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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岳阳楼

曹宪成;曹雨

  范仲淹 范、滕夫人掩面哭泣。

  范仲淹 贤弟,此番谪贬岳州,你要……

  滕子京 兄长放心,我是遭过好几次谪贬的人了,无所谓,真的无所谓呀。只是,此番遭贬,滕某究竟身犯何罪,弄不明白,唉,实实的弄不明白啊!

  杨景贤 哼,就是那王御史害的,待我一箭去结果了他的性命(欲下)

  滕子京 景贤!

  (众拦住杨景贤。) 

  (王拱辰快马急上。)

  王拱辰 哈哈,二位大人。

  滕子京 你来作甚?

  王拱辰 代天送行!

  范仲淹 代天送行!哈哈,御史中丞王大人不愧是天子红人啊!

  王拱辰 哪里哪里,要说天子红人么,范大人才真正是天子红人。好一个参知政事,励精图治,锐意革新,如今执行庆历新政,朝廷大员嘛,你说哪个要升就升,哪个要降就降,哪个要留就留,哪个要裁就裁,皇上的主……你范大人作了一多半啊!

  范仲淹 哈哈,抬举了,抬举了啊。只是,此番滕大人遭贬,我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还是败在你王大人手下。

  王拱辰 滕大人,那可是你咎由自取呀!

  滕子京 谪贬岳州,不知罪犯哪条?

  王拱辰 你身为天章阁待制,知泾州军州事,不好好带兵打仗,怂恿属下从事茶马生意,难道还不服罪?

  滕子京 泾州与西夏接壤,天天要与夏兵周旋,怎奈军费短缺,城防不固,带领属下从事茶马生意,一为解决军饷,二为慰藉亡灵,三为安抚夷族,四为固筑城池,如此减百姓之负,分朝廷之忧,何罪之有?

  王拱辰 哈哈,既然不曾中饱私囊,为何要将所有帐册名单销毁?

  滕子京 王大人来势汹汹,一霎时乌云压顶,滕某不想动摇军心,弄得人人自危。

  王拱辰 难道幕后……就没有高人指点?

  范仲淹 啊哈哈哈……

  (唱)醉翁之意不在酒

  范夫人 (接唱)御史杀鸡是儆猴

  杨景贤 (接唱)张弓搭箭杀小丑

  (滕夫人急拦。转身向王拱辰。)

  滕夫人 王大人啊,

  (接唱)师公斗法病人愁

  王拱辰 滕大人,

  (接唱)幕后若无人教授

  岂敢随意作知州

  你是鱼儿被网束

  网有千千结

  落得不自由

  倒不如挣他个鱼死网破抽身走

  也免得孤苦伶仃贬岳州

  滕子京 住口……

  (接唱)分明是庆历新政来势陡利弊权衡满腹忧

  釜底伸出抽薪手

  钓台垂下诱鱼钩

  状元郎学富五车才高有八斗

  何必玩弄小阴谋’

  王拱辰 哈哈,滕大人成见太深啊,来,来,来!滕大人啊——

  (唱)灞桥话别离

  君去有千里

  宋天子剪发泡酒赐予你

  圣心为你把病医

  (王拱辰端杯倒药酒递与滕子京。)

  滕子京 惭愧惭愧,只是,我滕子京没病,急需治疗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心中有了阴影,眼里扎了芒刺,脚下遇了障碍,手上长了毒瘤的痼疾之人啊!

  (唱)但愿天子这杯酒

  点点滴滴医顽瘊

  医得灵魂不丑陋

  医得良心与国谋

  医得江山添万寿

  医得社稷固千秋

  (滕子京将杯中药酒洒向天地。抛杯抱拳。)

  滕子京 告辞!

  (灯暗。)

  二

  (一表演区灯亮,二表演区换景。)

  (四商贾上。)

  四商贾 (吟唱)欲为平生一散愁

  洞庭湖上岳阳楼

  商贾甲 哈哈,真不简单,唐朝李商隐的诗都背得出来。

  商贾乙 嗨,我们是什么人?岳州府巴陵郡的商贾豪绅!

  商贾丙 还商贾豪绅,欠一屁股债,写一脸的愁啊!

  商贾丁 愁什么?人家欠我们的债比我们欠人家的债多得多,走,我们去找滕大人,请他主持公道帮我们把债务追回来!

  商贾甲 滕大人在哪里?

  商贾乙 不是说到岳阳楼来了么。

  商贾丙 你认识滕大人?

  商贾丁 不认识,我们麻起胆子喊嘛。

  众商贾 对,麻起胆子喊,滕——大——人——

  (四商贾下。)

  (二表演区灯亮,岳阳楼。)

  滕子京 (内唱)作贬宦一囊诗书半壶酒——

  (滕子京捧酒壶上。)

  滕子京 (接唱)心破碎,涕泗流

  不忍见

  荒草没膝

  暮鸦枝头

  斜阳残照

  风雨飘摇岳阳楼

  唉!岳阳楼,岳阳楼啊,想昔日,你是何等辉煌,如今你也像我一样,落得如此境地,来来来,对饮一杯。

  (接唱)浮云身世两悠悠

  且将一醉酬

  (滕子京捧壶饮酒,摇摇晃晃,醉倒在地。)

  (一霎时烟雾缭绕,古乐清音。)

  (远处传来朗吟的声音”水国何辽旷,风波遂极天,西江三汜合,南浦二湖连……”朗吟声中,唐朝张说出现在舞台上。)

  滕子京 啊,前朝燕国公,张说,张大人,到岳阳楼看看?唉!如今…

  张 说 (自顾吟颂)危堞临清境,烦忧暂豁然九围观掌内,万象阅眸前

  滕子京 (击掌)好开阔的胸襟,好豁达的心情啊,听说,这岳阳楼是你燕国公所修?

  张 说 嘿!那时候,我也和你一样是个贬官,从宰相的位子上贬到这岳州来作刺史,好地方啊,泗水长江为最,五湖洞庭为崇,左拥右抱大江湖泊之王啊。应该有座好楼的。

  滕子京 于是,你就将三国时东吴鲁肃修筑的阅兵台重新修缮!

  张 说 哈哈,就有了今天的岳阳楼。

  滕子京 每每登临,你便诗兴大发,文思泉涌。

  张 说 嘿,状物抒怀,寄托精神。

  滕子京 怪不得后人都说你三秉大政,掌文学之任30年,不愧为大手笔啊,依在下看,大人的诗作尤以谪贬岳州期间最具风骨。

  张 说 哈哈,得江山之助啊!

  滕子京 (凝望岳阳楼)千百年来,你承载了多少文人墨客的思想情怀呀!

  张 说 (忽然兴奋地)看,看,看啦,李白、杜甫、白居易,元稹、崔珏、孟浩然都来了,他们都来了啊!

  (顿时音乐大作,烟雾缭绕。)

  (通过舞台机械,不同层面,不同方位出现李白、杜甫、白居易、元稹、崔珏、孟浩然的形象)

  李 白 (吟颂)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杜 甫 (吟咏)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白居易 (吟颂)岳阳城下水漫漫,独上危楼凭曲栏…元稹(吟颂)……怅望残春万般意,满棂湖水八西江。

  崔 珏 (吟颂)……怀沙有恨骚人往,鼓瑟无声帝子闲……

  孟浩然 (吟颂)……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滕子京 哎呀,诸位前贤,你们的诗篇,在下十几年前谪贬鄱阳作榷酤的时候,曾经收集整理,汇编成册。取名《今上岳阳楼》,意在登临者接踵,题咏者蝉联,状物增感,旷怀宇宙!今日亲耳聆听,感慨万千啦!

  张 说 好好好啊,滕大人今上岳阳楼,不知有何感慨?

  众前贤有何感慨?

  滕子京 我么?唉!抚今追昔,废兴何常,沧桑屡转,名楼寥落,慨土瘠与民贫,伤凋残于下隽,怅夙志犹难酬,嗟吾生之既晚啦!

  张 说 滕大人,面对此情此景,不知你作何感想?

  滕子京 唉!浮云身世何须问,从此高卧且加餐!

  (激烈而凄凉的音乐。)

  (众前贤仰视岳阳楼,目光相接,无不扼腕叹息。)

  滕子京 (避开众人目光,像自语又像对众前贤)你看

  我如今,一个眨官……

  张 说 那时候,我也是个贬官啊,伫立斯楼,观看落日!

  (远处传来钟磬之声,一轮红日,渐渐西沉。)

  张 说 虽说渐渐西沉,却仍坚守自己的辉煌,而且一夜之后,又从遥远的东方蹦了出来,朝气蓬勃,给天下万物无限生机呀!

  (庄严神圣的音乐,撞击人的心扉。)

  张 说 岳阳楼啊,干百年后,还有人能站在你的身边憧憬这落日的辉煌么?

  (音乐更加强烈。)

  众前贤 (呼唤地)岳阳楼!你如日星河岳,不可废易呀——

  (“不可废易,不可废易”,天地间回响着前贤的呼唤。)

  (众前贤隐去。)

  (醉卧在岳阳楼上的滕予京失声大喊,前贤,前贤前贤——突然醒来。)

  滕子京 啊呀!

  (唱)梦里前贤话一席

  惊心动魄汗淋漓

  谪贬岳州何叹息

  哪怕白发唱黄鸡

  抖擞精神要承继

  重修名楼志不移

  (四商贾喊上。)

  四商贾 滕——大——人——

  滕子京 啊,你们要找滕子京。

  商贾甲 秃,滕大人的名讳是乱叫得的?

  众商贾 是乱叫得的?是乱叫得的?

  滕子京 哈哈,不要紧,不要紧,我跟滕大人么,同屋共阶基,不知诸位找他作甚?

  众商贾 告状!

  滕子京 告状?告的什么状?先说给我听听,要是在下觉得你们有理,就保许滕大人能准你们的诉状!

  商贾甲 好,说给你听听,就说给你听听!

  (唱)我等经商守法规

  商贾乙 (接唱)千万贷款收不回

  商贾丙 (接唱)借贷不还可有罪

  商贾丁 (接唱)要求大人把债追

  滕子京 如此说来,有人欠你等千万贷款不还?

  商人甲 就是哟,我们岳州商贾有上千号人,人人放债未收回,个个欠债未还清。

  滕子京 此话怎讲?

  商人乙 还不是你欠我的,我欠你的

  商人丙 这样的三角债十几年了,我们也曾投诉衙门,可官府不予理睬。

  商人丁 上千万的债务,要是官府出面讨回来,修桥铺路作善事,我们也能落个身后留美名,如今打了水漂漂,可惜哟!

  滕子京 (若有所思)诸位,若是官府出面追债,你等可愿解囊!商贾甲只要官府出面追债,我等欠人家的,愿意本息还清,只是人家欠我们的……

  滕子京 自然也是本息还清。

  商贾乙 你说话又作不得数!

  滕子京 哈哈,放心,你们听滕大人的,滕大人听我的。

  商贾丙 噫,牛皮!

  滕子京 只是,讨回来的千万银钱,要你我两家分成!

  商贾丁 原来是个提篮子的,怎么分法,

  滕子京 四六两开,你四我六。

  商贾甲 你这个中间人,太黑了吧!

  众商贾 太黑了,太黑了!

  滕子京 哈哈,诸位放心,在下所得银钱分文不进私囊,全交府库掌管,专款专用,重修岳阳楼。

  四商贾 重修岳阳楼?

  腾子京 对,重修岳阳楼。

  哈哈,原来你是个慈善家,搞募捐的。

  滕子京 见笑了,见笑了啊,只待名楼修成,当镌刻功德碑文,让所有捐资者千古留名。

  商贾乙 好,只要你说话作数,我等代表岳州所有商贾签字画押,四六分成

  滕子京 来来来,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从书囊中取出文房四宝,众围着滕子京签字画押)

  (岳州通判斯光上。)

  斯 光 (唱)如今要想把官升

  只有发狠搞工程

  无底洞,油水深

  通判来找滕大人(上楼)

  滕大人……

  四商贾 滕大人?你就是滕大人,哎呀(纷纷跪地)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啊!

  滕子京 哈哈,起来起来,(扬着手中字据)诸位,四六分成!

  四商贾 铁板钉钉!

  滕子京 斯大人,快快出榜告示,民间有宿债不肯偿还者,献以助官修楼。

  斯 光 助官修楼?哎呀,滕大人英明啊

  (灯暗。)

  三

  (一表演区灯亮,二表演区换景。)

  (四商贾上。)

  四商贾 (唱)滕大人,有蛮牛

  千万银钱半月筹

  你我如今担重任

  一心督察重修楼

  商贾甲 诸位,我等作生意是内行,这督察的差事……

  商贾乙 恪尽职守嘛,你看(示帐本)这重修岳阳楼的沙石、木材、砖瓦,项项收支,清清楚楚。

  商贾丙 只是滕大人插秧,斯大人收谷!

  众商贾 什么意思?

  商贾丙 你们看,那成百上千的民工上工,都要给斯大人交银子哟。

  众商贾 走,找滕大人去。(众下)

  (二表演区灯亮。)

  (岳阳楼修筑工地。)

  (台上有石桌,上置笔砚。)

  (幕后响起高吭的劳动号子。)

  (号子声中,众民工抬木料过场。)

  (滕子京上。)

  滕子京 (唱)夯歌号子伏又起

  重修名楼飘旌旗

  好一派百废俱兴繁忙地——

  (四商贾汗水淋漓跑上。)

  四商贾 滕大人。

  滕子京 哈哈

  (接唱)汗水打湿督察衣

  商贾甲 滕大人,我们是跑过来的。

  滕子京 什么事如此性急?

  商贾乙 你看,几百上千的民工,都在吃自己的饭,干官府的活。

  滕子京 你们没有发给他们工钱?

  商贾丙 工钱是发了,转眼又进了别人的腰包。

  滕子京 此话怎讲?

  商贾丁 他们都是鄂州的,荆州的,羊楼司的,注滋口的,那里晓得来到岳阳冒事做,背起被窝行李回去,路有几百里,要走七八天,只好每人交五十缗钱,买个工做。

  滕子京 岂有此理,是谁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索要缗钱?

  商贾甲 也不是明目张胆的索要,是给每人发个布条筹码,让他们排队等消息,布条筹码换成铁皮筹码便可以安排上工。老也冒得消息,后来才晓得,只要偷偷塞给总监大人五十缗钱,立马可以换到铁皮筹码。

  滕子京 他们给总监大人偷偷塞了五十缗钱?

  民工庚 不塞,他们怎么能够上工?

  滕子京 你们督察得好啊,速去告诉民工,所交的五十缗钱本府做主,如数退还。

  商贾甲 嘿嘿,督察干什么的?

  四商贾 反腐败!(众下)

  滕子京 斯光啊斯光,老夫任命你为工程总监,是何等信任于你,你竟然这样又卡又拿,咳(一拳砸在桌上)

  (斯光提着一包棋子上。)

  斯光滕 大人(示手中棋子包)现在歇工,怎么样?杀一盘?

  滕子京 斯大人好雅兴啊。

  斯 光 忙里偷闲嘛,来,来,来!

  滕子京 好,陪你对弈一局。

  (斯光将棋子抖于石桌,二人坐下对弈。)

  斯光滕 大人,你先来。

  滕子京 你先来

  斯 光 好,恭敬不如从命。

  (唱)二鬼拍门先开局

  滕子京 (接唱)三于归边笑殊途

  斯 光 (接唱)卧糟马

  滕子京 (接唱)直横车

  斯 光 (接唱)对头兵

  滕子京 (接唱)过河卒

  斯 光 哈哈,滕大人卒子用得好刁滑啊!

  滕子京 嘿嘿,斯大人也是兵不血刃呀I

  斯 光 何以见得?

  滕子京 软刀子杀人,

  斯 光 哈哈,在下弈棋,从不用此损招。

  滕子京 可是,我的卒子都被你吃得有苦难言啊I

  斯 光 哈哈

  (接唱)运筹帷幄宽紧局

  作官为人同一炉

  滕子京 呵呵,你是说作官为人也如这着棋一般々

  斯 光 那是自然。

  滕子京 怪不得这修岳阳楼的两千民工都在你下巴底下讨饭吃啊!

  斯 光 这个……

  滕子京 哈哈

  (接唱)停车问路扫迷雾

  审形度势莫踟蹰

  斯 光 滕大人,该你落子啊!

  滕子京 仔细想想,可要悔棋?

  斯 光 何以悔棋?

  滕子京 现在悔棋还来得及,我允许你悔棋一招。

  斯 光 何以悔棋,何以悔棋嘛!

  滕子京 当真不悔?

  斯 光 下官着棋,从来不悔!

  滕子京 好啊!

  (接唱)仙人指路不悔悟

  寡士怯阵局难扶

  屈头屏风马

  残局炮归屋

  横车控胁无退路——

  (滕子京狠狠将一粒棋子押了下去,将军!)

  斯 光 (见状大惊)啊!

  (接唱)独卒擒王我认输

  滕子京 认输就好,你与我坐下!

  斯 光 坐下坐下(坐于凳上)

  滕子京 拿起笔来。

  斯 光 拿起笔来(拿笔望着滕子京)

  滕子京 给我写——

  斯 光 写?

  滕子京 写!

  斯 光 写什么?

  滕子京 写你如何安排民工上工!

  斯 光 是,是,是!

  滕子京 写你布筹码怎样换成铁筹码?

  斯 光 这,这,这!

  滕子京 写你卡了多少民工,索了多少贿赂,拿了多少银钱?

  斯 光 啊,啊,啊!

  滕子京 写!

  斯 光 我写,我写!

  滕子京 写!

  (斯光坐下写着,滕子京一旁监督。)

  (杨景贤跑上。)

  杨景贤 爹爹,爹爹

  滕子京 景贤,什么事?

  杨景贤 大喜事,大喜事啊!

  (唱)今天一个卖鱼郎

  看我习武在操场

  他说道

  张弓能射天上鸟

  送条鲤鱼孝我爹娘

  (一直在一旁偷窥偷听的斯光忙站起身来。)

  斯 光 你与他赌了没有?

  杨景贤 哈哈!

  (接唱)本姑娘

  整红装

  只听嗖地一声响

  一只飞雁落操场斯光景贤姑娘好箭法哟!

  滕子京 写你的。

  (斯光只好坐下继续书写。)

  杨景贤 (接唱)赢条鲤鱼剖开膛——

  呵荷!

  滕子京 怎么了?

  杨景贤 (接唱)一张银票鱼腹藏

  上写白银五万两

  下盖一个红印章

  喜得我——

  抱着财神打个啵

  一跤跌进大蜜缸

  滕子京 走,带为父前去看个究竟(与杨景贤下)

  斯 光 (起身追踪几步)看什么着,我送的。(复又坐于石桌边)写,写什么写,你让我过不来,我让你过不去j

  (灯暗。)

  四

  (一表演区灯亮。二表演区换景。)

  (一表演区。四商贾上。)

  商贾甲 诸位,今天岳阳楼竣工,举行庆祝典礼,我等身为岳州富商,又是修楼督察,是不是要赋诗一首,已示庆贺。

  众商贾 对,赋诗一首,赋诗一首。

  商贾甲 好,我来开头(吟诗)“今天喜洋洋”。

  商贾乙 (接吟)“楼上看风光”。

  商贾丙 (一只黄蜂飞来在脸上蜇了一下,忙以手拍腮)

  (接念)“黄蜂蜇一口”。

  商贾丁 (望着商贾丙掌中的死黄蜂,接念)“老子捅你娘”。

  众商贾 好诗,哈哈哈哈……(下)

  (二表演区灯亮。)

  (新岳阳楼金碧辉煌。)

  (滕子京、斯光、四商贾及众迁客骚人皆喜气洋洋登临游览。)

  滕子京 哈哈哈哈

  (唱)岳阳楼——

  众游人 (合唱)岳阳楼——

  滕子京 (接唱)势倚洞庭吞巨浸

  气蒸云梦吐沧溟

  南浴烟波潇湘雨

  北沐凝岚巫峡风

  心驰飞鹰冲霄汉

  目送游鱼跳龙门

  继往开来垂隽永

  楚风锣鼓贺竣工

  (幕后合唱: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娉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合唱声中。一队骠悍的男子戴面具与一群窈窕女子鱼贯而上,跳起楚风舞。)

  (舞毕,滕夫人内喊)

  滕夫人 老爷——(上)

  滕子京 夫人?

  滕夫人 王御史带领校卫兵丁,将府门团团围住,说你修楼筹资,欺侵入已,同僚举报,有据有凭,他,他他他们抄家来了!

  滕子京 (一时目瞪口呆)啊?

  商贾甲 谁说欺侵入己,资是我们捐的,一分一文都由我们督察,用在岳阳楼上,大家看(示帐本),我这里有帐可查

  骚 客 唉!德之所至,谤亦随之啊!

  众 人 (义愤填膺地)谁举报的?谁举报的?

  斯 光 (逃避着众人的目光。突然理直气壮地)我!

  (静场。)

  滕子京 (慢慢走向斯光)因为什么?

  斯 光 你能做得初一,我就不能做个十五?

  滕子京 (厉声地)说!老夫何时何地,欺侵入己?

  斯 光 那鱼腹里藏银票的事……

  滕子京 老夫正要查个究竟!

  斯 光 究竟在哪里?

  商贾甲 哈哈,究竟查出来了!

  斯 光 (一惊)查出什么?

  商贾众 你设的圈套!

  斯 光 不错,是我的着意安排,可是,那条鱼现在已经剖了煮了吃了,银票呢?银票在哪里?

  商贾丙 比喻说几个婆婆佬佬围在一起推推牌九,就有人举报说是赌博,几个伢细妹子聚在一起唱唱小曲,就有人举报说是嫖娼,信得吗?

  商贾乙 嗨,还偏偏就有人信,这一信就把个和谐搞成个祸害,象滕大人这样的好人,就进了笼子,作孽哟!

  王拱辰 去去去,不要在这里说三道四!

  四商贾 (示手中点心)想看看滕大人,让我们进去吧。

  王拱辰 滕大人现在停职待勘,不得见外人,去去去,做你们的生意去!

  四商贾 哈哈,痴子抓辫子,原来是和尚…

  (王拱辰,四商贾分头下。)

  (二表演区灯亮,牢房。)

  (一线阳光从破壁中射了进来。)

  (滕子京身姿挺直背立在那一线阳光之下。)

  滕子京 (唱)独享这牢房的宁静

  倾听那儿童的唱吟

  一身荣辱

  霎时阴霎时雾霎时晴

  几度沧桑

  突来风突来雨突来云

  叹只叹家事国事揪心痛——

  (滕夫人上。)

  滕夫人 (接唱)望平安求平安平安不怜白发人。

  滕子京 啊,夫人来了,不知景贤她……

  滕夫人 还关在南牢,刚才,我去看了她,她跟我说,她射瞎了王御史的一只眼睛,看来性命难保,这个时候,她只想找到她亲生的哥哥。

  滕子京 唉!她们兄妹离散之时,年纪幼小,如今人海茫茫,哪里去找,纵然兄妹见面,如何能够相认啦?

  滕夫人 老爷你还记得吗,十几年前你被贬到鄱阳作榷酤的时候,曾经编辑一本吟咏岳阳楼的诗集,取名《今上岳阳楼》。

  滕子京 那日我去收酒税,看到糟坊杨师傅的一双儿女甚是可爱,便将那本集子送给了他们。

  滕夫人 杨师傅临终之时,将那《今上岳阳楼》一分两半,让他们兄妹各持半部,日后兄妹相见,便是凭证。

  滕手京 唉,这也算是千古奇缘啊!

  滕夫人 不知她那哥哥……

  滕子京 此时此刻,你我只有用心祈祷了。来,陪老夫向范大人写岳阳楼求记书。

  滕夫人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为岳阳楼求记?

  滕子京 这个时候正好有闲想它嘛!(一阵咳嗽)来,磨墨!

  (滕夫人磨墨,滕子京疾书。)

  (王拱辰上。)

  王拱辰 (唱)挥剑决浮云

  连弩射群鲸

  追寇宜乘勇

  斩草要除根

  滕大人 啊。夫人也在此地呀!

  滕夫人 这个时候,我不来与我家老爷作伴,谁来与他作伴?

  王拱辰 真好,真好啊。

  滕子京 有什么好,陪着个作了一辈子贬官的我哟!

  王拱辰 可这一辈子,也没能让你趴下。

  滕子京 嘿,我这不肯弯曲的膝盖……

  王拱辰 其实,你只要……嗨,外面总比里面好啊!

  滕子京 那是自然,不知这停职待勘,何时得了!

  王拱辰 不要急嘛,现在岳阳楼都修好了,还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

  滕子京 写记,我要找人写岳阳楼记

  王拱辰 啊,写岳阳楼记嘛,小菜一碟呀,看本院如何?

  滕子京 你?

  王拱辰 滕大人信不过我?

  滕子京 头名状元嘛?你的文才自不必说,只是,老夫的心思……

  王拱辰 知道,知道啊,你一个贬官,来到岳州,不用库银,不敛民财,这么快重修岳阳楼,不容易啊,你的无量功德,我会罄竹而书,我要让……

  滕子京 哈哈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哟!

  王拱辰 (顿时噎住。意欲发作,复又镇静下来)滕大人现在是身陷囚牢啊!

  滕子京 是啊,这囚牢,够高,够严实的了,可是,你看,这里有一道缝,一道窄窄的缝,阳光就可以照射进来,老夫便可以坐在这里,享受阳光啊!

  (远处传来钟磐之声。)

  (幕后合唱:

  啊……

  阳光啊阳光

  透过夹缝好单瘦

  空旷无垠在心头)

  (合唱声中,牢房的夹缝渐渐裂开,天幕处阳光灿烂,洞庭湖一碧万顷,岳阳楼金碧辉煌。)

  滕子京 (接唱)你看那,岳阳楼

  八百里洞庭眼底收

  你可读气蒸梦泽云水吼

  你可吟昔闻今上悲孤舟

  你可颂川迥洞庭舞长袖

  你可咏怀沙饮恨骚人愁

  老夫我

  身在囚牢守

  心在天际游

  修楼不逐利禄走

  求记岂为功名酬

  想人生,恩荣辱

  知使命,负耕耨

  愿奉年年祓禊酒

  一片冰心问沙鸥

  (沙鸥翔集,围着岳阳楼翩翩起舞)

  (幕后清唱伴合唱:

  在洞庭翱游 

  看黄页翻修

  无边风月

  吐纳江流

  旷怀高韵

  名亘千秋

  啊,岳阳楼

  这就是岳阳楼)

  (牢房墙壁渐渐愈合,众沙鸥隐去。)

  滕子京 (接唱)王大人

  跟着太阳走

  心共洞庭水悠悠

  旷世胸怀何处有

  劝君今上岳阳楼

  王拱辰 高,实在是高啊!要是真有你想象的一篇岳阳楼记问世,那真是蚌死留夜光,剑折留锋芒,哲人归大夜,千秋传圭璋啊。

  滕子京 哼,老夫安危不贰其志,险易不革其心,何愁宏愿不能实现?

  王拱辰 但不知滕大人心中的如椽巨笔是……?

  滕子京 范仲淹!

  王拱辰 啊哈哈哈……他的文笔比我好?

  滕子京 他的文笔不比你好,可他的胸襟比你宽旷百倍!

  王拱辰 何以见得?

  滕子京 庆历新政就是见证,你看他《答天子手诏十条》那一条不是革除弊政,为国家社稷着想,那一项不是修养生息,为天下苍生所思?

  王拱辰 怕是…另有隐情吧?

  滕子京 何必吞吞吐吐?

  王拱辰 听说你那义女原是范仲淹在死人堆里捡来的!

  滕子京 不错。

  王拱辰 听说你有四个儿子没有女儿,他就送到你家,让你收为螟蛉。

  滕子京 也没错!

  王拱辰 听说她长大之后就常在范滕两家来往奔走?

  滕子京 确有其事!

  王拱辰 这么说她是你和范仲淹保持联络的一根纽带?

  滕子京 你……

  王拱辰 她是你与范仲淹互相沟通的一座桥梁!

  滕子京 无稽之谈!

  王拱辰 哈哈,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敢胆大妄为,射杀朝廷命官?

  滕子京 那是你咎由自取!

  王拱辰 幕后就没人指使?

  滕子京 你是说我?

  王拱辰 不,当时你在现场,没有机会。

  滕子京 谁有机会?

  王拱辰 范仲淹!

  滕子京 (气极)你,你,你……

  王拱辰 其实,只要你写个自白,就与你滕大人毫无干系了!

  滕子京 王拱辰!

  (唱)金堂玉马酒肉臭

  不思乾坤日夜浮

  君子之腹小人度

  草木皆兵羞不羞

  老夫玉碎站着走

  不为瓦全跪地求

  王拱辰 哈哈,不写也罢,不写也罢啊,你看,我的这只眼睛,就足以让范仲淹从参知政事的位子上下来,一切一切,我已写成奏章,命快马送往朝廷,上达天听!

  滕子京 王拱辰,你,你,你……

  王拱辰 我要你写自白,只是不想你受牵连,你滕大人既然执迷不悟,等范仲淹下了台,你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了啊!

  滕夫人 王大人,我家老爷,他是个好人,他真的是个好人啊,求求你,饶了他吧!

  王拱辰 夫人请起,那范仲淹骂我有才无德,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至于滕大人,我真的无意伤害啊!苍天作证,就连斯光的举报,我也是决不相信,是我冒死谏奏皇上,才有个停职待勘的发落,现在好了,那斯光落了个半疯半癫,要死不活的下场,滕大人嘛,我也带来了皇上的旨意!

  滕夫人 皇上怎么说?

  王拱辰 皇上念滕大人年老体衰,且筹资修楼有功,免其牢狱之苦,从此再不谪贬,即日调往苏州富庶之地,颐养天年,永享安乐!

  滕子京 皇上,皇上不让我干事了?

  王拱辰 干了一辈子,是该歇下来,颐养天年,永享安乐了!

  滕子京 王大人,岳州百废俱兴,抗洪、修堰、兴学、剿匪,我都熟悉,俱已铺开,求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吧(扑通跪了下来)。

  王拱辰 (急扶滕子京)滕大人何必如此?

  滕子京 我还不老,让我留在岳州,我想干事,我愿干事,我要干事,我能干事啊!

来源:《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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