家，横石叔，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呀！

　　横　石　不行，快给我回去。

　　旱　保　带我去吧！我婆病重，娘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了。

　　横　石　那不是人走的路啊！你娘会伤心的。

　　旱　保　那也不能等着饿死呀？横石叔，求求你，带我去吧！

　　横　石　这……（进退两难）

　　旱　保　（推横石）你怎么不做声呀？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怪你的。

　　横　石　（唱）看旱保，心难平，

　　小小年纪走绝径。

　　搭带肩上挂，

　　难知死和生。

　　我若带他去拉纤，

　　就是滩姑的负心人。

　　（断然地）不行，你回去！（推开旱保下）

　　旱　保　（呆了片刻，果断地）走！（下）

　　（滩姑提菜篮上，轻掀门帘，见婆母已睡着。将草药洗好，放进罐子，生炉熬药，满腹心思。）

　　滩　姑　（唱）秋风紧，秋风凉，

　　秋风破壁入茅房。

　　眼见秋叶萧萧下，

　　满腹心思熬药汤。

　　水生东流去，

　　旱保离身旁。

　　婆母病重久卧床。

　　滩姑我恰似秋叶飘零无主张。

　　（水生娘一阵咳嗽，滩姑进屋扶水生娘出。）

　　滩　姑　（倒药）娘，吃药吧！

　　水生娘　（咳嗽不止）为娘苦了你了。

　　滩　姑　吃吧！吃了药就会好的。

　　水生娘　（颤抖地）我自己来。你把旱保衣服补一下。你不是给横石做了一双鞋吗？天气凉了，也带去叫旱保给他，人总得懂点情啊！（咳嗽）

　　滩　姑　娘，你端好，我这就去给旱保补衣。

　　水生娘　（吃药）唉！药虽苦，比不得滩姑的命苦哟！　　

　　（滩姑取下挂在壁上的衣，发现搭带不见了，一种可怕的念头从心中升起。）

　　（雷声隐隐，电闪微微。）

　　滩　姑　娘，我出去后旱保回来过吗？

　　水生娘　怎么啦？

　　滩　姑　他爹留下的那根搭带不见了！

　　水生娘　哎呀！我昏昏沉沉，好像听见脚步声，喊了两声无人回答。

　　滩　姑　一定是旱保回来过，拿走了搭带。

　　水生娘　他会走那条绝路么？

　　滩　姑　（两眼发直）会——的！

　　（水生娘手中的药碗和滩姑手中的衣同时掉落。）

　　滩　姑　旱保！早——保——！（向门外扑去）

　　水生娘　旱保！旱——保——！（摔倒）

　　（滩姑扶起婆婆，一同发疯似地向门外扑去。）

　　滩　姑　

　　水生娘　旱——保——！

　　（惊雷，闪电。）

　　（滩姑、水生娘猛抬头，看见划户长、众纤夫迎面而来。一个个铁青着脸。划户长捧着那根滩姑要找的搭带，一步步逼来。婆媳吓得如木雕的一般，一步步后退。）

　　划户长　（捧着搭带）滩姑，旱保和横石都……（泣不成声）

　　滩　姑　（呆呆地）他们，他们都——去——了么？（看着搭带，天旋地转）

　　水生娘　旱……（两眼发直，倒地身亡）

　　滩　姑　娘——！（扑向娘的尸体）

　　众　　水生娘

　　划户长　（手捧搭带，至滩姑面前凄然下跪）滩姑，菩萨说你是白虎星，我们纤夫命小，受不住啊！为了全村人的性命，求求你，离开这里吧！你娘我们安葬。求求你，快离开这里吧！

　　滩　姑　（颤抖地接过搭带，凄苦地）儿呀！旱保！（爆发地）旱保！

　　众　　（一齐跪下）滩姑，求求你，为了我们，你离开这里吧！

　　滩　姑　我，我真是白虎星吗？我真是害人精么？（扑向娘尸体）

　　娘——！

　　众　　求求你，快离开这里吧！

　　滩　姑　我走，我走，我——走！（半疯状）哈哈哈……呜呜呜……

　　（滩姑手捧搭带晃晃然离去，众人以目相送。）

　　（惊雷劈顶，大雨倾盆。）

　　第七场　生与死

　　（紧接前场。）

　　（青龙滩边。景同三场。）

　　（惊雷、闪电、暴雨。）

　　（滩姑又哭又笑、半疯半癞地上。

　　滩　姑　早保，旱保！儿——啊！（发呆）我是白虎星，难道我真是白虎星么？旱保——！横石哥——！水生——！你们都在哪里？都在哪里啊？难道是我害了你们么？你们说呀！怎么不做声呀！

　　（江水哀鸣，山谷回荡着她的声音。滩姑奔上龙头，面对茫茫江水。）

　　滩　姑　辰河啊，你忍心丢下我么？

　　（唱）辰河啊！

　　辰河猛如虎，

　　吞的都是苦。

　　满目苍茫向谁诉？

　　唯有神鸦过河谷！

　　曾记得三十年前腊月初，

　　我出生在你岸边的小茅屋。

　　浪花中我学会架船，

　　绝壁上我学会走路。

　　我长成你身边的少女，

　　我嫁给你身边的纤夫。

　　我把你当着希望。

　　我把你当着慈母。

　　辰河啊辰河！

　　你听见滩姑哀声乎？

　　为什么你不给我甜来给我苦？

　　为什么你不准我笑只准哭。

　　为什么你光降冷来不降暖？

　　为什么你光降祸来不赐福？

　　你是慈母？

　　你是怪物？

　　（伴唱）

　　辰河啊辰河！

　　我是你的女儿，

　　我是你的寡妇。

　　是你将我养大，

　　不能把我丢在半路。

　　滩　姑　（接唱）

　　辰河啊辰河！

　　假如人间没有路，

　　指条道路通水府。

　　我要找我的旱保，

　　我要看我的横石，

　　我要会我的丈夫！

　　辰河啊辰河！

　　你指条路指条路！

　　我去揩亲人的泪，

　　我去抹亲人的血，

　　我去收亲人的尸，

　　我去捡亲人的骨！

　　（伴唱）　

　　辰河啊辰河！

　　指条路指条路。

　　滩　姑　（面对河谷）旱保——！

　　（回声。）

　　滩　姑　横——石——哥——！

　　（回声。）

　　滩　姑　夫——啊——！

　　（回声。）

　　滩　姑　你们在哪里？在哪里呀！

　　（喊声在山谷回荡，卷起阵阵声浪。随着喊声，水生的影在水中出现。）

　　水　生　滩姑，滩——姑——！

　　滩　姑　（闻声寻找）夫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水　生　滩姑！

　　（唱）莫为我伤心，

　　莫为我啼哭。

　　水生一去不复返，

　　害你一世受凄苦。

　　婆母是否还健在？

　　旱保是否在读书？

　　滩姑啊！

　　我是不孝的子，

　　我是不仁的父，

　　我是不义的夫！

　　滩　姑　夫啊！

　　（滩姑扑向水生，一排白浪淹没了幻影。）

　　滩　姑　（唱）我是不孝的媳，

　　我是不贤的妻，

　　我是不慈的母！

　　旱保，旱——保——！你也来看看娘吧！，

　　（旱保的幻影出现。）

　　旱　保　娘，娘——！

　　滩　姑　儿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旱　保　娘——！

　　（唱）莫为儿伤心，

　　莫为儿啼哭，

　　不孝孩儿偷搭带，

　　触痛娘的伤心处。

　　孩儿不该不听话，

　　孩儿不该走绝路。

　　娘啊，

　　你骂我吧，

　　你恨我吧，

　　切莫责怪横石叔！

　　滩　姑　儿啊——！（滩姑扑向旱保）

　　（一道闪电，幻影消失。）

　　滩　姑　（自语）能怪孩儿么？

　　（唱）我是不孝的媳，

　　我是不贤的妻，

　　我是不慈的母！

　　横石哥，我对不起你呀！你还愿意看看我么？

　　（横石的幻影出现。）

　　横　石　滩姑，滩——姑——！

　　滩　姑　横石哥！

　　横　石　（唱）莫为我伤心．

　　莫为我啼哭，

　　是我带旱保去拉纤，

　　是我害你守孤独。

　　你骂我恨我忘掉我，

　　我在水底才舒服。

　　滩姑啊，

　　我是不义的人，

　　我是贪酒的鬼，

　　我是苦纤夫！

　　滩　姑　横石哥！

　　（一声惊雷，幻影消失。）

　　滩　姑　（自语）我能恨他么？

　　（唱）我是无情的人，

　　我是坏寡妇，

　　我是恶白虎！

　　（伴唱）　

　　寡妇苦、苦寡妇，

　　身边悬崖无退步，

　　跳人一江青龙水，

　　赶去阴曹会骨肉！

　　早保——！横石哥——！夫啊——！等等我吧！

　　（雷吼、雨暴、浪涌。滩姑欲跳江。）

　　（内声：救命呀！救命呀！）

　　滩　姑　（欲去救人）唉！我一个要死的人，还管什么别人的死活？

　　（又欲投江）

　　（内声：救命呀！救命呀！）

　　（喊声凄厉。欲断人肠。）

　　（滩姑不忍，下。随即扶渔鼓老人上。）

　　滩　姑　老伯，这样大的雨，你来江边做什么？　　

　　渔鼓老人　我要上龙头岩去。　　

　　滩　姑　上龙头岩去做什么？

　　渔鼓老人　去，去找钱……

　　滩　姑　什么，找钱？

　　渔鼓老人　（掩饰地）啊，不不，去讨钱，你要有钱也给我一个吧！

　　（又摔了一跤袋里的钱滚了出来）

　　滩　姑　我一个要死的人，哪有钱呀？

　　渔鼓老人　千万不要寻死。我是不愿死的，我要活、要去讨，还要……可惜我已经不行了！

　　（老人颤抖的手在地上摸钱，滩姑帮捡。）

　　滩　姑　老伯，你有这么多钱，还要去讨，你是真的疯了么？

　　渔鼓老人　你也相信我是疯子？

　　滩　姑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呀？

　　渔鼓老人　你看这青龙绝壁，手无攀处，脚无蹬处，纤夫上滩，难于上天。哪有不死人的？要有一条铁链挂在绝壁之上，纤夫攀着它上滩那就好了！

　　滩　姑　（如梦初醒）要有一条铁链挂在绝壁之上，让纤夫攀着它上滩……（激动地）啊，你是攒钱打链？

　　渔鼓老人　我几次闹神堂，就是为了这事，他们都认为我是疯子。

　　现在，可惜我活不长了，我担心这钱……

　　（老人渐渐不支。）

　　滩　姑　老伯，您老信得过我么？

　　渔鼓老人　你，你是谁呀？

　　滩　姑　我是滩姑，是白虎星呀！

　　渔鼓老人　啊，我晓得，我晓得！信得过，信得过！（将钱袋递给滩姑）滩姑，在那龙头岩的龙嘴里，藏得有几十年的血——泪——钱！（闭上了眼睛）

　　滩　姑　大伯，大——伯——！

　　（声声惊雷、道道闪电。）

　　滩　姑　（唱）血泪钱，捧在胸，

　　先辈嘱托记心中，

　　辰河寡妇不求死，

　　活在世上斗青龙。

　　不怕十年八载，

　　不分春夏秋冬，

　　去乞讨、去做工，

　　我就是白虎，

　　我就是天公。

　　为了解除纤夫苦，

　　活在世上斗青龙！

　　（暗转。天幕出现春天的山路，滩姑卖草鞋过场。）

　　（伴唱，女）

　　春季里来桃花开，

　　滩姑洒泪在山岩。

　　此番哪有赏花意，

　　提串草鞋村前卖。

　　（天幕换上夏天的山溪，滩姑洗衣下河。）

　　（伴唱，男）

　　夏季里来荷花开，

　　滩姑洒汗下溪来。

　　清水好洗千家服，

　　何时换得万家财？

　　（天幕换上秋天的山寨，滩姑乞讨过场。

　　（伴唱，女）

　　秋季里来桂花开。

　　滩姑乞讨在山寨。

　　和尚尼姑都不是，

　　只为亲人化缘来。

　　（冬景。滩姑已是白发老人。拄拐棍过场。）

　　（伴唱，男）

　　冬季里来雪花开，　　

　　滩姑容颜随雪改。　　

　　一步一滴血和泪，　　

　　血泪换得钱米来。

　　（男女合）

　　二十载呀二十载，

　　滩姑足迹遍山寨，

　　一寸光阴一寸苦，

　　为着纤夫世上挨！

　　第八场　人与神

　　（二十年后。）

　　（降龙庙里钟声低沉，香烟缭绕。）

　　（普善银须白眉，端坐于神堂之中，周围堆满干柴，双目紧闭。一手敲木鱼一手举燃烛，口中念念有词。）

　　（划户长带着纤夫、乡邻跪于神堂前。）

　　普　善　（唱）一世清苦把庙守，

　　今日超化西天游，

　　魂飘蓬莱仙岛，

　　魄绕昆仑山头，

　　前身过，今生罪，

　　化为青烟上重九。

　　阿弥陀佛！

　　贫僧归天去也！

　　（普善唱罢，欲点燃干柴。）

　　划户长　菩萨且慢，老朽有一句话，压在心头多年，不知该问不该问？

　　普　善　贫僧请教了！

　　划户长　菩萨说青龙滩乃是一青龙所化，只要把白虎星赶走，就会平风息浪的。如今滩姑已离开多年……

　　纤夫甲　听人说她已不在人世了。

　　划户长　为什么……？

　　普　善　说吧！

　　划户长　为什么还是祸事重重呀？

　　普　善　这……

　　划户长　望菩萨指点！

　　众　　人望菩萨指点！

　　普　善　这个……

　　（众人起。）

　　划户长　莫非你骗了我们么？

　　普　善　如若是的，贫僧也被骗了！

　　众　人　可怜滩姑了！

　　划户长　菩萨不是说庙里已有一些积蓄，择定今日为神另铸金身，何故去得如此匆匆呀？

　　众　人　是呀，菩萨不是说择定今日为神另铸金身么？

　　普　善　众位父老，贫僧靠各位养活多年，目睹青龙滩祸事重重，无力解救，已是惭愧不已，本想用庙里的积蓄为神另铸金身，保佑你们平风息浪！谁料……

　　众　人　怎么了？

　　普　善　谁料昨夜辰州府来人，说是要重修府衙，将庙里的积蓄全拿走了！罪过呀罪过！

　　划户长　官府真不管我们的死活了么？

　　众　人　是呀，官府如此狠心，我们活不成了！

　　普　善　贫僧罪孽深重，无脸再坐神堂，贫僧归天之后，自有真神降临，保佑你们平风息浪。（欲点干柴）

　　划户长　菩萨，若不为神另铸金身，真神岂肯保佑我们？

　　纤夫甲　官府把钱都抢走了，另铸金身，哪来那么多钱呀？

　　众　人　是呀，哪来那么多钱呀？

　　（众人面面相觑。）　　

　　（滩姑白发苍苍。手拄木棍，身挂布袋，一身破烂艰难走上。）

　　滩　姑　有钱，有钱，我有的是钱！

　　众　人　她是谁？她是谁呀？

　　普　善　你是何人？

　　滩　姑　我是神，我是仙，普善，你知罪么？

　　普　善　我知罪，饶恕我吧，今世不能为神铸造金身，来生补过。

　　众　人　她是神！她是仙！真神来了！真神来了！

　　（滩姑看着大家一双双陌生的眼睛，老泪纵横。）

　　滩　姑　（抚摸幺妹）幺妹，你也老了，你还认得我么？

　　（幺妹摇摇头。）

　　滩　姑　水仙，你还恨我么？

　　（水仙摇头。）

　　滩　姑　难道你也认不得我了？

　　（滩姑走向户长。）

　　滩　姑　（急切地）户长——！

　　（户长睁大眼，摇头。）

　　滩　姑　（痛苦地）难道你们都把我忘了么？我可时时都在想你们哪！（抓一把银元出）我——就是白虎星呀！

　　众　人　你——！

　　划户长　你就是滩——

　　滩　姑　我是滩姑呀！

　　划户长　（看看银元）不，不是的！你，你是仙姑！（跪下）　　

　　众　人　（跪下）仙姑，白虎星不在人世了，你不是试我们的心吧。

　　滩　姑　我是滩姑呀！

　　众　人　仙姑，我们是诚心的呀！白虎星已被赶走多年了！

　　滩　姑　（痛苦的）赶走了么？

　　众　人　是赶走了呀！

　　滩　姑　把她全忘了么？

　　众　人　忘了，全忘了！

　　滩　姑　我是神么？（钱掉落在地上）

　　（唱）神雾如海黑沉沉，

　　拨开一层又一层，

　　今日方知醒世晚，

　　不信神时却成神。

　　众　人　救救我们吧！

　　滩　姑　（极痛苦地）哈……我是神，我就是神！（捧钱袋）这是我几十年的血泪钱。

　　（众人茫然。）

　　滩　姑　不，是神赐给你们的钱，你们用这些钱请来工匠……

　　众　人　多谢真神，一定请来工匠，为神铸一尊金身。

　　滩　姑　不，用这些钱请来工匠，打一条铁链挂在绝壁之上，给纤夫攀手，垫——脚！　　

　　划户长　多谢真神指点，只是龙头岩上能动土么？

　　众　人　能动土么？

　　普　善　（点燃干柴，火焰熊熊）归天去也。

　　滩　姑　神力无边，水来土淹。

　　众　人　多谢真神，多谢真神！

　　划户长　神力无边，水来土淹！打链！

　　众　人　打链！

　　滩　姑　打链！

　　（打链声随着音乐声。渐强。）

　　尾声

　　（一条铁链锁住舞台。）

　　（天幕怪石狰狞，江水滔滔。）

　　（一组纤夫造型，纱幕内逆光剪影。）　

　　（合唱）寡妇链呀寡妇链，

　　辰河史册的装订线。

　　命书由人写，

　　不靠神与仙。

　　背负一江青龙水，　　

　　扬起身后百只纤。

　　莫道辰河路途险，

　　前头已露一线天。

　　（合唱声中天幕上现出三个大字——《寡妇链》）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