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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花翎

曹宪成;梅实

  时 间 清末。

  地 点 湖南岳阳 ——广西荔蒲。

  人 物 吴 獬 荔蒲知县,40岁左右。

  吴 母 吴獬之母,70岁左右。

  李绍德 柳州知府,30岁左右。

  周 涌 荔蒲财主,50岁左右。

  赵阿亮 护 卫.25岁左右。

  黄玉花 护 卫,20岁左右。

  杨志文 书 童,20岁左右。

  马念官 举 子,30多岁,后为盐官。

  皮欲权 举 子,50多岁,后为税官。

  金思利 举 子,40多岁.后为粮官。

  管家、司农、督学、千总、解差、衙役、舞女、家丁、兵丁等。

  第 一 场 

  (岳阳楼。)

  (热烈欢快的音乐声中,一对对红男绿女观花游楼。)

  (马念官、皮欲权、金思利同上。)

  马念官

  皮欲权 (同唱)春风无价——

  金思利

  金思利 吹绿江南树丫,

  皮欲权 千古名楼如画。

  马念官 洞庭渔歌互答,

  马念官

  金思利 (合唱)绿女红男戏耍

  皮欲权

  马念官 仁兄,你们可知,这“仙梅亭”三字是何人所题?

  金思利 那就要问獬兄了。

  皮欲权

  皮欲权 獬兄!哎,獬兄哪里去了?我们分头找一找。吴獬兄——

  吴 獬 (内应)我在这里……(上)登斯楼矣!

  (接唱)心旷神怡吃麻花。

  马念官

  皮欲权 獬兄!你……

  金思利

  吴 獬 (唱)岳阳楼上观风景,

  圣贤文章令人敬。

  但愿得上京赴试得高中,

  马念官

  皮欲权 (合唱)定能够封侯拜爵显威名。

  金思利

  (吴獬吃麻花。)

  马念官 一个秀才,学富五车,岳阳楼上咬咬嚼嚼,斯文扫地哟!

  吴 獬 哈哈,三个举子,玲珑八面,仙梅亭下吞吞吐吐,俗气冲天啦!

  皮欲权 咧,满嘴油腻,赏楼赏字赏文章,观而不雅,不雅哟!

  吴 獬 嗨,一门心事,忧国忧民忧社稷,嚼之有味,有味哩!

  金思利 哈哈,出口成章,对答如流,此一番上京求名,进士模样,拿来,拿来,拿来(伸手讨麻花)。

  吴 獬 嘻嘻,香酥可口,五味俱全,这时候好话说尽,食客言行,给你,给你,给你。(分麻花给马念官、皮欲权、金思利)

  皮欲权 

  马念官 哈哈哈……

  金思利

  杨志文 (上)哎!卖书啦,刚刚刻印的上等好书哇!

  吴 獬 哦!什么好书,待我们读读。

  杨志文 咧!一册书在手,读来不想丢,先生请看。(递书)

  马念官 嗯!刻得清晰!

  皮欲权 印得精美!

  金思利 写得流畅!

  马念官 好书,好书呀!

  吴 獬 嘿,嘿,嘿,嘿……

  金思利 獬兄,你为何发笑?

  吴 獬 此书虽好,可惜寒舍书斋早有藏书。

  杨志文 笑话,这是得月轩书馆最新刻印,今日方才上市的新书,你那藏本从何而来?

  吴 獬 小兄弟不信,待我背来你听听如何?

  杨志文 吹牛,只要你背得其中一页,我给你磕个响头。

  吴 獬 说话算数?

  杨志文 铁板钉钉!

  吴 獬 请问?

  杨志文 听着,第六页倒数第三行?

  吴 獬 他生性狂傲,放荡不羁!

  杨志文 ……翻过页第三行!

  吴 獬 出生于动乱之际,受命于危难之时!

  杨志文 哼!第十页顺数第六行!

  吴 獬 不思金陛玉马,只图报效国家!

  杨志文 第九行开头三个字!

  吴 獬 信不信!

  杨志文 结尾两个字?

  吴 獬 奇才!

  杨志文(扑通跪地)先生高姓大名,竟能过目不忘?

  吴 獬 哦,起来,起来,我叫吴獬。

  杨志文 吴獬!唉呀,卖书呀,卖书呀,洞庭奇才吴獬先生阅读此书,过目不忘,连翻倒背呀。(欲下)

  马念官

  皮欲权 唉呀!书,书,书……

  金思利

  (杨志文接书下。)

  金思利 獬兄,此次京城会试,日后得了高官可要多多提携我们啦! 

  吴 獬 哦!但不知怎样一个提携法呀?

  皮欲权 我帮你摇扇……

  金思利 我帮你擦汗……

  马念官 我帮你撑伞……

  吴 獬 哎呀,打,打,打!

  马念官

  皮欲权 打什么?

  金思利

  吴 獬 何来~群“马屁精”啰!哈哈……(下)

  马念官

  皮欲权 哎!獬兄,獬兄……(同下)

  管 家 少爷请……

  李绍德 (唱)昨日君山游,

  今上岳阳楼。

  看洞庭烟波浩渺浑无际,

  使多少英雄折戟亦沉舟。

  李绍德怀古察今感慨千万.

  展宏愿有几人壮志能酬!

  杨志文 (上)卖书哟,卖书哟……少爷买书吧?

  管 家 走走走,今日我家少爷登楼观赏,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杨志文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岳阳楼你家少爷游得,我们当然也游得,卖书呐……

  管 家 站住!你敢嘴硬,与我打!

  吴 獬 (上)住手!光天化日,怎么行凶打人?

  马念官

  皮欲权 为何打人?

  金思利

  管 家 哼!打还是轻的,要是惹发了我家少爷的脾气,杀头、砍脑壳,就像砧板上剁萝卜!

  吴 獬 哦!你家少爷莫非是那阎王判官小鬼的儿哟!

  管 家 你敢骂人!(欲打)

  李绍德 管家!

  管 家 少爷,他……

  李绍德 退下,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吴 獬 在下吴獬!

  李绍德 吴獬……

  马念官 一口骑天的吴楚东南之吴!

  皮欲权 专斗邪恶妄兽的獬豸之獬!

  金恩利 鼎鼎大名的洞庭奇才!

  李绍德 哦!久仰,久仰!

  吴 獬 请问……

  管 家 我家少爷乃当朝要员,今科主考官的嫡亲侄儿,李绍德,李大少爷!

  李绍德 密斯特李!

  管 家 你们不懂吧!嘿嘿,现在搞洋务,洋人不作兴叫少爷要叫密……密斯——特李,翻译过来就叫李先生。

  吴 獬 哦!李先生定是搞洋务,发了洋财,买下这岳阳楼了?

  李绍德 哈哈,久闻吴獬兄乃一方怪才,想不到这玩笑也开得如此鬼气!

  吴 獬 过奖,过奖!

  李绍德 各位,我等今日得会,实乃三生有幸,何不在此互对诗文,以助雅兴!

  李绍德 哈哈,(见吴獬搔痒,调侃地)抓抓痒痒,痒痒抓抓,不抓不痒,不痒不抓,越抓越痒,越痒越抓。

  吴 獬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有生有死,有死有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李绍德 你……对得好,对得好。看洞庭秋水,叹一代风流,问多少能歌能赋。

  吴 獬 读范公遗文,问满座冠盖,有几个忧国忧民。

  马念官 高!

  皮欲权 妙!

  金思利 绝!獬兄,此乃绝对呀!

  李绍德 哎!这一群麻雀叫得烦躁,獬兄,何不以这麻雀为题,吟诗一首?

  吴 獬 麻雀为题……

  马念官 不可,不可!自古只有阳雀入诗,那有麻雀入诗之道理呀?

  吴 獬 哎!李先生命我等以麻雀为题,自有其道理,李先生,我吟前两句,你来续下面两句如何?

  李绍德 自然,自然,李某洗耳恭听。

  吴 獬 一个两个三四个,五窝六窝七八窝。

  马念官 不通,不通!

  皮欲权 不雅,不雅!

  金思利 獬兄,这哪像诗呀?

  李绍德 这样的歪诗,叫我如何下续呀!

  吴 獬 既然李大少爷不能续来,那我只好自己来续。

  李绍德 请!

  吴 獬 食尽皇王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

  李绍德 獬兄既然不肯与我等为伍,后会有期。(冲下)

  皮欲权

  金思利 李少爷,李少爷,哎!獬兄,你闯祸了!李少爷!(追下)

  马念官

  吴 獬 (见三人追随而去)哎哎哎——呸!

  (杨志文上。)

  杨志文 老爷。(跪地)

  吴 獬 你怎么来了?

  杨志文 他们都走了!

  吴 獬 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杨志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跟您走!

  吴 獬 你跟我走?

  杨志文 对!小人自幼卖书习画,十分敬仰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居士,宁愿为之磨墨洗砚,执鞭随蹬!

  吴 獬 好哇!(扶起场志文)

  (灯暗。)

  第 二 场 

  (荔蒲县郊。)

  (周涌率吹鼓手及抬着罩有红头盖、坐于大果盘的美女舞蹈上。)

  周 涌 (唱)新任知府今到任,

  笙歌鼓乐前去迎。

  那有猫儿不沾腥,

  几碟嫩菜勾他的魂。(下)

  (李绍德乘轿,马念官为之打伞,皮欲权为之擦汗,金思利为之摇扇上。)

  李绍德 (唱)做官何须好文章,

  马念官

  皮欲权 (合唱)何须好文章。

  金思利

  李绍德 (唱)背靠大树有阴凉,

  马念官

  皮欲权 (合唱)有呀有阴凉。

  金思利

  李绍德 (唱)头上花翎晃,

  身上紫袍亮,

  柳州知府叔父赏,

  马念官

  皮欲权 (合唱)走马上任好风光。

  金思利

  (周涌率众复上。)

  周 涌 知府大人!

  李绍德 你是何人?

  周 涌 荔蒲财主周涌率本族村民前来恭迎!

  李绍德 哟!原来是周财主,久仰,久仰!

  周 涌 大人新到边陲上任,在下特备小菜几碟,为大人接风洗尘。

  李绍德 何等小菜,待我看来。

  周 涌 大人请!

  (家丁将美女抬至李绍德前,李绍德揭开红头盖,大喜。)

  李绍德 啊,哈哈哈……

  (唱)礼仪之邦情谊重,

  周 涌 (接唱)祝大人一步一步往上升!

  (美女走下果盘,围着李绍德歌舞起来。)

  (幕后女声合唱:

  云呀软绒绒,

  雨呀湿蒙蒙,

  妹呀娇嫩嫩,

  春宵情意浓。)

  李绍德 (见美女姿色)啊呀!

  (唱)莫道帝京云雨纵,

  边陲也有神女峰,

  心猿意马欲难禁——

  周 涌 (察言观色)大人,你看这些女子?

  李绍德 貌似天仙!

  周 涌 大人喜欢?

  李绍德 顿生怜爱?

  周 涌 如此,献与大人府中使唤!

  李绍德 妙哇!

  (接唱)开怀揽过小美人!

  (李绍德被美女们簇拥着下,周涌率众随下。)

  马念官 唉!人在时中时时顺!

  皮欲权 身在运外运运差!

  金思利 时也,运也,命也!

  马念官 诸位:吴獬兄那等才华横溢,还只做了个荔蒲县令,到头来还要受他管着,我等弄了个知府幕僚的闲差,也该知足常乐了!

  皮 金 对,知足常乐。(下)

  (幕内独唱:

  烧茶热水把饭蒸,

  打开柴门迎客人,

  要问客人是哪一个?)

  (山歌声中吴獬上。)

  吴 獬 (接唱)吴獬我千里迢迢赴县任。

  (杨志文扶吴母上。)

  吴 獬 (接唱)一路上,

  狗不吠,鸡不鸣;

  荔不挂果,

  草比禾深,

  戴个烂斗笠,

  上任补窟窿。 

  吴 母 儿呀!

  (唱)你是聪明汉,

  你有报国心,

  文韬武略只管用,

  定能够手持弯弓射大鹏!

  吴 獬 (唱)娘啊!

  我本是文曲星王侯本领,

  做了个芝麻官凉了半截心,

  杀牛刀宰小鸡大才小用,

  倒不如回家去当个先生。

  吴 母 (唱)我儿牢骚休太盛,

  秤砣虽小压千斤,

  黎民百姓盼廉政,

  做不好父母官,

  我打你的屁股抽你的筋。

  吴 獬 (唱)老高堂,

  獬儿不是拨火棍,

  待看我磨砺宝剑小试锋!

  新官上任三把火……

  烟花女 (上)少爷快来呀!

  (一群妓女过场。)

  吴 獬 (接唱)一把火烧妓院禁止令行。

  二把火哇……

  (一群烟鬼过场。)

  吴 獬 (接唱)戒洋烟顽凶要严惩,

  扬我国威效虎门。

  三把火哇……

  (黄玉花追赵阿亮上。)

  黄玉花 阿亮哥……

  (唱)以卵击石虎口拔牙你有死无生!

  赵阿亮 我要和他们拼了!

  黄玉花 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吧!

  赵阿亮 玉花!

  吴 母 孩子,有何冤屈,尽管讲来,大娘为你做主就是。

  杨志文 对,有什么话尽管讲来,我家老爷与你们做主!

  赵阿亮 老爷呀!

  黄玉花 (唱)水同渠来树连根,

  赵阿亮 (唱)我与阿妹(合)恩爱深

  黄玉花 (唱)我与阿哥(合)恩爱深

  赵阿亮 (唱)恨只恨荔蒲财主狗周涌,

  黄玉花  洋烟害死我双亲。

  赵阿亮  欠下他的债,

  黄玉花  利息还不清,

  赵阿亮  要拿我做长工牛马使用,

  黄玉花  要将我当猪崽卖给洋人。

  赵阿亮  大娘啊,大人啦,

  似这等,上天无路,

  入地无缝,状告无门,

  投诉无人,你看我俩怎活命?

  管 家 (上)抓住他!

  吴 獬 住手!

  管 家 你是何人?

  吴 獬 新任荔蒲县令吴獬在此!

  管 家 啊!吴老爷!

  (管家带家丁下。)

  吴 獬 (接唱)三把火哇,

  惩贪官,杀劣绅,

  捣洞掏窝我要捅马蜂。

  (灯暗。)

  第 三 场 

  (吴獬伏案书写《一法通,万法通》。)

  (杨志文端一盘麻花上。)

  杨志文 老爷,刚出锅的麻花。

  吴 獬 啊!好好好!拿来,不抽烟,不品茶,一生嗜好吃麻花。

  杨志文 老爷!(伸手讨麻花)

  吴 獬 哈,杨书吏伸手便讨,

  杨志文 嘿,吴老爷到口就吞!

  吴 獬 好,对得好,赏你一根麻花。

  (吴獬与杨志文有滋有味地吃麻花。)

  杨志文 (边吃麻花边问)老爷,你这是写的什么?

  吴 獬 我这写的么,乃是《一法通,万法通》,你看,怎么样?

  杨志文 (念)“一法通,万法通,事凭理,理凭公,盐菜走了风,臭坏一条冲。”(沉吟半晌,又翻过几页)“画水无鱼空作浪,绣花虽好不生香,东方不亮西方亮,除去明月有星光。”好,老爷,写得好!

  吴 獬 好吗?

  杨志文 深入浅出,至理名言。

  吴 獬 哈哈,有感而发,有感而发哟!

  杨志文 我要前去刻印,广为散发,普施教益。唉!要是老爷做官办案像写文章这样得心应手就好了。

  吴 獬 噢!你是说老爷做官做得不漂亮?

  杨志文 不,不,不!我是说,如今做官,难呐!

  吴 獬 难什么难?志文啦!

  (唱)你看我——

  封妓院戒洋烟只是一声喊,开荔园办学堂易如把掌翻,

  治国安邦我有识又有胆,

  区区小事何足谈,

  战马催你与老爷将鞭赶、赶、赶——

  杨志文 老爷!

  (接唱)怕只怕马到悬崖难下鞍。

  吴 獬 这麻花不把你吃了。

  (一群妓女在幕内喧哗。)

  赵阿亮 (上)禀老爷,一群女子,在堂外喧哗。

  吴 獬 传!

  (杨志文下。)

  烟花女 (上)老爷,老爷……

  吴 獬 不要闹了,状告何人,一一道来。

  众妓女 老爷呀!

  (唱)自从荔蒲来了个他,

  烂肠烂肚烂牙巴。

  妓女甲 (唱)害得我们没饭呷,

  妓女乙 (唱)害得我们没钱花,

  妓女丙 (唱)害得我们少衣褂,

  妓女丁 (唱)害得我们难养家。

  众妓女 (唱)他,他,他……

  遭天杀.遭雷打,

  死后托生变狗爬。

  吴 獬 阿亮,有如此狂徒,速速与我抓上堂来。

  杨志文 老爷,她们讲的是你。

  吴 獬 啊!讲的是我?

  众妓女 对!就是你。

  吴 獬 (唱)开妓院原本是违背国法,

  禁嫖娼为你们免遭践踏。

  谁知你不识好歹将我骂,

  你们的良心实在差,实在差。

  似你等不顾名声有伤风化,

  为何不从良为善自谋出路度生涯?

  众妓女 (唱)我们没有办法!

  吴 獬 (唱)你们可以去纺纱。

  众妓女 (唱)我们无地种棉花。

  吴 獬 (唱)你们应该去织布。

  众妓女 (唱)我们无钱买麻纱。

  吴 獬 (唱)你们应该……

  众妓女 应该怎样,应该怎样啊?老爷……

  (唱)柴米油盐酱醋茶,

  不靠卖身没办法。

  妓女甲 (唱)你封妓院把夜查,

  妓女乙 (唱)从此无人敢拈花。

  妓女丙 (唱)爷要穿,崽要呷,

  妓女丁 (唱)丈夫不让我回家。

  妓女甲 (唱)我们今天放一马,

  妓女乙 (唱)不要钱,任你耍,

  妓女丙 (唱)只要你开禁哪——

  妓女丁 (唱)我喊你做爹,

  众妓女 (唱)我喊你做爸,

  爹爹爹爹……爸爸爸爸……

  赵阿亮 不要吵了!

  吴 獬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赵阿亮 还不滚了下去!

  (众妓女下,内击鼓声。)

  吴 獬 门外又是何人击鼓呀?

  赵阿亮 一群烟鬼。

  吴 獬 升堂,升堂!

  赵阿亮 升——堂——!

  (众衙役上,威武。)

  (四烟鬼上。)

  吴 獬 呔!本县封闭烟馆,你等不去戒烟改邪,来到公堂,有何状告?

  烟 鬼 老爷……

  (唱) 七情六欲世上行,

  全靠鸦片提精神,

  你封烟馆把烟禁,

  害得我,

  眼泪鼻涕发烟瘾——

  头昏脑涨要死人。

  吴 獬 你们可以去种地。

  烟 鬼 (唱)哪里有田耕?

  吴 獬 你们可以去砍樵呀!

  烟 鬼 (唱)哪里有山林?

  吴 獬 鬼话,既然有钱抽大烟,怎么无钱置田地?

  烟鬼甲 老爷,这方圆百里的田土山林,都是周老爷、周财主的呀!

  烟鬼乙 周财主财多势大,横行乡里,哪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烟鬼丙 周老爷除了贩鸦片就是贩人口,抽鸦片害自己,贩人口害别人,我们不干!

  烟 鬼 我们不干啦!老爷……

  吴 獬 这……好,好,好,你们暂且回家吧……

  烟 鬼 老爷!

  (唱)若是烟馆不开禁,

  回去难把活路寻,

  顷刻周身发烟瘾,

  (四烟鬼在堂前翻滚。)

  恋地打滚死得成。

  吴 獬 轰了出去!

  (众烟电下,赵阿亮随下。)

  吴 獬 (望着远去的烟鬼感慨万千)

  (哼唱)衙门是个万花筒,

  奇形怪状在其中,

  先说做官如诗咏,

  原来鱼刺卡喉咙。

  杨志文 (上)老爷,柳州府盐官,税官、粮官下榻驿馆,请老爷速去陪宴。

  吴 獬 陪宴,老爷不去!

  杨志文 老爷,荔蒲缺盐,老百姓已经有半个月未闻盐味了……

  吴 獬 这个……

  杨志文 铜铁锡矿要开采,那想减免的税银……

  吴 獬 唉!

  杨志文 东山乡遭蝗灾,那申请救济的灾粮……

  吴 獬 不要说了。

  杨志文 老爷,盐官税官赊粮官,个个都是要紧官啦!

  吴 獬 哼,禾虫菜虫松毛虫,条条皆为钻心虫啊!走!

  (赵阿亮随吴獬下。)

  第 四 场

  (驿馆餐厅。)

  (吴獬、马念官、皮欲权、金思利围桌喝酒。)

  马念官 獬兄,你也来呀!

  吴 獬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

  马念官 獬兄,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怎么就不行了?

  吴 獬 哎呀!我实在不会喝酒。

  皮欲权 哎!当官办案,喝酒吃饭,不会喝酒,怎能当官!

  马念官

  皮欲权 (同时举杯)是啊!来来来,喝!

  金思利

  金思利 这样吧,我们来个酒令,念上句,接下句,谁要是接不上啊!谁就喝酒。

  马念官   

  皮欲权

  金思利 赌钱,喝酒,养婆娘,三者备矣!

  吴 獬 齐家,治国,平天下,一气贯之!

  皮欲权 坐北朝南吃西瓜,皮往东甩!

  吴 獬 思前想后读左传,书朝右揭。

  马念官 磨盘岭磨大眼小齿轮轮进粗出细,

  吴 獬 秤砣洲秤直勾弯星朗朗识重知轻。

  金思利 过瘾,过瘾,再来!

  马念官 我们四个是同乡,

  皮欲权 我们四个是同窗,

  金思利 我们四个是中举,

  吴 獬 一群叫鸡变凤凰。

  (众笑“哈哈哈……”)

  皮欲权 再来!再来!老乡见老乡,

  马念官 相互来帮忙,

  金思利 有事尽管讲,

  吴 獬 好!

  金思利 哎!没接上,喝酒!

  吴 獬 慢来,不是有事尽管讲吗?吴獬今天有事要讲!

  马念官

  皮欲权 你讲,我等洗耳恭听!

  金思利

  吴 獬 诸位,我吴獬何德何能,多蒙圣恩赐了个七品县令我来当,有什么红白事,写副把对联,做篇把祭文,还算勉强。叫我做官,外行十足,十足的外行!你们看,荔蒲边陲,山远路长,运输艰难,盐比金贵,马兄,你是盐官,大权在握,大仓小仓,都归你管,看在同乡,还请帮忙。金兄,你是粮官,东乡蝗灾,百姓遭殃,颗粒无收,饿莩遍野,你是观音再世,菩萨心肠,救人一命,永世难忘。这个忙,你是想帮就能帮,愿帮就会帮,看在同窗面上,你不可不帮。皮兄,你是税官,荔蒲边远贫穷,地下却有宝藏,这金、银、铜、铁,挖出来就是钱粮,无奈这圈地税、人头税、所得税、弄得我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皮兄,你是税官,说减就减,说免就免,看在同乡,还请帮忙!

  马念官

  皮欲权 哈哈哈……

  金思利

  马念官 吴獬兄,你的多次申请,我等早已收阅,你看,今天不是给你帮忙来了吗?拨给你食盐三万斤。

  金思利 免你灾粮一千担。

  皮欲权 免去圈地、矿产、开采三税。

  吴 獬 哦!这是真的!

  马皮金 你看这是本部批文!

  吴 獬 (接过批文)好,好,好哇!

  (唱)未忘儿时骑竹马,

  冬送炭火夏送茶,

  同学同乡情无价,

  感恩戴德献麻花。(分送麻花)

  马念官

  皮欲权 慢来,慢来,獬兄,我们也有一事相求。

  金思利

  吴 獬 只要我办得到,尽管讲! 

  马念官 好,你看,拨给荔蒲食盐三万斤,实拨二万八千斤。

  金思利 免你灾粮一千担,实免八百担。

  皮欲权 免去圈地矿产、开采三税,实免两税。

  吴 獬 啊,那还有呢?

  马皮金 还有?

  (马念官、皮欲权、金思利在吴獬耳边嘀咕。)

  吴 獬 回扣?哎呀,不可,不可!

  马念官 怎么不可,老佛爷六十大寿,举国上下,各路官员都要孝敬。

  皮欲权 你以为他们的金银财宝都是自己生的、自己屙的、自己下的不成吗!

  马皮金 是啊!

  吴 獬 可我这是要拿来救命的呀!万万不能,万万不能,我的好兄弟啊!

  (唱)莫忘了十载寒窗少年壮志,

  莫忘了先生教诲语重心长,

  莫忘了家乡父老重托厚望,

  莫忘了岳州文庙誓言激扬。

  到如今,做了官变模变样,

  抽烟喝酒熏黑了你的心肠,

  顶上花翎戴得你头昏脑涨,

  登云靴穿得你们步履踉跄。

  马念官 吴獬兄,你真是圣人?

  皮欲权 真是君子?

  金思利 真是白玉无瑕么?

  吴 獬 我吴獬两袖清风,苍天可鉴!

  马念官 好!我等污秽之辈,不配与你为伍,告辞了。

  吴 獬 回来!难道你们就不怕我去上告?

  马皮金 上告?哈哈哈……

  马念官 吴獬兄……

  (唱)你看这,大麻花,

  皮欲权 (唱)香酥可口味道佳。

  金思利 (唱)吴兄生来就爱呷,

  三人合 (唱)却未能思它、想它、参透它。

  皮欲权 (唱)你看它,

  当得礼品敬爹妈,

  作得零食哄娃娃,

  人见人爱人人夸。

  金思利 (唱)你看它,

  弯弯扭扭成一把,

  藏头缩尾不争华,

  纵下油锅不散架,

  扭曲自身过生涯。

  马念官 (唱)吴兄啊!

  要学麻花缩头法,

  要学麻花扭成把,

  要学麻花不散架,

  要学麻花五味佳。

  三人合 (唱)兄弟们,学麻花,

  抱成团,捆成把,

  摧也摧不垮——

  吴 獬 来人……

  (四衙役上,吴獬分丢麻花。)

  (唱)我偏要,扳开它,咬碎它,嚼烂它,吞掉它。

  衙 役 扳开它,咬碎它,吞掉它……

  吴 獬 (吴獬狠嚼麻花。)

  (灯暗。)

  第 五 场 

  (后堂。)

  (黄玉花与吴母在缝制衣服。)

  黄玉花 这下缝好了!(示衣)

  吴 母 (看衣)哎呀,好,好哇!

  (唱)针儿密线儿稠闺中巧手。

  黄玉花 大娘啊!

  (接唱)感大恩戴大德针线难酬。

  吴 母 言重,言重啊。玉花,你看老爷整天为国事奔忙在外,丢下老身一人,孤孤单单,有意收你作一螟蛉义女,不知

  你意下如何?

  黄玉花 老母亲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黄玉花跪拜。)

  (吴獬上,见状。)

  吴 獬 哈哈哈,如此看来,我又多了个小妹妹啰!

  黄玉花 拜见大哥!

  吴 獬 不要拜,不要拜,你这一拜,我又添一层烦恼啊!

  吴 母 我儿为何烦恼!

  吴 獬 你看我如此清贫,到时玉花妹妹与阿亮兄弟完婚,我哪来的银钱置办嫁妆啊!

  黄玉花 大哥啊!

  (唱)不要嫁妆不办酒,

  只愿与娘常厮守,

  大恩未报心愧疚,

  借花献佛哥莫羞。

  (黄玉花献新衣。)

  吴 獬 啊!

  (唱)丑!丑、丑啊!

  为官三年少成就,

  黎民百姓苦亦愁。

  身为县令本该揍,

  哪有厚颜穿丝绸。

  吴 母 儿呀!

  (唱)这本是,

  你三年俸禄勤省抠,

  七尺布料她费运筹,

  做县令,

  穿件新衣不算丑,

  接人待客免害羞。

  (吴獬穿衣。)

  (杨志文上。)

  杨志文 禀老爷,司农,督学求见!

  吴 獬 啊,快快有请。

  吴 母 我等暂避了。(下)

  (司农,督学上。)

  司 农(合)见过老爷!

  督 学(合)见过老爷!

  吴 獬 免礼,请坐。二位,命你等筹划开荔园办书院,不知进展如何?

  司 农 老爷啊!

  (念)开荔园,办书院,

  荔蒲百姓笑开颜。

  心也齐,力也协,

  可惜动工没有钱。

  吴 獬 志文,本县还有多少银子?

  杨志文 老爷,库中已是空空如也!

  吴 獬 不是还有五百两税银吗?

  杨志文 老爷,下个月是老太后、老祖宗、老佛爷六十大寿……

  吴 獬 老佛爷六十大寿关我等何事?

  杨志文 老爷,那日朝中钦差来到荔蒲,言说各州各县都有进贡,小人不敢怠慢,只好自作主张……

  吴 獬 大胆!

  (唱)曲意逢迎太可恨,

  胆敢毁我清白名。

  刚正不阿廉为本,

  县衙不留小爬虫。

  越思越想越气愤,

  你走吧!

  杨志文 老爷!

  吴 獬 你走。

  杨志文 老爷!

  吴 獬 走,走,走!

  督 学 老爷呀,这如今的大清王朝,荔园可以不开,书院可以不办,老佛爷的寿礼却不可不送啊!

  吴 獬 不行,想我吴獬做官,凭的是胸中韬略、腹内文章,大官做不了做小官,小官做不了,我不做官。

  (唱)也不送礼走后门。

  杨志文 老爷呀!

  (唱)众人皆醉你独醒,

  举世皆浊你独清,

  怕只怕落个屈子行吟苦,

  到头来怀石沉沙不忍心。

  好自为之你多保重——

  (杨志文欲下。)

  吴 獬 回来。

  (接唱)这一本《万法通》送你去重温。

  杨志文 老爷呀!

  (唱)未报三春晖,

  未了吐丝情,

  未效犬马劳,

  未燃蜡炬心,

  读懂了《万法通》,志文我再来侍奉。(下)

  吴 獬 (唱)赶走杨志文实不忍心。

  门 官 (上)禀老爷,荔蒲财主周涌求见。

  吴 獬 请!

  门 官 有请周财主。

  (周涌上。)

  吴 獬 哟哟哟,周老爷,周财主,荔蒲财神,来到寒舍,蓬荜生辉呀。请坐,周老爷亲自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周涌坐,家院置酒。)

  周 涌 今日到此,不为别事,是来请吴老爷抬抬贵手!

  吴 獬 抬抬手,这手嘛,贵是不贵,抬抬亦是无妨,但不知如何一个抬法呀!

  周 涌 好抬得很啰,吴老爷,这手么,只需这样一抬。

  吴 獬 啊,待我这样一抬(将箱笼揭开?见满箱银两)啊呀呀这手么,真真是好抬得很啦!这样一抬,就胜过我三年的俸禄啊!

  周 涌 嘻嘻,吴老爷,只是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吴 獬 周老爷,你我之间,还说什么相求不相求,有事尽管讲。

  周 涌 周某村中有一负债女子名叫黄玉花,听说在老爷府中听差,不知能否还我?

  吴 獬 啊!周老爷,那黄玉花乃是一个乡下弱女,你就不要难为她了吧!

  周 涌 吴老爷,你把她给了我,自然少不了老爷您的好处!

  吴 獬 啊,我把她给了你,还有我的好处?

  周 涌 我就跟你实说吧!

  (周涌在吴獬耳边嘀咕。)

  吴 獬 贩“猪崽”啊。(沉思,忽然心有所想地)啊!既然这样,那就给你好了。传黄玉花。

  (内喊“传黄玉花——”)

  黄玉花 (内唱)一声唤——急来到堂前。

  (吴獬与周涌划拳饮酒。)

  (接唱)杯中酒只怕要醉了青天。

  吴 獬 玉花,今日周老爷来到府上要人,你就随他去吧!

  黄玉花 (唱)玉花甘作府中犬,

  不愿周家受熬煎,

  请老爷施垂怜网开一面……

  吴 獬 哎!你负债潜逃,老爷我也不知底细,今日周老爷硬要你去,你就随他去吧!

  黄玉花 (唱)字字吐来如利剑,

  诬良为盗尽胡言,

  一团疑云难分辨,

  (见厅前箱笼。)

  啊呀,我明白了。

  (接唱)到底良心不如钱。

  老爷呀,(跪地)

  (接唱)苦命女,不敢怨,

  但愿老爷莫翻船,

  擦干眼泪出庭院——

  (黄玉花身施一礼,一抹泪,急步出门下。)

  周 涌 哎哎哎,慢走,慢走啊。(追下)

  吴 獬 (传千总)

  (接唱)将计就计巧周旋。

  (千总上,吴獬与千总耳语。)

  千 总 是!(追下)

  (吴獬示意司农、督学上。)

  吴 獬 你们看,这一千两银子,建书院,开荔园够了吗?

  司 农(合)这银子……

  督 学(合)这银子…… 

  吴 獬 不要多问,抬去就是,慢,到书房打个收条回来。

  赵阿亮 可恼……

  (唱)怒火万丈庭前闯……

  狗官,天良丧,烂肝肠,

  假惺惺蒙哄我赵阿亮,

  却原来剥开人皮是豺狼。

  司 农 (合)吴老爷乃清明廉政的好老爷,你怎么出口伤人?

  督 学 (合)吴老爷乃清明廉政的好老爷,你怎么出口伤人?

  赵阿亮 呸!

  (接唱)受贿埋冤,

  枉法贪赃,

  清在何处.

  廉在何方,

  不还我黄玉花我要与你算总账——

  (赵阿亮一头向吴獬冲去。)

  (吴獬急避。)

  (吴母持拐杖冲上,向吴獬打去。)

  吴 母 (接唱)小畜生你气煞老身羞煞娘。

  吴 獬 (唱)叫老娘,

  休举杖,听儿讲。

  吴 母 讲!

  吴 獬 (接唱)无须横祸起萧墙,

  狗周涌他与洋人有勾当,

  百名“猪崽”要漂洋。

  欲擒故纵先布网,

  玉花去把“猪崽”当。

  青红皂白无处讲,

  挨打受骂我好冤枉。

  吴 母 啊!

  (接唱)委屈了我的儿为娘莽撞——

  (吴母扶起吴獬。)

  赵阿亮 (接唱)错怪了吴老爷我羞愧难当。

  (赵阿亮扑通跪地。)

  吴 獬 (急扶赵阿亮)好了,好了,今天晚上……

  千 总 (上)禀老爷,各路人马均已安排就绪。

  吴 獬 好!调兵遣将抢“猪崽”,看找吴獬巧安排。

  (灯暗。)

  第 六 场 

  (密林深处。)

  (赵阿亮率四黑衣蒙面兵丁上,身段,亮相,手势,跃入)

  丛中埋伏。

  (天幕处车队马帮剪影过场。)

  (管家拿知府批文上。)

  管 家 老爷,知府批文带到。(递批文)

  周 涌 (接过批文)好,好哇。

  (唱)夜静更深——

  车轮滚,马卸铃,

  要发横财我贩人。

  说什么准不准,

  道什么行不行,

  有钱能使鬼推磨,

  舍得送,

  知府提笔写批文。

  百名“猪崽”教堂送,

  转眼百万雪花银。

  管 家 有强盗!

  (赵阿亮及四蒙面兵丁从丛中跃出。)

  (赵阿亮及四蒙面兵丁与管家、家丁开打。)

  (周涌狼狈逃下。)

  (赵阿亮追下。)

  (管家及家丁败下。)

  (赵阿亮背装着黄玉花的麻袋上场。)

  (四蒙面兵丁解开麻袋,放出黄玉花。)

  (吴獬便衣随二兵丁上,将黄玉花带下。)

  (周涌及管家复追上。)

  (赵阿亮及四蒙面兵丁将周涌、管家擒拿。)

  周 涌 何方强盗,竟敢……

  (赵阿亮将一团棉絮塞入周涌口中,从周涌怀中搜出知府批文。)

  (二蒙面兵丁迅速将周涌装入麻袋。)

  (鼓乐大作,荔蒲总兵率一队人马冲杀上。)

  (赵阿亮及四蒙面兵丁隐下。)

  (人马将管家团团围住。)

  千 总 什么人?

  管 家 啊,啊,贩猪的。

  千 总 (踢了麻袋一脚)装的什么?

  管 家 啊,猪,一头大肥猪。

  千 总 哈哈,好哇,明日知县老爷过生日,正命我等购猪宰杀打牙祭,来呀,将此猪抬回府去。

  (四兵丁扛起装有周涌的麻袋下。)

  管 家 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追下)

  千 总 将运猪车队,通通辑拿。

  众兵丁 喳!

  (众兵丁冲杀下。——)

  (灯暗。)

  第 七 场 

  (吴獬上。)

  吴 獬 (念)盐菜走了风,

  臭坏一条冲。

  赵阿亮 (上)老爷,案犯抓到!

  吴 獬 批文到手没有?

  赵阿亮 批文在此。

  吴獬 请李知府。

  赵阿亮 是!(下)

  吴 獬 (念)昨夜布下天啰网,

  喜看今日打豺狼。

  (内喊:“柳州知府李大人到”。)

  (李绍德上。)

  吴 獬 李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李绍德 吴老爷,今日邀本府前来,莫非有什么官司不成?

  吴 獬 哪里,哪里,今日乃下官生日,请李大人过府,一来赴宴,二来嘛,看本县杀猪!

  李绍德 吴老爷还会杀猪?

  吴 獬 下官一不会赌钱,二不会抽烟,闲暇无事,就会杀猪。

  李绍德 想不到吴县令还有如此嗜好!

  吴 獬 李大人,请上坐。

  千 总 (上)禀老爷,您要的肥猪已经办好!

  吴 獬 怎么只有一头?

  千 总 还有九十九头,现在县衙门外等候。

  吴 獬 好,多请几个厨子师傅,把猪肉弄出点味来。好,杀猪!

  管 家 (跑上)哎呀,老爷,杀不得,杀不得呀!

  吴 獬 怎么杀不得?

  管 家 这猪乃是我家老爷……

  李绍德 管家!

  管 家 这是周老爷、周财主与教堂神父签了契约的,必须今日送到。不能误了时间!

  吴 獬 此猪能卖给外国人,怎么不能卖给大清子民,再说我跟你家老爷是至亲的好友,杀了量也无妨!

  李绍德 吴大人,本府做主,将这头肥猪背走,吴大人爱杀猪,明日给吴老爷送几头大肥猪来!

  管 家 小人遵命。

  吴 獬 慢,李大人,今日乃是下官的生日,要是等到明日再来杀猪,那就不热闹了!

  管 家 老爷,这头猪性子烈得很……

  吴 獬 怕什么,老爷是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了这头肥猪不成,来呀!待老爷亲自动手教训教训它。

  (唱)打一掌我看你怎敢烈性,

  踢一足我看你还敢伤人。

  揪一把我看你服不服管教,

  衙 役 这头猪性子好烈啊!

  吴 獬 (接唱)要效法景阳岗打虎的武松。

  赵阿亮 禀老爷,门外九十九个装猪崽的麻袋袋袋装的是人。

  吴 獬 快快将这麻袋打开,看看到底装的是什么?

  (衙役打开麻袋。)

  吴 獬 (旁唱)看他今日怎交代,

  李绍德 (旁唱)圈套不该钻进来。

  周 涌 (旁唱)看来今日难耍赖,

  管 家 (旁唱)是非之地急躲开。

  吴 獬 呸!

  (唱)大胆的狗奴才,

  是何缘故快招来!

  李绍德 管家,你为何将你家老爷当作猪崽来卖,快说!

  管 家 哎呀!大人啦!昨夜遇见强盗,是他们将猪崽换成了老爷的呀!

  周 涌 奴才!

  (唱)狼心狗肺心忒狠,

  图谋不轨害主人,

  天良丧尽实难忍,

  若不除你心难平。

  (周涌夺过赵阿亮身上佩刀,将管家刺死。)

  吴 獬 你,你怎么将他杀死?

  周 涌 这等奴才,欺主犯上,留他何用!

  李绍德 是呀,谋害主子,死有余辜!

  吴 獬 那此案又如何了结呢?

  周 涌 坏人处死,好人得救,这不是圆满的了结了吗?

  李绍德 此乃自然了结。

  吴 獬 自然了结!哈哈……

  周 涌 自然了结!嘿嘿……

  李绍德 告辞!

  吴 獬 慢!

  李绍德 吴大人,难道你还要杀猪吗?

  吴 獬 不!不!不!李大人.你看这份批文……

  李绍德 哈哈哈……吴老爷,你太多心了!

  (唱)难怪你项庄舞剑做戏看,

  却原来是杀鸡儆猴巧安排。

  我们是大清朝皇封顶戴.

  怎能够做出这违法的事情来。

  外务省,大印盖,

  此事朝廷有安排。

  兴国安邦责无旁贷,

  岂容我等犹豫徘徊。

  劳务输出减国债,

  黎民百姓富起来。

  造福一方人人拥戴,

  万不能,你我倾轧互相拆台。

  似这等好事情,如果办坏,

  愧对天下难交差。

  年兄啊,莫彷徨,休等待,

  携手共进,为江山为社稷,广积粮草广积财。

  吴 獬 哟哟哟!李大人如此为江山社稷着想,真是令人钦佩,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要请教李大人。

  李绍德 请讲。

  吴 獬 既然是劳务输出就应该光明正大,为什么白天不走晚上走?大路不走小路走?百名猪崽自己不走却用麻袋装着走?

  李绍德 看起来,此案你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吴 獬 下官办事,从来不敢糊涂!

  李绍德 那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此乃我家叔父李大人的意思!圣母皇太后六旬大寿,柳州府要敬献玉树琼花……  

  吴 獬 哈哈!这样不惜以黎民百姓的生命来换玉树琼花为老太后做寿,你们叔侄真是慷慨得很啦!  ‘

  李绍德 你敢对皇太后不恭!

  吴 獬 我更不敢对普天下百姓不仁!

  李绍德 你不怕我上告朝廷将你奏!

  吴 獬 我心中无愧又何惧之有!

  周 涌 吴大人,其实此案你早已涉足,那一千两银子,就是那劳务输出的支付!

  李绍德 吴大人,你还有何话讲?

  吴 獬 哈哈哈!周财主,我早已取之于你,用之于民啦!

  李绍德 有何证据?

  吴 獬 这是那一千两银子的收据!

  李绍德 哼!好一个清官,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处理此案!

  吴 獬 来呀!将周涌拿下!

  (众衙役将周涌拿下。)

  吴 獬 周涌,昔日你开烟馆,办妓院,贩鸦片,卖人口,你是罪大恶极。今日你又无视国法,当着本官的面,杀害无辜,草菅人命,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来呀!将周涌拖了下去。慢,赏他两根麻花,让他做个饱死鬼!

  李绍德 刀下留人……

  (唱)好言相告不听劝,

  无视本府在眼前,

  周涌做事上司命,

  竟敢大胆将他残。

  犯上作乱太狂妄,

  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违抗上命,独断专行,

  (唱)本府先罢你的官……

  吴 獬 (哼唱)洞庭湖的麻雀吓大了胆,

  君山岛的斑竹受得了寒。

  李大人,请坐,请上坐。

  (唱)吴獬生来怪得很,

  铁板上面爱钉钉。

  你说山有虎,

  我偏向虎山行;

  你道黄河远,

  我不到黄河不死心。

  可叹我求功名,

  只落一个小县令,

  官卑职小尽我心。

  到头来呀,

  一腔热血,两袖清风,三年县令,

  四面楚歌,五内皆悲痛。

  纵然是苏秦韬略,宋玉文章

  魏征耿直,鹏举精忠,

  亦难挽苍穹。

  我错哇!错将虎狼作伯仲;

  我悔呀,悔把丰都当北京。

  厌透了,

  马蹄袖,忙打躬,

  登云靴,走侯门;

  紫罗袍,吓百姓,

  念佛珠,假善仁。

  要叫我无胆、无识、无德、无能,

  无作无为不拉屎尿占茅坑。

  吴獬何必戴花翎,

  早丢包袱,早轻松……

  (吴獬取花翎递向李绍德。)

  (灯暗。)

  第 八 场 

  (幕后山歌:

  烧茶热水把饭蒸,

  打开柴门送客人。

  要问客人是哪一个,)

  吴 獬 (内唱)吴獬我别黎民踏上归程。

  (吴獬上,赵阿亮、黄玉花扶吴母上。)

  (众百姓内呼:“吴县令……吴老爷……吴大人……吴青天……”)

  吴 獬 乡亲们……

  吴 獬 (唱)万民伞,千家粟,

  百姓们一片真情。

  送过了,一条河,二座岭,

  三道弯,四条垅,

  五里碑,六顺村,

  七星桥,八仙洞。

  九天门,十里长亭。

  (众内声:“吴青天……吴老爷……”)

  吴 母 乡亲们哪!想我獬儿官卑职小.未办成几件事情,大家如此厚爱……

  吴 獬 我吴獬谢罪了!

  吴 母 (唱)老人家莫远送,

  小妹妹快转身,

  深情厚意心已领,

  我代獬儿谢大恩。

  吴 獬 乡亲们啦!你们快转去吧!要不我这七十岁的老母就起不来了!

  赵阿亮(合)是啊,乡亲们都回去吧!不要耽误了老爷的行程。

  黄玉花(合)是啊,乡亲们都回去吧!不要耽误了老爷的行程。 

  (众内白:“吴老爷好走哇……”)

  吴 獬 阿亮、玉花你们也回去吧!

  黄玉花 娘!我们还要再送一程。

  赵阿亮 老爷!

  吴 母 玉花,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就不要再送了。

  吴 獬 阿亮,回去吧!

  赵阿亮 老爷——

  黄玉花 大娘——

  吴 獬 (唱)三年尽是忧和愤,

  今日无官应开心,

  老爷做官穷得很,

  这一件新衣裳玉花密密缝。

  你拿去作新郎把家安稳,

  到来年我添侄儿娘添孙。

  黄玉花 娘……

  赵阿亮 老爷……

  (赵阿亮、黄玉花下。)

  (马念官、皮欲权、金思利捧花翎上。)

  马皮金 吴獬兄……

  吴 獬 你们来于什么?

  马念官

  皮欲权 喜事,天大的喜事呀!

  金思利

  吴 獬 喜从何来?

  马念官 圣上有旨,叫你接任柳州知府。

  皮欲权 连升两级呀!

  金思利 吴知府,这是你的花翎!

  吴 獬 (唱)莫非做的白日梦,

  是真是假难分清。

  马念官 獬兄,这是真的,确有此事呀!

  吴 母 那李知府他……

  皮欲权

  马念官 他呀,贪赃枉法,被削去功名,充军新疆,永世不得录用。

  金思利

  解 差 (内)走……

  (解差押李绍德戴枷上。)

  李绍德 吴知府,恭喜,恭喜呀!哈哈……

  金思利 你为何发笑?

  李绍德 你道你为何作得知府?

  马念官 此乃天子圣明,任人唯贤!

  李绍德 哈哈哈!吴兄,论文才,我比不过你,论作官,你比不过我啊!没有你,我这官是升定了,没有我,你这官也升不上去哟!

  吴 獬 哦?

  李绍德 你封妓院,戒洋烟,办学堂,开荔园,民心大快,官声大震,不把你升上去,众怒难犯!可是,你要知道,这官可不好当啊!

  吴 獬 我身端影正,怎奈我何?

  李绍德 到时候,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哈……你道我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皮欲权 你贪赃枉法,贩卖人口……

  李绍德 哈……我明里是这个罪名,暗地里却还有一个更大的罪名。

  吴 獬 什么罪名?

  李绍德 你断了“猪崽”案,剿灭“猪崽”财,老佛爷六十大寿,害得我玉树琼花未送成,明年这个时候,老佛爷六十一岁,你这个知府呀……

  皮欲权 唗!事到如今,你还造谣惑众,亵渎皇恩,还不押了下去!

  解 差 走……

  李绍德 哈……明也非,暗也非,万念俱灰!(狂笑下)

  吴 獬 兴也罢,衰也罢,大家走吧!

  (吴獬将花翎掷于地。)

  (马念官、皮欲权、金思利欲捡花翎,又不敢,悻悻而下。)

  (静场,忽然,吴獬百感交集地:)

  吴 獬 娘——

  吴 母 儿呀,你不是在《一法通,万法通》里写道,画水无鱼空作浪,绣花虽好不生香,东方不亮西方亮,除去明月有星光么。儿呀,我们走吧!

  吴 獬 好,娘,我们走吧!

  杨志文 (内)老爷!

  (杨志文跑上。)

  吴 獬 志文,你怎么来了?

  杨志文 自从离开老爷,我天天在此等你!

  吴 獬 等我?

  杨志文 我料到你,迟早有这么一天哩!老爷,我把你写的《一法通,万法通》都刻印出来了!

  吴 獬 (接过刻印好了的《万法通》)

  (唱)一法通,万法通.

  乡俗俚语警世人。

  书山有道我驰骋,

  满栽桃李作园丁。

  喜看来日花似锦,

  一代新人扭乾坤。

  走……

  合 唱 喜看来日花似锦.

  一代新人扭乾坤!

  (合唱声中吴獬背吴母走向高坡。)

  (一盏追灯投射在丢弃在舞台中央的花翎上。)

  剧终

  (此剧系与梅实同志合作编写)

来源:《当代湖南戏剧作家选集曹宪成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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