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健民执笔

　　时　间　一九七六年夏。

　　地　点　农村。

　　人　物　庄秀莲——女，二十多岁，县委委员，金溪桥大队党支部书记。

　　铁　牯——外号“铁大炮”，二十多岁，生产队长。

　　庄大妈——庄秀莲的妈妈。

　　皮双林——四十多岁，颜主任的秘书。　　　　

　　［台右为庄秀莲家一角，壁上有“全党动员，大办农业”的标语，门前置桌椅等物。台左土岗上有一棵苍劲的青松。天幕上金溪桥横跨金溪，桥上“农业学大寨”五个大字鲜红夺目。溪水奔涌，渡槽飞架，田园整齐，禾苗茁壮。

　　［欢快的音乐声中幕启。

　　［庄大妈手提菜篮，兴高釆烈地上。

　　庄大妈　（唱）早稻壮苞荷花笑，

　　大妈我心里乐陶陶，

　　喜的是省里的干部就来到，

　　我忙到园子里去把菜挑：

　　青皮豆角味道好，

　　新鲜黄瓜摘几条，

　　番茄打汤不能少，

　　还有那浏阳豆豉炒辣椒。

　　几年来各级干部来来往往真不少，

　　都夸我家常便饭烹调精巧手艺高。

　　嘿嘿，今早上我听说省里有位姓皮的秘书要来，这心里哟，就象是六月间喝冰水，又凉又甜。同志们哪，这上面一来人，总归是好事情，不是总结经验，就是写报道新闻。我们金溪桥一年一变样，那硬是与上级领导的关怀分不开哪！嗯，我还是闲话少说，赶快准备饭菜去！（欲下）

　　［铁牯手拿一封信气冲冲地上。

　　铁　牯　大妈，大妈，秀莲到县里开会，回来了没有？

　　庄大妈　还没有。铁牯，什么事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铁　牯　哼！（递信）你看，一封黑信。

　　庄大妈　啊，都写了些什么？

　　铁　牯　一派胡言乱语！象这么搞下去还得了哇！大妈，我，我找秀莲去！

　　［铁牯欲下，庄秀莲背喷雾器上。

　　庄秀莲　什么事？铁牯。

　　铁　牯　秀莲，你可回来啦。（赶紧递信）你看！

　　庄秀莲　信？谁写来的？

　　铁　牯　没有写名字。

　　庄秀莲　啊，真新鲜啦，

　　（念）金溪桥是黑样板，

　　警告支书庄秀莲，

　　你的后台要打倒，

　　劝你趁早交出权。

　　——革命群众。

　　哼，连姓名也不敢留，叫我这权交给谁呢？

　　庄大妈　秀莲，这肯定不是个好家伙哪！

　　铁　牯　我们金溪桥是华总理曾经视察、肯定过的地方，容不得这些家伙翻天！

　　庄秀莲　对。铁牯，你先组织人把这封信调查清楚，特别要注意秃老倌的活动。

　　铁　牯　好！（欲下）

　　庄秀莲　呃，喷雾器我买来了，你顺便带瓶农药来。

　　铁　牯　嗳。（下）　

　　庄大妈　秀莲，大队接到电话，说是省里有位姓皮的秘书今天要来哩。

　　庄秀莲　哦？省里有同志要来，那好哇！

　　庄大妈　这下，不愁查不出这个写黑信的臭老鼠了。等会你要把队里的情况好好地向领导汇个报啦！

　　庄秀莲　嗳！

　　庄大妈　秀莲，这次县里的会开得好吗？

　　庄秀莲　好，好得很哪！

　　（唱）开罢会只觉得胆壮气豪，

　　心窝里恰似那团团烈火在燃烧。

　　庄大妈　都学了些什么？

　　庄秀莲　（唱）在会上重温了华总理报告，

　　学大寨县委决定再掀高潮。

　　洪书记临行时再三嘱咐，

　　斗争激烈须提防逆流暗礁。

　　任凭它阴风四起残云绕，

　　大干社会主义永不动摇！

　　庄大妈　好哇！

　　庄爱莲　会上我代表党支部向县委表了决心，就是刮起再大的狂风，我们金溪桥也要按华总理的报告办，照大寨的路走到底！

　　庄大妈　对！

　　庄秀莲　妈，三队的虫情很严重，我得先把喷雾器给他们送去。（欲下）　

　　庄大妈　慢点，吃了饭去就会迟啊？俗话说，人是铁——

　　庄秀莲　饭是钢！哈哈哈哈，就依你的。

　　［二人进屋。

　　［内汽车喇叭声。皮双林夹公文包上。

　　皮双林　这里就是金溪桥呵！

　　（唱）清风得意面带笑，

　　驱车来到金溪桥。

　　颜主任坐镇省城搞运动，

　　背有靠山时机好。

　　特派我专程下乡整材料，

　　建奇功就看这一招。

　　倘若是中央首长她看中了，

　　这材料就变成进攻的好排炮！

　　到那时颜主任得提拔青云直上，

　　他答应对老皮要多关照。

　　看前程越思越想越美妙，

　　皮双林这回要大立功劳。

　　［庄大妈上。

　　皮双林　呃，大妈，请问庄秀莲支书住在这里吧？

　　庄大妈　是啊，你是——

　　皮双林　我从省里来，姓皮。

　　庄大妈　嗨呀，是皮秘书啊，快请坐，快请坐。（对屋内）秀莲，皮秘书来了！

　　庄秀莲　（闻声内出）啊，老皮同志，辛苦了！　

　　皮双林　哈哈，小庄支书，你们辛苦。

　　庄秀莲　天气热，喝碗凉茶。（递茶碗）

　　［皮双林拿出自备的杯子，放茶叶。

　　庄秀莲　妈妈，皮秘书要喝热茶。

　　［庄大妈提开水瓶上，给皮双林倒水。

　　庄秀莲　老皮同志，听说你要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呀。

　　皮双林　心里有事，车就开得快嘛。

　　庄秀莲　到县里没有？

　　皮双林　没有。这次是省里颜主任要我专程到你们这里来的。

　　庄秀莲　颜主任？！

　　皮双林　对，就是省总工会的颜主任哪。

　　庄秀莲　省总工会的主任？怎么管到我们农村里来啦？哈哈哈哈。

　　皮双林　嘿嘿，这一回颜主任他可是当仁不让啊！再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嘛。啊……

　　庄秀莲　（打断他）连省委他也领导呀？

　　皮双林　嗯……这……

　　庄大妈　皮秘书，你没有到县里和公社，怎么晓得我们大队的情况呢？

　　皮双林　哈哈，金溪桥是全省有名的典型，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庄秀莲　皮秘书，你这就不象是自家人讲话啦！

　　庄大妈　（制止地）秀莲！皮秘书，我家秀莲人年轻，工作经验又少，要请你给她当当参谋，多作指导……

　　庄秀莲　（打断她）妈，看你罗，一讲起来就没有个完。

　　庄大妈　领导来了，我心里喜欢唦。

　　庄秀莲　喜欢！那你就搞点实际行动啊，皮秘书等下在我们家吃饭。

　　庄大妈　这连不要你交待，外头来了干部，妈哪回不作准备啊！

　　皮双林　哎，不客气，不客气！

　　［庄大妈进屋。

　　庄秀莲　皮秘书，这次来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要求哇？

　　皮双林　要求谈不上罗。不过，我这次来事关重大，还要请你很好地配合啊。

　　庄秀莲　什么事？

　　皮双林　这样吧，你是支部书记，又是县委委员，还是请你先谈谈大队的革命形势吧。

　　庄秀莲　形势可是一派大好哩，通过贯彻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精神，我们金溪桥的贫下中衣心里都象是燃起了一团火哇！

　　（唱）华总理报告燃起火一团，

　　金溪桥学大寨干劲冲天。

　　干群们团结一心夺高产，

　　大批促大干快马猛加鞭。

　　二队的政治夜校有特点，

　　四队的宣传活动到田边，

　　三队的劳动竞赛大开展，

　　最突出的是五队的“杂交”试验田。

　　全大队革命生产形势好，

　　为建设现代化的新农村信心更坚。

　　皮双林　哦。

　　庄秀莲　不过，形势大好，斗争仍然很激烈。也有那么一些人看不惯这样的大好形势，说我们是“走资派”的黑样板，是什么“搞唯生产力论的典型”。皮秘书，（拿出匿名信）你看看这个。

　　皮双林　（接看匿名信）嗬，真巧，你们也收到了一封！（掏出一封同样的匿名信）与我带来的这一封一模一样。

　　庄秀莲　怎么，这写信的人告状告到省里去了！

　　皮双林　是呀，颜主任接到之后非常重视，他特地派我来，好好地调查调查。

　　庄秀莲　哦！那你们打算怎么调查呢？

　　皮双林　这就需要你很好地配合了。小庄呵，看来，你对写这封信的革命群众有看法。

　　庄秀莲　嗯。我认为写这信的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他的眼睛长得和我们不相同啊。

　　皮双林　为什么？

　　庄秀莲　黑和白在他们眼里全给颠倒了哇！

　　皮双林　这——小庄同志，不要先入为主嘛。我问你，近来报纸上发表的梁效的文章，你们学了吗？

　　庄秀莲　看了。

　　皮双林　讨论过吗了

　　庄秀莲　议论过。

　　皮双林　有什么想法？

　　庄秀莲　我看哪，那胃口和我们不一样。

　　皮双林　怎么讲？

　　庄秀莲　不对味呢！

　　皮双林　——啊，小庄同志，你这看法太危险啦，跟不上当前的形势呀！

　　（唱）当干部应该有政治敏感，

　　切不要鼠目寸光坐井观天。

　　当前的形势是还要大乱，

　　大造反大夺权卷起狂澜。

　　走资派人多势众四处泛滥，

　　层层揪层层抓要挺身向前。

　　金溪桥多年来是他们的样板，

　　难道说就与你没有牵连？

　　小庄呵——

　　但愿你认清形势擦亮眼，

　　转好弯子检举揭发莫迟延！

　　庄秀莲　（已识真貌，不露声色）皮秘书，这下我完全明白了你的来意！

　　皮双林　明白了就好哇。颜主任希望你在这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中与走资派划清界限，转好弯子，（指信）依靠他们，写出有分量的揭发材料来。

　　庄秀莲　皮秘书，我想问问你，这有分量的揭发材料指的是什么？

　　皮双林　（拿出材料）颜主任亲自拟了个提纲，我念给你听听。（念）“揭发材料提纲：一、走资派镇压造反派使用了哪些残酷手段？二、走资派大搞‘唯生产力沦’采取了哪些措施？三、走资派大搞复辟倒退的表现；四、走资……”

　　庄秀莲　（拿过材料）哎呀——走资派、走资派，你这走资派都指的是哪些人呀？

　　皮双林　怎么，你这都不知道！走资派就是民主革命派嘛。你看过电影《欢腾的小凉河》吗？上至中央，下到基层，层层都有，有的大队就是走资派办的点呢！

　　庄秀莲　嗨呀，听你这话，那我们这些人都在内罗？

　　皮双林　你？嘿嘿，坦白地说，那就看你对颜主任的态度，就看你这次的行动。小庄啊，这个提纲不够全面，还需要我们进一步发挥。比方说，到你们这里来的领导，除了省、地、县的以外，还有不有中央的呢？

　　庄秀莲　哦，你要的是中央的啊？！

　　皮双林　（险恶地）嗯，职务越高，分量就越重嘛。

　　庄秀莲　皮秘书，这下我心里就更有底了。你说说，这揭发材料怎么个写法呢？

　　皮双林　怎么写了来他个群众运动，先找几个人开个座谈会，大家凑材料。

　　庄秀莲　凑材料？！这么说，“走资派”是凑出来的罗？

　　皮双林　（自知不当）哎，话不能这么说罗……这叫群众揭发嘛，只要座谈会开得好，就一定能够凑得出上纲上线的好材料。

　　庄秀莲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打算找哪些人来座谈呢？

　　皮双林　（故弄玄虚地）嗯，这、这还是你们考虑。不过，我可以提个线索，比方说这个写信的人……

　　庄秀莲　可他连个姓名都没敢留，你叫我上哪儿去找他呀？

　　皮双林　那——那就找几个敢说的，就是敢反潮流的，懂吗？

　　庄秀莲　（有所悟地）敢反潮流的人——

　　皮双林　对对对，你们大队有吗？

　　庄秀莲　有，有！

　　皮双林　好哇！

　　（旁唱）一句话说得我满心高兴，

　　庄秀莲　（旁唱）几句话看穿他包藏祸心；

　　皮双林　（旁唱）看起来女支书不算太蠢，

　　庄秀莲　（旁唱）摆眼前是一场激烈斗争，

　　皮双林　（旁唱）我还须继续启发将她引，

　　庄秀莲　（旁唱）例让他粉墨登场表演充分；

　　皮双林　（旁唱）但愿得整好材料早送审，

　　庄秀莲　（旁唱）管叫他阴谋诡计难搞成！

　　［铁牯拿农药瓶上。

　　铁　牯　秀莲，查匿名信的事，我已经布置给民兵了。

　　庄秀莲　好。

　　铁　牯　眼下田里虫情严重，正等喷雾器用，我先送去。

　　庄秀莲　慢着。大炮，你来得正好。（对皮双林介绍）皮秘书，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铁牯，平时敢想敢说，铁面无私，是我们队斗争精神最强的年轻人，人称“铁大炮”。

　　皮双林　铁大炮？！（兴奋地紧握住铁牯的手）嗨呀，小伙子，听你这名字火药味就蛮浓啊！

　　铁　牯　（莫名其妙）这……

　　庄秀莲　这位就是省里来的皮秘书。

　　铁　牯　啊，皮秘书啊！

　　庄秀莲　皮秘书这次是根据省总工会颜主任的指示，来我们大队搜集揭发材料的。

　　皮双林　对对对，大炮同志，年轻人嘛，朝气蓬勃，敢反潮流，你们大队有什么问题，就大胆地说吧！

　　铁　牯　队里的问题呀？

　　庄秀莲　大炮，说吧。

　　铁　牯　好，皮秘书！

　　（唱）多年来阶级斗争从未间断，

　　金溪桥决不是“世外桃源”。

　　皮双林　（激动地站起）对对对！我们的观点完全一致。

　　庄秀莲　皮秘书，你先不要激动，往下听吧。

　　皮双林　嗯。（掏笔欲记）

　　铁　牯　（唱）有的人暗中把那鬼火点，

　　也有人复辟迷梦做得甜。

　　皮双林　说得好！

　　庄秀莲　说得好哇！

　　铁　牯　（唱）还有人挨批判心怀不满——

　　皮双林　是谁？哪一级的领导？

　　铁　牯　（唱）就是那三队富农秃老倌！

　　皮双林　（大失所望）哦，一个富农。

　　庄秀莲　皮秘书，你怎么不记了？

　　皮双林　哎……我，钢笔没水了。（忙乱中误将农药瓶当墨水瓶）

　　庄秀莲　哎哎——那是剧毒农药！材料还没开始写，就没墨水了？我给你拿去。（对铁牯）大炮，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进屋）

　　皮双林　哎，大炮同志，我现在问你几句话，（强调地）你，先别急着讲，等听懂了我的意思后再回答。你说，你们队的革命形势好不好哇？

　　铁　牯　好，形势好得很哪？

　　皮双林　（奸诈地）形势好？嘿嘿。

　　铁　牯　不过象禿老倌这号人，他总是想捣蛋。

　　皮双林　那你说，你们这个“好形势”是怎么来的？

　　铁　牯　很简单，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农业学大寨；学习华总理的报告，抓阶级斗争。贫下中农想起几年前华总理视察我们队的情景，浑身上下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就……

　　皮双林　华总理了？！哎，你快说……

　　铁　牯　不过，也有人例外。

　　皮双林　谁？

　　铁　牯　秃老倌。

　　皮双林　（恼火地）哎呀——你这个同志，怎么老是秃老倌秃老倌的！四类分子嘛，几只死老虎，无关党和国家的前途。　

　　铁　牯　哎嘿！你怎么这样讲呢？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华总理报告中也说要深入进行党的基本路线教育。照你这么说，四类分子不管了？阶级斗争不抓了？皮秘书，我这大炮可要轰你了！

　　［庄秀莲拿墨水暗上。

　　皮双林　轰我？哈哈，大炮同志，你知道当前阶级斗争的新特点是什么？

　　铁　牯　你说是什么？

　　皮双林　那些从民主革命过来的走资派才是当前斗争的对象，你这门“大炮”应该对准他们轰！

　　铁　牯　什么了？！你——

　　庄秀莲　大炮，皮秘书的意思，当前层层揪走资派要紧，并且越大越好，是不是啊，皮秘书？

　　皮双林　对对对，你们可不能上走资派的当，只知大干，不辨路线啦。

　　铁　牯　那么说，我们大干社会主义搞错了罗？

　　皮双林　这叫以生产压革命。

　　铁　牯　我们学大寨的汗水也白流了罗？

　　皮双林　这叫为错误路线流汗。

　　庄秀莲　不大干，不流汗，那粮食从哪里来？

　　皮双林　只要路线对头了，就是颗粒无收也没有关系嘛！

　　铁　牯　什么？！颗粒无收也没有关系了？！（气极）颗粒无收也没有关系！！！

　　庄秀莲　大炮，皮秘书这是在开玩笑。

　　皮双林　不是开玩笑，这是个严肃的路线问题！

　　［庄大妈内喊：“皮秘书，吃饭啦！”

　　皮双林　好好好，我们吃了饭再谈吧。

　　庄秀莲　慢，不吃饭了。

　　［铁牯、皮双林愕然。

　　庄秀莲　皮秘书，你刚才不是说，颗粒无收也没有关系吗？颗粒无收就没有饭吃哩。

　　铁　牯　是的，皮秘书，你的革命搞好了，肚子就自然而然饱哒唦！

　　［庄秀莲、铁牯哈哈大笑。

　　庄秀莲　毛主席教导我们：“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粮食是基础的基础。”怎么能说颗粒无收也没有关系呢？要是依你的理论，八亿人民连饭也吃不上，那才的确是个严肃的路线问题呀！

　　铁　牯　皮秘书，粮食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现在田里要治虫，我没有闲工夫和你磨嘴皮，你那个揭发材料，请秃老倌写去！（背喷雾器欲下）

　　庄秀莲　慢着，（暗示地）大炮，皮秘书特別喜欢你这样的反潮流战士，你就再帮他放几炮，喷雾器我送去。

　　铁　牯　要得。

　　庄秀莲　皮秘书，你们好好地谈谈吧，我有事去了。（暗示铁牯）大炮，火力足点哪。（背喷雾器下）

　　铁　牯　皮秘书，你的笔打好墨水了没有啊？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哩。我，还是要讲那个禿老倌啦！

　　（唱）他说什么金溪桥是“生产典型”黑样板，

　　说什么好人受气坏人掌权，

　　还说道此话本是颜主任讲，

　　简直是“诬蔑领导”罪恶滔天！

　　皮秘书，你是颜主任派来的，你说说，难道颜主任讲得这号话出来呀？

　　皮双林　这——

　　铁　牯　要是颜主任真讲了这话，那不是和富农分子唱一个腔调吗？皮秘书，你怎么不记了？！

　　［铁牯把纸一拖，将墨水打翻在材料纸上。

　　皮双林　（气急地）哎呀！行了行了，把我的材料搞得乌漆墨黑了。大炮同志，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你快去告诉你们支书，我要马上召开座谈会！

　　铁　牯　对不起，大忙季节，白天不能开会，要开会，晚上我和你开个辩论会！我少陪了。（气呼呼地下）

　　皮双林　（恼羞成怒）真是，太不象话了！

　　［庄大妈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

　　庄大妈　来来来，皮秘书，快吃饭。喏，（往桌上摆菜）这是区委李书记最喜欢吃的豆豉炒辣椒，这是县委洪书记最喜欢吃的炒嫩黄瓜，这是当年省委华书记最喜欢吃的凉拌芫荽菜……（发现皮双林在木然地发呆）呃，皮秘书，你怎么啦？

　　皮双林　我……（立即镇定）没什么，没什么。

　　庄大妈　秀莲呢？

　　皮双林　呵，她，走啦。

　　庄大妈　唉，这个妹子真不懂事，皮秘书，你千万莫生气。

　　皮双林　不不不，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庄大妈　你一定是饿了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来来来，快吃快吃。

　　皮双林　大妈，我不饿。

　　庄大妈　坐了一天车，哪有不饿的，快吃吧。

　　皮双林　（旁白）呃，这位大妈……说不定从她的嘴里能掏到我需要的材料，嗯，对。（转对庄大妈）大妈，我任务没完成，吃饭吃不进哪。

　　庄大妈　是什么任务这么压头？

　　皮双林　大妈呀！

　　（唱）这一次省里派我来农村，

　　为的是重新调查老典型。

　　你对那来往干部见得多，

　　希望你大胆揭发不留情。

　　庄大妈　皮秘书，你究竟要了解哪方面的情况啊？你就照直说吧。

　　皮双林　大妈，你们这个地方，上面的领导来得很多吧？

　　庄大妈　是啊，省、地、县、区、社领导都经常来，要不，我们金溪桥哪会有今天这个样子。你看，南边坪上还有他们种的“三熟”试验田呢！

　　皮双林　嘿嘿，那我都看过了罗。大妈，除了那些领导外，还有不有……中央的呢？

　　庄大妈　中央的？有啊，华总理，当年的华书记！

　　皮双林　——啊，对，对对！（按捺不住）大妈，我，就是需要这方面的情况啊！

　　庄大妈　咳，你为什么不早讲呢？皮秘书！

　　（唱）那一年阳雀催春声声脆，

　　华书记视察来我队，

　　他走家串户问寒暖，

　　查敌情多次召开调查会；

　　夜里灯下一同学马列，

　　要我们擦亮眼睛辨真伪；

　　大田里他和我们同劳动，

　　帮我们把跃进蓝图细描绘：

　　修水库、建电站，

　　咱公社也办厂造化肥。

　　送来了毛主席的关怀多温暖，

　　好似那遍地春风阵阵吹。

　　皮双林　（越听越不合口味）哼！唯生产力论！

　　［庄秀莲暗上。

　　庄大妈　什么？你说什么？

　　皮双林　嗯嗯，我是说，象这样搞，只抓生产，不抓革命，就是地地道道的……

　　庄大妈　（气愤地）什么？原来你，你——

　　皮双林　大妈，我们可不能上当受骗啊！现在中央出了修正主义，我们应该挺身而出，敢把皇帝拉下马……

　　庄秀莲　住口！！（怒不可遏，奋臂拍案）狂风吹不灭火山，乌云遮不住太阳！告诉你，华国锋同志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提议，政治局一致通过的党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

　　庄大妈　是我们贫下中农的好领导，贴心人！

　　庄秀莲　不许你们攻击和诬蔑！

　　（唱）华总理率领我们学大寨把心操碎，

　　和我们情相亲来心相随，

　　金溪桥留下他战斗的足迹和汗水，

　　激励我们大干快上显神威。

　　庄大妈　（唱）今天你鬼鬼祟祟窜来我队，

　　耍阴谋施诡计你罪恶矛头指向谁？

　　庄秀莲　（唱）贫下中农心明亮，

　　能辨善恶和是非。

　　铁心走定金光道，

　　一往无前头不回。

　　敢顶逆流大无畏，

　　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永放光辉！

　　皮双林　（绝望地）我明白了，从你们口中……

　　庄秀莲　得不到你需要的东西，是吗？

　　皮双林　我问你，座谈会还开不开？写信的人找到没有？

　　庄秀莲　大忙季节，白天不能开会；至于那写信的人嘛——正在追查！

　　皮双林　要赶快把他找到，我要和他个別谈话。

　　庄大妈　皮秘书，你对他还这么感兴趣啊？

　　皮双林　哼！写这样富有革命精神的信，连名都不敢留，足见你们平时镇压革命群众到了何等地步！象这样无畏的反潮流战士，完全可以结合到你们领导班子里来，我今天非找到他不可！

　　［铁牯内喊：“秀莲！”上。

　　铁　牯　秀莲，那个写匿名信的人已经查出来了。

　　皮双林　好极了，他现在在哪里？

　　铁　牯　民兵营营部。

　　皮双林　哦，他是谁？

　　铁　牯　富农分子秃老倌。

　　皮双林　（目瞪口呆）呵？！

　　庄大妈　（无比愤慨）皮秘书，你还想把他拉进领导班子呵！

　　铁　牯　什么？！

　　皮双林　这……

　　庄秀莲　真是鱼爱鱼，虾爱虾，乌龟爱的是王八。你们代表的是地、富、反、坏的利益，秃老倌就是你们的社会基础，依靠对象！

　　铁　牯　怪不得这家伙这么嚣张，原来你们是他的后台哟！

　　庄大妈　刚才算我瞎了眼，没把你看出来。我这饭菜，宁肯端去喂猪狗，也没有你吃的！（边说边端菜碗）

　　皮双林　你们，你们这是对颜主任的诬蔑！

　　铁　牯　呸，什么“盐主任”“糖主任”，我看和秃老倌是一窑货！

　　皮双林　好呀，你们不仅不检举揭发，反而攻击我们革命派，为走资派歌功颂德，我马上回去跟颜主任汇报。

　　庄秀莲　你去吧！你去告诉他，谁是走资派，谁是革命派，我们贫下中农心中有数！哪个想把水搅浑，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贫下中农也看得清清楚楚。

　　皮双林　（仇恨地）庄秀莲，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会见面的，到时候可别后悔呀！

　　庄大妈　你们是秋后的蚱蜢，蹦跳不几时了！

　　铁　牯　总有一天，会要跟你们算总账的！

　　［皮双林慌忙欲下。

　　庄秀莲　等等，你们抓“走资派”的提纲也不要了？！

　　［庄秀莲掷材料给皮双林。三人大笑，威武“亮相”。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