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潘金莲裁衣》为常德花鼓戏打锣腔传统剧目，原有整本，现仅存此单折。
故事写风流公子西门庆，寻花问柳之时，巧遇武大郎之妻潘金莲。西门庆顿生邪念，贿赂王婆，为其撮合。王婆以做寿衣为名，将潘金莲诓至家中。西门庆假意至王婆家问安，王婆借故离去。西门庆用言词挑逗，遂与潘金莲苟合。原本色情处较多，现略有删节。
此剧为常德花鼓戏老艺人李尧皆藏本，史常校勘付印。
人物 西门庆 小生
潘金莲 花旦
王 婆 丑旦
第一场
（西门庆上。）
西门庆 （念）卑人生来爱风流，
烟花柳巷任我游，
有人挡住爷的路，
打他求饶方罢休。
卑人，西门庆。家财富豪，在这阳谷城内，开了一所药店。自幼习学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今日心中不爽，不免出到酒楼痛饮几盏。话说一句，酒楼走走。（下）
第二场
（潘金莲上，晒衣介。）
潘金莲 （唱）心中想，自思量，
嫁与奴夫武大郎，
武大郎生得矮小不像样，
谁个不爱少年郎。
心中想，无可奈，
家住一条紫石街，
每日打些烧饼卖，
这样生意何日发大财。
天又晴，日又明，
奴晒衣裳赶天晴，
天有不测之风云，
奴晒衣裳又恐天大阴。
（西门庆上。）
西门庆 （唱）出酒楼，醉洋洋，
一心要到烟花行，（注一）
将身且把大街上，
（与金莲相遇，二人注目。）
西门庆 妙啊，哈……
（唱）见位娘行在此晒衣裳。
见娘行，把衣晒，
一双小足站门外，
如花似玉逗人爱，
卑人一见魂飞天涯外。
这娘行，如花朵，
心想与她来苟合，
假意打从篙下过，
（金莲失手，竹篙掉，打在西门庆头上。）
西门庆 （唱）掉下竹篙打我所为何？
通！胆大的娘行，我西门庆由此经过为何竹篙来打卑人的头？我只要二指宽一个贴儿，将你送至有司衙门，看你怎样吃罪得起！（假作生气状）
潘金莲 说是我的西——
西门庆 莫西！
潘金莲 说是我的大——
西门庆 莫大！
潘金莲 说是我的西大官人呢！
西门庆 哼！我西门庆是不好惹的那。
潘金莲 （唱）尊官人，听我说，
奴晒衣裳断了索，
此事难以来怪我，
赔个笑脸实是奴的错。
西门庆 哼，不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不成。
潘金莲 说是我的西大官人呢，
西门庆 哼，我西门庆不是好耍的那。
潘金莲 （唱）尊官人，休发气，
奴将衣裳收回归，
此地再也不晒衣，
免得往后又来惹是非。
（二人对目，潘金莲嫣然一笑而下。）
西门庆 真妙啊，哈……，
（唱）见娘行，一枝花，
十人见了九人夸，
不知此女落谁家，
卑人一见魂魄飞天涯。
见娘行，把衣收，
眉毛弯弯樱桃口，
水粉擦脸油梳头，
观她样儿一定爱风流。
心中想，忙定计，
王婆住在这隔壁，
不兔去到她家内，
商量王婆与我想主意。
行几步，来得快，
不觉到了她门外，
只见两扇门关带，
叫声王婆快来把门开。
到了，王婆哪里？
（王婆上。）
王 婆 （念）老娘本姓王，
家住在小巷，
别的不会做，
干的是勾当。（开门）
是哪个鬼喊鬼叫？
西门庆 妈妈，是我。
王 婆 哟，西大官人来了。
西门庆 不错。
王 婆 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请进请进。
西门庆 卑人自进了。
王 婆 西大官人请坐。
西门庆 来了是要坐的。
王 婆 未曾坐定，我王婆就有话动问。
西门庆 妈妈请讲。
王 婆 你好比是大庙里的神圣，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西门庆 有事就在妈妈肚皮上眠。
王 婆 不象话！
西门庆 哦，乃是贵府前、贵府前。哈……
王 婆 西大官人，你有什么事儿，只要我帮得忙到的，你尽量说。
西门庆 好，妈妈请听。
王 婆 且慢，我有点事办哒着。
西门庆 妈妈请便。
（王婆出门，假借唤鸡，见无人，转身关门。）
王 婆 西大官人，我见你这个样儿，一定没有好事来的。先与你办个交割（注二）着，如今的王婆，改邪归了正，就不比以前的王婆了，有什么话，当讲则讲，不当讲的，就好有一比。
西门庆 好比何来？
王 婆 篾穿的水豆腐，
西门庆 此话怎讲？
王 婆 你提都莫提。
西门庆 妈妈请听：
（唱）开口叫王婆，
有句话儿说，
隔壁有个女姣娥，
口问她的名儿叫什么？
王 婆 慢着，西大官人，你说话就要讲清楚一点，有上隔壁，有下隔壁，你问的是哪个隔壁哟？
西门庆 我问的是妈妈紧隔壁。
王 婆 哦，你问的是老娘紧隔壁呀？
西门庆 不错。
王 婆 那就请听那：
（唱）官人你听言，
听我说根源，
隔壁女子潘金莲，
武大郎便是她的男子汉。
哎哟，你是问的那潘金莲罗！
西门庆 正是。
王 婆 那就不是娘夸女那，她黑黑的头发黑如墨，
西门庆 本来黑如墨。
王 婆 她白白的肉皮白如雪，
西门庆 本来白如雪，
王 婆 后生家看见她发梦天，老家伙看见了，
西门庆 又便怎样？
王 婆 要快活三年六个月。
西门庆 三年六个月？
王 婆 三年六个月。
西门庆 哈哈哈……。
王 婆 哈哈哈……。
西门庆 妈妈，那武大郎卑人不能认识，
王 婆 哟，你不认识武大郎呀？
西门庆 不相识。
王 婆 我又告诉你那，他身高不到三尺长，走路两腿敲梆梆，嘴巴扯起牙齿黄，没有头发放毫光，每天都在大街上，头顶条盆，
西门庆 怎么样？
王 婆 卖的麻花烧饼桂花糖。
西门庆 啊，敢是那卖烧饼的武矮子？
王 婆 不错，正是此人。
西门庆 哎呀，金莲大姐嫁与那样一个人，我把她好有一比，
王 婆 好比何来？
西门庆 一枝好鲜花，插在牛屎巴。真乃可惜了啊。
王 婆 她已经配成了夫妻，你可惜何来哟？
西门庆 妈妈请听：
（唱）开言叫妈妈，
听我说根芽，
只为金莲貌如花，
还望妈妈来作阀。
王 婆 呸呸呸！我先前言得明白，你当讲者则讲，不当讲则不要讲。真是红糖白糖，交结一堂，你一开口就是这个美貌，那个如花。这个事情不是非大非小的，惹出祸来，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岂有此理。
西门庆 喔呀呀，妈妈老是老了，钢火还好啊。
王 婆 哼，你快些与我两个“山”字起摞，
西门庆 这是什么话？
王 婆 请出！
西门庆 呀呀呀，我好心实意地照顾你的生意，竟发这大的脾气。好，我西大官人就不求你了，上街头有个张大妈，下街头有个李大嫂，我找她们去讲。（欲走）
王 婆 慢着，只有你们后生家的脾气，好比滚油锅里渗不得一点点水。转来，好打商量，我是逗你作耍的。
西门庆 啊，是逗我作耍的？
王 婆 正是。
西门庆 那我就转来了。
王 婆 西大官人，不是我不讲，只是还有说的嘛，
西门庆 还有些什么说？
王 婆 你听，
西门庆 你讲。
王 婆 （唱）官人听我讲，
此事说端详，
她有个叔叔武二郎，
景阳岗打虎天下扬。
西门庆 慢着，妈妈，那武二郎卑人不能相识？
王 婆 什么，武二郎你都不相识？
西门庆 不相识。
王 婆 那我又来告诉你，说起此人的话嘛，头如芭斗，虎背熊腰，身高丈二，两臂千斤，他的钵钵有拳头大……
西门庆 不是，乃是拳头有钵钵大。
王 婆 正是，拳头是钵钵大。在景阳岗上，三拳两足打死猛虎的武二郎，那真厉害呀！
西门庆 敢是那武松？
王 婆 正是此人。要是被他知道了，阎王老儿都要接我吃豆腐饭去，干不得。
西门庆 妈妈，你只知道他人的厉害，就不晓得我西大官人的威风吗？
王 婆 你的威风我晓得，两手有举笼的本事。
西门庆 不错，本来有举龙的本事。
王 婆 我是讲的举灯笼呢。
西门庆 取笑了。
王 婆 取笑了哇，看你拳头粟米大，自己看见怕，打风无远近，打水无深浅。掉在稀泥巴上面，都只打绿豆大一个眼，锅巴它大一个人，纯是钢，都只能打得一把修脚刀嘛。
西门庆 妈妈，你太小看我了。
（唱）妈妈休害怕，
我的武艺大，
不要太把他人夸，
西门庆的威名扬天涯。
王 婆 （唱）官人你莫吹，
休做事后悔，
郎莫求来姐莫为，
老娘怕的惹是非。
话说回来，我王婆也不是那样个怕事之人。又道说：朝廷无空土，世上无闲人。空口讲光话，也没有那样便宜的事儿罗。
西门庆 喔呀呀，我这个人好忘事，妈妈，若是好事成就，卑人有金银相谢。
王 婆 什么，有金银相谢？
西门庆 那个自然。
王 婆 既有金银，我王婆慢慢帮你想主意。
西门庆 妈妈，要放速些想。
王 婆 好好好，若要主意多，除非摸脑壳。你可有好主意？
西门庆 我没有主意，妈妈你呢？
王 婆 我倒有个好主意。
西门庆 快快道来。
王 婆 这个主意，怕你难以答应。
西门庆 只要主意妙，什么都能答应。
王 婆 答应就好。官人有所不知，那金莲早已继拜过我呢！
西门庆 什么，她继拜过你的？
王 婆 是呀，她是我的干女儿。
西门庆 如此，我也继拜与你，做你的干儿子。
王 婆 哎呀，我王婆消受不起呢。
西门庆 消受得起，干儿子拜过干妈妈。（拜）
王 婆 消受不起呢，哈……
西门庆 干妈，请快说，什么主意？
王 婆 你不知道，我那干女儿会做裁缝，过几日是我的寿诞，你将那上好的绸缎买上两匹，我要她帮我做几件寿衣防老，她一定前来，等她帮我做衣之时，你闯了进去，我从中给你二人引见。相识之后，我假意儿上街买菜，等我出门，一个干柴，二个烈火，干柴遇见烈火，不屑说，你看此计如何？
西门庆 主意甚好，我取绸缎去了。
王 婆 你要放速些。（下）
西门庆 我晓得。
（唱）离了王婆门，
两脚走如云，
只为金莲女钗裙，
扰得终日挂在心。
几步来得急，
来到自家里，
打开箱笼取缎匹，
送与干妈做寿衣。
几步走得快，
到了她门外，
有请干妈快些来，
两匹绸缎莫见怪。
（王婆急上。）
王 婆 哎哟，这比你爹妈死了脱孝衫还跑得快些罗。
西门庆 不象话。绸缎拿来了，干妈请收下。
王 婆 你舍得吧？
西门庆 干儿子送绸缎给干妈，乃理所应当。
王 婆 （背）你舍得，我不要你十七八九回！
西门庆 干妈，这个事情，硬是捉了螃蟹等火烧呢，要急性些。
王 婆 什么，要急性那？
西门庆 是呀。
王 婆 我实话对你说，这个事情，还是镜子里面的宝，看得见又拿不到。东西是长在她身上的，答不答应，还要闯你的缘法。
西门庆 什么哇，还要闯缘法呀？那好，我西门庆的东西，也不是好拿的，我西大官人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讲得中还罢了，讲不好的话，看我的家伙！干妈，少陪！（急下）
王 婆 呸！放你妈的屁哟！这样一点东西，还拿在嘴巴里讲。想老娘年青的时候，皇后娘娘的东西，都不知拖进若干，何靠你这点东西。哎呀，我嘴里是这样讲，常言道得好：吃人酒饭，与人化解，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待我把门儿扣好，往金莲家中走走。
（唱）好个官人西门庆，
要与金莲结为婚，
要老娘淘精神，
要老娘淘精神。
几步几步往前行，
不觉来到她家门，
干女儿快开门，
干女儿快开门。
干女儿开门罗！
（潘金莲上。）
潘金莲 （唱）适才后面打烧饼，
忽听门外有人声，
不知是何人？
不知是何人？
急忙打开两扇门，
原来干妈到来临，
干妈你请进，
干妈你请进。
王 婆 （唱）走进门来送恭喜，
恭喜干女在月里，
潘金莲 不是，乃是在屋里。
王 婆 哦，哦，在屋里，
（唱）恭喜干女在屋里，
老娘特来的，
老娘特来的。
潘金莲 （唱）堂前椅儿拖两拖，
尊声干妈你请坐，
待女儿筛茶喝，
筛茶妈解渴。
王 婆 为娘的口干不喝茶，
潘金莲 筛了来哒呢？
王 婆 还不是帮你泼了它，
潘金莲 不是，乃是喝了它。
王 婆 哦哦，喝了它。
潘金莲 干妈还是个爱说刁话的，
王 婆 我是搞惯了的，哈……。
潘金莲 干妈，你老人家，是个不肯空闲的人，今日到此，有什么好事呀？
王 婆 我的干女儿呢，你不知道，不久是我的生日，昨天在街上算上一命，说我犯三关七煞呀。
潘金莲 哎，只有小娃儿才犯三关七煞，你是老人家，怎么会犯三关七煞哟。
王 婆 你不懂得，我已满了花甲，又过了三岁，岂不是三关七煞呀？
潘金莲 好，依你的。若是犯了，又怎样呢？
王 婆 我讲实话，硬是怕死，就买了两匹绸缎，做几件寿衣装老。是我干妈一想，别人家做的我不放心，怕做得不合体，今日特地请你，帮我做寿衣去的。
潘金莲 干妈，你来得不凑巧，我大郎每天在长街买卖，我要浆衣洗纱，泡茶煮饭，还要打打烧饼，没空去呢。
王 婆 金莲，莫逗干妈了，我是从来不求人的，快收拾去，收拾去。
潘金莲 干妈，我硬是去不成哩。
王 婆 帮你干妈这一回忙罗，
潘金莲 实实对不住，我是去不成。
王 婆 当真不去？
潘金莲 当真不去。
王 婆 呸！我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去年，你夫妻二人由清河县来到这里，我为你嘴巴讲干、脚扳跑断，才在这紫石街前安居乐业。今日，你干妈求你这点小事，都推三阻四。实话对你说，你干妈的脾气也是知道的，不去也要去。
潘金莲 干妈，我是逗你作耍的，莫气坏了，我去我去。
王 婆 你去就好，满天的乌云都散。快收拾、快收拾，怕他等不得了。
潘金莲 哪一个等不得了？
王 婆 这……哦，是我请的人看屋，怕他等不得了。
潘金莲 那我就收拾去。（下而复上）
王 婆 放速些。
潘金莲 剪尺拿来了，干妈前行一步，我来扣门。干妈，我不久去呢。
王 婆 那个自然。金莲那，
（唱）金莲你且听，
接到我家去，
要帮老娘做寿衣。
潘金莲 （唱）干妈你且听，
金莲女钗裙，
替娘做衣是常情。
王 婆 到了。待我开门。干女儿请进，
潘金莲 女儿自进了。
王 婆 请坐，我替你筛茶喝，
潘金莲 我口不干，干妈，快将衣料拿来，我来帮你裁。
王 婆 好好，你帮干妈搁案板，我拿衣料去。（背）西大官人那，你要快点来唦。（下）
潘金莲 干妈去了，待我收拾起来。
（音乐中，潘金莲搁案介。王婆上，）
王 婆 金莲，衣料已到，你看，
潘金莲 哟，这是上好的绸缎呀！
王 婆 是啊，做寿衣当然要好绸缎罗，
潘金莲 干妈，这上好的绸缎，多少钱一尺呀？
王 婆 这……一些钱一尺，
潘金莲 一些是多少唦？
王 婆 一些就是一些，我晓得是多少？
潘金莲 哦，干妈，你这绸缎只怕来得不明白哟！
王 婆 吔，你莫乱讲哩，来得一清二白的。
潘金莲 那有多少绸缎，要做几件衣呀？
王 婆 做得几件就算几件吧。
潘金莲 干妈真会取笑，怎么连多少都不知道哟。
王 婆 金莲呢，你晓得干妈是个老糊涂，我只晓得一些钱，买了这一些。
潘金莲 既然如此，我帮你量量看。（量布）一二三四五六，一共有六幅，六尺长，六六三丈六，两匹绸缎，要做十多件呢，怎么穿得完罗！
王 婆 常言道：一日不死要柴烧。你先帮我做件装老衣服再讲。
潘金莲 好，我来量尺码。
王 婆 金莲，要大方些做呢，
潘金莲 我晓得。长二尺二，腰二尺八，袖长一尺六，这领口——
王 婆 领口不屑量。
潘金莲 为何不量？
王 婆 拿个碗来比比，不就得啦。
潘金莲 碗又怎能比罗？
王 婆 常言道：砍了脑壳只有碗大的疤。怎说不能比！
潘金莲 那乃是一句比方话，量还是要量的。
王 婆 要量就量哩。
潘金莲 领口一尺二，袖口七寸。量好了。
王 婆 还要量裤啊！
潘金莲 裤子不用现量，你另拿一条就是。
王 婆 金莲，你要出干妈的丑罗，我就身上一条独裤子呢。
潘金莲 那你怎样换洗的？
王 婆 我将裤儿一洗，就躲在房子里不出门了呢。
潘金莲 干妈取笑了。待我剪裁起来。
王 婆 （唱）金莲把剪开，
没有好款待，
我是干妈切记莫见怪。
潘金莲 （唱）干妈莫客气，
我是应该的，
干女不怪没有喝和吃。
王 婆 （唱）金莲你听言，
裁衣要合款，
穿在身上免得旁人嫌。
潘金莲 （唱）干妈心放下，
包你最大甲，（注三）
穿在外面无人说闲话。
（西门庆提礼品上。）
西门庆 （唱）干妈巧安排，
时刻挂心怀，
只为金莲美貌女裙钗。
几步来得快，
到了她门外，
只见金莲她把衣服裁。
急忙生巧计，（进门）
进门送恭喜，
恭喜干妈做的好寿衣。
（西门庆对潘金莲作揖，王婆不快。）
王 婆 呸！小杂种，你爹一只眼睛都没有帮你做哇，干妈在这厢！
西门庆 哦哦，见过干妈。
王 婆 不屑不屑，哈……。
西门庆 干妈，她是何人？
王 婆 她是我的干女儿。来，我帮你引见引见，你是我的干儿子，她是我的干女儿，你们二人，今后要兄妹相称那。
西门庆 好好好，干妹妹，干哥哥这厢有礼了。
潘金莲 干妈！
王 婆 莫干妈，这是应当的，哈……。
西门庆 干妈，这里些小礼物，略表寸心，望请莫怪。
王 婆 哎呀干儿子呢，有道是千里送毫毛，礼轻仁义重嘛。哎哟，客都到齐了，还没有备酒菜。金莲，干哥哥就代为娘陪伴于你，我去买菜打酒去了。
潘金莲 干妈，不屑买得。
王 婆 该买该买，干儿子，你就好好陪伴干妹子啊。
西门庆 那个自然，送过干妈。
王 婆 不屑送得，
西门庆 不送就不送，干妈，你要快点去，慢一点回来那。
王 婆 这个干妈是内行，我晓得。喂，官人，你要放斯文些罗。
西门庆 你就放心去吧。
王 婆 （背）这干柴碰到烈火，会有好戏看罗。（下）
西门庆 干妈去了，我来陪陪裁缝师傅。（关门）
潘金莲 咦！你关门作甚？
西门庆 关着门，好讲白话啊，哈……
潘金莲 哪个和你讲白话，莫耽误功夫了。
西门庆 哎，“日久天长，何必人忙，功夫在手上。”请问裁缝师傅，姓什名谁哪？
潘金莲 莫问，我没有名姓。
西门庆 吔，一个人怎会没有名姓，休要取笑。
潘金莲 取笑不取笑，总总不告诉你。
西门庆 干妹妹，我西大官人实实地喜欢你呢。
潘金莲 喜倒不要你喜欢，我嘛，姓潘。
西门庆 什么，你姓天？
潘金莲 我姓潘，哪个讲姓天罗。
西门庆 卑人有眼无珠，原来是潘师傅。
潘金莲 我不叫潘师傅，我叫潘金莲。
西门庆 哎呀，好响亮的美名罗，哈……
潘金莲 莫瞎说，我的名字不好听。
西门庆 好听好听，我二人既是干兄干妹，要放亲近些才是，干妈要我来配你的。
潘金莲 莫乱讲，是陪我的。
西门庆 哦，是陪你的。听说干妹的裁缝手艺高明，将衣给为兄的看看如何？
潘金莲 做得不好，不让你看。
西门庆 这人一生得好，马虎都有个三分。拿来与我看上一看。
潘金莲 硬不让你看。
西门庆 你不让看那，我就要——
潘金莲 呀，看你这样儿，敢莫要放抢呀！
西门庆 （背）娇娘一句话，提醒色中人。说我抢，我就来抢罗！
（西门庆将潘金莲搂抱下。王婆上。）
王 婆 （念）拐哒拐哒真拐哒，（注四）
家里出了大麻纱，（住五）
若是还不转回家，
怕是难得把台下。
开门开门。
（西门庆、潘金莲上。）
潘金莲 哎呀，干妈回来了，怎生得了？
西门庆 不用害怕，有我。（开门）干妈回来了，
王 婆 回来了。咦，观你二人神色不对，莫非背着老娘玩鬼？
潘金莲 说是我的干——
王 婆 莫干，我还有水，
潘金莲 说是我的妈——
王 婆 莫妈，妈对得你住。
潘金莲 我的干妈呢，
王 婆 莫把干妈当外行，你们做出这等苟且之事，那好，我要打锣喊街，帮你二人扬名去。
西门庆 干妈，你——
潘金莲 干妈，你——
王 婆 哈……，我是逗你二人作耍的。如今木已成舟，雪已成水，也是前世的姻缘。千万要守口如瓶，莫让旁人知道就是。
西门庆 记下了。这正是：
（念）你我做事你我行，
潘金莲 （念）躲躲悄悄防外人，
王 婆 （念）倘若旁人知道了，
怕的性命见阎君。
西门庆 不是的，乃是（唱）露水夫妻永不分。
潘金莲 不是的，乃是（唱）露水夫妻永不分。
王 婆 说的是，永不分、永不分。哈……，干儿干女，后面饮酒去饮酒去。（同下）
注 一 行，此处应读hāng（航音）。
注 二 交割，方言，即保证，犹言约法三章。
注 三 大甲，方言，大方，美观的意思。
注 四 拐哒，方言，即坏了。
注 五 麻纱，方言，含有麻烦或办事不干净等意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