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紫　苏　白　术　地骨皮

　　何首乌　枸杞儿　使君子

　　七叶一枝花（众衙役）

　　时　间：南朝刘宋孝建年间。

　　地　点：沛郡相县。

　　第一场

　　［在沉重哀婉的音乐声中幕启。

　　［山野间，紫苏挎药袋，白术摇响铃相携而行。

　　［幕内合唱：

　　南朝刘宋间，

　　大祸起萧墙：

　　瘴气漫山野，

　　怪病虐城乡；

　　路有病死骨，

　　医无救命方。

　　何来济世药，

　　驱魔保安康？

　　［歌声中，蓝衣少女们奔上：“白大夫救命啊！”“紫苏姐救命啊！”

　　［紫苏、白术应接不暇，回天无术。

　　［蓝衣少女们在痛苦中挣扎、倒毙，化为座座新坟。

　　［灯光变幻。

　　紫　苏　（唱）连日来走乡串户去看诊，

　　白　术　（唱）已发现有种怪病在流行；

　　紫　苏　（唱）查遍医书无记载，

　　白　术　（唱）试尽验方无效应。

　　紫　苏　（唱）医家人人无良药，

　　白　术　（唱）山野处处有尸横！

　　紫　苏　（唱）眼见得座座新冢留愧恨，

　　白　术　（病体不支，跌倒在地）

　　紫　苏　白郎，你怎么了？

　　白　术　（唱）谁料想郎中染疾成病人！

　　紫　苏　什么！你也染上了这种怪病！

　　白　术　我正是染上了这种怪病！

　　紫　苏　那你为何还一直隐瞒于我？

　　白　术　（唱）我有心以身试病探方药，

　　又谁知回天无术留祸根。

　　紫　苏　白郎！我的夫啊！你……真是个药迷医痴啊！

　　（唱）好郎中弘医播德我崇敬；

　　蠢丈夫舍生探病我心疼。

　　白　术　（唱）为医家寻方问药何惧死，

　　紫　苏　（唱）你也该替为妻顾惜余生。

　　白　术　紫苏！我的妻啊！为夫我……

　　我也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呀！

　　紫　苏　（唱）搀夫君归家门悲泪难禁，

　　白　术　（唱）医庐内装满了厚意浓情。

　　紫　苏　（唱）十年来好夫妻相依为命，

　　白　术　（唱）我行医你采药乐道安贫；

　　紫　苏　（唱）忆往昔志同道合医难症，

　　白　术　（唱）叹今天难救天下有病人！

　　紫　苏　夫君不要灰心。想你我行医十载，治愈了多少疑难病症。这次也一定能妙手回春，救己救人。

　　白　术　贤妻呀，我的病情已经十分危重，恐怕是来不及了呀！

　　紫　苏　家里还藏着一支千年古参。我去熬来给你补补身子。先稳住病情，再慢慢寻方医治。

　　白　术　不可不可。那是你爹爹当年特意陪嫁给我们这白家医庐的镇庐之宝，不能动它。

　　紫　苏　呆子呀，你才是我真正的镇家之宝啊！（下）

　　［何首乌牵枸杞儿上。

　　何首乌　白大夫，你看我这孙儿怎么了？平时象个飞天蜈蚣，今天怎么象只打蔫了的鸡儿。

　　白　术　（把脉）哎呀，不好！枸杞儿面色青紫，眼中渗血，怕是也染上了怪病！

　　何首乌　怪病？什么怪病！

　　白　术　病因还不清楚，目前无药可治！

　　［紫苏端汤药上。

　　何首乌　白大夫，枸杞儿是我家的一根独苗苗，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呀！

　　紫　苏　阿婆，不要着急。白郎正在探查怪病，寻创新方。

　　白　术　据我推断，此病系为毒虫所致，只是……？

　　紫　苏　白郎，先将这碗汤药喝了吧。

　　白　术　（接药，转念）紫苏，还是让枸杞儿将这碗汤药喝了吧。

　　紫　苏　（欲止）白郎……！

　　白　术　枸杞儿怪病初起，这药或许能稳住他的病情。

　　紫　苏　可你……？

　　白　郎　孩子要紧。快去。

　　紫　苏　（唱）手捧汤药泪暗流，

　　泣血心头又添忧：

　　本想借镇庐之宝镇夫病，

　　偏碰上求医之人把宝求！

　　平日我送医舍药争出手，

　　今天却惜汤如命想藏留；

　　白　术　紫苏，快去喂枸杞儿把这碗汤药喝了吧。

　　紫　苏　我……我去拿片调羹来喂他。

　　何首乌　要么子调羹啰，捏着鼻子一下就灌下去了。让我来。（夺碗）

　　紫　苏　（闪开）阿婆当心。别把汤药弄泼了。还是我……来喂他吧。

　　何首乌　枸杞儿，快来呀。

　　紫　苏　（唱）老阿婆她来得不是时候，

　　白　术　紫苏，快去呀。

　　紫　苏　（唱）白术郎他憨得象根木头；

　　没奈何慢慢儿挪前蹭后，

　　咫尺间胜似那万里长途；

　　枸杞儿　阿姨，这药苦不苦呀？

　　紫　苏　这药……？当然是蛮苦蛮苦的呀。你要是怕苦，我就去给你换碗甜的？

　　枸杞儿　要得。要得。

　　紫　苏　（唱）谢枸杞嫌药苦不食不受，

　　白　术　枸杞儿，良药苦口。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吃苦？

　　枸杞儿　嗯？不怕！男子汉大豆腐……楠竹片子都不怕，还怕这点苦呀？拿药来！

　　紫　苏　（唱）怨夫君不解我千忧万愁；

　　枸杞儿　（喝一口）哎呀，苦得发绿眼晕。

　　紫　苏　那你就莫喝了。

　　枸杞儿　快点拿糖来。

　　紫　苏　好好好。我帮你拿糖去。

　　（唱）甜糖儿甜蜜蜜甜在他口；

　　苦滋味苦涩涩苦我心头！

　　何首乌　（复递药）么儿，乖崽，恨病吃药哪。你闭起眼睛，把它当成娃哈哈，一口就喝了。

　　枸杞儿　（盯着汤药，仿效广告词地）“你看着我干什么？别看我。你再看我，我就把你一口喝掉！”

　　何首乌　对。喝掉，快点一口喝掉。

　　紫　苏　慢……慢，慢、点、喝——！

　　（唱）求枸杞给我的夫君留一口，

　　也让我把这殷殷希望、浓浓深

　　情、线线生机为我的夫君细细留！

　　枸杞儿　（喝药，递碗）哇！这个娃哈哈是假冒伪劣产品，不好喝！

　　紫　苏　（接碗，愣住了）全喝光了！

　　枸杞儿　男子汉大豆腐，说喝掉就喝掉！

　　何首乌　多谢多谢。白大夫，要是这药好，我明天再来。（牵枸杞下）

　　紫　苏　白郎，这支千年古参乃希世珍宝。你怎么……？

　　白　术　紫苏，身为医家，治病救人岂可藏——私！

　　紫　苏　那你……你，你就把这剩下的药渣，吃了吧。

　　白　术　紫苏呀，我病入膏盲，命在旦夕。这药对我已无济于事了。只是有一件大事，你一定要用心给我办到！

　　紫　苏　夫君尽管吩咐，为妻义不容辞。

　　白　术　好好好。我以身试病，查知怪病系毒虫所为，且不在肠胃之中，因而现成的方药均难奏效。连日来，我已将临床症状记录在案，又自创了几个医治这怪病的新药方。我死之后，你一定要将我的脏腑剖开，找到毒虫繁衍之处，照方配药，医救病人！

　　紫　苏　什么！你要我剖尸探病，惊扰冤魂！

　　白　术　我要你剖尸探病，告慰亡灵！

　　紫　苏　夫君，此等违纲背礼，弃道失德之事，恕为妻实难从命！

　　白　术　妇人之见——！

　　（唱）行医人救死扶伤为己任，

　　要救人，要治病，

　　病因不明怎下药？

　　药不对症怎救人？

　　知病不究医道又何在？

　　见死不救天理又何容？

　　为探病我抛下妻室和性命，

　　又何惜魂飞魄散一尸身？

　　尽天职夫妻俩前赴后继，

　　莫令我空遗恨功败垂成；

　　唤贤妻遵夫命谨记重托，

　　驱病魔救百姓告慰亡灵。

　　紫　苏　夫君，你叫我好为难啊！

　　白　术　紫苏，我已立下遗书一封。你一定要遵嘱而行，了我心愿哪！（气绝）

　　紫　苏　（撕心裂肺地）夫君——！

　　［切光。

　　第二场

　　［白家。紫苏在清理衣物。

　　紫　苏　（唱）冷月移孤灯摇满怀悲怆。

　　开箱笼，启绣柜，

　　强咽悲痛下断肠，

　　我为亡夫理寿装；

　　猛见当年新妆奁，

　　——泪满霓裳！

　　睹物思情心神恍，

　　蓦然又见白术郎。

　　悄把嫁衣重披上……，

　　［灯光变幻，喜乐中白术飘然上。

　　白　术　（唱）春风送我入洞房。

　　秉烛且将新娘望……，

　　却为何百味药草摆满床？

　　莫非要考为夫医书药理，

　　鸳鸯被翻作那药店医堂！

　　紫　苏　非也——

　　（唱）我自幼随父采药高山上，

　　药草识几味，医理不知详，

　　今既嫁为医人妇，

　　紫苏要先拜师傅后做新娘。

　　白　术　（戏谑地）想我白术乃一方名医，倘若收徒不慎，岂不是砸了自己的牌子？不可！不可！

　　紫　苏　白郎是说女流之辈不可为医？

　　白　术　这……？正是。从古到今只有郎中，哪有“娘中”呀？

　　紫　苏　（嗔怒地）那你还讨堂客搞么得？出去。你出去！

　　白　术　哦呀呀，这个徒弟的气蛮大，劲也蛮大哩。

　　紫　苏　白郎，弄疼你了？

　　白　术　（故意地）哎哟——。我这只手……只怕再也把不得脉了。

　　紫　苏　白郎莫急，待紫苏替你推拿推拿。（为其按摩）

　　白　术　好了。好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好功夫？

　　紫　苏　我乃山野之人，对付跌打损伤，还有点土办法。

　　白　术　对付新郎官，也很有点蛮办法呀。哈哈。

　　紫　苏　白郎，自古医药不分家。我连人都嫁给你了，当个徒弟都不够资格呀？

　　白　术　要想拜我为师倒也不难，不过为师要先考你一考。

　　紫　苏　怎么考？白郎快说。

　　白　术　常言道：想学得会，跟着师傅睡。你把这鸳鸯锦被之上摆满了药草，要我又如何睡得下去呢？倒不如你将这百味药草，一一报上名来。说对一味，我就拿走一味。把地方腾出来了，师傅才好教你这个徒弟呀。

　　紫　苏　要得要得。这有何难。

　　（唱）锦被上百味药草亲口尝，

　　且待我一味一味报与郎：

　　（念）南沙参、北沙参、人参、党参、

　　玄参、丹参、太子参……

　　白　术　——补中益气又安神；

　　紫　苏　（念）大茴香、小茴香、丁香、乳香、麝香、霍香、青木香……

　　白　术　——活血化瘀又助阳；

　　紫　苏　（念）桑白皮、牡丹皮、陈皮、青皮姜皮、桂皮、蝉衣、枳壳、地骨皮；

　　酸枣仁、柏子仁、砂仁、杏仁、苏子、肉桂、当归、茯苓、益智仁；

　　银花、连翘、川椒、胡椒、天冬、熟地、杜仲、甘草、夏枯草；

　　赤芍、黄连、地龙、僵蚕、柴胡、紫菀、常山、雷丸、伏龙肝……

　　白　术　（手忙脚乱）罢了罢了。你还要让我这个搬运工，蓄点力气……讲课唦！

　　紫　苏　（唱）问师傅徒弟考得怎么样？

　　白　术　（唱）要紧的两味好药你不该忘，

　　紫　苏　没有呀？这鸳鸯床上已经被你搬得一干二净了。

　　白　术　（唱）白术紫苏成百合……

　　二　人　（唱）好夫妻肝胆相照、兴趣相投恩恩爱爱情义长！

　　［灯光变幻，恍如隔世。

　　紫　苏　白郎！白郎——！

　　（唱）眨眼间物是人非悲声放，

　　白郎！我的夫呀，（捧遗书）

　　这遗书叫为妻如何能担当！

　　［烟雾中，白术自帐幔飘然而出。

　　紫　苏　（扑上前去，每每扑空）白郎！

　　夫君呀——！

　　白　术　紫苏！紧妻呀——！

　　（唱）夫妻俩阴阳相隔两茫茫，

　　劝贤妻节哀顺变莫悲伤；

　　磕头作揖唤不回我的命，

　　焚香烧纸还不得我的阳；

　　亲人呵，你若真把我念想，

　　就应该遵遗训，承医道把我未了的心愿偿，

　　莫叫我做鬼也张皇！

　　紫　苏　（唱）非是妻不聆夫训负厚望，

　　白　术　（唱）我的妻前思后想为哪桩？

　　紫　苏　（唱）事难为惊世骇俗无先例，

　　白　术　（唱）为探病敢为人先写新章；

　　紫　苏　（唱）理难容戮尸辱夫背常礼，

　　白　术　（唱）为救人离经叛道永留芳；

　　紫　苏　（唱）情难舍惊扰亡灵肝肠断，

　　白　术　（唱）承夫志守职不废情义长；

　　紫　苏　（唱）意难决左右为难好迷惘，

　　白　术　（唱）去私念处义不回心自强。

　　［烟雾中，白衣少女们翩然过场；

　　白　术　紫苏，你来看。这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被怪病夺去了生命的野鬼孤魂！身为医家，你我于心何忍？于心何安？于情何在？于理何通呀！

　　紫　苏　夫君——！

　　白　术　惭愧呀！我好惭愧呀——！（怅然地转身，顿时变成骷髅，僵立，隐身）

　　紫　苏　（张皇地）夫君！白郎——！

　　［灯光变幻。音乐深沉、凄婉。

　　［何首乌急上；蓝衣少女们随上。

　　何首乌　白大夫！白大夫开门哪！

　　紫　苏　阿婆？有事吗？

　　何首乌　我家枸杞儿吃了你昨天给的那碗药，当时就好多了。可是今天晚上，他好象又有点不行了。紫苏，你把昨天的那个药，再给我开几付好不好？

　　少女们　紫苏姐，给我们开几付吧。开几付吧。

　　紫　苏　阿婆，昨天那药，我……我再也没有了呀！

　　何首乌　（不悦地）紫苏，莫扳俏唦。我不得打你的巴皮（赖帐）！等俺屋里的抱鸡婆醒抱了，我给你送一窝小鸡儿来。

　　紫　苏　阿婆，你误会了。我真的……

　　何首乌　莫讲了。莫讲了。这些套路都用乱了。没得人买呢，就打折、清仓、大出血；有人要呢，就涨价、少秤、杀猪脑壳！白大夫呢？我找他要去。堂客们硬是小气些。我就不信他会象你这样，没得爱心。

　　紫　苏　白郎他……，他已经睡下了。

　　何首乌　那你让我进去找他。

　　少女们　对。进去找他。进去找他

　　紫　苏　（阻止地）阿婆、乡亲们，我求求你们。他，他……太累了！请你们不要惊醒了他。

　　何首乌　（不得其门而入，略思，突发地）

　　白大夫，救命哪——！

　　少女们　（齐声地）白大夫！救命哪——！

　　白大夫！救命哪——！

　　紫　苏　（返身关门，无声泪下）

　　众　　（面面相觑，愤然离去）

　　［饮泣声、呼救声远远传来，越来越大，渐渐充满整个舞台。

　　［哀乐声中，幡旌飘动，纸钱飞扬，

　　白衣少女们飘然过场：

　　（合唱）病魔夺命去，

　　哀声动地来。

　　魂归不知处，

　　哪得心颜开？

　　紫　苏　（惊怕地敞开房门，冲出屋外，望空兴叹，唱）

　　耳边厢声声呼唤震空响，

　　眼面前点点白幡漫天扬；

　　旧鬼含冤新鬼哭，

　　天地无色人心惶；

　　似这般病魔肆虐民遭罪，

　　为医家于心何安愧恨长。

　　事到此方悟透夫君志向，

　　尽职守去私念心似海洋。

　　捧遗书学榜样再不彷徨；

　　（猛抬头看到门前对联，震动地）

　　“药凝天地之灵气，医承圣道之善缘。”也罢——！

　　借天地之灵气驱魍魉，

　　承圣道之善缘济苍生；

　　为继夫志弘医德，

　　敢将那惊世骇俗、离经叛

　　道、违心背愿、裂胆绞肠的

　　天大难事来承当！

　　［切光。

　　第三场

　　［相县衙。堂鼓声中，地骨皮急上。

　　地骨皮　（念）都说当官有派头，

　　我看当官短阳寿；

　　我爷病得脚抽筋，

　　还要上堂当马猴。

　　吔嘿！怎么一个人都没得？

　　七叶一枝花！

　　众衙役　（呵欠连天地上）来哒来哒！

　　地骨皮　喂。这是个么得样子？塑造衙门形象，端正行业之风。又忘记了？你们怎么这么不清白！

　　众衙役　清白——。若干地清白。

　　地骨皮　清白个屁！公堂之上，请使用文明礼貌用语。

　　众衙役　Sorry,Sorry.

　　地骨皮　这还差不多。你们是眼晴瞎了呢？还是耳朵聋了？外头的堂鼓都敲破了，你们还不上班？不晓得规矩呀？迟到三次，做旷工处理！

　　一枝花　老爷，俺是看到你病了，准备歇业一天。

　　地骨皮　腐败！政府机关，二十四小时全天侯服务。照常营业！

　　众　　升堂——！

　　［何首乌上。

　　何首乌　叩见大老爷。

　　地骨皮　不客气。下跪何人哪？

　　何首乌　老身姓何名首乌。

　　地骨皮　何首乌？一味好药。枯皮皱肉的……蛮象。你击鼓喊冤，所为何事呀？

　　何首乌　老爷，有一件大事，老身不知该讲不该讲？

　　地骨皮　这个老妈子，脑壳有毛病吧？

　　一枝花　只怕有点不清白。

　　地骨皮　（打官腔）啊。啊？何首乌呵，本官是个讲效益的人！民不告，官不理。既然你不晓得该讲不该讲？那就想清白了再来。退堂退堂。

　　何首乌　老爷容禀。

　　一枝花　搞清白哪！这里是政府机关哪！没得哪个听你扯乱谈哪！

　　地骨皮　你这是么得态度？既然她来上访，就算是扯乱谈，那我们公职人员，也应该洗耳恭听呀。

　　一枝花　Yes.

　　地骨皮　何首乌呀，政策我还是先给你交待清楚：你有权保持沉默。不过从现在起，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讲！

　　何首乌　（唱）未开言不由人心惊胆战，

　　这件事讲不讲我都为难：

　　不是我挑是拱非泄私怨，

　　实在是伤天害理太凶残。

　　我自幼三纲五常当牌匾，

　　哪容得违纲背礼颠倒颠？

　　倘若是徇情枉法隐真恶，

　　岂不是弃道失德愧对天！

　　地骨皮　你这个关子也卖得太久了吧？到底是么得事哟？

　　何首乌　（唱）大清早白家医庐去求药，亲眼见妻戮夫尸心悚然！

　　众　　（震惊地）啊！

　　地骨皮　（突放声大笑）哈哈哈。高级乱谈。高级乱谈。你是说书的吧？

　　何首乌　老爷，此事决非杜撰。

　　地骨皮　不可能！在老爷我的地盘上，怎么会出现这种亘古未有，前所未闻的怪事呢！

　　何首乌　老身亲眼所见，决无虚言。

　　地骨皮　（震怒地）七叶一枝花！

　　众　　在！

　　地骨皮　速速抓，抓……来！（病体不支，倒卧在公案之上）

　　众　　是！（带何首乌急下）

　　［摄入心魄的堂鼓声中，众衙役押紫苏带枷上。

　　一枝花　老爷，人提来了。

　　地骨皮　哦。升……升堂。

　　一枝花　老爷，我看你病得不轻，还是歇业一天，改日再审吧。

　　地骨皮　ＮＯ！如此骇人听闻的惊天大案，定要从重从快从严查办。招！

　　紫　苏　民女紫苏，配夫白术，行医采药为生。

　　地骨皮　嘿。有味道。到底是行医的，连人都是一色的药名。（环顾众人）在场的合起来，那就是一付清热解毒汤哩。

　　紫　苏　如此看来，老爷也是个懂医识药之人？

　　一枝花　我家老爷读医书，能治百病，就是个人的病硬整不好。

　　地骨皮　莫扯散了。恶妇紫苏，有人告你违纲背礼，戮尸辱夫，可有此事？

　　紫　苏　戮尸是实，辱夫为冤。

　　地骨皮　此话怎讲？

　　紫　苏　老爷请看。（示遗书）

　　地骨皮　稀奇。真的稀奇。打从盘古开天地，我还从没有听说过象你们这样翻开肠子肚儿找病的。

　　紫　苏　此事确无先例。

　　地骨皮　病因找到了吗？

　　紫　苏　找到了。

　　地骨皮　好好好。哎呀，不好。大事不好哟！

　　一枝花　老爷，你怎么一下子“好”，一下子“不好”哟？叫化子吃油面——拖进拖出，不象个当官的。

　　地骨皮　嘿！你这个龟儿的还蛮有眼力呀，一下就把老子看穿了。

　　（唱）本老爷天生不是当官的料，

　　不会搞两面三刀的那一套；

　　明知道这差事费力不讨好，

　　又担心炒了鱿鱼丢饭票；

　　没奈何打起精神把案审，

　　众　　　（大声地）哦吙——！

　　地骨皮　（一阵晕眩）哎哟！轻点唦！

　　（唱）未开场先把老爷吓了一大跳！

　　一枝花　老爷，你硬是奈不何了，就莫硬挺硬地霸蛮了。散场散场。

　　地骨皮　回来！我不霸蛮，你管饭呀？望着我搞么得？打撑唦。

　　一枝花　哦，打撑。打撑——。（对众衙役）望着我搞么得？把警棒拿过来唦。

　　众衙役　Ｙｅｓ！（用衙杖前后左右支撑着东倒西歪的地骨皮）

　　地骨皮　嗯。这下稳当多了。（装腔作势地）大胆民妇，你可知罪？

　　紫　苏　民妇何罪之有？

　　地骨皮　嗨——！

　　（念）小堂客稀里糊涂一包猪油，

　　到如今还不晓得大祸已临头。

　　虽说她剖尸验病有点由头，

　　可毕竟触了朝廷的大柱头。

　　这件事东讲西讲都有讲头，

　　长和短就要看哪个在上头；

　　定国的三纲五常都是大部头，

　　治病的处方药单是个小纸头；

　　百姓的肉头，皇上的斧头，

　　这案子怎么审都斢不得汤头，

　　她注定是个背时的冤大头。

　　我有心提醒她递个话头，

　　一个喷嚏涌上来塞了喉头。

　　啊啾！（筋疲力尽，伏倒在案）

　　一枝花　老爷，今天算了啵？你坐都坐不稳了。

　　地骨皮　坐不稳了，你不晓得把我摆……平呀？

　　一枝花　哦。来呀，摆平他——！

　　［众将地骨皮横摆在公案之上。

　　紫　苏　（为其把脉）看来老爷病得不轻，待我来替他把脉看诊。

　　一枝花　（搬过太师椅）好好好。郎中请……，呵，“娘中”请坐。

　　紫　苏　（唱）带枷人把脉看诊公堂上，

　　地骨皮　（唱）她看病我审案相得益彰；

　　紫　苏　（唱）借问病诉冤情一举两得，

　　地骨皮　（唱）试医术辨真伪下面就汤；

　　紫　苏　（唱）问老爷病起何时可用药？

　　地骨皮　（唱）吃了些老鼠药都不对方；

　　紫　苏　（唱）观老爷面色青紫眼渗血，

　　地骨皮　（唱）遇不平心里血胀脸装佯；

　　紫　苏　（唱）据脉象老爷是怪病症状，

　　地骨皮　（唱）这怪病因何起你可知详？

　　紫　苏　老爷是要问这怪病的病因么？

　　地骨皮　老爷正是要问这怪病的病因。

　　紫　苏　老爷又不是郎中，问它做甚？

　　地骨皮　老爷我不是郎中，我是……郎中的爹唦！

　　（唱）自古来百姓安乐是甲仗，

　　父母官保境安民是本行；

　　眼见得怪病搅民人心惶，

　　我忧、我愁、我急、我慌，

　　我又忧又愁又急又慌，屙屎不

　　出，吃饭不香，膝头骨打跪，后脑壳发僵，

　　怎不叫我病，我病……我病呀病殃殃？

　　紫　苏　如此说来，老爷还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啰？

　　地骨皮　我当然是……。吔嘿！怎么搞倒了？到底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哟？

　　紫　苏　当然是……，老爷审我唦。老爷请上坐。

　　地骨皮　民妇紫苏，怪病因何而起，冶病可有良方？还不速速从实招呀——来！

　　紫　苏　启禀老爷——，

　　（唱）白术夫以身探病德高尚，

　　紫苏妻遵嘱查病情深长；

　　为救人前赴后继尽天职，

　　却为何重枷锁我到公堂？

　　地骨皮　如此说来，真是冤枉你了。

　　紫　苏　（唱）冤不冤枉不枉我无暇思量，

　　先借你判斩的朱笔来开救命方；

　　八字衙门朝北开也要把理讲，

　　为救人为治病你怎好把罪量？

　　就算是刀斧架在了脖子上，

　　我救得一个是一个，

　　救得一双是一双。

　　地骨皮　好，好一个……！（病体难支，仆倒在地）

　　众　　（惊呼）老爷——！

　　［切光。

　　第四场

　　［牢房。

　　紫　苏　我好苦啊——！

　　（唱）夜风冷秋露寒辗转不成眠。

　　思亡夫，念家事，

　　含悲咽泪枉向天；

　　亡夫的遗体未下葬，

　　苦命的寡妻又入监；

　　都说是戮尸辱夫恶盈满贯，

　　谁解我一腔热血，两面为难，

　　万般无奈，满腹的辛酸！

　　纵然我剖尸探病背常礼，

　　又何至重枷长镣把我拴？

　　难道我谨遵夫命情不厚？

　　难道我探病寻方理不端？

　　难道我承竟夫业道不正？

　　难道我治病救人德不全？

　　似我般情理道德有分说，

　　善举缘何成罪愆？

　　回肠九转终不解，

　　思前想后心惨然。

　　恨只恨亡夫遗愿难实现；

　　怕只怕济世良方被没湮；

　　念只念病魔肆虐民遭罪；

　　叹只叹一片丹心化云烟；

　　苍天啊，只求你开一只眼，

　　让紫苏为我的白郎备棺入殓，

　　披麻戴孝，一路儿把他送上山！

　　［地骨皮微服上。

　　地骨皮　（念）公堂上开出药一帖，

　　惹得我一夜没有歇。

　　怪病去了心病来，……想救那个乖堂客。（入）

　　紫　苏　老爷……？

　　地骨皮　（对视良久，突然倒地跪拜）“娘中”紫苏，请受下官三拜。

　　紫　苏　（惶惑地）老爷，此话从何说起？

　　地骨皮　你们夫妻舍生探病，查明了病因，此为一拜；公堂一剂良药，为我祛病免灾，此为二拜……；

　　紫　苏　这三拜呢？

　　地骨皮　这三拜么？良方在握，祛病驱魔，国家有救，百姓有福了！

　　紫　苏　如此说来，我夫君的药方当真有效？

　　地骨皮　当真有效。

　　紫　苏　果真灵验？

　　地骨皮　果真灵验。

　　紫　苏　（欣喜地）白郎呀白郎，你的心愿到底实现了！病人们总算有救了！你在天有灵，地下有知，也可以安心地走了！

　　地骨皮　（为其脱镣解枷）良方得来不易呀！紫苏，老爷有一件大事要拜托于你。

　　紫　苏　老爷请讲。

　　地骨皮　眼下怪病流行，民不聊生。请你用这一纸良方，为我的子民驱魔祛病，保一方安康。

　　紫　苏　老爷放心。治病救人乃医家份内之事。紫苏定会继承亡夫遗志，克尽医家职守，送医赠药，医救世人。

　　地骨皮　好好好。来呀，备轿。恭送紫苏大夫回家。

　　一枝花　（急上）老爷，大事不好！府台大人已到县衙，要你押解犯妇，公堂候审。

　　地骨皮　这……？不理他。此案我已审清结定，还要他跑来打么得夹脑（打岔）？

　　一枝花　戮尸奇案，已达天听；万岁降旨，令他严查。

　　地骨皮　啊？连皇帝佬儿都晓得了！（惊惧、跌坐）

　　紫　苏　老爷不必惊慌。我查明了病因，验证了药方，可驱除怪病，医救众人，任他是谁来查，怕也办我不得！

　　地骨皮　嗨！你真是个药迷医痴啊！

　　（念）你讲的是药理医德，

　　他讲的是伦理道德；

　　此理非彼理，

　　此德非彼德，

　　你上哪里去讲理？

　　他不缺德谁缺德？

　　与其和他们费口舌，

　　倒莫如——，

　　脚板上拭油溜快些！

　　一枝花　（念）你私放囚犯又如何了得？

　　地骨皮　（念）你操这些空心搞么得？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大不了老子下岗再就业！

　　紫苏，快走——！

　　一枝花　老爷，只怕走不脱了。府台大人已布下兵丁，四处把守。

　　地骨皮　（略思）这……？备车。本老爷要亲送紫苏大夫出城逃生，医救万民！

　　［暗转。紫苏、地骨皮驱车同上。

　　地骨皮　（唱）驾轻车摸黑路走街串巷，

　　县太爷，当车夫，

　　护送紫苏脱险境，

　　为我的子民医病恙；

　　偷偷摸摸，躲躲藏藏，

　　爬坡越坎，溜边擦墙，

　　行走在老子个人的地盘上，

　　你说荒唐不荒唐！

　　一枝花　（急上）老爷，府台大人放臭屁了。

　　要你加班加点，即刻升堂。

　　地骨皮　你先扯个乱谈稳住他，就讲我有事出去了。不、在、家！

　　一枝花　好。我这就去给府台大人回话。

　　（下而复上）老爷，府台大人发脾气了。问你到底搞么得去了。

　　地骨皮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呀？扯跑胡子打麻将，卡拉ＯＫ钟点房，洗脚、桑拿、泡妞、上网……，这么多时髦的新鲜玩艺儿哪，你随便挑一样讲。

　　一枝花　好。这回坚决搞定他！（下而复上）老爷，府台大人动真格的了。发下了一道令牌。他说，你就是搭虾棚嫖堂客，还煨在被窝里，也要把你扯出来！

　　地骨皮　他只怕来神了！现官不如现管，这里是老子的地盘。

　　一枝花　老爷，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搞得不好，饭票子会过河哪

　　地骨皮　（稍顿）那……那你就讲老子的爹死了！娘死了！老子要披麻戴孝去奔丧——！

　　一枝花　好。这一下他就真的没得话讲了。（急下）

　　地骨皮　（唱）哪怕他十二道金牌来催命，

　　我也要保全这医家奇才、

　　百姓福音、女中豪杰、

　　国家的好栋梁！

　　紫　苏　老爷，停车。停车。

　　地骨皮　我跑都来不及了，还停得呀？

　　紫　苏　老爷，亡夫的遗体尚未下葬，我要回家去为他装棺入殓，送他上山！

　　地骨皮　哎哟，姑奶奶，你也不看看到么得时候了，还由得你儿女情长呀？你放心。我一定厚葬白大夫，为你了却这桩心事。

　　紫　苏　那你就让我远远地和他道一声珍重，许一个愿心吧！

　　（唱）白郎，夫呀——，

　　你的妻不效儿女小模样，

　　泪不轻弹，悲不动容，

　　一掬长揖焚心香：

　　但只得怪病祛除夫愿偿，

　　也不枉夫妻俩生生死死，

　　辛辛苦苦这一场！

　　地骨皮　好好好。这才是志同道合的好夫妻！超凡脱俗的真感情哪！

　　［何首乌背枸杞儿哭上。

　　何首乌　么儿，乖崽，我的心肝，你千万就死不得哪！

　　紫　苏　老爷，停车。快停车！

　　地骨皮　（稍顿，加快了速度）停不得了。

　　紫　苏　（飞身跃下车来）阿婆，枸杞儿怎么了？

　　何首乌　做数了。你看，只有出气没得进气了！

　　紫　苏　阿婆不要着急。待紫苏来医救于他。（把脉，处方）老爷，请你照方配药，速速办来。

　　地骨皮　Ｙｅｓ！（急下，端汤药复上）

　　紫　苏　（为枸杞儿喂药，唱）

　　前两天赠汤药我尚存私念，

　　今日里救危重我赤胆热肠：

　　好夫君永是我学习的榜样；

　　枸杞儿　（唱）好阿姨是枸杞再生的爹娘；

　　何首乌　（唱）好乡邻是老身至亲的骨肉；

　　地骨皮　（唱）好大夫是百姓永久的吉祥！

　　［使君子带兵丁涌上。一枝花担心地随上。

　　使君子　相县令，你好难找啊？

　　地骨皮　（傻了）我……？

　　紫　苏　（略思。突腾身而起，猛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又揪住一枝花）

　　狗官！你乔装打扮，跟踪于我，原来是要他带人来抓我！

　　［地骨皮、一枝花愣住了。

　　使君子　押下去——！

　　［切光。

　　第五场

　　［公堂。堂威赫赫，气氛森严。

　　使君子　（念）治国仁为本，

　　安民礼当先；

　　忠君能补拙，

　　孝悌可养廉。

　　想这纲常乃治国之根本，礼教为安民之法度。岂可容人越雷池一步？小小民女竟敢违纪背礼，弃道失德，倘若不加严惩，天威何在，国道何存！来呀。有请相县令。

　　地骨皮　（蔫头搭脑地上）参见府台大人。

　　使君子　相县令，这个案子是你来审？还是我来审呢？

　　地骨皮　这……？案发本县辖内，自然由下官为大人代劳。

　　使君子　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地来审，如何地来判！

　　地骨皮　来呀！带紫苏——！

　　［紫苏披枷带锁上。

　　地骨皮　民女紫苏，有人说你……？

　　［何首乌、枸杞儿闯上。

　　地骨皮　哪里飞来的老麻雀？竟敢扰乱公堂？拖下去！

　　何首乌　老爷容禀。

　　地骨皮　嘿！是阿婆呀？请上座。请上座。一枝花，快给阿婆披红挂彩，装烟泡茶！

　　［一枝花给阿婆何首乌佩上大红花。

　　使君子　相县令，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地骨皮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自有分说。

　　（唱）老阿婆举劣迹大义灭恩，

　　不愧为本县的模范公民；

　　护纲常卫礼教心毒手狠，

　　遵法理守妇道不认六亲；

　　似这般顺臣良民哪里找？

　　我硬要把她树成大典型；

　　先请她监督我来把案审，

　　回头再风风光光、热热

　　闹闹抬起花轿搞游行。

　　使君子　嗯。这样忠君卫道的典型，是要加强宣传力度，给予重奖。

　　地骨皮　民妇紫苏，有人告你违纲背礼，戮尸辱夫，可有此事？

　　紫　苏　戮尸是实，辱夫为冤。

　　地骨皮　还敢抵赖？（示意一枝花）来呀！把烙铁烧红些，板子举高些，鞭子甩伸些，往死里打！

　　一枝花　（虚张声势地）要得！

　　地骨皮　（示意枸杞儿）要得！

　　枸杞儿　（大叫）哎哟！会打死八个人哩！

　　何首乌　老爷，打不得。打不得。

　　地骨皮　不打不解恨。打！

　　何首乌　老爷，莫打了。莫打了。

　　地骨皮　不打难出气哟。打！

　　何首乌　老爷，会打死人呢！

　　地骨皮　打死了好交差。

　　何首乌　老爷，冤枉啊——！

　　地骨皮　冤枉？哪个冤枉？

　　何首乌　紫苏冤枉。戮尸之事，纯属老身不辩是非，信口开河。你就饶了她吧。

　　地骨皮　么得？闹了半天，原来是你扯的一个高级乱谈呀？

　　何首乌　是……高级乱谈，高级乱谈。

　　地骨皮　不清白的老东西！你晓不晓得？扯乱谈是有地方的呢。你击鼓升堂，跑到老爷的衙门里来扯乱谈，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呢。

　　何首乌　老身甘愿受罚。

　　地骨皮　那是要罚。不罚本官就犯了渎职罪，府台大人怪罪下来，饭票子就会过河。不过，你这个事怎么罚好呢？

　　一枝花　打她二十大板。

　　地骨皮　那干不得。她这把老骨头，打死了难收尸。

　　一枝花　关她三个月。

　　地骨皮　尽出馊主意。俺个人都没得吃的，还有多的喂她呀？

　　一枝花　那怎么搞呢？

　　地骨皮　信口开河等同随地吐痰。按卫生管理条件规定，随地吐痰，罚款五元。要得啵？

　　一枝花　要得要得。罚五块钱，称一斤肉，打一餐牙祭。爽！

　　何首乌　好好，我认罚。认罚。（掏钱）

　　地骨皮　你就莫掏了。我还有五块钱挂号费没有给她，就当你的罚款算了。我帮你出。

　　一枝花　呵吙！肉又吃不成了。

　　地骨皮　吃肉。吃肉。你只晓得吃肉。（掏钱给他）你吃肉去哪。

　　一枝花　谢老爷。

　　地骨皮　回来。我的肉就那么好吃呀？帮紫苏把枷解了，送她回去。

　　一枝花　Ｙｅｓ．

　　使君子　且慢！相县令，此案就如此审结了？

　　地骨皮　当然唦。本官是最讲效益的人，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使君子　你也就这样交差了？

　　地骨皮　嗨！一个牛皮乱谈，你还把它当回事呀？走走走，喝酒去。

　　使君子　大胆！你欺上瞒下，该当何罪！

　　地骨皮　呵吙！穿包了。本想来点门子，借个梯子，放个鸽子，保住帽子；不料出了岔子，惹了乱子，要挨板子，个人套了个人的笼子。（撅起屁股趴下）捡场哪。

　　何首乌　府台大人，都是老身随地吐痰，才惹下了这天大的麻烦。与他毫不相干。

　　使君子　如此说来，是你咆哮公堂，妖言惑众？

　　地骨皮　不不不。乃是下官失察。

　　何首乌　不不不。乃是老身惑众。

　　地骨皮　下官失察。

　　何首乌　老身惑众。

　　使君子　来呀！给我一并拿下了！

　　紫　苏　且慢！老爷，阿婆，你们都不要争了。

　　（唱）谢二位冒死相护情义长，

　　紫苏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父母官凡事总该把理讲，

　　又何须牵强附会将他诓？

　　为探病我光明磊落心坦荡，

　　又何惧别人飞短复流长？

　　倘若我迎合世风图苟且，

　　岂不是埋没了我夫君守职不

　　废，处义不回，尊医重德的一

　　片古道热肠？

　　使君子　大胆民妇，违纲背礼，弃道失德，你可知罪？

　　紫　苏　民女无罪——。

　　（唱）尊一声父母官高高在上，

　　这件事容民女细说端详：

　　为医家理当要探病寻药，

　　药有理医有道道在安康，

　　康健人若有恙恙必侵身，

　　身有病病要药药须对方。

　　家务事我夫君安排停当，

　　地骨皮　（唱）遵遗命斍夫业实属贤良；

　　何首乌　（唱）赠医药助老弱功德无量，

　　枸杞儿　（唱）创新方治怪病救死扶伤；

　　地骨皮　（唱）驱病魔安万民惠及天下，

　　何首乌　（唱）承圣道结善缘医德昭彰；

　　枸杞儿　（唱）不求名不图利不讨封赏，

　　紫　苏　（唱）但只求救命药百世流芳；

　　地骨皮　（唱）似这般好大夫理当嘉奖，

　　众　　（同唱）却为何颠倒黑白，不辩是非，将她问罪在公堂？

　　使君子　真是一群好不晓事的愚民啊！

　　（唱）圣人云：礼为天下之大本，

　　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

　　国家无礼则不宁，

　　克己复礼，天下可归仁。

　　礼是法，礼是度，

　　放之四海而皆准，

　　家务事岂容你乐坏礼崩？

　　说什么药理医学和善德，

　　殊不知纲常礼教与人伦？

　　仁恕忠孝义勇直，四书五经，

　　之乎也者以焉哉，子曰诗云，

　　条条都要将你问，

　　我岂可违纲背礼徇私情？

　　紫　苏　大人若要说这纲常礼教，紫苏我倒还有话要讲。

　　（唱）说纲常引发我思绪万千，

　　忌民俗我也曾踌躇不前，

　　遵夫命我本是肝肠寸断，

　　背常礼我自能理得心安：

　　问大人我谨遵夫命情可厚？

　　使君子　（唱）私情虽厚理不端；

　　紫　苏　（唱）问大人我探病寻方理可端？

　　使君子　（唱）药理虽通道走偏；

　　紫　苏　（唱）问大人我承竟夫业道可正？

　　使君子　（唱）业道可承德不全；

　　紫　苏　（唱）问大人我治病救人德可全？

　　使君子　（唱）医德虽全法无边；

　　紫　苏　（唱）善恶不分何为法？

　　何首乌　（唱）忠奸不辨怎做官？

　　枸杞儿　（唱）东拉西扯哪来理？

　　地骨皮　（唱）理屈词穷可汗颜？

　　使君子　（唱）明知她有功无过当赦免，

　　怎奈我皇命在身好为难。

　　紫　苏　你是说这皇命么——？

　　（唱）真命天子要得天，

　　黎民百姓是本钱；

　　听任怪病去泛滥，

　　难道说天子之德不容善？

　　难道说官府之道不求安？

　　难道说纲常之理不惜命？

　　难道说世俗之情不辨奸？

　　似这般情理道德无是非，

　　紫苏要视你的法度如草菅；

　　倘若是人命更比纲常贱，

　　紫苏要拿你的纲常当纸钱！

　　地骨皮　讲得好——！（为紫苏解枷脱锁）

　　来人呀，备轿！

　　使君子　（举圣旨）皇命在此，谁敢抗旨！

　　［众惊惧。静场。

　　紫　苏　（唱）昭昭皇命天上悬，

　　芸芸众生复何言？

　　满嘴的仁义道德不讲理，

　　四海的纲常礼教都踩偏！

　　“川芎”法度存“远志”，

　　看透“狗脊”有“胆矾”，

　　粉身碎骨终不悔，

　　遗臭万年也坦然。

　　千年医道任“续断”，

　　厚德善行是“常山”，

　　天下义理总“当归”，

　　明日芍药满“紫菀”。

　　地骨皮　（一把扯下头上的乌纱）英——雄——呀！

　　［切光。

　　第六场

　　［法场。

　　使君子　（念）贞洁坊前摆杀场，

　　倡礼卫道效吾皇。

　　圣旨下：民妇紫苏，违纲背礼，弃道失德，罪不容赦。斩立决！

　　［一通催命鼓惊天动地。

　　紫　苏　（唱）走长街过闹市放眼天外！

　　不流泪，不喊冤，

　　昂首阔步朝前迈，

　　从从容容赴刑去，

　　道义于胸正气在，

　　——豪情满怀！

　　［地骨皮、何首乌、枸杞儿呼喊着奔上。绿衣少女们携祭品随上。

　　地骨皮　紫苏，乡亲们为你送行来了！

　　众　　（齐跪）紫苏大夫，一路珍重！

　　紫　苏　（动情地）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唱）走完了探病创方人生路，

　　交过了弘医播德济世差；

　　站立在贞洁坊前放声笑，

　　小牌坊怎敌我心中祭台；

　　自古生死皆有价，

　　厚德善行总难埋；

　　但得良方传四海，

　　普天康乐富贵来；

　　自身荣辱何足惜，

　　千秋功罪后人裁！

　　［又一通催命鼓惊天动地。

　　何首乌　紫苏！恩人哪！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

　　紫　苏　阿婆不必自责。事虽至此，那也怨不得你呀。

　　何首乌　我好愧呀！我好悔呀——！

　　（唱）我一生信奉纲常若神明，

　　却为何偏偏教我去杀人？

　　看穿了恶狠狠仁伪善，

　　悟透了血淋淋邪道虚名；

　　贞节坊前知悔省，

　　要将热血祭英灵！

　　（突然一头向牌坊撞去，立毙）

　　枸杞儿　（悲痛地）奶奶——！

　　紫　苏　（抚爱地）枸杞儿，听话。男子汉大豆腐，不兴哭。

　　枸杞儿　阿姨，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今天，你就认下我这个无爹无娘的儿子吧！也好让我为你披麻带孝，祭墓扫坟啊！

　　紫　苏　（百感交集，猛地将他抱入怀中）儿子！我的好儿子！（递过响铃）儿啊，从今往后，妈妈再也不能照顾你了，就让这只响铃，替妈妈陪伴你一生吧！

　　枸杞儿　（放声高呼）妈——妈——！

　　地骨皮　（祭酒）紫苏，我枉为地方父母，救不了你的性命，只有用这碗薄酒，来为你送行了！

　　紫　苏　老爷，紫苏死而无憾。只是尚有一事，放心不下。

　　地骨皮　紫苏只管道来。

　　紫　苏　（递药方）我夫君自创的这个新药方，请老爷尽快交与敦信的医家同行，也好让他们去医治怪病，救助世人！

　　地骨皮　紫苏放心。与其当官杀人，不如行医救人。老爷我已决意辞官为医，要将这救命的新药方，传播开去，造福苍生。

　　紫　苏　（慎重地呈上药袋医方，大礼跪拜）谢老爷——！

　　地骨皮　（唱）接过了药袋医方重千斤，

　　霎时间医家道义担在身；

　　都只道沙场拼杀无生死，

　　又谁知医书药理血染成；

　　行医用药先养德，

　　千年医道一脉承。

　　［催命鼓惊天动地，持续不断。

　　使君子　开斩——！

　　众　　开——斩——！

　　［地骨皮高举药袋，枸杞儿摇动响铃，双双大礼跪拜。

　　［炸雷惊空，全场灯骤暗。

　　［灯渐明。

　　［舞台上流光溢彩身着绿、白、蓝三色长裙的少女们簇拥着紫苏翩翩起舞：

　　千年医道任“续断”，

　　厚德善行是“常山”，

　　天下义理总“当归”，

　　喜看芍药满“紫菀”。

　　［地骨皮挎着药袋，枸杞儿摇着响铃过场。

　　［幕缓落。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